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文殊兰
甄太妃这话一问，贾母脸上的笑容都差点儿挂不住。
不过既然她问了，贾母也不能不回答，只能笑着道：“这孩子年纪还小，还没满十三岁呢。身子骨儿一向又弱了些，旧日也找了人算过，有个和尚说了，姻缘不宜早定，便想着过两年再说。”
甄太妃笑道：“这倒说的是。小孩子么，有些娇嫩也是有的，特别是元儿这样灵秀的孩子……我记得生日也好，是元月初一？”
这位太妃娘娘先前那话已经让贾母很是难受，她这会儿又主动提起袁春的生日，贾母更是知道这次她们可能真的是躲不过去了——皇家看中的人，又有谁真的能够躲得过去的。
她心情未免愈发难受，却也只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正是呢。跟她太\祖太爷是同一日，也有说福气太大恐受不住的。若不是托老祖宗的福荫，可能这孩子能不能养大还未可知……”
贾母提起初代荣国公，虽然说还是为了说袁春的生日问题，但是其实也是为了拉过去的荣光做一番最后的抗争——就算宫里真的要贾家女儿入宫，那也得看在老荣国公的份上，给点儿面子选个好人选。
当今圣上已经五十多岁，算起来还是贾政他们一辈儿的。若是要贾政的嫡女、十三岁的荣国公孙女贾元春进宫侍奉，那就真的太有些不好了。
虽然说皇家不讲究这个，但是她的宝贝孙女袁春这辈子的幸福也就基本葬送了，贾母肯定是不能让这种事情轻易发生的。
即便贾家现在已经在走下坡路，但是也没有到完全绝望的程度——虽然说东府基本完了，但好歹有个嫡系所出的重孙子蓉儿看着还机灵，便就是不能读书，也好歹可以袭爵。
至于她们荣国府，大房是不中用了——大老爷贾赦是那副气死老子的不肖样子就不说了，他唯一的嫡出儿子琏哥儿也看着有些不太能出仕。
好在二房还有希望。
二老爷贾政现在虽然只是个工部员外郎，好歹也算是有官职在身的。至于贾政的嫡长子贾珠更是个读书的好料子，现下不过才十三岁就已经颇有才名。管家学的太爷贾代儒都亲自来府里说过，“大哥儿是个好的，明年可以下场一试。”
这可是荣国府嫡系里从未有过的情况，之前也就东府里大老爷贾敬读书的时候曾有过这种赞誉。后来人家就中了乙卯科进士。未必珠儿也要像他堂伯父一样出息，也中个进士来？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真是祖宗保佑，天不亡贾家了。
即便如此，贾家现在的情况对上皇家到底还是不够硬气。贾母这样其实已经算是在“负隅顽抗”了，但是其实也反倒更是暴露了贾家现在的问题——就算有着再光辉的过去，那也已经只是过去。
而现在，时代变了。
若是还躺在过去的荣耀上不起来，那恐怕连一点颜面都留不下了。
不过若是现在就无视他们过去的荣耀，好似也显得太不近人情，所以多少也是得给点儿面子的。
贾母固然很会玩儿含沙射影，甄太妃却也是个人精里的人精，哪里还听不出贾母的弦外之音。
好在她原本也不过只是来试探贾家的口风，知道了贾母的底牌就可以了，犯不着跟贾家闹得太僵，到时候无法收场就不好了。
故此她马上就接上了贾母的话，笑着道：
“可不是么，就说咱们元儿是个有大福气的孩子呢。小时候我都见过的，那么小小的一个团子样的，不只是我这个老太婆爱得不得了，便就是圣人和皇后也都当她是女儿一样偏疼呢。”
她一边儿说一边还半真半假埋怨起贾母来：“原还说要荣国公夫人带着常来宫里顽的，后来听说也是惯常有个头疼脑热的，竟也耽搁了。好在大了也就是了，这不看着就很好。”
贾母听得她这话，心中倒是稍微放下了些——皇帝皇后既然是把袁春当成女儿看，那就不是要充入后宫了。若是给皇子们作配，倒也使得，总算不是太埋没自家孙女儿。
甄太妃见贾母脸色稍霁，便知道今天这事儿成了大半。
她便也就不再耽误时间，拉着贾母又说了两句闲话，但其实也是在暗示这事儿她们俩都做不了主。要元春入宫这事儿乃是当今皇帝亲自定下的——元春这次想入宫也得入，不想入宫还是得入，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好歹不是入皇帝的后宫。
皇子们，不拘是太子侧妃还是皇子侧妃，都很不错。甚至若是运气好，在年纪仿佛的皇子里做头一个侧妃，早早诞育了子嗣，那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
甄家和贾家好歹也算是有亲的，甄太妃也并不是想要单纯站在皇家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儿。
元春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就算要作为“四王八公”这些旧日权贵和皇帝之间角力的砝码，那也应该尽量有一个舒服些的归宿，方才不枉费她同贾母旧日相识一场。
毕竟都是昔日闺蜜，甄太妃和贾母也算是心有灵犀、心领神会，很快就在这件事儿上达成了一致。
两个老太太真真假假地说笑了一回，甄太妃便就起身要去后头香堂里歇息，听大师讲经。
她盛情邀请贾母一起去，贾母自然不能不去。
