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翘心弦震动,多尔衮是专程为了她回来的?
瞧他这样风尘仆仆的模样,怕是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怎么烟霞她们没有去找佟佳氏求助,而是直接去找了多尔衮吗?
多尔衮竟肯为了她回来。宁翘的心,有点被震撼到了。
他竟愿意。
庄妃心中也是震惊不已。宁氏在多尔衮心中竟有这样重的分量?
幸而她方才还在其中转圜,没有帮着姐姐强迫宁氏。
可如今却不能任由事情继续撕裂下去。
庄妃总不愿局面更难堪些的。
庄妃道:“王爷误会了。其实姐姐只是请宁庶福晋进宫来说说话的,并非强――”
宁翘眨眨眼,抓住多尔衮的胳膊,往他怀里靠了靠,直接截断了庄妃的话:“宸妃娘娘是借口想要同妾说话,把妾带到宫里来的。妾害怕,不敢用宫里的茶水,妾连午膳都没有用。”
“宸妃娘娘说,想要礼王福晋给妾的生子秘方。妾说这是礼王福晋送给妾的,妾不能转送旁人,不若请礼王福晋自个儿来送。宸妃娘娘就不依了。说妾要是不给,就一直把妾软禁在宫中养胎,直到主子爷回京才叫妾回府。”
这回轮到宸妃吃惊了。
谁能想到宁氏胆子这么大,干脆利落的全说了。
多尔衮面沉似水,盯着宸妃的目光分外不善。
皇太极和皇后也是听到多尔衮返京入宫的消息赶来的关雎宫,正好听见了宁翘的这一番话。
皇后震惊责备的眼神立时落到了宸妃的身上。
可还未等皇后说话,多尔衮就牵着宁翘往皇太极跟前走了两步。
他站在皇太极跟前。两兄弟的面容其实并不是那么的相似。
但独属于爱新觉罗氏的丹凤眼,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兄弟。
一个是青年锐气无敌,一个是壮年疲惫威严。
多尔衮盯着皇太极的眼睛:“皇上是不是觉得,已经不需要我等兄弟再为皇上效力了?”
是不是不需要亲兄弟?是不是不需要八旗?是不是只想要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
皇太极面色倏然一变,强笑道:“老十四,你这是哪里的话?”
多尔衮道:“臣弟说的眼前的话。”
“臣弟出门办差,还没走远,还没到都尔弼城,臣弟的人就被强带入宫中了。那下一回,臣弟不在府里,是不是就要替福晋收尸了?还不知道是谁给害死的?”
多尔衮舍不得拿宁翘做例子。故意提福晋的话。
宸妃所为,令他对博尔济吉特氏的厌恶到达了新的巅峰。
这话令屋中所有人都是面色大变。这话太狠了。
皇后和庄妃面上都是不可置信。
皇太极深深望着多尔衮:“朕向你保证,宁氏可安然在府中安胎。不会再有人,朕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再强行带她入宫。”
“果真?”多尔衮道。
皇太极道:“朕可向皇父英灵起誓,若有违反,天不从朕愿。”
多尔衮沉声道:“好。臣弟信皇上。”
他再不久留,直接打横抱起宁翘,带着人出宫去了。
外头冷,多尔衮吩咐马车直接驶到关雎宫门口,抱着宁翘上了马车。
他这会儿怒意正盛,什么都不顾忌,也懒得顾忌什么,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他还要隐忍克制什么?
睿王府的马车,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关雎宫出宫,而后回睿王府去了。
皇太极一心扑在不久后的战事上,熬了些日子,人都消瘦憔悴了许多,得知消息匆匆赶来,这会儿没压下去的头疼又起来了。
便坐下来,以手撑着额心,一下一下的揉捏着。
皇后想要上前抚慰,却叫皇太极给推开了。
庄妃奉上来的热茶,皇太极也置之不理。
“皇后和庄妃,都回去吧。”
皇太极道,“朕要静一静。”
皇后与庄妃只得行礼,还未走出两步,皇太极才道,“宁氏那里,托皇后好生安抚。”
皇后道:“皇上放心,臣妾知道如何做。”
皇后和庄妃走后,皇太极看向宸妃。只见他爱着的女人泪眼婆娑的望着他,皇太极轻声一叹,将宸妃搂入怀中。
皇太极道:“你父兄都不是治国良臣。蒙八旗实则与满军旗汉军旗无异了。如今朝中,朕依靠多尔衮他们,也依靠满洲女真旧部,朕独掌大权,可也不能这样予取予求的。”
宸妃哭道:“我只是想要再为皇上添一个孩子,她为何不能应?为何不能体谅我?”
“朕知道。朕都知道的。”
皇太极道,“海兰珠,咱们要慢慢来。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朕一定会和你再有孩子的。你相信朕,把一切都交给朕。你好好的把身体养好,好不好?”
