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都伤痕累累,被猎鹰和猎犬围住,双方对峙的时候,忽然破空几只箭羽而来,一下子就将那几个猎鹰和猎犬给处置了。
宁翘一眼望过去,是多尔衮!
多尔衮一身亲王朝服,甚至连箭筒都来不及收,直接背在身上,大步朝着宁翘走过来。
明明这里还有许多的人,也涌上来许多的人,但好像多尔衮眼里只有宁翘似的。
就那么与她对望着,靠近她。
抱住她。
多尔衮看见有奴才上来,有血雾腾起,多尔衮的手掌贴住宁翘的眼睛,他捂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沉声道:“宁氏。不要怕。”
也不知怎的,宁翘忽然心里一酸,差点涌出热泪。
多尔衮将宁翘抱起来,对着身边的周得胜道:“派人好生将察哈尔庶福晋送回去。”
福晋已经过来了,她甚至不顾血污将察哈尔庶福晋送到了软轿上。
所有人都以为,睿王便是再宠爱宁氏,这里与宁氏一同遇险的可是察哈尔郡主,还是怀着睿王骨肉的庶福晋。
怎么着也该先去看看庶福晋的情况,看看孩子的情况吧。
可福晋离得最近,福晋看见多尔衮看了察哈尔庶福晋两眼,第一眼是在查看察哈尔庶福晋的状态,第二眼是看察哈尔庶福晋有没有流血,确定没事后,就不再更多关注了。
福晋为什么能从这两眼里看出这么多来呢?毕竟因为他们多年夫妻,她还是有些了解多尔衮的。
可正因为是这样,才觉得伤心呐。
在多尔衮眼里,察哈尔庶福晋和孩子,都比不上宁氏吗?
宁翘手上攥着的短刃被多尔衮拿走了。
眼睛还没多尔衮捂着,看不到外面,但渐渐地血腥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花香。
宁翘就知道他们是回了邀月堂了。
被轻柔的放在榻上,宁翘眼睛上的手掌被拿开,她对上了多尔衮深邃的目光。
看着多尔衮手掌上的泪痕,宁翘伸手过去想要拂掉,却被多尔衮用力握住了。
“爷来晚了。”
“那是察哈尔庶福晋给奴才的刀。”
那短刃被多尔衮放在小几上,还沾着血呢,宁翘看见了。
多尔衮扫了一眼,旁边侍候的烟霞立刻就将那短刃收走了。务必不能让姑娘再看见什么血迹了。烟霞明白主子爷那一眼的意思。
宁翘顺势躲在多尔衮怀里,仰着头看多尔衮:“主子爷没有来晚。是主子爷救了奴才的性命。”
那样的时刻,如果再晚来一点,可能真的情形难料了。看察哈尔庶福晋虽然凶猛,但她毕竟有身孕,恐怕不是发疯猎犬的对手。
多尔衮看向宁翘的身上,小丫头身上的衣裳都沾了血迹,一半鲛丝纱还在闪光,但另一半已经是黯淡无光了。
那血污看着太过刺眼,多尔衮干脆将小丫头身上的衣裳都剥掉了。
烟霞早带着人预备好了热水,多尔衮瞧见小丫头这个模样,不如洗一洗更好。
宁翘感觉自己好像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似的。
她远远见过八阿哥的洗三,宫中嬷嬷福晋夫人们给八阿哥洗三的时候特别的温柔。
宁翘觉得多尔衮现在对待她就是那样的。
他也特别的温柔,特别的小心翼翼,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物品似的。
令宁翘有一种安心的放松。
重新被穿上柔软的衣裙,又被多尔衮抱入怀中的时候,宁翘感觉似乎随着血污的洗去,她好像获得了新生一样。
刚才或许是怕打破那样的温情,她没有开口说话。
这会儿心思和情绪都平稳下来,宁翘望见多尔衮随手挂在墙边的箭筒和宝刀,还有挂在衣架子上展开的亲王冠服,又捏着他身上刚换上的柔软衣袖。
宁翘轻轻抿了抿唇:“烟清他们――”
多尔衮道:“他们护主有功。爷叫周得胜赏了。他们被咬伤了,需要检查和上药。这段时日就让他们几个好好养伤,等好了,再回来伺候你。”
宁翘这就放心了。有多尔衮的话,烟清他们必然会得到妥善的治疗和照顾。
这段时日,她身边还有烟雨烟霞她们,人是尽够了,也不需要烟清几个担心的。
“那察哈尔庶福晋――”宁翘还是有些担心的。
多尔衮撇下察哈尔庶福晋跟着她回来了,还这样温柔的对待她,她当然是高兴的啊。这时候要是她独自一个面对,他若是去了养云斋,她或许理智上能够理解,但恐怕感情上是根本不能接受的。
“她和孩子都没事。”多尔衮道,“府医去看过了。有些动了胎气,但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要好好休养些时日就好了。”
多尔衮见得多了,之前一看察哈尔庶福晋手里沾了血的蒙古样式的短刃和她的身形就知道,她只是脱力,孩子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这孩子生下来,怕是比二阿哥健壮些。多尔衮本来之前还不信,现在倒是有些相信太医所说的,这孩子是个阿哥了。
“戏台那边自有人善后,你不必担心。”
不等宁翘发问,这回多尔衮先说了,“这回的事情,爷会命人查清楚的。不管是谁弄鬼,爷都不会放过他的。”
宁翘道:“主子爷也觉得这是有人故意使坏的?”
