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有些着急,问宁翘道,“我可是不信的。王爷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推拒吗?”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道,“姐姐,王爷为什么不想想办法呢?王爷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宁翘含笑瞧了她一眼,见她嘴角都起火泡了,便叫人呈了清水上来,送到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手中。
“你别着急。先把这个喝了,清清心火。”宁翘碰了碰她的冰酪瓷碗,“这个慢慢喝。虽然是冰的,但也有些上火。”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怪我自己。前儿姐姐送来的半只烤羊腿,姐姐特意叮嘱说味道辛辣,叫我慢慢吃。可我一时嘴馋吃了大半个,这两日火起来,就成了这个模样。这两日,正在吃清火的药呢。”
宁翘含笑道:“既如此,那就更不必如此着急了。”
倒也鲜少看见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着急成这个模样。
其实也不怪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着急。只怕寻常人遇见这样的境况,都是会着急的。
十一阿哥经过赵邝诊治,加上宫中太医和蒙医看过后,其结果都是一样的。
皇太极与宸妃对十一阿哥寄予厚望,而这又是宸妃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必定是十分不甘心的。
竟是不顾一切,要立十一阿哥为皇太子。而且还要在立太子之后,将她的四阿哥接到宫中去陪伴小太子,和小太子一起长大。
美其名曰如此,但实际上是如何的,谁会不明白呢?无非是想这个逼迫多尔衮一定要站在十一阿哥的身边。
“南边来的良医,和宫中太医一同会诊,有些话太医是不敢说的。但皇上逼问,他们几个人也不得不说。”
宁翘道,“十一阿哥至多只有半年时光。皇上与宸妃心里都清楚,这是不愿意叫十一阿哥只是皇子。若是得封太子,十一阿哥纵然是不在了,将来也没有人能越过他去。宸妃身份也会与往日不同。”
这后来的皇帝和太后,就不能只将宸妃作为普通的太妃看待了。
何况还有个万一呢?
要真是上天垂怜,或者十一阿哥有造化平平安安的过了这个坎,那这个小太子就真是定下来了。宸妃就搏对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转眸望向外头的孩子们:“便是只有半年,姐姐就舍不得四阿哥到宫里去么?”
宁翘道:“立太子之后才会入宫。你以为,能是那么容易就立成太子的?”
“皇上不是只有一位皇子,健健康康的皇子也是有几个的,何况还有年长的领有诸多军功的皇子,和十一阿哥出身差不多的更是有的,十一阿哥要做这个太子,没有那么容易的。”
“宸妃与十一阿哥会成为众矢之的。真要叫四阿哥入宫陪伴,还不知是何年月了。”
这是不顾一切的险棋。有用是有用的。但皇后未必会同意皇太极和宸妃使用。
现在朝中能挡多尔衮锋芒的人几近于无。自然是谁都想要得到多尔衮的支持,但为此能不得罪多尔衮的,还是不愿意得罪多尔衮的。
宫中博弈还未出结果,宁翘不着急。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喃喃道:“要是宫中奉旨来抢人,咱们还能抗旨不遵么?”
“自然是不能抗旨不遵的。”
宁翘淡淡道,“只是,我还是相信王爷的。”
多尔衮不是没有办法留下来。他多得是办法留下来。
甚至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多尔衮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去,他要留在府中保护宁翘和孩子们。
他就怕他不在府中,宫里的人又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宁翘。
宁翘却想着,难道往后多尔衮就一直不出门,一直在王府里陪着她护着她么?那他的差事怎么办?往后的打仗,难道骁勇善战的睿亲王就都不出门了?
前头几年,那只是袭扰,是在做一些准备。
皇太极观大清如今国力,还有目下情形,是到了非要破宁松锦关防的时候了。否则往后就永远无法存进,也无法入关去。
难道就真的甘心在关外待一辈子吗?自然是没有人甘心的。
在这些地方屯田练兵,也是为了破防做准备。这差事给任何人都不好。给了旁人,那多尔衮这里必然就被削弱了。将来破宁松锦防线难道还要以别人马首是瞻吗?
