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翘笑道:“主子爷疼爱奴才,那是奴才的福气。”
小丫头眉眼弯弯的,眸中是惊喜,也是喜悦,那双眼眸中的明亮与清澈,还如初见一般。
多尔衮在宫中和皇太极用膳,倒也没有客气,可忙了一下午,这会儿晚膳的时候都过了,自然是饥肠辘辘了。
这膳食预备的好,多尔衮畅快用了一场,才觉得心里戴了几个月的铠甲卸下来了。
“那些鲛丝纱,若再想做成衣裳荷包的,送去了针线房,就不要再由着人拿出来了。拢共这两年就只有这么多,再也要有,也要等到两年后了。”
多尔衮道,“好在如今朝.鲜成了我大清的属国,将来要这些东西,也容易得很。”
宁翘道:“这个奴才能做主,却也有做不得主的时候,若是福晋还想取出来给人瞧一瞧,奴才怕是拦不住的。主子爷垂怜奴才,还得主子爷替奴才做主呢。”
多尔衮笑道:“这时候,也没人敢再出这个头了。宫里娘娘们都没有的东西,爷全拿来给了你。这是独一份的,谁再敢阻拦,也得问问爷的意思。”
宁翘眨眨眼:“宫里娘娘们都没有的东西,偏都在奴才这里了,那奴才这儿岂不是更扎眼了么?”
“你就怕了?”多尔衮挑眉笑。
宁翘想了想说:“奴才好像不该怕的。”
多尔衮笑她故意作怪:“爷看你一点都不像怕的。爷不在的时候,那些话不是说的很好吗?礼王福晋都为你撑腰,护着你了,可见这些话,是说到八旗诸人,说到女真旧部的心坎上了。”
宁翘道:“主子爷不在,奴才可不能任由人欺负奴才的。主子爷在了,那奴才就可以依靠主子爷。奴才知道,主子爷是一定会护着奴才的。”
多尔衮笑着望她:“是。只要你好好的,爷会一直护着你的。”
宁翘心里想,怎么才是好好的呢?又是什么,在多尔衮眼里就是不好了?
但总归是有保障的了。那些鲛丝纱,也不会再动不动被福晋们以权势压人,叫拿出去被她们利用着害人,然后她这里一点办法都没有。
多尔衮用了膳,剩下的叫奴才们撤下去后,他望着宁翘道:“以后,你都不必怕什么。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除了有爷,也还是有些人护着你的。”
宁翘点头:“奴才明白主子爷的意思。”
多尔衮想丫头这么聪明。他不在的时候,倒也是顶骨得很。那胆子是真的大得很。
多尔衮便道:“爷已经跟福晋说过了,这回庆功宴,你也不必在邀月堂里待着。虽不叫你管事,但外头陪客见客的事,你也可以在前头去坐一坐。去见见人,说说话,热闹一下,都是可以的。”
宁翘目光一亮:“真的?”
多尔衮笑道:“爷决定的事,还能有假?”
他道,“如今你也不是默默无名的人。宁家着实不错。你阿玛和哥哥骁勇善战,镶白旗中,他们也不是无名之辈。要给你哥哥说亲的人家不少,不过这事不着急,索性你哥哥也这个年岁了,可以先等两年再说。日后更高些,自然会有更好的。”
宁翘听着,这多尔衮话里有话啊。
这是说他们一家子兄妹都是一荣俱荣的,相辅相成的。再等两年,日后地位更高些,她这里上去了,哥哥那边也是水涨船高,怕就是有更好的婚事和选择了。
而多尔衮用这次庆功宴把她推出去,是要让她顺势出现在人前,怕是仅此一回,众人都会知道,她虽然是侍妾,却不是普普通通的侍妾。
这支持她出去交际应酬,出去与人维护关系,发展自己的朋友圈啊。
这和她自己定下的目标,还真是一致的。多尔衮为她设想长远,确实不是当初的情分可比的了。
这夜里到了床榻上,宁翘就有些主动了。
倒是让多尔衮十分的惊喜。也是许久都没有有过了,多尔衮可不就纵着自己了。
宁翘昏昏沉沉的时候,几乎到了最后都要晕过去了。
早上晨起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腰酸些。
果然多尔衮就是年轻,年轻就是体力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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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哥的满月宴办在了睿王府庆功宴的前头。
自多尔衮允准了宁翘的待客与走动。
出外去各个王府郡王府参宴的机会,福晋是给了宁翘的。
倒是宁翘自个儿都想法子委婉给推掉了。
她说起来不是普通的侍妾,可身份到底还是侍妾。去了别人府上,还是要个个行礼的。
她膝盖没那么轻,不想去凑这个热闹。要真是去了,外头估摸着就要说她招摇了。
宁翘现在风评还不错,不想自己沾惹一身腥。
但是在府里就不一样了。那是多尔衮的抬举,不会有人故意诋毁她的。那就不一样了。
不过宫里八阿哥的满月宴,点名了要她去,那就推不掉,必须得去了。
给她安排的地方也不再是最末尾的位置了,虽不至于最靠前,但是离着礼王福晋郑王福晋都不是很远,还能和豫王侧福晋佟佳氏坐在一块儿。
宁翘想着,这里头大是沾了多尔衮的光了。
令宁翘惊奇的是,这回进宫,和正月里进宫的情形是大不一样了。
那会儿搭理她的人可没几个。
这会儿进宫,好多福晋夫人都会和她微笑示意一下,她倒是给人家行礼了,但大部分人都会稍稍侧着身子避开一点,没有受全她的请安礼。
宁翘看在眼里,她在职场上练出来的脑子和记忆力,都能分得清这些人谁是谁,以及和谁家的姻亲及出身。
入关前,大清内部婚姻关系还真是不那么好分辨的。
宁翘恶补一回,眼下就看出来了,与她和善的,多半都是下五旗出身的福晋夫人们。
上三旗说是那么说,但实际上最尊贵的还是两黄旗。
佟佳氏一直在她身边,瞧见这样,就悄悄在宁翘耳边道:“如今外头几个旗分里,这些福晋夫人们,看见了十四伯在皇上跟前的越发得用,你又是十四伯心尖子上的人,自然是待你尊重些。”
“要知道,你这会儿是侍妾,再过个一二年的,未必就是了。到时候和她们平起平坐的,甚至比她们的身份高,想起今日,岂不是尴尬么?”