多尔衮道:“爷本来一直在府中,事发之前,爷去了豫亲王府。是府里有人来报信,才知道府中出事了。然后就赶了回来。若非有人刻意引导,多铎怎会这时候叫爷去他府上?”
“要不是骑马回得快,你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都会没命。”
多尔衮想起自己回来看见的那一幕,当时的心悸令多尔衮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后怕。
在那一刻,他甚至害怕会失去小丫头。
第44章 香片
“主子爷去了豫亲王府上?”
这是故意要把多尔衮调开啊。那这个引导多尔衮去的人就很重要了。
多尔衮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早在抱着宁翘回来的时候,就叫周得胜去严查这事了。
他去豫亲王府是多铎和他一起去的,多铎哪里又是怎么非去不可的呢?这就需要去调查清楚了。
多尔衮道:“是汉军旗建制的问题。皇上原本是要郑王与爷同领这个差事的,但因为郑王那边事情未完,所以叫多铎来帮爷。”
因要与幕僚商议,多铎那边幕僚出了好些主意,多尔衮又想着豫亲王府清静,就跟着去了,原想着不过个把时辰就回来的,结果没想到就出事了。
又是汉军旗。
宁翘沉吟,这汉军旗的事儿,现在还真是炙手可热啊。
宁翘现在缓下来,抽丝剥茧的想起方才经历过的事儿。
便同多尔衮道:“那些猎犬和猎鹰,虽不如最顶尖的那些勇猛,但也是经过多年训练的,轻易不会失控。更不会追着特定的人撕咬。”
“奴才听说它们原本不过是在演武场上,怎么一路跑到奴才和察哈尔庶福晋这里,只管撕咬奴才与庶福晋呢?”
“奴才曾经有想过请庶福晋先走的,因看见猎鹰和猎犬只追着奴才。但庶福晋走不掉,也被围住了。那几个猎犬嗅闻之后逐渐发狂,必然是在奴才和庶福晋身上闻到了什么气味。”
这气味别人身上都没有,所以猎鹰和猎犬就不攻击他们,只会追着宁翘和察哈尔庶福晋。
她换下来的那些衣裳,还有察哈尔庶福晋之前穿的衣裳,都不能扔。还需要细细的去查一查。
只是她们两个人的衣服上都沾了血污,血腥味会掩盖原本的气味,想要查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如果能把味道查清楚,就能知道失控的猎鹰和猎犬究竟是针对谁的。也就知道谁被另外一个连累,还是说她们两个人都是被人盯上的目标了。
多尔衮点点头:“爷知道了。”
尽管事情已经交给周得胜去调查了。但是他到底只是多尔衮的贴身太监,许多地方并不能全权的代替多尔衮,像那些王爷郡王跟前,到底还是应该多尔衮出面的。
今日的庆功宴闹成这样,只福晋一个人在前头善后肯定是不够的。
多尔衮也不能放过这个时候,调查的时机转瞬即逝,如果他不出去坐镇,就怕府里有人帮着抹掉线索和证据了。
“要不,你睡一会儿?”多尔衮想等着宁翘睡着了再走。
宁翘笑道:“主子爷要去忙便去吧。奴才这会儿也是睡不着的。奴才就在这儿坐一坐,一会儿就好了。”
“主子爷放心,奴才现在不怕了。”也确实是不那样怕了。
瞧小丫头笑得甜甜的,确实是和方才的状态不一样了,多尔衮就摸了摸小丫头的头,说:“夜里爷再来看你。”
“好。”宁翘应了一声,笑着目送多尔衮出去了。多尔衮不许她下榻去送,宁翘便让烟霞好生送他出去了。
宁翘确实是不困,方才是意外,经历一场,沐浴的时候还有点腿软,现在缓过来,倒是觉得好了很多了。
方才也检查过了,她身上没有外伤,就是一些淤青,过会儿用药揉开了也就好了。多尔衮的意思,是等府医从养云斋出来后再叫人过来给她瞧一瞧。
宁翘也就随多尔衮安排了。
烟霞回来,到宁翘跟前说:“姑娘,主子爷去了前头。”
宁翘点点头,问烟霞:“察哈尔庶福晋的那柄短刃呢?”
