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能自己还没意识到，有陆吾陪着她走接下去的路，她有多开心。
之前她每次祭孤，整个人都像是要碎了一样，那种与人世格格不入的破碎感，几乎每年七月半鬼节的时候都在她身上重复。
可今年她是笑着来的，她似乎真的在慢慢释然。
宋寒朝陆吾笑了笑，陆吾愣了一下，也露出个笑，两个人在此刻，有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从古董店出来，符念念跟陆吾并肩去路口打车。
在上车之前，符念念跟陆吾说：“这次你不要贸然用功德度他们了，你的功德也是会用完的。”
陆吾闻言愣了一下，看着她上车的背影，低头缓缓笑了。
原来她也不是对他无动于衷的，他怕她会因为散尽功德死去，她也同样怕他散尽功德死去。
陆吾上车之后，压低声音跟她说了一句：“我心里有数，虽然散了功德，但做这件事情也未尝不是在攒功德。”
“两两抵消，没准我还赚了。”
符念念回头看他，眼神不太赞同。
陆吾笑了笑，实在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不信你可以看，我昨天就感受到了，我的功德又涨回来了。”
符念念愣了一下，眯起眼睛打量陆吾。
因为从遇见起，符念念就看不清楚陆吾的命格，所以她时不时就会观察他。
她很清楚他命格中带的功德与紫光的数量，所以那天她才能那么快的发现他少了功德。
但是现在……好像真的又涨回来了？！
符念念眯起眼睛，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脸，板着他的脸朝自己这边看。
符念念仔细端详他的面相与命格，好一会儿才确定是真的长回来了。
而且不仅仅是涨回来了，他的功德金光还在缓慢的增加。
符念念松开手，眼睛里染上了笑意：“果然做好事儿是会有福报的，恭喜啊陆先生。”
陆吾盯着她的笑，眼睛里染上了笑意：“谢谢。”
其实他不在意这点功德，他自己心里也有分寸，但现在看见她这么开心，他突然就觉得自己以后确实应该多做点这种不计后果的事情。
能博她一笑，散尽功德又如何？
第39章 锦鲤
车子在长市的烈士陵园停了下来，符念念带着陆吾走到管理亭里面，熟稔的跟管理员打招呼。
管理员打开了门，带着他们进去。
符念念也没有朝里面走，她就站在能看见所有墓碑的陵园口，蹲了下来，拿出金元宝和香烛。
陆吾这时候瞥了一眼管理员，管理员似乎也很疑惑符念念的东西从哪里拿出来的，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也没有多话。
符念念又拿出了一个小香炉，点燃香烛后，她朝着烈士陵园里面三鞠躬，然后才把香烛插到香炉里面。
管理员悄声拿来了一个铜盆放到了符念念的面前，符念念半跪着开始烧那些元宝。
元宝烧到一半的时候，符念念开始念《地藏菩萨本愿经》。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
陆吾听见符念念念佛家经文愣了一下，有些诧异的朝她看了过去。
之前她在郊区念道家的《太上救苦经》，他还以为她学的都是道家知识，没想到佛家的经文她也会。
《地藏菩萨本愿经》全篇很长，符念念足足念了一个半小时才念完，念完之后，她站起来朝着里面又鞠了三躬，管理员跟陆吾都跟着她鞠了三躬。
符念念把香炉收起来，把铜盆还给了管理员，跟陆吾并肩朝外面走去。
沉默着走了一段路，陆吾看了一眼她，开口问道：“怎么这次念得是佛家的经文？”
符念念回头看他：“去年念得是道家的，所以今年就念了佛家的，我怕他们总是听一种经文会听腻。”
陆吾哑然失笑，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符念念回答了他之后，又沉默下去，很显然是因为刚从烈士陵园出来，心情还很低落。
陆吾又起了个话头：“你知不知道十殿阎罗其实是佛家的？管他们的酆都北阴大帝才是道家的。”
符念念转头看他，点了点头：“嗯，酆都北阴大帝我还认识。”
这下陆吾是真的惊讶了，他之前都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酆都北阴大帝，十殿阎罗他之前倒是见过，不过之前听符念念话里的意思，十殿阎罗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只有一位冥王。
“你还认识酆都北阴大帝？十殿阎罗不在了，他还在？”陆吾问。
符念念点了点头：“还在，不过现在是以另一种形式，等之后我们要是去冥界了我再跟你解释吧，冥界的事情不好在阳间讨论。”
陆吾点了点头，还想再说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可是还没开口，符念念就反应过来了：“你在担心我啊？”