终归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又是才失了孩子的,皇太极舍不得苛责。对海兰珠斥责,无异于是在他自己的心上插刀。
周旋一场,宸妃早已是身心俱疲,如此便哭倒在皇太极怀中:“好,我答应你。”
皇上说到了痛处。她们父兄不在朝中为官。科尔沁战力雄厚,可朝政大事,不是科尔沁说了算的。
她知道皇太极的宏图大愿,她也深爱着皇太极,怎舍不得自己的男人心愿难以达成呢?
谁说都不会退让的宸妃,愿意为了皇太极退让。毕竟若不退让,争执僵持下去,吃亏的一定是皇上,也一定是她。
八旗与女真旧部的势力,不可小觑。而她这里,早已失了拥有八阿哥的底气和倚仗了。
庄妃随皇后回了清宁宫。
皇后沉默端坐半晌,屏退屋中众人,才望着庄妃道:“你看,宁氏是不是第二个宸妃呢?”
庄妃心中悚然一惊,忙道:“姑姑,宁氏她是庶福晋。”
皇后道:“庶福晋?以后也会是侧福晋的。说不准有一日,她还会做福晋呢。今日多尔衮的话,你也听见了。看多尔衮着紧她的样子,就像看见了先帝呵护阿巴亥大福晋的模样。”
庄妃低声道:“多尔衮已是和硕亲王。爵位已经到顶了。”
言下之意,宁氏也不可能和宸妃一个地位。
皇后叹道:“以后也要少把九阿哥抱到宸妃跟前去。别让他们单独在一起。你也只有这个指望了。她本是瞧不上的。可就怕她到了老十四福晋那个心思,自己生不出,就想要抱养别人的。深宫寂寞,你的心思藏得好,以后也要如此。不要学她那么着急。”
“也别叫人发现了你的心思。皇上他舍不得宸妃,未必舍不得你。”
庄妃赫然抬眸,对上皇后深切的目光,寂然沉静道:“侄女知道的。”
第67章 双胎
宁翘被接进宫中是宫里安排的马车,回来是府里的马车。
多尔衮这边被刚安追到,一听见这消息,多尔衮立时就决定的回程。回来后骑马直奔宫中,刚安这里则回府将府里的马车驾入宫中。
马车一路驶到邀月堂的门口,多尔衮还是将宁翘抱下来的,直接一路抱回了屋中放在榻上,一步都没让宁翘走。
路上抱着这小丫头,也没几句话,就只知道眼巴巴的盯着他看。
“怎么了?瞧见爷回来都不会说话了?”
多尔衮抚了抚宁翘的脸蛋,这丫头该不会吓傻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爷叫府医来给你看看。”
多尔衮扬声就要去叫人,宁翘却拦住了,抱着多尔衮的胳膊道:“主子爷是不是还没有用膳?奴才也饿了。不若先叫人点膳吧?奴才身上一切都好。”
到底却还是叫了府医来看的,不叫人来看看,多尔衮也是不能放心的。
听说宁翘在关雎宫里只敢用了一点蜜枣茶,什么都没吃没喝的,多尔衮心里头就生气,可又怕吓着了这丫头,也不敢摆出铁青的脸色来,对她温温柔柔的说话。
听府医说宁翘并无大碍的时候,多尔衮才放宽心。
这回都回来了,也不必紧赶着时辰如何,干脆踏踏实实的陪着宁翘用了迟来的午膳,盯着宁翘吃了些她喜欢的,也不许她一下子吃多了积食。
这边膳桌刚收拾完,那边正院和东院就来了人,说是福晋和侧福晋想要过来求见多尔衮。
多尔衮都摆手拒了,一句话,不见。
宫里来人强带人进宫,福晋和侧福晋本该是护着宁氏的,可为着自己的私心都不闻不问的,非要闹出这一场来,也都不护着宁氏,哪怕拦一拦都是没有的。
多尔衮冷了心,还见她们做什么?
这笔账他是记着的,这会儿不清算,是想着他还要出京办差,后头的日子里,若是真把福晋和佟佳氏如何了,她们若联手对付小丫头,就怕小丫头招架不住。
这会儿先冷着。等他差事完了回京再说。
在府里,只要正院和东院不联手,他也不惊动两边,小丫头这里安胎是没什么问题的。
宁翘回了自己的地方,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又吃饱喝足了,这就有点犯困了,可多尔衮还在身边精精神神的坐着,请他去沐浴更衣也不肯去,就那么盯着他瞧,也不知怎么的,宁翘就有点心虚的不敢跟他对视。
仔细回想,自己今儿好像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吧?为何会有一种做错了事情的感觉呢?
