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把李氏捧上去,李氏也跟宁氏似的翻脸不认人,那岂不是又成了个祸患了?
福晋道:“我当然知道。所以,要看到李氏的诚意。若她能叫我满意,我自会助她此次出行的。”
横竖还有些时日,福晋等着李氏做出她该做出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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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以为多铎来寻他,是为了公事。
多铎封王后,领了礼部事务。这回大清建立,皇上的大典,后宫封后大典,各个妃子娘娘的册封典礼,还有王爵们的典礼,把多铎可忙坏了。
多尔衮还想着多铎是不是瘦了,可一瞧这亲弟弟,精神好得很,那一双眼里精光闪烁的,可见日子过得还不错。
“你说你福晋不好了?”
多尔衮瞧了瞧多铎神情,见他说起这个不至萎靡不振,心中暗暗放了心,才细问道,“前儿只知道是病了,如何又不好了?”
多铎道:“哥哥是知道的,她这一两年就一直不好的。”
“先前知道建立大清了,我成了豫亲王,她是亲王福晋,为这个振奋精神,倒是好了一阵子,可是这病在肺腑里,沉疴旧病,哪有那么容易好的?”
“这几个月忙忙叨叨的到现在,她已经是油尽灯枯了。怕是这个夏天就熬不住了。一直撑着,是怕这时候出来白事不好。可我知道,等后头几家贝勒的事情了结了,她大约就……撑不住了。”
多铎的嫡福晋,也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家里的。不是掌权的这一脉,是支脉。与皇后宸妃庄妃,还有多尔衮的嫡福晋都是亲戚。
但是和多尔衮的嫡福晋一样,跟皇后宸妃与庄妃,还是隔了一层的侄女姐妹。
多铎如今在朝中也是人物了,他的福晋要是没了,怕是不出三个月,等丧事办完了,这继福晋的人选就要定下来了。
这位置是不能空缺太久的。
多尔衮道:“你福晋身后无子,你也年轻,盯着你继福晋位置的人怕是不少的。这事出来,皇上那里应当也会过问的。”
除了郑亲王济尔哈朗,怕是就他们兄弟两个是最出风头的了。皇上那里信重,不可能不过问多铎的婚事的。
多铎道:“哥,我看中了一个人。”
多尔衮问:“谁?”
“莽古斯的小女儿。”多铎道,“就是他收继来的那个福晋给他生的小女儿。”
那也是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比起之前那个,多铎看中的这个那就是皇后真正的亲妹妹了。
和皇后是有直接的血缘关系的。
多铎这是铁了心要和科尔沁的嫡系博尔济吉特氏亲密不分了。
多尔衮微微垂眸:“真想好了?”
多铎道:“我想好了。”
“那你喜欢的那个侧福晋?”多尔衮道,“她是正黄旗的出身,抬起来做个嫡福晋还是很可以的。真的就不要了?”
多铎沉默片刻,才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可是,哥,皇上这回出去,只带了宸妃。哪怕只有宸妃,也说明皇上心里,看重的还是蒙古科尔沁。哥,你知道吗?就在方才,宫里有消息,说宸妃有身孕了。太医诊脉,断言是个男胎,皇上喜不自胜。命人多加了三倍的护卫,也一定要将宸妃带去围猎游玩。”
“哥,战事在即,这样的时候不多了。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就得皇上这样偏爱,比之豪格那是天壤之别。若是这孩子生下来果真是个皇子,那么将来――”
那么将来就是有着蒙古科尔沁血统的皇子继承大位了。
依着皇上对宸妃的宠爱,这不是不可能的。
到了那时候,只怕本就尊贵的科尔沁部就会凌驾在蒙古各部之上,荣耀更甚。
多铎娶了这样的福晋,将来的前程就更有保障了。
可多尔衮想着,却觉得心痛心酸。
他们兄弟为了这样的荣光付出了什么,他们自己是最清楚的。而偏偏这样的日子,还必须要继续下去。
“舅舅那里,常年没有走动过了。你继福晋的人选定了之后,皇上给你赐婚,一切尘埃落定后。下回出征前,你与我悄悄往舅舅那里走一趟,看看他。”
多铎眼中光芒闪动:“哥,你是说――”
多尔衮道:“没有解禁。皇上还是不许舅舅与我们往来的。这是私底下的事。也是我冒险做了一回主。舅舅出身正黄旗,他手底下的皆是精锐,哪怕卸甲多年,正黄旗里许多人也不曾忘了他。”
“你家那个侧福晋,也是他费尽了心思的。送到你身边的,是正黄旗的人心,改换旗色后,正黄旗里头也未必没有我们的经营。去看看他老人家,也是慰藉额娘的心。当年的事,是你同老十二年轻气盛,不能叫舅舅寒心的。”
要不是当年逼死额娘的事后,阿济格同多铎为了争一口气,在皇太极明确表明不许他们来往结亲后,还硬要多铎娶阿布泰的女儿,事情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面上兄弟三个与乌拉部的旧人,与舅舅阿布泰断了往来,但私底下,多尔衮从没有放弃过努力。
他额娘的仇,舅舅的怨愤,乌拉部的颠沛流离,他都深深的记在心上了。
“总有一日。”多铎咬牙,“总有一日。哥哥,我们能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多尔衮望向窗外深重的夜色。
是的。总有一日,大清要走向不必依靠任何人的境地。他会拿回属于他们兄弟的东西,也会不必再这样屈居人下,违逆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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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翘也没指望就那么一眼能让多尔衮离开正院来追她。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豫亲王竟来了,豫亲王是深夜离开的,多尔衮就宿在了前院。
往后几日,多尔衮又早出晚归的忙起来,竟是一直没顾得上来后头。
宁翘也就没再见到多尔衮了。
她若是想跟着出去,只能当面求多尔衮,这会儿福晋那里,肯定是不会帮她的。至于别人,就更不必说了。
宁翘正琢磨着怎么找个时候去前院求见多尔衮的,去针线房拿秋装的烟雨就回来了。
面上瞧着好好的很沉稳,一进屋就变了神色,宁翘一眼就看见了。
烟霞就问了:“怎么了?”
