“自然是因为咱们出现得太巧。只怕,她心里不是感激你,而是将屎盆子扣在你头上了。”
“什么意思?”许宥懵了,“你是说小嫂子以为我和要杀她的人是一伙儿的?”
薛凛看笨蛋一般瞅了他一眼,迈步而行。
许宥如遭雷击,反应过来,才连忙跟上,嘴里还在哀嚎,“不是吧?天啊地啊,我冤枉啊!”
“郡主,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繁霜心头也是惴惴了一路,待许宥下车后,终于是忍不住问了。
“不用怕,也不用告诉阿爹阿娘,那人不会来了。”明漪神色淡淡。
“郡主知道那人是谁?”繁霜惊了,她家郡主这么神?
“你再仔细想想今日的事儿,是不是处处都透着一个巧?可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那么巧的事儿?”明漪勾起唇角笑,带着两分嘲弄。自从知晓李凤娇与褚晏清的缘分天定都是精心算计之后,她便再也不信所谓巧合。
“郡主是说……”繁霜想了想,倏然瞠圆了眼,惊抽一口气,紧接着脸色就是变了,怒声骂道,“原来是许小侯爷贼喊捉贼呢!他定是知道了宅子里那两箱黄金的事儿,这才特意设计了这出,以救命之恩来跟郡主套近乎,好让郡主不能拒绝他,将宅子转让给他。真是好心计好算计。只是可惜了,他哪里知道费尽心机算计去的,当真只是一所废宅子,还搭上了朝阳后街一座库房。”
“呵呵,等到那时,他不知会不会气得捶胸顿足啊?不过也是他活该,奸佞小人!亏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呸!”
“阿嚏!”许宥倏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是谁想我了?”
薛凛无语地一瞥他,“怕是在骂你呢吧?”
既然答应了许宥,明漪便也不推脱,将事情一律交代给了繁霜。而繁霜怕“夜长梦多”,很有干劲,抓紧时间与许宥派来的人对接,不过一日便将一应手续都办妥,那旧宅子成了许宥的,而朝阳后街的那库房房契上换上了明漪的名字。看着那明亮宽敞的库房,繁霜是哪儿哪儿看着都满意,回去回话时都是满目春风。
明漪去看了一趟,也是满意得很,为此,她可以原谅许宥的那出虽然漏洞百出,却很是真实,让她心惊胆战过的戏。
傅明琰这两日有些发愁,他妹妹为了讨好未来夫家,也是拼了命了,自找了苏姨当武师傅之后,就很是用功。她本就天生神力,如今竟是每日都有进步,而从某一日出府归来后,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竟更是拼命了,倒衬得他偷懒似的。天可怜见,这已经算是他这二十年来最用功的时候,为的就是在洛苏荷面前别丢脸。
可是……当被明漪拎着胳膊直接掀翻在地,头晕目眩看着头顶瓦蓝瓦蓝,不见一丝浮云的天时,傅明琰只觉得被明晃晃的日头晒得头晕,见他许久不起,洛苏荷以为摔出了个好歹,连忙倾身来看,“没事儿吧?”
少女的面容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他不知该忧伤再一次将脸丢尽,还是该喜悦这一次的亲近。
洛苏荷俯身伸手扶他,一头青丝倾泻而下,有几缕落在他脸上,明明带着些许汗味儿,他却都听不见,只觉得淡淡清香,沁人心脾,让他……更晕了。
第23章 哥哥的心事
自家哥哥这傻样,明漪实在是有些没眼看。只是还不等说什么做什么,身后已是响起一把嗓音,“墨川,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你家世子扶下去歇息?看看若果真伤得厉害,就去请大夫!”