贾母如此上道，甄太妃很是高兴，然后便就安排了袁春接下来的日程：“元儿年纪还小，我同你祖母今儿也不拘着你了，叫嬷嬷们好生带着，在这后山园子里略转转罢。”
这就是要带出去相看的意思了。
袁春心中明镜一般，转头去看贾母时，见到她一脸无奈，却也勉强笑着道：“既然是太妃娘娘厚爱，元丫头你便就去吧。仔细别失了规矩。”
她满眼都是不舍和歉意，倒是让袁春有些啼笑皆非——也是，就算贾母一向厉害，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过只是个疼爱孙女的老太太。
对手是皇家，哪怕贾母再疼爱自己，又有什么用？为了家族的未来，少不得还是只能将她送出去了。
对于选秀这个事儿袁春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倒也不至于像贾母那般纠结绝望。她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恭敬地行礼告退，然后跟着甄太妃派出来的几个年长的宫人一路朝着后山走去。
这法华寺她是第一次来，不过但凡寺庙，布局总是差不太多。她随着那几个嬷嬷一路走去，很快就转到了一片山林之中。
到底是经常接待皇家贵宾的大寺院，这法华禅寺的后山园林也是一绝。什么“曲径通幽”、“峰回路转”，都很是像模像样。
毕竟是个寺院，哪怕是园林，也总是会设计得有那么几分委婉的禅意。
甄太妃在宫中经营多年，手底下的人也不是什么寻常人物。内中一个田嬷嬷便就十分会说话，大家一路走着，她便就好似一个导游一般地将这园林的景致和典故都同袁春讲述了一遍。十分有趣儿，也十分新奇。
有田嬷嬷的热情解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不少，袁春她们一行人也渐渐走进了园林深处。
眼看着半天过去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袁春的耐心也一点点减少，她打断了田嬷嬷的滔滔不绝，淡淡道：“嬷嬷辛苦了。不若咱们先在这里坐一坐，过会儿再走吧。”
那田嬷嬷一愣，正想着说点儿什么，却忽然听得旁边儿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笑道：
“没想到咱们田嬷嬷都有语塞的时候啊。这丫头是谁家的，真是好生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了一下细节。明晚争取还是九点，呜呜呜。为什么又要上班了！
第13章 013 红舜华
袁春一听这话，就知道今儿的正主来了。
听这意思，这位爷还挺高傲啊。
而且这脚步声纷纷杂杂，显然来的不是一个人。
那就真的是太好了……今儿正好一次性多解决几个，也不算白来一趟。
袁春暗暗振奋精神，准备大干一场。系统也闻风而动，又开始主动上线，絮絮叨叨介绍起这几位来客的背景知识来，间杂着所谓的“推？倒？攻略”……实在是有一种立刻马上就要过大年了一般的热闹喜庆。
好吧，按照它的说法，那是“终于要进入主线了，可喜可贺，主人加油！拿下这些皇子们，开启属于您的大后\宫吧！！”
……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是说“制霸世界”么？怎么又拐到“开启后\宫”上面去了？
所以小花你到底是龙傲天升级系统还是后宫玛丽苏系统啊？
嘛，随便了，反正姐都不感兴趣。
系统激动得差点儿当场具现化，袁春却根本不接它这个话茬儿。她故意摆出一副高冷的模样，也不看来人的方向，只盯着田嬷嬷看，直看得这位一直外向健谈的嬷嬷不敢跟她对视，也没有率先移开目光。
这种行为可以说是十分无礼了。
但是也配得上她国公府嫡女的身份——但凡大家闺秀，总是要有几分脾气的。若是一味软弱，反倒不像，会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不过情商高的大家闺秀会把体面和得体之间的分寸拿捏得很好，既不会显得懦弱又不会太过咄咄逼人。这原本也是她们自幼受的教育，虽然说很难，但十来年不间断的训练之下，也不是不能办到。
袁春是贾母亲自教导的，人情世故、为人处世都是按照最高标准来的，当然也可以做到完美无缺。
只是，今儿这场合，她根本不想，也根本没必要——她表现得越是完美，那么被选入宫的可能性就越大。
如何能够在保住体面的情况之下完美地“落选”，这就是一门艺术了。
而拜现世里看的那么多宫斗剧所赐，袁春对此早就已经胸有成竹——不管是什么样性情的皇子们，她都有把握让他们对自己敬而远之。
简单来说，只要照着那些宫斗剧女猪们的人设反着来就可以了。
更妙的是，智障系统还非常贴心地给她科普了一堆来人的性格爱好——当然，它的本意是帮着她选一个最好的，好“成为人生赢家”，却根本没有想到，袁春准备“反其道而行之”，将它精心准备的“推倒”攻略当成“自杀”秘籍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系统眼泪都差点儿流下来。
但是它没有。
主人一定是故意的！
系统委屈，但系统不说。
