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崩溃了，所有的防线崩塌，她跪在地上，搂着朵朵嚎啕大哭。
周春禾背过身，不忍直视。
“妈，你是不是生病了？”朵朵突然问道，拨开江绿贴在脸上的发丝，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她。
江绿慌乱地擦了泪水，可是越擦越多，最后她一边哭着一边笑着对朵朵说，“没有，妈妈没有生病，我和爸爸在商量明天送你去学校是开车去还是坐车去。”
朵朵又看了周春禾一眼，显然，她心存疑惑。
就在江绿还想继续打消女儿顾虑的时候，周春禾转身，走来，迎着女儿疑惑的目光回道，“朵朵，妈妈生病了，但是妈妈――”
“周春禾！”江绿歇斯底里地叫出声，用眼神警告着周春禾，“不要说。”
周春禾痛苦地闭上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眼底的湿润已经换做决绝，“我觉得这事应该告诉朵朵，既然你我统一不了意见，就让朵朵帮我们做个决定。”
“不要，不要，这样对朵朵太残忍，太不公平了！”江绿泪流满面，几乎是恳求道。
“那我就打电话给周天，让他做决定？”周春禾平静道，“我心意已决，这个肾我一定要给你，不要说一个肾，就是我这条命，你要是需要，我都给你。”
江绿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啊！”
“妈妈，你听爸爸的话，你不要害怕，我和爸爸都陪着你，我不要妈妈死……”朵朵说到这里，终于也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虽然她并未听懂妈妈到底得了什么病，但是从爸爸妈妈的反应来看，她已经猜到了几分。她向来聪明，父母的歇斯底里无疑给了她最肯定的验证。
周春禾把妻子女儿都圈进自己的怀抱，一遍一遍重复着，“有我呢，别怕……”
平静下来的江绿好好跟女儿谈了一场，她几乎是坦诚相告了，告诉了朵朵她这个病很严重，但是还有治疗的希望，她希望朵朵好好上学，她也会好好去治病，她们要一起加油。
朵朵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把江绿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目光坚定地看着江绿说道，“妈妈，你等我，我长大了当医生，我一定治好你的病。”
哎，江绿才平复的心情又破防了，那一刻，她想，就是为了女儿，她也得坚持，坚持到女儿成为医生，她努力成为她第一个治愈的病人。
周春禾见媳妇笑了，他也笑了，怕什么呢，从当初的一无所有到如今的啥也不缺，他早赚够本了，接下来多活的每一天，都是他赚的。
安抚好女儿睡觉，江绿和周春禾盘腿坐在床上，相对而坐。
“告诉娘吗？”
“先不告诉吧，老太太啥也不懂，瞎着急。”
“可是你要给我肾，他是你娘，不该告诉她吗？”
“我已经告诉我女儿了，咱俩就算真有啥，朵朵会帮我俩尽孝，就行了。”
“你可真是心狠……”
江绿在周春禾的怀里终于沉沉睡去。
周春禾给江绿盖好被子，来到书房，给付小安打了一通好长的电话。交代了好些事，其中还有些是要转告高桃的。期间他沉默了一会，付小安叫了他，他回道，先这样，等他想起来了再和他说，但是那钱要尽快汇过来。
周春禾提出了公司账面上的所有能挪用的钱，这一刻他真庆幸自己没上市。尽管他们还没到穷途陌路的时候，但是这个时候，钱是唯一能给他安全感让他后顾无忧的东西了。
第332章 332 赵斌是敌是友
接下来就是匹配肾源，周春禾以为这很快就会有结果，可是莫医生说这个需要点时间，周春禾不敢对医生发火，耐着性子等着，一天过去了没消息，两天过去了还没消息，一周过去了莫医生依旧让他等，周春禾看着媳妇日渐消瘦，耐不住了。
就在这时，高桃打来电话，说公司的股东们有些动作，蠢蠢欲动。
江绿叹口气，这一步终于走到了。
“你得回去一趟。”江绿对周春禾说道。
这一次，周春禾异常平静，只是骂了声“畜生”，就开始想对策，总的来说，他还是不想离开江绿，可这事不能感情用事。
“你，还是我，总得有个人回去一下，出来得太匆忙，也没想着会耽搁这么久，公司很多事情都没安排好，我不想公司才上市就走向灭亡，我不甘心的。”江绿言辞恳切，甚至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她想，即使自己不在了，好歹给他们爷仨留个钱财，不能人财两空不是。
周春禾在走廊上，抽了一根烟又一根烟，撵灭最后一根烟头的时候，他重新走了进来，已经做好了决定，面带笑意，“我回去一趟，尽快回来。”
“嗯。”江绿微微点头，“正好也回去看看娘。”
周春禾伸手给媳妇掖好被子，江绿嗔怒，“你想热死我？九月天诶！”
周春禾忙又给掀开了一点，就看到了江绿细白如葱段的腿，只是肤色过于苍白，他第一次觉得黑一点也好。
这个夏季，江绿头一次包裹得严严实实，加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度过，本就肤白的她因为缺少紫外线的照射，更加的白了。