宁翘不能接受领兵入关的第一人不是多尔衮。
她不愿意破坏甚至抹掉他曾有过的功勋基业。
她只愿锦上添花,不愿妨碍阻截。
她如今,是能护着她自己和孩子们的。往宫里娘娘们跟前走了多回,她心里倒也有些分寸,此番几人之间互相掣肘,她也并非全无倚仗。
多尔衮若在京中,他们反而容易下手。多尔衮出门办差,皇太极再无理智,心里也存着他的大业,不至于逼迫太甚的。
况且她自己这里,早已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这前后多少年,宫里王府,甚至勋贵大臣们府里的女人们,越是身份高的,越不会停留在那内宅的一方天地之中。
宫中若果真奉旨来抢人,那就是真的不将多尔衮放在眼中了。
宁翘料想的不错,皇太极虽同意了宸妃的请求,但事有千头万绪,总是要有个先后顺序的。
在皇太极看来,是应先立十一阿哥为皇太子,等一切妥当后,再接多尔衮的四阿哥进宫。
毕竟十一阿哥如今还要慢慢修养服药,这么小的孩子,不好劳动太过,生怕将本来就不多的福气给折腾没了。
且接多尔衮的四阿哥进宫,也不是直接去睿王府请人那么简单的。
皇太极心里很明白,越是往后,他越是倚重多尔衮。若果真有那个万一,那多尔衮就越发的重要了。更是不能似一开始的时候那样等闲视之。
还是要多尔衮心甘情愿的把孩子送到宫中来,这样才不会有什么后患,也不会影响如今和将来大清的境况,不会影响他在大局上的谋划。
但就立十一阿哥为皇太子这一项,就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完成的。
近来皇太极有些身体不适,这旧伤在身上如何不舒服,这些年也都已经习惯了,但入夏后,只要稍稍一碰酒,或者腥膻之物,皇太极就觉得身上不舒服。
太医来请脉时说的话,皇太极都听烦了,索性就不叫太医来了。
他这里一时心里躁烦,晨起时竟还有流鼻血的状况,把身边一众随侍的人都给吓到了。
只持续了一会儿,也就好了。皇太极不许叫人请太医来,也严令身边的人不许声张。这不过是天热引起的,只要他心平气和的,自然也就好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传出他身体有恙的消息出去。
这一桩事,便是连皇后那里都是不知晓的。
身边侍奉的奴才们当然不敢擅自隐瞒主子们的事情,但主子有令,还是皇上吩咐的,又有谁敢不听从呢?这时候便是皇后那里怪罪下来,那也是皇上不许说的。
在崇政殿议过政事,皇太极想着晌午过后再去关雎宫看看宸妃与十一阿哥。
结果启程的时候,倒是瞧见关雎宫来了人。
是宸妃身边的大宫女安歆。
“什么事?”皇太极问道。
安歆道:“回皇上,是娘娘打发奴才来见皇上的。”
“娘娘说,皇后娘娘同庄妃娘娘正一道在关雎宫中,还将当时娘娘有孕给娘娘安胎照顾娘娘脉象的太医一并带过去了。赵大夫也在宫中。”
“皇后娘娘还做主,将睿王爷的侧福晋请到宫中来了。此时正在关雎宫中小坐。娘娘打发奴才将此事告知皇上。娘娘说,皇上可愿意去一趟关雎宫。”
皇太极一听就皱眉:“皇后怎么把庄妃带去了?”
“回皇上,奴才不知。”这个问题,安歆还真是没办法回答的。
晌午后不久,皇后就带着庄妃去了关雎宫。将正在给十一阿哥切脉的赵大夫堵住了,还不许赵大夫出去。
皇后还直接当着娘娘的面,叫人请睿王府的侧福晋进宫来。她们娘娘见势不对,立时就叫她来崇政殿了。所以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太极又问:“皇后叫了哪个侧福晋入宫?”
“回皇上,是宁侧福晋。”
皇太极就知道是这样,他听见这话的时候,心里便已经有了些预感了。
皇后这是想干什么?
被传召入宫的宁翘,心里倒也有着相同的疑惑。
不过进宫来一瞧,看着赵邝和太医垂手立在帘外,再看看端庄肃穆坐在那里的皇后,还有安安静静的庄妃,宁翘心里多少也有些明白了。
今日这局面,是冲着她来的。
又是在宸妃的关雎宫中,也是冲着宸妃去的。
宁翘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赵邝。那后生站在帘后,样貌也不是特别的清楚,身上穿着太医院的衣裳,虽还未入职,但出入关雎宫,肯定是不能穿常服的。
赵邝还挺年轻的,年岁不大,医术却是很精明的。
这毕竟是宁克申送来的人,宁家探听不到宫里的消息,宁翘这里有门路,知道如今赵邝在太医院中起居,他为人也不清高自傲,将太医院的太医个个看做前辈,为人处事自然是没什么不妥当的,这日子也还过得去,也有十分欣赏他医术的太医会照拂他。
但也不乏有人心存歹念,想要陷害牵扯他。
毕竟如今,赵邝可是走在旋涡之中的。
宁翘盯着赵邝剃出来的头发,与如今的汉臣们如出一辙,可是他的身份他的归属,他身上明晃晃带着睿亲王的标记,哪怕是摸不清底细的人,也是会叫一些人忌惮的。
赵邝在皇后和庄妃那里,难道不是眼中钉肉中刺么?