是苏闻樱。
墨川应了一声,连忙上前来,洛苏荷立刻退到了一边。
“我没事儿,还能再战!”傅明琰强压下心头失落,龇着牙努力站直身子。
“世子还是不要逞强了,今日也差不多了,就练到这儿吧!”后头的那句话是对明漪说的。
明漪自是点头,傅明琰这下再不愿意,也没有理由了,只得一瘸一拐地被墨川扶着下去了。
明漪神色略带复杂地望向苏闻樱,她在尽可能地阻止傅明琰与洛苏荷之间的发展,哪怕……看向神色如常,俯身捡拾兵器的洛苏荷,明漪无奈地叹一声,哪怕她的女儿其实根本未曾开窍,她却已经这样严防死守了啊!
骤然感觉到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明漪转头一看,果真是苏闻樱。
“你这几日是怎么回事?”苏闻樱朝她走了两步。
“就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强,想多学点儿本事,至少……能够保护自己吧!”明漪很坦诚,都是真话。
“有志气是好事!只是……凡事也不可操之过急,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是。”明漪应得恭敬。
苏闻樱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另一边,“苏荷,走了,回家!”
“苏姨,这都快午膳时间了,直接在这儿吃吧?”明漪忙道。
苏闻樱却是摇了摇头,带着洛苏荷头也不回走了。
明漪叹了一声,转过头见着不远处树荫下站着一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傅明琰,他望着苏家母女二人离开的方向,面上藏不住的黯然,直到再瞧不见苏家母女了,他收回视线,垂下头,蔫头耷脑地转身走了。
明漪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声。
白日里一丝云影也寻不见,热得人受不了。夜里,气温稍降,夜空却是一片清朗,抬头就能掬一捧星光。
明漪沿着搭好的竹梯爬上屋顶,底下的繁霜看得心惊胆战,“郡主,您小心点儿!”
“知道了!”明漪应了一声,转回头,面前已经递来了一只手。
“哥哥知道我来啦?”明漪看着手的主人,笑盈盈。
“你上竹梯那动静,跟两百斤的壮汉似的,我都怕你把梯子给压折了,想装听不到都不行。”傅明琰哼声。
明漪嘻嘻笑着握住他的手,被拉着上了屋顶。
“小心点儿!”傅明琰拉着她,低声嘱咐,确保她安全了,才松开手,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躺了下来,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抓起身旁的酒坛子,一边灌酒一边仰头看着天上星空,好不惬意。
明漪跟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用足尖点了点他,“喂!还有酒吗?”
“喂什么喂?哥哥不知道叫啊?没大没小的。”傅明琰皱眉道,而后狐疑看向她,“你要喝酒?算了,你还是别害我了,要被阿娘知道,怕是得打死我。”
傅明琰的头摇成了拨浪鼓,明漪却没有半点儿怕忌,“怕什么?我就喝一小口,你不说我不说,阿娘不会知道的。”
傅明琰却紧抱着酒坛子,“不行!就这么一点儿了,都是我的,不分给你!”
明漪皱了皱鼻头,“小气鬼!不喝就不喝,本来还想陪你喝一口的,既然如此,你就一个人喝你的闷酒去吧,举杯消愁愁更愁!”
傅明琰看过去时,明漪抱膝坐着,仰头看着星空,很是专注的样子。他心里却是发堵,闷声道,“你都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看出你心情不好?还是看出你瞧出了苏姨的心思,所以受挫了?那不是太明显了吗?你那心事都写在脸上呢,我又不是瞎子,怎么瞧不见?”他方才怎么怼她的,明漪这会儿毫不客气地又给怼了回去。
傅明琰一下慌了,“那该不会阿娘也知道了吧?”傅明琰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阿娘……揍他!
“你喜欢一个人有错吗?”明漪却是反问道,“正是慕少艾的年纪,对美好的姑娘心生向往,这又不是什么不对的事儿,阿娘知道就知道呗,你怕什么?”
