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把车停在距离派出所不远处的路边,向祁翼寒道。
“往前走几十米就是户籍科,那边不好调车我就不过去了,我去找王锐待会儿。”
王锐是洛家世交家的孩子,比洛尘小五岁,小时候就是洛尘的小尾巴,洛尘入伍后俩个人断了联系,退伍回来王锐立马找过来,有事没事仍旧尘哥长尘哥短的叫着比亲兄弟还亲。
祁翼寒嗯了声,打开车门下车,耳际却捕捉到类似快门掀动的咔嚓声……
第29章 决绝
窗前,黎臻静静地看着三人走下车,锱铢必较的张桂兰没跟来……
所以掌握着户口簿的张桂兰不但知道余玉芝要落户在祁翼寒的户口上,而且她是同意的,还有祁翼寒的好兄弟洛尘也是知情人。
黎臻冷静地摁下快门,清晰地拍摄下三人从下车到分成两路,一路走向户籍科,一路走向派出所。
从镜头里看到洛尘在跟王锐打招呼,黎臻放下捧着相机的手,整张脸隐在阳光下的暗影里,只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王锐敏锐地察觉到投向他的目光,与洛尘同时看向黎臻所在方向。
窗户玻璃蒙着灰遍布泥点子,往里看仅看得出距离窗户不远处有个模糊人影。
洛尘心头一紧,怎么看着有点像黎臻?
王锐发觉洛尘注意到黎臻所在位置,拉着洛尘往派出所里走。
“别人送我的好茶我不爱喝,正好给你尝尝……”
洛尘满腹狐疑,想去求证又担心不是的话给祁翼寒惹麻烦,纠结间被王锐拽去了办公室。
午休刚过,来办手续的人不多,祁翼寒很快为余玉芝办理了落户手续。
亲眼见证工作人员在写有她名字页面的户口簿上盖下印章,余玉芝笑的开心。
从进户籍科到出来,余玉芝脸上的笑容就没消退过,祁翼寒则始终板着张脸,严肃得让人不敢靠近。
余玉芝笑着伸手向祁翼寒,“翼寒哥,你还得去厂子,户口簿我捎回去给张婶吧。”
祁翼寒捏着户口簿没给,当着余玉芝的面放进上衣口袋。
“一个月后你还得迁走,户口簿放我这方便些。”
她才不要迁走呢,余玉芝眼巴巴看着户口簿进了祁翼寒的口袋,温柔地点点头。
“也是,怪麻烦张婶的,你工作忙万一弄丢就不好了,不如放我这保管好了。”
祁翼寒深深睨了眼余玉芝,“不必。”
余玉芝失望地收回手,同祁翼寒一前一后走回车边。
黎臻见状疯狂抓拍,仿佛每摁一下快门她的愤怒和疼就会随之钉在二人身上,她距离自由就会更近一分。
洛尘回来打开车门三人上车离开,王锐站在派出所门口目送,直到黑色轿车不见踪影仍站在原地没动。
不多时,王锐看到黎臻从旅店出来,神色自然地沿着街边朝公交站走。
看来黎臻跟那一男一女认识,要不要告诉老辰呢?王锐手指摩挲着下巴,冒出的胡茬扎手,啧!
祁翼寒回厂后去车间看了圈。
被一撸到底成了临时工的鲁雄正闷头干零活,这些活都是徒工干的,鲁雄却干的起劲儿,浑不在意周围看他的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萧设计师的稿子由另外一个八级工吴建国负责,此时吴建国带着几个徒弟干得热火朝天,见了祁翼寒停下手里的活打招呼。
祁翼寒在旁边看了会儿,论灵性吴建国比鲁雄差了一大截,但鲁雄刺头不服管理只能弃之不用。
鲁雄老婆张芳芳一根筋,就认准了铁饭碗,鲁雄想凭着自己手艺单干她不让,一顿哭闹逼得鲁雄厚着脸皮找萧子文道歉,忍着从八级工落到临时工的落差埋头拿那点死工资。
别人都以为鲁雄要怄死了,可鲁雄甘之如饴,他以前还纳闷漂亮的张芳芳哪点看上了他这个大老粗肯嫁给他,如今算是心落了地,就是因为他有铁饭碗。
临时工而已,就凭他的木工手艺,迟早他还是厂里带好几十徒弟的大拿,鲁雄忙碌间抬头看到祁翼寒来了车间,臭着脸当没看见。
厂子里谁敢给祁翼寒脸色看,旁边的工人都低下头当不知道免得殃及池鱼。
祁翼寒倒是不介意鲁雄对他的态度,从车间出来回了办公室。
刚坐下,办公室的门自外被推开,裹成豆包似的黎臻走了进来。
办公室里窗明几净,男人身姿挺拔地坐在办公椅里,手拿着支钢笔,垂眸在看摊开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听到动静撩起眼皮,眼中点点寒芒隐着不容冒犯的威严,犹如一尊临世的神,于高高的云端俯瞰着她。
这样的祁翼寒别有一番诱人的滋味,可黎臻却知道,褪去所有遮掩与她坦诚相待的祁翼寒才是最诱人。
上一世在她成名后之所以面对那么多诱惑毫不动摇,正是因为她吃惯了祁翼寒这个人间绝品,那些凡夫俗子压根入不了她的眼。
现在,这个人间绝品即将不属于她,她很遗憾祁翼寒的心始终将她拒之门外,更遗憾她将失去此生最大的快乐,对,她这人其实蛮重原始之欲的。