陆吾顿了顿，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符念念也笑了笑，心里不知为何确实放松了点。
“我没事，只是烈士陵园的这些烈士不同于之前咱们看到的那些。”
陆吾：“哪里不同？”
符念念低着头看脚边光的痕迹，叹了口气：“里面大多数是没有尸骨的。”
陆吾顿住脚步，回过头看她。
符念念整个人都像是要碎掉了，说这话的时候，她明明声音很轻，语气很平，但还是藏不住她眼底的苍凉和悲伤。
陆吾喉结滚了滚，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安慰她。
符念念抬起头看他，又很快低下头去。
两个人沉默着往前走。
陆吾想到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那时候其实很不想把他这个麻烦带回去，并且干脆的拒绝了他，可在他说他无处可去的时候，她心软犹豫了。
虽然后来是为了玉扳指妥协，但她其实本质上就是个很容易心软的小姑娘。
后来的很多次，也都是因为她的心软，他才得以留在她的身边。
所以今天这一幕，他有点意外，又有种恍然之感，这才是真正的她。
——
两个人回到酒店之后，符念念就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
陆吾什么也没说，只是靠着她房间的门，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回房间。
后来符念念又带着陆吾辗转好几个城市的郊区跟烈士陵园，他才发现原来到现在了，那场战争留下的痕迹依旧不可磨灭，伤害也没有消失。
两个月后，符念念带着陆吾回到了京市。
下飞机之后，符念念带着陆吾坐车直奔招摇山。
符念念指挥司机直接开上了山，司机把他们送到地方就下了山，在山下掉头的时候，他不经意间往后面看了一眼，发现刚才山上的路不见了。
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发现那里除了几棵大树连条小路都没有。
司机一瞬间下的冷汗都出来了，一脚油门踩到底，飞速离开。
符念念跟陆吾回到家之后，逛了逛屋子里，觉得没什么味道了就各自去洗了个澡。
符念念住到了二楼，陆吾就选了她旁边的房间。
他们俩房间的这一侧有一个相通的大阳台，阳台上摆放着茶桌摇椅还有室内秋千。
符念念擦干头发就坐到了摇椅上，闭着眼睛假寐。
不一会儿，隔壁的阳台门打开了，陆吾走了出来。
符念念没管他，陆吾也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陆吾突然说：“你池塘里面的锦鲤好像死了。”
符念念立刻弹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陆吾指了指池塘：“全翻肚子飘在上面。”
符念念从摇椅上起来，走到护栏边往下望去。
池塘里的荷花已经不开了，所以她能很清楚的看见里面的锦鲤确实都死了。
符念念啧了一声，有些奇怪：“不应该啊，我之前定池塘位置的时候都是算过的，这池塘应该不会把锦鲤养死啊。”
符念念一边说一边往楼下走，陆吾也跟了上去。
等到了池塘边，符念念把锦鲤从池塘里捞出来，盯着锦鲤的尸体，她突然就沉默了。
第40章 程雪
陆吾也蹲了下来，看了一眼锦鲤，突然就明白她为什么沉默了。
这锦鲤是饿死的，他们出门两个月，锦鲤没有人喂，所以……
陆吾咳了一声说：“要不以后还是别养锦鲤了，我那边山上有人参娃娃，我给你抓一只回来养。”
符念念猛地转头看向陆吾，眼睛都亮了：“真的有吗？”
陆吾点了点头：“有，你喜欢的话我明天就去给你抓。”
符念念还没来得及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来电的是赵云恩。
符念念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赵云恩声线平稳的说：“符小姐，有件事情想要麻烦你。”
符念念：“你说。”
赵云恩沉默了一瞬才说：“我爸有个朋友的女儿，是个演员，最近出了点事情。”
“我们特殊管理局已经有人去看过了，说她养了古曼童，他们对付不了。”
符念念皱起眉头：“泰国那个古曼童？”
赵云恩：“嗯。”
符念念沉吟一瞬说道：“那你带她过来吧，我今天回招摇山了。”
赵云恩愣了一下：“你回招摇山了？”
“嗯，怎么了？”符念念问。
赵云恩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我以为你还在那边，所以正准备带她赶飞机去找你，我现在已经到机场了。”
“我现在就调转车头带她去招摇山。”
符念念‘嗯’了一声：“除了你跟她，别带不相干的人来。”