烟雨抚着心口道:“这些日子主子爷不进后院,咱们姑娘深居简出的,也不怎么出去,还不知道外头的事呢。还是今儿赵嬷嬷避过众人,悄悄扯着奴才到背人的地方去说了,奴才才知道,姑娘在外头被人说嘴了。”
宁翘问道:“说什么了?”
烟雨迟疑了一下:“奴才不敢说。”也是不想说不愿说。
烟霞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只管说就是了,你不说出来,咱们怎么想法子呢?”
烟雨这才道:“她们在外头说的可难听了。也不知怎么的,姑娘伺候主子爷的细节都传出去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姑娘伺候主子爷的时候不守规矩,不伺候主子爷穿戴,只管自己高睡。姑娘不安分守己,若是按着规矩,是要重重惩罚的。”
烟霞肃容道:“这些事,向来是你我近身伺候的。怎会传出去?主子爷跟前伺候的人更是口紧得很。他们就更不会往外说了。这要是查出来,打死都是轻的。没有人敢的。”
烟雨也是这样说。
宁翘道:“我这屋里,确实是只有你们两个能进。可你们俩也只有两双眼睛四双手,总有差事在身上。这院子大,人又少,你们两个要忙我的差事,还要压制管教外头的小丫头们。咱们院里没有太监,可这样也是不少事了,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叫人钻了空子也未可知的。”
烟雨烟霞闻言忙跪下请罪。
宁翘叫了她们起来:“说这个不是怪罪你们的意思。是说咱们精力有限,被外头的人利用也是有的。这院子怕是跟个筛子似的,能守得住什么?我不是一眼望过去,都能闻到东院的动静么?”
“侧福晋那里,可是将她的院子守得跟个铁桶似的。不还是叫我闻见了?”
宁翘看向烟雨:“赵嬷嬷与你说这个,怕是还有别的话说。你且都说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是怎么说的?”
针线房里人来人往的交集众多,各处的消息混杂,最是个灵通的地方。
她结了这个善缘,这好处怕是就显在这里了。
这是赵嬷嬷不想看她被人算计了,顺手还人情来了。
烟雨道:“赵嬷嬷没给奴才实话。只说这些话在府里传了许久了,恍惚听见是秋雅阁那边的人先说起来的。说是,听咱们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在花园里聚堆儿摘花说起的。”
秋雅阁?李氏?
宁翘了然,李氏这时候针对她,怕是想把她撅下去,想要自己跟着多尔衮出门吧?
第16章 顶撞
宁翘只是喜欢瞧满院子的花草,倒不会自己亲自侍弄。
院子里的小丫头们有时候也会去小花园里聚堆儿摘花,回来放在院子里添个鲜亮的景儿,也是为了讨好她的意思。
至于说是不是小丫头们主动说的是非,还是被人勾着带着说出来的,时间这么久了,想必很难查清楚了。
有人有心为之,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又不牢靠,自然就把她陷入这圈套中了。
烟霞道:“都这么长时间了,咱们两个在外头行走,也不全然是与世隔绝的,可偏偏就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也没人到咱们跟前来说,这样把咱们和姑娘都蒙在鼓里,怕是不仅仅只有秋雅阁,也不是秋雅阁一个能做到的。”
烟雨回过味来,不免气愤:“那这么说,这院里的丫头们,竟是一个都不能信了?”
这还得了?!
她和烟霞也是费了心思调/教的,居然没有一个忠心的。
烟雨当即气得往外冲:“我去教训教训这帮小蹄子!”
烟霞将她拦住了,才道:“这不是她们的事。你还听不出么?她们怕也是听命行事。赵嬷嬷这样子,兴许早就听说了,既然这会儿能和你说,怎么早先不说呢?显然是说不得的。就是这会儿,也是冒险同你说的。”
“你仔细想想,赵嬷嬷可还有什么话要带给姑娘的?”