“朵朵有没有打电话回来？也不知道她适应不适应。”江绿想起那天送朵朵去报道，她反过来安慰她的样子，这孩子心思早熟，性子又沉稳，大概因为智商高于常人，总是不屑参与一些孩子之间的游戏。报到的时候，老师问需不需要住校，江绿本还犹豫，朵朵已经自己做了决定，“老师，我住校。”
那一瞬间，江绿想哭。
离开学校的时候，女儿对她说，让她记住她们之间的约定，她好好上学，她好好治病，她们都要好好的。
周春禾知道她是想朵朵了，说道，“我给朵朵老师打了电话，她学业还挺忙的，老师对她满口赞扬，说她完全跟得上，只是”
“只是什么？”江绿的心揪着。
“只是啊，咱们朵朵太优秀，有时候她嫌作业太简单，总是让老师给她额外布置作业，搞得老师也头疼。”
江绿笑了出来，“给老师添麻烦了。”
周春禾也笑，只是朵朵时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也不跟同学玩，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才是老师的原话。
周春禾是连夜让艳红给他定的机票，为了不耽误时间，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时候，他已经西装笔挺出现在了春绿的董事会。
董事们个个惊叹又羞愧，不敢看周春禾。
周春禾扫视一周，股东里只有一位股东没出现――赵斌，但是他让于立过来了。
于立朝他点了点头，周春禾会意，坐下来，不慌不忙掏出一根烟，然后点上，也不说话，所有人看他抽烟。
一根烟抽罢，他站起来，目光犀利，将在座的每一位都对视了一遍，其中有两个股东已瑟瑟发抖了，周春禾这才缓缓开口，“我读书少，但也知道‘道义’二字怎么写，当然，今天我来这里，不是教大家道义怎么写，而是我要让在座的各位知道一个事实，既然我们能让你们成为股东，也一样能换掉你们――其中的一两个。”
周春禾顿住，又扫了扫众人，“其二，不瞒各位，江董事长去京市，是为了调养身体，因为我们打算再生个孩子。”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于立捂着脸都没脸听了。
“周董，你们不是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吗？”
“两个又怎么了？我喜欢孩子，人多力量大，你们说是吗？不然今天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本来我和江董好好地在京市调理身体，怎么，就有人闲不住了吗？”
底下无一人敢再多嘴了，他们都知道周春禾是个怎样的人，对待敌人，毫不留情，就算是女人也不放过，对待朋友，那是两肋插刀，豪无二话。
“所以，各位董事还有什么问题吗？”周春禾坐下理了理西装，面带微笑道。
“没有。”众人异口同声。
“那就散会吧。”周春禾两手一摊，送客。
董事们纷纷离去，最后剩下于立和高桃。
“果然还是周总威武，这些个人一下就老实了。”于立鼓掌道。
“少来，”周春禾一把扯掉领带，扎了一上午膈应死他了，顺手就给扔在了会议桌上，“高桃你把各位股东的资料拿来我看看，另外你再把不讲武德的人给我列个单子出来。”
“武德？”高桃有些没听懂。
“就是小人，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于立替周春禾解释道。
“哦，明白了。”高桃得令而去。
于立拉开周春禾一侧的椅子，坐下问道，“这是还有后续行动？”
周春禾笑笑，转着桌上的笔，“你以为这些个糟老头子是吓一吓就能老实的？”
“所以，你们真的是备孕吗？”于立严肃起来。
周春禾看他一眼，“赵斌没跟你说？”
于立摇了摇头，“赵总最近忙得见不着人。”他又说道，“其实你今天不回来也没事，很快那几个不讲武德的董事就没资格坐在这里了。”
“什么意思？”周春禾听出点什么。
“赵总没和你说？”
“你小子说不说？”周春禾作势要动手。
于立一点不怕，不过还是说了，“赵总已经在收购他们手里的股份了。”
“那岂不是赵总即将成为我们最大的威胁？”周春禾警惕着笑道，“他为什么要收购？”
于立摇摇头，“赵总做事一向谨慎，他没说我们自然不敢问，但是我都不相信他会做出什么对你们不利的事，你们还怀疑吗？”
周春禾笑笑，“世界上的事变数太大了，敌人还是朋友，归根结底都是利益作祟。”
于立却摇摇头，“这话放在别人身上我相信，但是赵总，我不信。”
周春禾双手交叠眯着眼睛看他，“怎么感觉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你想多了，我只是看不懂猜不透而已，跟你探讨探讨，仅此而已”
“赵总是你老板，你到底是哪边的？”
“你这话问的，难道你已经把赵总当作敌人？我以为我们一直是统一战线的啊？”
周春禾笑笑，不说话。
赵斌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赵斌真是敌人，那还真是一件棘手的事。