宁翘低声笑道:“我可是不尴尬的。”
佟佳氏轻笑一声:“是她们尴尬。”
宁翘小声道:“那便是她们想多了。我可是没有这么小心眼的。总要有点格局的,人生一时,境遇总是有高有低的,哪可能一辈子顺顺利利的呢?”
佟佳氏眸中带着欣赏:“你瞧,你这丫头说话就是叫人听着舒心。”
“也难怪她们有将你奉成圭臬的意思。”
宁翘疑惑:“什么?”
佟佳氏浅笑道:“八旗的福晋夫人里头,先前有断代之相。我们王爷娶了科尔沁的福晋,我这明面上就不适宜站出来了。何况正黄旗是皇上自将,就不能锋芒太露了。”
“这边早盼着出来一个人,领着她们稳当稳当的。我想,礼王福晋郑王福晋怕是都看上了你。你的出身也好,是适合做这个事情的。想来十四伯也有这个心思的。”
宁翘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深的布局。
或者说,多尔衮意味太深,她并不敢体会的这么深。
今日进宫感受一回,再加上佟佳氏直白的说出来,宁翘就体会到了些。
这是要她做‘领.袖’的意思?
宁翘低声道:“可是我们府上的福晋,也是出身科尔沁的啊。”
“况且宫里――”
佟佳氏意味深长地道:“十四伯是有这个底气的。宫里总不能打压太过了。八旗乃立国之本,要是连这个风头都没了,那就不要入关了。还谈什么入关呢?”
八阿哥那边热闹起来,一时间人人说笑祝贺,怕说话声音太大被人听见,佟佳氏和宁翘就没有再说这个了。
宁翘的目光,轻轻从自个儿府上的佟佳氏身上掠过去。
佟佳氏出身正白旗,是多铎旗下的,且她进府就是庶福晋,生了孩子之后册为侧福晋,她应该是比宁翘更合适做这个的。
可她并没有做到。
这里头,会不会也有佟佳氏出身性格,甚至旗主的原因在呢?
看佟佳氏的性情,与她也大不相同。
礼王福晋郑王福晋,那都是经历过许多事情的,甚至是旧家族被吞并被歼灭,想要被这些下五旗的夫人福晋们看在眼里,那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获得认可的。
宁翘想,难道她们是看中了她屡次三番和博尔济吉特氏对着干的劲头么。
想来这其中,镶白旗的出身,加成是更大的。
宸妃所生的八阿哥哭声洪亮十分健壮,可见这孩子是很健康的。
看着襁褓里被皇后抱在怀里的红通通的小婴儿。
宁翘很难想象这么个健康的孩子是怎么在半年后夭折的。
不过这个时候,能让小孩子夭折的疾病是很多的。
看着旁边大着肚子也将要到生产时候的庄妃,宁翘心里倒是想,也不是这孩子的夭折是不是有什么人为的因素。
这会儿朝野上下都在传言,说皇太极有意立八阿哥为太子。
皇太极即位的时候是八旗共同推举的。前头还有过四大贝勒一同南面坐政的时期。
这大汗的位置就不是给一个人的。到了后来,皇太极才南面独尊的。
同时吃够了这个苦的,肯定不能让他儿子也吃这个苦了。
这时候都称帝了,皇太极大权在握,若八旗一心,大约选取继承人的权力不会都落在八旗共举上。
但几位亲王郡王的意见,肯定是不能忽视的。
但宸妃所生的八阿哥,绝不是那么简单被忽略的。这背后还有科尔沁的势力呢。
哪怕皇太极并没有明言现在就要立太子的意思,但各方势力人心浮动,肯定不会轻易松手的。
要知道皇长子肃亲王豪格这会儿也都有二十八岁了。
其余几个皇子的出身都不及八阿哥,也都不如宸妃最得宠爱,就没有什么竞争力了。
而有能力和八阿哥一争的九阿哥,还在庄妃肚子里没出来呢。
“哎,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佟佳氏望着宁翘笑道,“叫了你几声了,还不回神。”
宁翘忙道:“也没想什么。就是瞧着八阿哥身体好,想着他这样健壮是件好事,一时就出神了。没听见侧福晋喊奴才。”
佟佳氏笑道:“你听见没?她们在说建汉军旗的事。”