黎臻回手关上门走到祁翼寒面前。
祁翼寒滚动喉头,眼神里染了几分紧张,甚至回避与黎臻对视,那种被黎臻窥破秘密的感觉让他浑身发僵。
黎臻收敛起乱飞的思绪,沉声道,“把户口簿给我。”
祁翼寒就像听到法官宣判死刑的囚犯,骤然捏紧了手里的钢笔。
啪!钢笔被生生捏断,里面的墨水溅得到处都是,连站在办公桌边的黎臻也没能幸免。
黎臻,幸好她没急着拿掉围脖……
“你要户口簿干什么?”祁翼寒直觉不能交出户口簿,但还是强撑着拿出来递给黎臻。
“明知故问……”黎臻不客气地丢了句,接过户口簿塞进背包转身就走。
“黎臻!”祁翼寒哪里还能想不明白黎臻为什么跟他要户口簿,可他是有原因的,他不想黎臻误会又无法解释。
听到祁翼寒叫她,黎臻回头,冷冷道,“我这人只看结果不听解释,如果你想解释的话就免了。”
说完,黎臻回身走向门口,走到门口又停下。
“祁翼寒,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你到时候还想蒙混过关不肯离婚,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话落,黎臻打开门大步离开,丢给祁翼寒一个决绝背影。
祁翼寒以手扶额,他怎么也想不出黎臻是怎么知道的,一个月后就能处理掉的事,如今成了斩断他和黎臻之间的利剑,他真的错了吗?
洛尘沏了杯王锐送给他的茶端来给祁翼寒尝,却不想看到黎臻决然离去的背影,连忙进去祁翼寒办公室。
“嫂子来干什么?”洛尘问完便注意到祁翼寒一脸丧,顿时心凉了半截。
明知是废话洛尘还是问出了口,“嫂子知道了?”
第30章 好处
只隔了一天,马金山就再度见到了黎臻,一想到自己被迫掏走的五千元马金山疼得心脏抽搐。
黎臻无视马金山难看的脸色,把完成的两幅速写递给马金山。
老规矩,审核是雇主的事他不用管,雇主满意了自然佣金就会给黎臻,马金山接过来放进抽屉。
发现马金山的视线落在她鼓鼓囊囊的背包上,黎臻道。
“相机我还得用一天,后天还你。”
闻言,马金山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之前为了避免黎臻在岳文山面前暴露他克扣佣金,他只得把这些年从黎臻身上捞到的好处全还给了黎臻,但他到底不甘心,不在黎臻身上讨回来些他亏得慌。
马金山试探道,“咱们合作也有七八年了,明天出版社成立二十周年,不如你请岳处长一起来热闹热闹。”
有官不大但职权不小的岳文山给他长脸,升任总编又多了个筹码,马金山算盘打得噼啪响。
黎臻倒不介意帮马金山这个忙,因为她可以借着马金山见到一个能带她发大财的人,就是她不肯定岳文山会否同意出席,所以话她不能说死。
“我问问看……”
马金山道,“只要你能达到岳处长要求肯定成。”
当初他就是因为一位重要采访要员痛失爱妻,沉溺悲痛无法自拔,他情急下灵机一动,求当时还没有平反的刘银波按照遗像画了张白头偕老合影,才哄得要员接受采访他得以在业界站稳脚跟。
从此,他意识到了画师的重要性,求刘银波长期与他合作,可刘银波是见过大世面的,看不上他这三瓜两枣,便介绍他徒弟也就是黎臻接活。
黎臻初时并不理想,马金山数次动过要换她的念头,好在黎臻自己争气,肯钻研不怕吃苦,摸熟了路子活越干越漂亮,到如今就算刘银波想替换黎臻,黎臻同意他都不会同意。
借着黎臻超人的画技,他不只是赚到了钱,更主要是拓展了一些无法用钱权打开的路子。
远的不说,就说岳文山,他听得出来岳文山找黎臻的意愿有多迫切,哪怕他不知道具体内容他都能猜到,不管黎臻收费多少,岳文山依旧会顾念黎臻这份人情,而人情才是最千金难换的宝贝。
在黎臻眼里,别看马金山是出版社主编,但他本质更接近市井之徒,看似有几分义气其实最唯利是图,岳文山这个活没赚到钱,必定得在她这里讨些好处才过得去。
不过这样也好,事事用利说话互不相欠,少了很多麻烦。
“行,我尽量。”
黎臻说罢起身告辞,马金山亲自送黎臻出大门。
离开出版社,黎臻见天色尚早,乘车前往华园小区。
华园小区4栋302室,是当年黎臻捡到奄奄一息的刘银波时,刘银波的藏身之地。
当时的刘银波躲在房间里喝水充饥坚持了三天,后来实在忍不了晚上偷溜出来找吃的,结果饿晕在巷子里被放学回来的黎臻遇到。
黎臻用口袋里仅有的两毛钱买面包救活刘银波,之后刘银波再藏起来便不再担心没吃的,她给钱黎臻帮忙买食物送过去,让她熬过了最难熬的岁月。
艰难的日子里,教黎臻绘画成了刘银波最大的快乐,但黎臻知道,刘银波的快乐诞生于她的存在却又与她无关,她只是她希望的载体,换作其他人也可以,她仅仅是占了巧合的优势。
