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门又打开了，还是石头过来开的门，“你们先进来吧，我娘去找了。”
“我们可以进来？”江绿又问了一遍。
“没事的，进来吧，只是家里有些乱，你们别嫌弃。”石头尴尬地笑笑。
江绿突然有些怪自己的唐突，心揪着。
一进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就传了过来，那是一阵男人的咳嗽声，听这阵势，该是病得不轻。
院子里果然如石头所说，一片脏乱，比江绿想象中的还要差，到处堆着废品和杂物。东南北三面各有一户人家，但是除了石头的这家，其余的两家门都紧闭着，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孩子，你问问邻居，看他们有没有。”江绿就说道。
石头就指了指其他两家，“他们早都搬走了。”
“那这个院子就是你们一家住？”
“嗯。”石头点点头。
这样看来，他们住得倒是挺宽敞，院子虽然不大，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四合院了，可惜，住的主人家没有好好收拾它，才让这一方院子看起来破败不堪。
江绿还发现，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格外的多。
一家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衣服？江绿有些不解。
这时屋里走出来一个女人，和石头一样衣着单薄，突兀的是她那一头头发，像是被人用剪刀连根剪断似的，坑坑洼洼。
“娘，这就是收铜钱的。”石头叫道。
江绿朝她点点头，露出一丝笑意。
女人走上前，把手里的几枚铜钱摊开，“你们看看这些值多少钱？”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又红又肿，手上的皮该是被水长久泡着，皮肤薄如蝉翼，白得吓人，手心却红得吓人。手背皲裂开来，露出里面猩红的肉。江绿只看了一眼，就把眼移开了，她好像明白了院子里这些衣服是怎么来的了。要是猜得没错，这都是石头的娘洗的，而这些衣服显然不是他们自己的，是帮别人洗的，以赚取一些苦力钱。
石头娘和石头一样，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但都是干干净净的。
周春禾上前佯装拿起铜钱仔细看了看，其实心里慌的一批。
“真收？”周春禾拉过媳妇，低低地说道。
“收。”江绿朝那边母子笑笑。
“那给多少钱？”周春禾再问。
“你带了多少钱？”
“几十块吧。”
“怎么这么点？”江绿有些惊讶。
“今天出门你又没说有这一出，钱包都没带。”
“那就全给他们吧。”江绿还是笑笑。
周春禾领命，就走向了石头母子。
“这几枚铜钱并不是很有收藏价值，所以值不了很多钱，你们看还愿意卖吗？”
石头的娘眉头紧锁着，“那能值多少钱？”
周春禾就看了一眼媳妇，江绿朝她点了点头。
“六十块。”周春禾说道。
“六十块？”石头的娘重复了一遍，有些诧异。
“大姐，我再加四十，一百块你看卖不卖。”江绿走上前又说道。
“卖卖卖！”女人喜极而泣，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几枚铜钱能这样值钱啊。
江绿松了一口气，“那行，要是以后还有我们再来。”
“是还有一些的，但是一时半会找不到放哪儿去了，要是找到了我们怎么联系你们呢？”女人急切地问道。
“这样吧，我给你一个电话，你到时候给我打电话。”江绿就四处找纸。
“我去拿。”石头忙说道，进屋去了。
周春禾把口袋里的钱和江绿口袋里的钱一起交到了石头娘手里，这个女人拿钱的手都是颤抖的，一时不能相信这钱来得这样快。
屋子里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江绿随口问了句，“那是孩子他爹？”
“是的，吵到你们了吧。”女人就朝屋里叫了声，屋里的咳嗽就小了点。
“没去看吗？”江绿问。
“看了，怎么没看，可是医生说这病难看，我想那就是看不好了，钱也用光了。”女人叹气道，眼神里了无生气，像这个萧瑟的京市的冬天，尽管雪停了，可是天依旧是灰色的。
这时候院子门被推开，走进来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小的五六岁，大的不过七八岁，手里都一样拖着一个蛇皮袋，显然是刚刚捡垃圾回来。
第307章 307 好大一个局
看到院子里有陌生人，两个孩子有些畏缩，石头跑过去拉着他们说道，“小山小溪，进屋去。”