傅明琰垂下眸子,神色却有些黯然,“可我不自量力啊,文不成武不就,拿什么去喜欢人家姑娘?谁若跟了我,往后都未见得有好日子过,换作是我,也不愿意让自家的女儿与我这样的纨绔搅和在一起。”
看来今日苏姨表达出的意思让孩子受了不小的打击啊!明漪看着丧气的傅明琰,想说孩子,你怕是误会了,苏姨未必是因为这个才不想你和苏荷有什么牵扯。而且,你的心上人都还不知道你的心意,八字都没一撇呢,你操心这个未免太早了些。话都到嘴边了,明漪想起什么,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话出口时就拐了个弯儿,“你说的……也没有错!”
傅明琰惊得支楞起身子,回头瞪她,她不是来安慰他的吗?还是来补刀子的?这是亲妹吗?
明漪被看得莫名心虚,咳咳两声道,“本来吧,民间有句话,叫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人家把女儿嫁给你,自然是要图个衣食无忧的,你眼下靠着阿爹阿娘,有家业荫蔽,倒也有不少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你,可那些人不是咱苏姨啊!苏姨是见过世面的,难免想得长远些,毕竟以你一贯混账的行事,什么时候把家业败光了也说不定。还有啊,你也说了,文不成武不就,太平盛世也就罢了,若是遇上什么难处时,你能靠得住吗?”
傅明琰额角抽了两抽,确定了,这是他亲妹,同爹同娘的那种。傅明琰手脚一软,直直瘫在屋顶上,躺起了尸。
明漪又用脚点了点他,“不过你也别忙着气馁,你让苏姨看见你的改变,未必就没有可能。”
傅明琰听到这儿双眼又亮了起来,“妹,你有什么主意?”
“男儿立世,你也不能只奔着媳妇儿去吧?阿爹阿娘早晚会老,我往后嫁了人,也要有个硬气,能给我撑腰的娘家,这个家……哥哥,你早晚得撑起来!”明漪深深看着他,神色认真,语气认真。
没想到突然聊得这么深沉,傅明琰愣了愣。
屋顶上诡异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傅明琰才打破沉默,“妹,你是我妹,不是我姐,差不多得了。你还是说说你到底什么个意思吧,哥知道,你现在鬼主意一个接一个的,一颗心都属莲蓬了。”
明漪“……”确实是她哥,亲哥!“我就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哥哥可愿意为自己的前程拼上一回?”
第24章 姐妹夫,岂可觊觎?
凭一己之力将烂醉如泥的傅明琰扛回房,明漪一边揉着发酸的肩膀,一边走回自己的院子,脸上的笑容停不住,再一次体悟到了这把子力气的好处。
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了,她可是能手扛傅明琰的。
“郡主!”院门外遇着了繁霜,看样子是要去寻她的,手里还捏着一封信,“长公主府送来的。”
明漪接过信拆开,果然是李凤娇,约她明日,在望江楼见。
李凤娇要见她,明漪半点儿不觉得奇怪,事实上,她从决定踢褚晏清出局那日便预想到了。
可当被引着到了望江楼二楼雅室,看着站在窗边,正在眺望江景的李凤娇时,她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踟蹰了。
反倒是听到了动静,却没有等到她靠近的李凤娇先回过头来,“怎么不进来?望江楼的点心很是不错,我已让他们选了一些素日喜欢的上来,你也快来尝尝。”李凤娇说着,已是走到桌边坐下,还顺道招呼她,桌上果然已经满满当当摆了一桌的茶点。
傅明漪没怎么出过门,可明漪不是,桌上这些点心于她而言并无多么特别,她心里存着事儿,坐下来之后,便随意挑拣了些糕点来吃。
李凤娇见状,却是笑了起来,“你也喜欢吃这海棠酥和白玉糕啊?倒没有想到你我连口味也这么相似,当真是有缘。”
明漪心道,你我本是一人,这口味相似有何稀奇?“郡主今日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之前都唤我阿娇了,怎么又变成了郡主?”李凤娇嗔怪了一声,略敛了笑,她直入正题,“其实我知道,之前的事都是你的手笔。”
明漪没有说话,一双杏眼幽幽如无波的湖水,静静回望李凤娇。
李凤娇似叹了一声,有些自嘲地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蠢的?被身边人这般算计,却半点儿不知。若非是你让我亲眼所见,我只怕会听信玉翅的狡辩,又会心软。只怕她和褚晏清更会觉得我软弱好欺,要将我算计到底吧?”