烟雨缓了缓,见自家姑娘十分稳得住的样子,神色轻缓,姿态从容,烟霞也没有那么慌,她也慢慢冷静下来。
她想了想,说:“赵嬷嬷说,她前儿也走动的不方便。暗地里不止有一拨人盯着她的行踪。她来不得咱们这里,也有人不让她过来。赵嬷嬷低声与奴才说,这府里能这样做的人是不多的。秋雅阁拦不住,可旁的地方,还是有人能拦住的。”
赵嬷嬷的话说的还是很隐晦的,没有特指是谁。但是一听就能明白的。
宁翘也知晓了。秋雅阁做不到的事,正院和东院,难道还能做不到么?
赵嬷嬷大约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找到合适的时机与烟雨说上话。
烟霞道:“姑娘,这一遭布置的这样缜密谨慎,将咱们都瞒住了,又有赵嬷嬷的话,怕是没法去查了。以奴才们的能力,怕是查也查不出什么来的。”
宁翘道:“人家明面上的事,也不怕你们去查。赵嬷嬷不是说了么?是咱们院子里的小丫头出去说的,叫人听见了,才有这些传言。至于后头那些,焉知不是她们放出来的风声,引着咱们上钩的?”
便是查出来又怎样?她猜测这里面少不了福晋还有佟佳氏的手笔,李氏是明面上出来的人,可暗地里呢,这府里又有多少人做了手脚?
“姑娘,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呢?”
跟着宁翘久了,烟雨烟霞也知道自家姑娘是个什么性子了。
姑娘年纪虽然小些,但若依照汉人的规矩,姑娘也是已经及笄了的。
满人家的姑娘嫁人更早些,横竖都是早早就当家做主了的。
进府以来姑娘身份上虽低些,可从来不是六神无主的人,事事都有主意,跟着这样的主子,是她们的福分。
这会子也是自然而然的问着宁翘的主意了。
宁翘想了想,叫烟霞到跟前来:“你想个法子,悄悄往赵嬷嬷那里去一趟,不要叫人看见了。只怕这会儿盯着的人多,你要掩人耳目,去替我送个东西,可能办到?”
烟霞听了,点头道:“姑娘放心。奴才一刻钟后便能回来。”
先前是刻意被人蒙在鼓里,这会儿不跟她们硬顶着,宁翘叫烟霞另辟蹊径,想来事情还是能有几成把握的。
赵嬷嬷是这府里难得下五旗的出身,这会儿还没有最明确的下五旗的说法,但她所在的旗分,肯定和皇上自领的,以及几位皇上信重亲王所领的旗分皆不沾边的。
能在睿王府里领后院针线房的差事,赵嬷嬷这个人肯定是不简单的。
大约也只有这样的出身,才能叫各方放心的使唤。可也正是这个出身,给了宁翘能拉拢几分这个善缘的机会。
烟霞回来,刚同宁翘说赵嬷嬷把事儿应下了,还未来得及细说,正院那边就来人了。
宁翘已经收拾妥当了。福晋倒是手脚快得很,这就要带她走了么?
烟雨却进来道:“姑娘,正院来的是福晋跟前的英巧。带着人要带走咱们院里的三个粗使的小丫头。她们说,查出来最近府里风言风语的源头就是这三个丫头,要带去正院审问,然后一并处置了。”
宁翘手一顿,微微垂下的眼眸闪过一点讥诮,福晋这就强硬起来了。
“人带走了?”
烟雨道:“是。奴才拦不住。”
“拦不住就对了。”宁翘道,“你随我去正院。烟霞留下守着。”
到了正院一看,人倒是齐全。
福晋还有佟佳氏,还有叫福晋提起来管事的庶福晋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也在,侍妾们都没在,就一个李氏在。
宁翘特意在佟佳氏的肚子上多瞧了几眼,比之前更大了些,而且佟佳氏的气色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
明明福晋说的是家宴之后不叫佟佳氏出来了,要她在东院禁足的。
可佟佳氏还是出来了。且福晋还没法说什么,只能由着佟佳氏。
看来这会儿府上的侧福晋权力真的还是挺大的。至少侧福晋强硬起来,连福晋也不能硬压着侧福晋的。
“奴才听说福晋派了人到奴才院子里去拿人,不知道那三个丫头做了什么事,叫福晋容不下她们了?”
宁翘一坐下,就装作不知情的模样质问她们。
她们向来都会扣帽子,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她也跟着装成小白花。这又有什么难的呢?
福晋深深看着宁翘:“你不知道?”
宁翘继续装:“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奴才院里做粗活的丫头,平日里的活计就在院子里,年纪小也不叫她们做些别的。不知是有什么事叫福晋误会了,丫头们年纪小不懂事,何至于叫福晋容不下她们呢?”
佟佳氏冷哼一声:“年纪小不懂事就可以坏了府里的规矩了?”
“那宁氏你的年纪也不大,是不是也可以将这府上的规矩视若无物随意践踏,到头来罚你,还要被你说一句是福晋容不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