宸妃叫人去请皇太极来,是不避人的。
皇后都这样登门了,宸妃摆开架势,自然也是不怕她的。
皇后并未拦着宸妃去请皇太极,只是沉眉坐在那里,似乎是在等皇太极来一样。
看这个样子,倒像是皇后一心想着叫皇太极来。
宁翘心念电转,想到其中关窍,只怕是皇后本来就想要请皇太极过来,只是她许是请不来,或者心中有所顾忌,才故意这般带着人来,就是想要宸妃去将皇太极请过来。
宁翘看着眼前的姑侄三人,外头的人只道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姑侄三人同侍一夫是佳话,可在她看来,这就是明争暗斗的开始。
宸妃这样得宠,或许皇后和庄妃一开始是高兴的。
但十一阿哥如此孱弱,却还要谋夺不属于他的位置,皇后和庄妃是断不能容忍的。
况且皇后也并不是不偏心的。庄妃也不是真的如面上这样无欲无求。
她今日是赶上了。赶上了姑侄三人的斗法。看这样子,她也是牵涉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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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来时,跪了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的人给皇太极行礼。
皇后自然是不必跪的,但给皇太极行礼时,皇太极也只将宸妃扶起,宸妃礼都尚未行完就被皇太极扶起来了。
顺势牵着宸妃的手,皇太极领着宸妃在首位上坐下,才叫了免礼。
皇后只得坐在侧首,其余人再慢慢起身。
宁翘感觉到皇太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旋即就移走了。
皇太极道:“兰儿要照顾十一阿哥,素来都是休息不好的。这段时日正是要好好休养的时候,皇后若是有事,只管去寻朕,怎么要到关雎宫来呢?”
“况且太医已经说过了,十一阿哥需要静养,不宜被打扰。”
皇后道:“若臣妾去见皇上,皇上肯见臣妾吗?”
皇太极片刻后才道:“若无政务,朕自然见你。”
皇后垂眸,轻声道:“臣妾去见皇上时,皇上总是政务繁忙的。女人家的事情,臣妾总不好频繁打扰皇上的。况且皇上也说了,宸妃需要好好的休养,臣妾也不能带着宸妃去崇政殿寻皇上,只好在关雎宫中,静候皇上了。”
皇太极看向皇后:“你有何事?”
皇后望了望身边的人,她的大宫女将两样东西拿出来,呈在托盘里,恭恭敬敬的送到了皇太极的跟前。
皇后说:“这里头,一份是宸妃有孕时的脉象与记录。还有她孕前及产后的记录,因是从太医院而来,自然是十分详尽的。”
“另一份,是当初礼王先福晋所进上的生子秘方,这是一整套都在这里的。皇上识得女真小字,应当是都能认得的。”
“臣妾如今要将事情讲个透彻明白,许多事,也就不能不叫皇上知道了。免得有些宵小之徒趁着皇上无暇顾惜这些事,而钻空子,还蒙蔽宫妃。”
皇后招了招手,叫那个太医上前来。
皇后说:“此人擅女科,当初言说宸妃一定会有小阿哥,便是此人切脉中的。记得当年给宁侧福晋看脉时,也是极准的。为此,宸妃再度有孕时,便是此人在身边照顾的。”
“宸妃的脉象,太医院中是不许随意查看的。可臣妾请院正看过了,宸妃在有孕之前,本是不适宜再生产的。但取了生子秘方后强行有孕生产。其后许多惊惧烦恼,自然是更损伤身体的。”
皇太极听到这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海兰珠是他心爱的人,便是皇后,皇太极也不喜她如此谈论宸妃的语气。
皇后忙道:“这些本不足为虑,只需好好调养即可。但关键之处,就是这个生子秘方之上。这东西就是处心积虑用来损害宸妃和十一阿哥的性命的。”
第124章 禁足
皇后话音还未落,宁翘的目光就落在了庄妃那里。
宸妃此前那样渴求这个生子秘方,得到之后,甚至不惜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在宁翘的身上,她是绝不肯将这个东西给旁人看的。
若非女真小字所写,庄妃也不会有看见的机会。
而能看见这个东西的,只怕只有庄妃了。可现在,皇后也拿到了这个东西,还说了这样的话,宁翘想,庄妃这是知道在她这里走不通,于是就去了皇后处。
庄妃不出面,却叫皇后出来,看样子,是铁了心要给宸妃最后一击,然后再把她这个睿亲王侧福晋给拖下水了。
宁翘的目光与庄妃对上了。庄妃目光淡淡的,宁翘却知道,这位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庄妃娘娘,绝不止于她面上这样的贞静。
宸妃下意识的看了宁翘一眼,又望向皇后:“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连皇后和姑母都不喊了。已昭示宸妃心中不悦。
皇上要立十一阿哥为太子的事,外头还在议论,只当又是传闻,并不知道皇上已经给了宸妃允诺。
宫中的消息自然是确切的,为叫皇后和庄妃断了念头,宸妃自然是要把这个消息送到两宫手中的。如今看来,皇后和庄妃,她的亲姑母和亲妹妹,是铁了心要对付她了。
皇后看向宸妃,温声道:“好孩子,你是顶好的。只是有些事儿,你不知道,也是一直被她们蒙在鼓里的。”
“如今是不能叫你这样不明不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