所以当两年后,刘银波平反被国外的亲戚接走,黎臻虽有不舍却也没有多伤心。
刘银波也一样,她对黎臻没什么师徒之情,更多的是救命之恩的延续,她把房子落户到黎臻名下,留下一笔钱又介绍了马金山让她凭着爱好赚钱,然后便毫无留恋地远走他乡。
一晃七八年过去,刘银波没联系过黎臻,黎臻对这位恩师也仅仅是还记着她的名字。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这样,冷心冷肺既不伤人也不伤己,适可而止最是恰到好处。
刘银波的提防心很重,临离开前才告诉黎臻书房墙上的壁画后藏着保险柜,防火防爆,房子倒了保险柜都不会坏。
刘银波在保险柜里留了一千元,黎臻接手后改了密码,断断续续又往里存了一千,再加上马金山补给她的五千酬金,黎臻现在有存款七千。
七千元对于现下的老百姓来说是实打实的一笔巨款,只是对于想要站在风口乘风飞的黎臻来说太少了。
……
祁翼寒从厨房端菜出来黎臻正好进屋,俩个人彼此对望一眼气氛微妙。
“洗洗手吃饭。”
干巴巴地说完,祁翼寒放下手里的菜,拿碗盛饭。
水盆里水温适度,明显是祁翼寒特意为黎臻准备的。
如果不知道祁翼寒背着她干了什么,她肯定会被祁翼寒这几日的用心所感动,可眼下别说感动了,她能回来都是看在一周之约上。
黎臻洗干净手,语气平静地告诉祁翼寒。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窗外寒风乍起,等在桌边的祁翼寒两眼直视黎臻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只是把盛到碗里的饭又扣回了锅里。
黎臻从华园小区回来前已经洗漱过,回屋后发现炕已烧热,插门换睡衣钻被窝。
想起插销对祁翼寒无效,黎臻起来搬了把椅子抵在门上。
放心钻回被窝,黎臻折腾了一天累得很快睡着。
祁翼寒没胃口,晚饭没吃,收拾干净厨房回西屋躺下。
他本打算跟黎臻好好谈谈,黎臻实在想离婚他不会反对,就是不能如此糊里糊涂带着误会离。
可黎臻根本不给他机会,连话都不肯跟他说,难道余玉芝落户真的那么不可原谅吗?
黎臻没办法回答祁翼寒的问题,因为她梦里都在琢磨怎么弄到更多的钱。
失去了祁翼寒,终结了这段婚姻,黎臻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余生,注孤生!
除了祁翼寒没有任何男人能再走进她心里,所以从此除了钱还是钱才是她毕生追逐的目标。
在黎臻心里已经被钱打败的祁翼寒一夜没睡,早起买早餐回来,等到黎臻出屋,立即把存折户口簿和早餐一起送到黎臻面前。
黎臻奇怪祁翼寒居然有存折,拿起存折打开,上面六位数的存款着实吓了黎臻一大跳。
第31章 天真
“你贪污……?”黎臻压低声音质问祁翼寒。
“没有。”祁翼寒语气严肃,不容置疑。
“那这些钱哪来的?”
上一世没有发生这些事,所以黎臻压根不知道祁翼寒有小金库,不过有没有小金库是次要的,主要是钱来得是否干净?
似乎是碰到了祁翼寒的痛处,祁翼寒拧眉,默了默道,“都是干净的。”
黎臻承认,在看到存折上小数点前五个零的一瞬间,她的想法就是贪污,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家具厂祁翼寒接到手里就已经亏损到快倒闭了,那个时候为了拉订单,为了提高产品品质,祁翼寒忙成什么样她是见过的,到处欠债的厂子想贪都没钱贪,何况一贪就是六位数。
黎臻把存折放回桌上,她都要离婚了不可能要,再者这钱来历不明就更不能要了。
祁翼寒拿出了自认为很大的诚意却被黎臻当场拒绝,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挽回。
“我以后下班就回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丢下你不管。”
他哄女人没经验,以前的黎臻不用哄也天天围着他转,现在的黎臻突然就变了,他想了很多办法挽回都无效,祁翼寒从没这么无措过。
“不必了,我不需要。”黎臻冷冷地说。
心不是一天冷的,换骨肉之仇,欺瞒一生之恨,不是现在的祁翼寒能化解的。
祁翼寒望着黎臻冷肃的面容,那上面曾因情动而娇艳如花,曾因被冷待而流露悲伤,也因久别骤见而笑靥晏晏,可现在,除了平静无波外却只剩了明明白白的拒之千里。
此时,一切言语都是苍白的,祁翼寒知道他说什么都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