赵云恩应了声好，符念念挂掉了电话。
符念念转头看向陆吾：“人参娃娃的事不着急，先帮我把池塘里的锦鲤捞出来埋了吧，别让外人看见，有点丢人。”
陆吾准确的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她说不要让外人看见，那不就代表他是内人？
他低笑一声，甚至眼睛里都盈满了笑意：“好。”
符念念看他笑成那样，有些恼羞成怒：“别笑了！罚你自己捞。”
陆吾知道她理解错了，也不解释，只是咳了一声，绷紧嘴角忍住笑意跟她说：“好，我自己捞，你进屋休息吧。”
符念念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子。
陆吾把小池塘的锦鲤捞出来之后，又去外面挖了个坑把它们都埋了。
符念念坐在阳台看着他做完这些，眼睛里渐渐染上笑意。
陆吾做完这些洗了洗手，站在院门口打量这个院子，一进院子的左边是小池塘，但是右边却没什么东西，显得空落落的。
他想在问过她的意见之后，往那边移植一些罕见的药草或者一些罕见的花卉之类的。
就在陆吾规划院子的时候，符念念感觉到赵云恩到了山下。
上山的路又出现了，赵云恩看了一眼，直接开着车上了山。
符念念从楼上下来，陆吾也听到了车声，朝后看去。
赵云恩将车停到了院子门口，赵云恩先下了车，很快后座上又下来一个戴着帽子口罩看不见面容的女人。
赵云恩朝着陆吾点了点头。
陆吾淡声说：“进来吧。”
赵云恩因为他这句话眼神暗了暗，他这话说的很像他是这里的主人。
赵云恩跟旁边的程雪说了句：“程小姐请。”
程雪点了点头，跟着赵云恩走了进去。
陆吾走在前面，他们两个并肩走在后面。
程雪看了一眼又一眼陆吾，压低声音问赵云恩：“这就是你说的大师吗？”
赵云恩摇头否认，但并没有跟她多说。
符念念早就坐在客厅中等他们了。
陆吾很自然的坐到了符念念旁边，赵云恩跟程雪分别坐到了两张单人沙发上。
符念念上下打量程雪，眉头轻皱。
陆吾先她一步开口：“这位……请把你的帽子口罩摘下来。”
程雪一边说：“叫我程雪就好，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一边摘掉了口罩跟帽子。
她摘掉了口罩跟帽子后，符念念的眉头是真的皱了起来。
程雪没化妆，脸色却白的有点不正常，眼下乌黑，最重要的是她眉眼间缠.绕着一股死气。
“这位程小姐，你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你的古曼童反噬会这么严重？你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符念念盯着程雪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程雪大惊失色，慌乱间把眼神看向还算熟悉的赵云恩。
赵云恩顿了顿，开口问：“还有救吗？符小姐。”
符念念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程雪的面相，她的命格还算不错，只是三十岁的时候会有一场劫难，度过了就没事了。
符念念眉头稍稍松开，命格显示劫难度过了就没事了，那就是还有得救。
“你今年三十岁了？”符念念问。
程雪愣了一下，随即猛点头：“对，我确实是三十岁了。”
她说完又把眼神投向赵云恩，似乎在问是不是他把她年龄告诉符念念的。
赵云恩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轻轻的摇了摇头。
程雪不太了解赵云恩的意思，但是也不敢再多做什么动作，她现在心慌的很。
符念念不在意她的小动作，淡声问她：“你的古曼童呢？没带来吗？”
程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只有一小撮头发。
“它不见了，我装古曼童的那个盒子只剩下这一缕头发。”
符念念眉头又皱起来了：“什么意思？真正从寺庙里请来的古曼童不都是铜制品或者金制品吗？怎么会有头发？”
程雪听到这话本来没有血色的嘴唇更加白了。
她握紧瓶子的手有点抖，嘴唇颤动两下，沉默着不说话。
陆吾冷声开口：“这位程小姐，你如果不说实话的话，我们是没办法帮你的。”
“你最好不要嘴硬，也不要隐瞒，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程雪浑身一抖，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符念念，又看了一眼陆吾。
低下头去小声说：“这个古曼童不是那种铜制品和金制品，而是真的孩子。”
她这话一出，赵云恩都惊讶的微微睁大了眼。
陆吾眼神幽深的看着她，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