自然是蠢,蠢到家了!明漪在过去悔不当初的时光里,曾骂过自己无数回,可此刻看着对面眼圈微红,自嘲而笑的李凤娇,却是半个字也骂不出,她只是一个不知世事,心性善良的小姑娘而已。
她默了片刻,沉下嗓音问道,“阿娇如何猜到是我?”
“之前玉佩的事就不说了,玉翅是个聪明的,她与褚晏清合谋,就是看准了要随我一道嫁去褚家,届时再顺理成章,让褚晏清纳了她。而且,她也知道,褚晏清对她另眼相看,只是因为她是我身边人。所以,她不会自毁长城,惹恼褚晏清。”
“她慌了手脚,是因为玉佩是经由阿嫤之手到我这里的,阿嫤可比我有成算得多。虽然不知晓玉佩主人是谁,玉翅那些说辞又合情合理,可她劝我玉翅心大,留在身边不妥,不如给她早日配出去。我也觉得合适,便给她相看起了家中管事,想着她伺候我一场,总不能太亏待了她,谁知道……”
李凤娇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了些许心绪,“她怕被我配出去,自是着急忙慌寻褚晏清找对策。可她的对策,却绝不可能是与褚晏清苟且,还闹得让不少人看见。褚晏清即便真许了玉翅什么,也不会傻得在我与他的事成定局之前闹将出来,那是作茧自缚。是以……那日的事定有蹊跷。”
“而你,既知晓他二人在那里见,想必盯了他们多时,是否做了什么手脚让他们一时意乱情迷,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来,我也能猜到一二。而且……玉翅的哥哥来得太巧了。玉翅自来瞧不起她那哥哥,觉得他短视,只看得见眼前利益。他若知晓自家妹妹与褚二公子过从甚密,自是巴不得坐实了此事,让他家妹妹被抬进褚相府,让他过过与高官做‘亲戚’的瘾……”
一大通话说下来,明漪都没有打断,越听到后头,脸上笑容就越甚两分,最后更是干脆点头道,“不错……”
这一声“不错”,既是承认了李凤娇的猜想,又是对她的夸赞,这回总算懂得用脑子了。
李凤娇看着她的眼神却更复杂了两分,“你这布局,是将我、阿嫤、玉翅、褚晏清,包括玉翅她哥哥的性子都算计在内了,你是怎么办到的?又如何对我们这般了解?”
自然是因为我就是你,却也不是你,不是现在的你。明漪心中也有复杂在翻涌,面上却仍是平静,“阿娇可怪我?说到底,我也算计了你,算计了寿康县主。”
“你做这些是为了我吧?”李凤娇不答反问,“你做这些,于你并没有半点儿好处,倒是我,托你的福,免了一脚踩进火坑里。我为何要怪你?”
李凤娇看着明漪,嘴角勾起笑来,漂亮的丹凤眼如水般柔软,“谢谢你,明漪!你若直接将你知道的告诉我,我未必会信,这才让你大费周章布了这么一个局,助我看清身边人的真面目,是你拉了我一把。明漪,这已是你第三次救我了。”
第一次,在御花园的荷花池。第二次,替她承担起了那桩赐婚。而今,已是第三回 。
李凤娇站起身来,举起手里的茶杯,正色道,“明漪,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大恩不言谢,往后,你便是我的亲姐妹,你再有什么,无需这样大费周折,直接告诉我便是。只要是你说的,我便信!”说罢,她便是切切将明漪看着,维持着略略弓身的姿势,端着的茶杯固执地递到明漪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