小山小溪进去了，江绿趁机又和石头娘唠了几句，没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不过是明面上的事实，家里五口人，男人瘫痪在床已有三年，女人从一开始还抱有期望，到如今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得过一天算一天，大儿子石头早早辍了学，小小年纪过早地承担了一个家庭的重担，但是她没办法，她唯一能想到的是带着孩子们一起解脱。
周春禾听到这里诧异，江绿不动声色劝了句，“孩子一天天长大，兴许会越来越好。”
女人大概是从没有向人抱怨过，所以对着江绿这个初来乍到的淘宝人毫无防备，又或许她觉得自己这个烂包的家也没啥可图的了，所以毫无保留。
反而是石头觉得挺难为情的，从屋里出来就叫了他娘进屋，说爹叫了。
女人这才抹了抹眼睛进去了。
“不好意思，我娘话多，你们见谅。”石头出来不好意思道。
“没事，我们只是随便聊聊。”江绿笑道，看出来石头的窘迫，也看出来石头是下逐客令了。
“我们走吧。”周春禾说道，他心里也有些憋得慌。
石头就把他们送到了门口，说“再见”。
“再见。”江绿笑笑，和周春禾走了。
石头看着他们离开的，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两个叔叔阿姨。
车子骑到半路，又开始下雪了，但不大，江绿压根没在意，沉默了会，说道，“这事你怎么看？”
周春禾立刻就明白了这话是问他的关于石头的事，这一路他也在想这事。
“你的想法呢？”周春禾反问。
江绿就隔着衣服拧了他一把，“又问我，要问我，就再看看吧。”
“看看就看看，你说了算。”周春禾说完，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于是两人打算对周天保密。
回到家，周天已经洗了澡，坐在雪白的床上看电视，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啃，丝毫没觉得异常。
“儿子，晚上想吃啥？”江绿坐过去问道。
“赵伯伯已经带我吃过了，说你们有重要的事情去忙不知道几点回来。”周天看着电视说道。
江绿看周春禾一眼，脸上火辣辣的，怎么感觉这赵斌是故意的呢？
“这几天你都跟着赵伯伯干啥呢？”江绿不动声色道。
周天咬苹果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我没干啥，就随便玩玩。”
“哦，随便玩玩，”江绿看似随意，“上次你认识的那新朋友，最近还有遇见吗？”
“哪哪个朋友？我没什么朋友啊这里。”周天吞吐道。
江绿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爸妈都忙，你能交到朋友妈妈挺高兴的，我看上次你那朋友还不错，看上去挺靠谱的。”
“那是，人家励志着呢。”周天一听有人夸石头，一高兴就秃噜嘴了。
江绿笑笑，“有机会带来给爸妈重新认识一下，我们请他吃个饭。”
“真的？妈，你不是唬我吧？”周天受宠若惊。
“当然不是，妈什么时候阻止你交朋友过，妈妈只是希望你不要交损友。”
“放心吧，妈，石头不是那样的人。”
“那就好。”江绿起身就要去洗澡，“对了，我和你爸爸最近在淘旧物，你要是捡到这样的东西别当废品卖掉了。”
“旧物？那是什么东西？”周天不了解。
“比如铜钱啊，花瓶瓷器啥的。”江绿随口说道。
“哦，知道了，你们还真是闲不住。”周天不免吐槽道。
殊不知江绿有她的小算盘，现在不告诉儿子的话，将来万一石头认出来了他们，岂不是更加尴尬说不清，不如先声夺人，将来也就好解释了。
江绿深知说一个谎就得用无数个谎言来圆，要不是为了搞清楚儿子这朋友到底是何许人也，她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明知这样做欠妥，却还是冒了险，这大概便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了吧，即使周天将来不能成将成侯，她也希望他至少是平安喜乐的。
没想到她江绿也有这样思前想后的一天。
周天再出去会合石头的时候，就没那么藏着掖着了，有时候还主动和江绿说去见朋友了。
江绿和周春禾心照不宣，既然儿子周天有这样的善心，他们当然乐意成全。
转眼就到了要回去的日子，这边铺子的装修也差不多了，因为是赶工的，所以一周左右就初显成效了，这期间，艳红从头跟到尾，可以说这间铺子没人有她了解。
这天晚上，一家人在外面吃了烤鸭散步回来，江绿有意无意提到服装店马上就要开始营业，还需要招两个店员，一个营业员，一个理货员兼搬运工。
“营业员自然是要女的，这理货员最好要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吧？”周春禾就说道。
“那当然，要能吃苦，力气大的。”江绿特意大声说道。