第333章 333 生活这把刀
周春禾一整天在公司没出来过，连吃饭都是高桃给他买好端过去给他吃的，压根不知道吃了什么，就连烟都没时间抽，等他抬起头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一层楼安安静静，只有他这一间办公室亮着灯，自然，高桃还等在外面。
周春禾捏了捏眉心，抓了抓头发，一把推开椅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高桃进来，给他端进来一杯咖啡。
周春禾闻到了那味道，想起了家里的咖啡豆，出发前媳妇说豆子别扔，到时候再做。
他等着这一天呢。
周春禾把手上的文件拿给高桃，叮嘱她，“这几个人你暗中观察一下他们的动向，把他们的资金往来、以往账目调出来，要是企图不轨，相互勾结，我就给他一窝端了。”
高桃仔细看了名单，回道，“我明白了，周总。”
“还有，赵斌那，”周春禾有些犹豫。
“赵总有问题？”高桃就问道。
周春禾笑笑，“多留个心眼吧，这个时候，任何环节的疏漏都可能为他人做嫁衣。”
高桃沉默地点了点头，“江姐她？”
周春禾看了眼高桃，藏不住了，不然下面的工作不好开展，“她生病了在京市治疗。”
“严不严重？生的什么病？”高桃大吃一惊，面露忧色。
“已经在治疗了，一两句话说不清，这事我只和你说了，小安那里我都还没说，我和江绿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和小安当家作主，我们给予你们充分的信任。”周春禾看着高桃，托付重任，这一步何尝不是有赌的成分呢，但是如果高桃和付小安都不可信任，那他还真不知道该信任谁了。
高桃一下就想起了江绿手把手教她做衣服的样子，哽咽着，红着眼睛回道，“请江总周总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保全集团。”
周春禾冲她笑了笑，“好了，别那么悲观，快的话，一个月就回来了。”
“好。”
“凡事你和小安商量，拿不定主意的再给我打电话。”
“好。”
“对外你就说我们在京市谈项目。”
“好。”
“你和小安的事也抓抓紧。”
“好。”高桃想也没想都应了。
周春禾一笑，“挺好，抓点紧，争取今年把事办了。”
高桃这才反应过来，“周总，您还开玩笑，现在我哪里有那个心思想这个。”
“怎么没有心思，难道我们都不吃饭睡觉了吗？困难我们积极克服就是，该怎样还是怎样。”周春禾宽慰着她。
高桃就不说话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自古劝人容易自己难，周春禾早就食不知味，寝食难安了，夜里他逼迫着自己睡觉，他不能再垮了，可是闭着眼睛却越来越清醒的滋味，真心不好受。
处理完这边，周春禾就让高桃给他订机票直飞京市。
可是这会没票了，最快的要到明天中午。
周春禾想了想，坐火车太慢，还得是坐飞机，这样一来，平白多出了半天的时间。他想了想，先给江绿打了电话告诉她得明天才能过来，又问了她今天怎么样。
江绿刚在卫生间吐完，就接到了周春禾的电话，她拿了个枕头垫在背后，口渴得很，但是她不敢大口喝水，只是小口抿了一下，这才按下了电话。
得知周春禾今天不能来，她有些失落，但是同时又有一些欣慰，他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所以不能立刻赶过来也是好的，至少让他喘口气。
女儿朵朵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她每天晚上下课后都给她打电话，周春禾为了方便和朵朵联系，特意给她买了一个手机。
朵朵细细地问她今天吃了什么，有没有出去走走，有没有哪里难受。江绿一时感慨，时光啊，像一位仁厚的明主，衍生了万物，并且抚育他们长大，却又像一把镰刀，时不时就要来收割一把他自己抚育长大的万物。
护士进来，给她拉上了窗帘，嘱咐她早点睡。
江绿躺下去，又问了一遍护士，今天可有肾源？
年轻的护士并未显示出不耐烦，而是朝她笑了笑，“还没有，但是莫医生在积极寻找中。”
江绿说了声谢谢躺下就要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里，她感觉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可是等她睁开眼睛，床前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打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把窗帘吹得张牙舞爪的样子。江绿的确感受到一丝恐惧了。
莫医生的办公室里却灯火通宵，他正和一个人激烈地讨论着，显然，他没能说服那个人，他被那个人说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