那个短刃很精致的。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在上头,但一看就是草原蒙古部族的物件。宁翘还注意到察哈尔庶福晋手里的那个短刃上有装饰,有几颗很名贵的宝石镶嵌在上面。
短刀已经很清洗的很干净了,崭亮如新,没有半点血腥气。
被送到宁翘手上的时候,烟霞几个还很紧张的看着。
宁翘一边拿在手里翻看,一边笑道:“你们别这么紧张。我不会伤到自己的,就是看看。”
烟霞道:“主要是这刃太锋利了。奴才们也是担心。方才碰它的时候,奴才们都小心着呢。生怕见血了。”
宁翘看着那刀刃,确实是很锋利的。她想起察哈尔庶福晋握着她的手那一下,心里就忍不住沉了一沉。
察哈尔庶福晋这个人,心性坚韧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样下手利索的人,若是为友,或许是好事。若是为敌,那就是个难缠的对手了。
况且她毫不犹豫说出的那些话,她看重的是她腹中之子,母性爆发的时候,自然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己和孩子的。
宁翘能够理解察哈尔庶福晋的行为,但是她仍然坚持她的判断,察哈尔庶福晋这个人,可能会在利益相关的时候与人相交,利益尽的时候就不知道会如何了。
这个人可能没有底线。或者底线很低。
烟霞见宁翘一直看着那短刀,便说:“方才姑娘沐浴的时候,养云斋还打发人来问姑娘了。只是当时奴才们都不知道姑娘如何,不敢贸然答话。”
宁翘道:“那你让人去回一声,告诉庶福晋,说我无大事,请她放心。再挑些不打紧但是鲜亮些的礼物送过去,就说是我谢庶福晋救命之恩的。”
“就说请庶福晋好好安胎。等我好了,等庶福晋那儿见客了,再登门道谢。”
宁翘看了看手里的短刀,“把这个也一并带去吧。”
这东西肯定是要还给察哈尔庶福晋的。
烟霞与预备东西,将大面儿上的都弄好了,就打发烟水烟汀带着东西去养云斋了。
烟清刚安几个要养伤。烟霞烟雨照顾宁翘身边,剩下这几个小丫头自然是要历练起来了。
等烟霞回来,就听见宁翘低声自语道:“这是在王府里。”
“这些时日,察哈尔庶福晋的身子也更重了,再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了,她又不必出门,每日不过是养胎,连正院的请安都不必去,做什么要在身上带两把短刀呢?”
烟霞听见了,过去轻声道:“奴才想着,大约是察哈尔部族的传统。带着短刀在身上,应该是为了防身的。蒙古那边与咱们八旗不一样。从前咱们没有安营扎寨的时候,也是人人都要备着短刀防身的。是怕夜半有人突然闯入营地袭击。”
宁翘哦了一声。察哈尔之前是有战事的。以察哈尔庶福晋的年纪,她应该是经历过之前额哲归降的事情。
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可直到现在身上还带两个短匕首,就这一个理由,总归是有些牵强的。
目前种种迹象都表明,察哈尔庶福晋就不是面上那么简单的。
要知道,察哈尔庶福晋可是疑似事先就知道多尔衮要令汉军旗的差事的。
不多时,烟水烟汀回来了,礼物倒是送出去了。
但是那个短刀叫送回来了。
烟水说:“庶福晋说,这短刀是在姑娘手里开了刃的。就送给姑娘了。这短刃精炼锋利,能做防身之用。”
宁翘凝了那短刀半晌,才道:“那就先收起来吧。”
都送回来了,再推拒送来送去的也不像话,先放起来就是了。
邀月堂这边地界好,多尔衮吩咐了人不许过来扰了宁翘休息,这探望的人才没有过来,但问候肯定是少不了的。
宁翘还听见说,猎鹰和猎犬失控的时候,大格格和大阿哥有些受了惊,都送到东院去由佟佳氏安抚去了。
二阿哥有些怕人,就没有抱出去,直接就在东院待着,倒是没有遇上这样的事情。
宁翘本来想去瞧一瞧烟清她们几个的,但烟霞从旁劝着,说奴才们都在各自屋里躺着:“若姑娘去了,他们必定是不肯在姑娘跟前失仪,又要起来穿衣裳,姑娘原本是好意,可他们大约是不愿意躺着见姑娘的。依奴才说,不若等他们好了,回姑娘身边伺候的时候,姑娘瞧着他们好好的,夸奖几句,那便是最好的了。”
宁翘也知道烟霞的话在理,这去了,反而不能叫这几个好好休息了。
就叫烟兰带了话过去,一定要他们好好歇着,好好养着,等伤好了再回来。宁翘还叫烟兰带了好些话过去。
多尔衮一句护主有功,就给了烟清他们几个极大的体面了。又听到宁翘的话,烟清几个都是热泪盈眶的,觉得自个儿跟了个好主子。
那些猎鹰和猎犬都失控了,几个人都被咬了一下,宁翘是真的担心他们会有什么问题,还好府上因为有鹰房和犬房,对这方面是很有研究的,给烟清几个的药都是最好的。
烟霞也再三同宁翘保证了,说烟清几个已经吃过药了,内服外用,好好休息等伤口好了之后观察,就不会有事了。
宁翘这才放下心来,就怕烟清几个被猎犬咬了有个什么好歹的。
大约是人都散了,这院子里就比先前安静多了。
烟清那边说是有几句话要烟霞过去说,宁翘这儿就换烟汀烟兰来伺候了。
等烟霞回来,打发烟汀烟兰去外头候着,宁翘就瞧了烟霞一眼。
“烟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事啊,还特意叫你去说?”还不让这几个小丫头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