八阿哥饿了,早就叫抱进去了。
这会儿大家坐在一处说说闲话,总不能就这样直接散了的。
而这里头最热门的话题,便是说的这会儿如火如荼汉军旗的事情。
八旗汉军,这里头其实也有蒙人和满人,并不都是汉人。
之所以称作八旗汉军,是这里头的人都是进不去满八旗和蒙八旗的。
满八旗里头,那都是从前的嫡系,还有女真旧部来的。
蒙八旗是征服漠南蒙古后所编入的。还有些似科尔沁察哈尔这样的,并没有被编进去。
八旗汉军,则有归降汉人者,也有劫掠而来的人。
宁翘听她们议论,就知道这里头的差事有多繁杂累人,而这差事,还是多尔衮一个人领着的。
皇太极想要将这些人好好安置,令多尔衮好好的‘养人’。
可总有些不安分的人,是不愿意待在旗下的。
福晋夫人们说起逃人来,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色彩,只是觉得烦人,因那些逃人带来的麻烦。
而实际上建立八旗汉军,还从王爷郡王贝勒府上选拔了人丁过去,这也让他们私底下有些不满的。
可这会儿是在宫里,没有人不长眼的提起这个。
宁翘一行和佟佳氏闲谈,说着这些事,想要多套取一些信息。
毕竟多尔衮还没有和她说过这个。
这会儿日子比刚进府的时候总是要好些的。
那会儿太紧迫,很多事情来不及细想,更无法筹划。
现在细细想着,宁翘心里那个念头还是在的。
要多尔衮能好好的,这日子就能好好的过下去。
要是多尔衮真跟记载的那样,入关后不几年就不成了,她怕是也难有什么好日子了。
镶白旗下的奴才,她的户籍就死死的钉在这儿了。
她一家子的性命也都在这里。
待她好的人,她不能辜负。
多尔衮掌握权柄的时候,一切都好说。可他要是没了,她也得为自己考虑啊。
要是同他一起死了,也不必想这些了,可要是独个活着的。
她还是得带着银子出去找日子过的。
要是不明不白的走了,那她就是逃人,只怕要连累无数的人。
这会儿逃人还没有那么严苛的刑罚,可以后呢?
宁翘想好好的活着,或许历史的滚滚车轮不可避免,可是多尔衮是有心想把她推出来,推上去的呀。
若是有个万一呢?
若是她闯出来一个万一呢?
她静静的望向佟佳氏。
多铎年纪轻轻就死于天花。
不到一年多尔衮也没了。三兄弟府上都失去庇佑,女眷该有多惨?
她要是能把佟佳氏和李氏也捞出来,姐姐妹妹的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这是不是也挺好的?
第42章 抢食
睿王府的庆功宴,说是要与各个王府郡王府的庆功宴持平,但实际上因为皇太极的偏重与宠爱,睿王府的庆功宴办的是最隆重盛大的。
宁翘从宫里八阿哥的满月宴回来后,就让烟霞取出来三匹鲛丝纱,悄悄送到针线房去了。
吩咐做一件外裳,另一件要做给李氏的小荷包,还要给佟佳氏的两个儿子各自做两件小衣裳送去。
其实二十匹鲛丝纱是有富裕的,但这东西实在是太扎眼了,宁翘也不想一下子就都拿出来。
这是多尔衮送给她的,她再转送给别的女子做衣裳肯定是不合适的。
但给佟佳氏的儿子就不要紧。这也是多尔衮的小侄子嘛。况且佟佳氏和李氏与她交好,互相之间送点小礼物不打紧,正好也是增进感情,多谢佟佳氏前段时间维护她的意思。
这回赵嬷嬷将鲛丝纱看管的极严,都不许人再碰了,谁来传话也不给看,除了做活的时候拿出来,其余时候都是牢牢锁在箱柜里的。
赵嬷嬷手上的活计都分给绣娘们了,她就带着两个亲徒弟只做邀月堂的活计。
终于是如期在庆功宴之前将宁翘要的东西给做出来了。
鲛丝纱是清透的,自然里头还要穿内衫。
宁翘做成了利落的长袍样式,里头的内衫是淡姜色的,如海浪一样的鲛丝纱罩在外头,这淡姜色会被调成一种星光的色彩,不那么明亮,却在天光底下有一种灿烂的雾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