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主人一定会明白它的好，一定会按照它设计的十万条最佳攻略走上人生巅峰的！
一定会的……吧。
系统一边儿自闭，一边儿还是忍不住要给袁春出谋划策。
袁春一边儿跟系统打着肚皮官司，一边儿却还是按着自己的心意继续现实中的“战斗”。
首当其冲的就是田嬷嬷了。
这田嬷嬷显然就是甄太妃安排过来具体负责这次“相亲”事宜的心腹，虽然说也是宫里头常年伺候的老人了，但是也没有想到都到了这把年纪，这个资历了，居然还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么无礼地对待。
偏偏袁春表现得太过于义正言辞、义愤填膺，最要紧的是一身正气，倒是让她有点儿不敢直视——因着这一次本来也是她按照太妃娘娘的旨意引着这姑娘来园子里跟几位皇子碰面儿的。
自己原本就有些理亏，倒也不怪这姑娘发作——只是就算如此，这姑娘也未免太凌厉了些，如此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要怎么嫁入皇家，服侍那些尊贵的爷们呢。
田嬷嬷默不作声地垂着头，心里却已经有了想法，只等着回去禀告太妃知道，并不打算再跟袁春硬刚了。
就这样，袁春成功地用“眼神杀死你”大法，将田嬷嬷弄得败下阵来——她也知道，这当然只是表面现象。
事实上，田嬷嬷虽然回避了她凌厉的眼神，但是心里肯定对她充满了不满，回去跟甄太妃一汇报，她在甄太妃那里的印象分必将会直线下滑。
袁春甚至都想好了听完田嬷嬷汇报之后那位太妃娘娘的内心吐槽：这丫头看着是个好的，却没想到性子如此要强——本就出身国公府，若是性子再这么刚强，恐不安于人下，不利皇室开枝散叶。
此谓“锋芒毕露、令人望而生畏”之法，最适合搞定婆家长辈了。希望田嬷嬷和甄太妃，不要让她失望。
搞定了田嬷嬷这边儿之后，袁春才慢斯条理地转头看向了来人的方向。
果然在原本空无一人的林子旁边儿已经呼啦啦地出现了一群人，当中那个应该就是方才开口的那个年轻男人。
他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身着一身紫色暗纹的镶边锦衣，一条素色玉带紧紧束着纤细的腰肢，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意思。
再看上头，漆黑浓密的头发下面是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容，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一看就是缺少社会毒打的皇室纨绔子弟。
系统的背景介绍也在此时响起：“这位是十皇子，参加本次相……相亲的最小一位皇子，性格活泼跳脱，喜欢有趣机智、可以陪他一起玩儿、一起闹的姑娘。”
活泼跳脱，喜欢活泼有趣儿的姑娘是吧？
好了，明白了。
袁春立刻将脸上的表情放得更加高冷、端庄，并且无趣，冷冰冰地开口谴责道：“此处都是女眷，这位公子好生无礼，为何并不回避，反倒忽然出现，惊扰我等。”
她这话一说，那十皇子果然被她噎得话都说不出来。脸上的欢快表情也如同被冻住了一样，完全僵住了。
见他如此，旁边儿一个年纪稍长的绿衣少年立刻便就笑道：“老十，你看吧，就说让你不要乱来，你非得不听，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
他一边儿嘲笑十皇子，一边儿笑着对袁春拱了拱手，大大方方地对她赔礼道：“对不住了姑娘，我十弟一贯跳脱，但并没有什么恶意，无意惊扰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他话说得很是冠冕堂皇，但是其中有几分诚意简直是不用看都能听得出来——不过是高高在上的虚假客套罢了。
看来这位走的是心机腹黑风啊。
袁春一脸冷漠地看着他表演，同时在心中默默呼唤系统：
小花儿，给我这个蹩脚腹黑心机男的资料。
系统还没从被袁春刚刚那一手神操作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听得她召唤，虽然心中很不情愿，却也还是无奈又悲愤地跟她交代了这位的资料：
“这位是九皇子。心思深沉、有智谋，幼年时候母妃就没了，是跟着十皇子的母妃长大的，平时最护短的就是十皇子了。喜欢……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这我也说不好。”
什么叫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也说不好，明明是不想说吧。
袁春默默翻了个白眼，忽然感觉系统好像又进化了一点儿……居然都会跟她使性子了，真是好棒棒啊。
不过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
简直太天真了。
腹黑心机，缺少母爱，那不就是喜欢大方得体、端庄稳重的类型么？
合着跟十皇子正好互补啊。
这是用相反人设两头儿堵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