“和爷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多尔衮问了一句。
宁翘眨眨眼,挑了一句最安全的最能哄人的说:“奴才就是想着,奴才不能给爷添麻烦。”
多尔衮听着,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目光一一扫过跟前伺候的人。
这会儿周得胜带着周卫,乌喇嬷嬷带着宁翘身边几个常在贴身伺候的丫头,被多尔衮的目光一扫,跟着多尔衮时间最长的周得胜立刻就跪下了。
主子爷只要这样笑,周得胜就头皮发麻。这些年跟着主子爷,他太知道主子爷的性子了,每回主子爷这样,就是有人要倒霉。
现在看来,倒霉的可能就是他们了。
周得胜已经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了,本来以为不会再做错了,没想到遇到这事儿了,周得胜心中一叹,认了,做好挨打的准备吧。
谁让主子爷的心现在全在宁庶福晋身上呢?他们没伺候好庶福晋,就是这样的后果。
周得胜这师徒两个一跪,乌喇嬷嬷也立刻带着烟霞烟雨几个跪下了。
宁翘看的一懵,怎么了这是?她不是安全回来了吗?多尔衮这是闹得什么?把他们都吓成这样了。
对上宁翘懵懂的眼神,多尔衮仔细看了看,没在里头看见害怕的神色,他这里放了心,却又心疼,又好气又好笑的。
在关雎宫的时候还知道抓着他告状,怎么回府了就不知道多说一两句,就这么一句话就把他给打发了?
“你今日不曾做错。为大局着想,你要去一趟宫中,这样处置是对的。”
多尔衮道,“可爷更想你不去。明知是龙潭虎穴,就不该去。”
宁翘轻声道:“那样,就是给主子爷添麻烦了。那就是替奴才,也是替主子爷得罪宫里的娘娘们了。”
她如今的身份,只怕是没法耍这个脾气的。
“爷都知道。”多尔衮道,“所以爷一听到消息,立时赶回去宫中接你。爷要是不去,怕你也出不来。”
她的这个身份不提起来,对上府里的福晋和侧福晋或许还有底气,若对上宫里的娘娘们,怕就是不够看了。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偏偏有时候又那么乖。
多尔衮道:“爷有的时候真希望,你能不那么懂事。”
这般懂事的,总叫他觉得心疼。
宁翘眸光微颤,直直的看向多尔衮,仿佛要从他的眸望进他的心里去。
他的意思是,不论任何情况出现,不论任何情形下,他都愿意给她兜底,如今日这样站在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坚定的选择她,偏爱她吗?
所以给予她可以任性的权利?
想起他今日在皇太极跟前说的话,威胁立逼着皇太极起誓了。
是不是在他的心里,终于看待着她和别人不同了?
宁翘道:“那以后,奴才可以不这样?”
多尔衮道:“有何不可?你是爷的女人,将来还是爷孩子的额娘,有时候不必那么懂事。”
宁翘摸摸自己的心,望着多尔衮甜甜一笑:“奴才记住了。”
见这丫头笑了,多尔衮到底放心些。
由着这丫头在身边坐着,坐不住依偎在他怀里,一手抱着宁翘,一手在坐塌上的小几上轻轻的叩击着,多尔衮的目光慢慢落在了底下跪着的奴才们身上。
“你们顾全大局,第一时间去寻爷,这是对的。日后还当如此。”
“但怕别府上的福晋夫人们得罪宫里的娘娘们,这不该是你们所想的。”
“你们主子有事,爷不在京中,你们就该竭尽所能去请人接她出宫。你们伺候的是她,你们的主子也只是她一个,你们该考虑的只是主子的安危,别的事情,权衡抉择,那是别府上的福晋夫人们该考虑的事情。”
要站队,要不要为了小丫头得罪宸妃,都是别人的选择。多尔衮要的,是这些奴才无条件的护着宁氏。不该去为别人权衡利弊。
宁翘在旁边听着都觉得怪怪的,哪来的这么霸道的强盗逻辑呢?
真要是那样,那岂不是撺掇着几家府上都跟宫里对着干了?
她才要说话,却叫多尔衮一根手指头轻轻摁在了唇上。
多尔衮盯着她的眼睛道:“做人奴才伺候人的,眼里心里就该只有主子一个,别人如何,不需要去想。你的奴才该考虑的人,该护着的人,也该只有你一个。”
他若是不趁此机会把这几个人的心思给扭转过来,将来再遇着什么事了,还怎么指望她们护着自己的主子?
宁翘听的心弦震动,半晌没出声,把要为乌喇嬷嬷几个求情的话给咽回去了。各人缘法,立场地位皆有所不同。
她能理解多尔衮的意思。也明白如果再来一回,她们怕还是会这样做的。
若撇开两个人思想上的根本差异,多尔衮这样的霸道,还是很令宁翘感动的。
如果世上真有一个人得到如此的坚定的选择和偏爱,是没有人可以不动容的。
几个人都被拉下去挨打,宁翘心有不忍,多尔衮是铁了心要给人吃教训,周得胜乌喇嬷嬷都甘愿受罚,都出去受罚,一个声儿都不许宁翘听见。
宁翘也没法阻止,只好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免得老想着会心疼。
这都是亲近伺候的人,真要是打坏了,那接下来还怎么伺候呢?
也都不是做个样子的,皮肉之伤,倒也不是很重,刑房的人有分寸,上了药回来后,还能照样伺候,打的也不多,但一个个痛改前非的模样,好似是真的叫多尔衮那几句话给说的开悟了。
多尔衮嘱咐宁翘:“再有这样的事情,记得飞马报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