果然，周天就开口了，“妈，我能让我朋友来试试吗？”
“你朋友？哪个？”江绿就问道。
“就石头啊，你们见过的，特别能吃苦，人特别好，而且力气特大。”周天力荐，恨不得以命相保。
江绿就应道，“行啊，改天让他来试试，要是合适的话，就留下来。”
“那我让他明天就来！”周天蹦Q道。
“不行！”江绿立马拒绝。
“为什么啊，再过两天我们都要走了。”周天急了，怕他妈反悔。
“不是，这店面都没装修好呢，等装修好了再让他来便是，你艳红姐也听到了，一定不会故意为难的。”
“艳红姐？”周天就看着艳红。
艳红从来没见周天这样为一件事着急上火道，笑道，“放心，绝不为难，但若不是你说的那般好，我也是不敢留的。”
“没问题，保准比我说的还好。”周天一拍胸脯。
江绿终于舒了一口气，绕了这么大的圈，这局总算是圆满了。
她不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也不是什么圣母玛利亚，但是既然遇上了，伸把手，利人利己，何乐不为呢？
如此，便好。
第308章 308 少年之约
赵斌得知此事，笑而不语，江绿猛给他递眼色，他也忽略了，他怎么看不清江绿的这点心思呢，她压根不用操心他会坏了她的一番好意的。
周天去和石头告别，两个少年实在演绎不了依依惜别，但是彼此的确生出几分不舍。
石头从脖子上解下一个护身符塞进周天的手里，也不解释，就说，“你拿着。”
周天大概也知道这东西的珍贵，烫手山芋似的扔还给了石头，“我不要。”
“你拿着。”石头再扔过去。
周天又扔回来。
来来回回几次，石头最后一次扔过去，就起身站远了，“你拿着，不然我也不去你说的那地方应聘了。”
周天抓着那烫手的护身符，“那行吧。”
石头这才舒展开眉眼坐了回来。
“我知道咱俩不是一类人。”石头突然说道。
“不一样？你有三只眼还是我有三只手？”周天笑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石头窘迫。
“石头，你大我几岁吧？”
“嗯，大三岁。”
“大我三岁，却像大了一辈。”
“大家都说我长的着急。”石头自嘲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认识你之前，我觉得生活没劲透了。”周天随手扔出去一个石子，打在护城河里，激起一层水花。
石头就看了他一眼，“我没时间去想生活有没有劲，每天睁开眼我就在想今天怎么让弟弟妹妹吃饱饭，我觉得时间不够用，不然我还可以做更多的事。”
“要不我让我爸爸妈妈帮你一下，他们挺有钱的。”周天实在道。
“他们的钱不是你的钱，你的钱也不是我的钱，这是我的责任，要是我接受了你的帮助，我的生活就该没劲了。”石头平静地说道。
周天皱了皱眉，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懂了，但是对生活，的确生出了一些新的期盼。
“希望还能见到你。”石头真诚道。
“那就来个五年约定吧，五年后，我们还在这里见面。”周天是个行动派，就说道。
“行，我都在，你随时来。”
“我也没问题的，你相信我。”周天信誓旦旦。
两个少年就地起誓，相约五年后再见面。对此，他们深信不疑。
来时四个人，回去成了三个人，艳红就留在了京市，负责这里的一切。
周春禾还是有些不放心，天高路远，艳红一个女孩子，能应付得来吗？
“你忘记了，这里还是赵斌的大本营，我相信艳红的能力，又有赵斌给她保驾护航，应该没有问题。”
周春禾便也只能放心了，只是回去要和周黄氏还有舅舅好好解释一番，怎么就把艳红留在了京市。
离开的时候京市下雪，回来的时候，南市也下雪了，任素秋迫不及待约她们吃火锅。
赵斌还没回来，任素秋就懒得在家里开火，几个人去了饭店吃。
付培雅是抽空过来的，最近她开了分店，更加忙了。
“喝点酒？”任素秋提议道。
付培雅连连摆手，“回去我还得配货，不能喝。”
任素秋嘴一撇，“钱真不是个东西，生生把人勾走了魂。”
“你说的轻巧，难不成你在俱乐部是友情赞助？”付培雅就怼道。
“那也不可能，老娘的时间和精力都很贵。”任素秋扬着头颅高傲道。
“所以都是铜臭人，就别论清高了。”
江绿看着两人拌嘴，置身事外，乐呵呵不参与其中。
“我说你怎么一趟京市回来，像是吃斋了？”任素秋扔过去一根菜叶子。
“你们不知道，我这次带周天出去一趟这小子还真转性了，回来再没说过不读书的话了，你说我还有啥烦心事，我该知足。”江绿眼睛笑成一条缝，解了她一块心头大病，就是吃斋她也认了。
“这么神奇，京市这么灵吗？”付培雅不可置信道。
“怎么，你也想去试试？你家四月也不想读书了？”任素秋打趣道。
“去你的，你才不想读书呢，我四月可是学霸，我就是愁她太爱读书了，一下学回来就捧着个书看，也不出去玩，我都怕她念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