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可姓安的中了榜首,今后就是廪生。采薇和他将来就算什么也不干,有廪米和廪银也饿不死。到时候我在活动活动,把咱村里田地弄个几十亩放在他二人名下,免除的赋税他们和人家对半分,养活一家老小不成问题。”
丁嗣宁就算再见多识广,可终究也是个孩子。
年轻人总是带着热血,听得这话他顿时没好气的说道;“这八字都还没一撇,舅舅就想到了以后,我要是景琛,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打死也不会娶采薇的!”
“你……你这孩子是存心给我找气怄!”里正气得出吹胡子瞪眼,“我来找你出主意,不是听你说风凉话的!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这话,他气鼓鼓的摔门而去!
常文惠正低着头拔鸡毛,听女儿说月信推迟了,头也不抬的说道;“我就说你这段时间怎么总是闷闷不乐,女儿家的月信推迟是常有的事,你放心吧,没准过两天就来了。”
“可……”
村里那些女人没事聚在一起,讨论月信和生孩子时,从不避讳她们这些女孩子。
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也觉得女孩子家早点了解没啥坏处,反正迟早都要经历的。
丁梦儿因此也知道,男女同房后月信来迟,很可能就是怀孕了。
但她不敢说实话,更不敢告诉母亲,她被金玉中玷污了。
她怕母亲知道后会打死她,更害怕会像那些不守妇道的妇人,被浸猪笼沉塘,被游村示众的混棍打死……
看着女儿眉头紧拧,如临大敌般的样子。
常文惠忍不住好笑,“哈哈,放宽心吧,娘像你这么大时,也曾一两个月不来。别怕,赶明儿娘去街上药房,给你包点药调调就好了。”
娘这是不知道他和金玉中的事,这万一要是怀孕了可怎么办?
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娘?
让她去找金玉中那小子算账?
自从被金玉中玷污后,她就吃不香睡不好,生怕有人将这事捅出去。
尤其是发现月信推迟后,她是整宿整宿的失眠,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梦儿,你看哥给你带了什么?”
丁梦儿正犹豫着,该不该把这事告诉母亲,丁嗣宁冷不丁出现在她身后,把她唬了一大跳。
她拍着胸脯转过身去,却见哥哥笑盈盈的拿着朵珠花,出现在她身后。
她一把夺过来,没好气的说道:“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朵珠花而已,瞧你这一惊一乍的,差点把人吓死!”
本以为梦儿看到这珠花,会像往常那样,高兴得又跳就叫!
看到妹妹柳眉倒竖,一脸凶巴巴的样子,他即失落又是委屈,“我什么时候一惊一乍了?是你自己没听到。”
“一支珠花而已,有必要这样小题大做?这不是一惊一乍是什么?”丁梦儿瞪着他,气呼呼的说道。
先前即便买根头绳,她也能高兴好几天,看到她这一脸憔悴的样子,丁嗣宁疑惑的朝着母亲看去,“娘,梦儿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担心景琛!”常文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景琛已经中了秀才,这事再也耽搁不得。这次乘着你在家,咱们务必要凑成你妹妹和他的婚事。”
第88章 荣归故里
刚听舅舅说,想把采薇嫁给景琛,他心里就不舒服。
这会儿得知妹妹憔悴成这样,竟是因为景琛,他的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
“景琛都已经娶妻了,你们还有完没完?”他直接发起了脾气。
“娶妻了又怎样?那乔氏又没生育,以后他们的孩子还是正房,再说他两不和,迟早要和离!”常文惠把拔好毛的大公鸡,放在旁边的木盆里。
“谁说他两不和?”丁嗣宁靠在门板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说道:“你们是不了解景琛的性子,他要真不喜欢,是不可能带乔氏一起去的。依我们你们还是不要再打景琛的主意,重新给梦儿物色人家吧!”
“你这孩子懂什么?这枫溪县里除了景琛,梦儿谁也不会嫁的!”
常文惠抱了一堆松针等枯叶,放在土窑上点燃,等火苗腾起来,她就提着鸡腿在火上燎了起来。
那些纤如发丝的绒毛,被火苗一燎发出滋滋的响声。
“我怎么就不懂,刚才听舅舅说了景琛的事,我哪里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丁嗣宁道:“就说我第一次去京都走镖的宋家,三年不见先前的高门大户已经长满了野草。听说去年满门抄斩,一家老小上百口人,一个活口都没留。
莫说事情都已经过去十六七年了,就算安家还有族人,谁知道还会不会认他?我看你们还是不要做白日梦了!”
“就算他不是出自京都,就算他的家人不认,我还是想嫁给她!”丁梦儿瞪着他固执的说道。
“你们真是井底之蛙,天底下好男人多了去,非得一棵树上吊死!再说和采薇抢男人,这事传去多难听……”
丁梦儿一想到自己如今的样子,就委屈得不行,只恨不能立刻告诉哥哥,好让他替自己讨回公道。
可一想到哥哥的性子,她又胆怯了。
哥哥向来嫉恶如仇,若是知道自己被金玉中玷污,还不得杀人放火!
这样一来,大家岂不是都知道了?
她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不,不能说!
可万一真的怀孕了,该怎么办啊?
阿香说她还不到三个月就显怀了,听说这胎儿在肚子里,是一天大过一天。
算算日子,若真的怀孕了,此时怕是有一个多月了吧?
也就是说,没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会显怀?
一旦显怀,就算想瞒也瞒不住了……
丁梦儿越想越担心,越想越难过,突然哽咽着哭了起来。
丁嗣宁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常文惠本来就不爱听,见女儿哭了直接把他轰出去。
“别哭了,娘支持你,等景琛回来娘就给你出主意。”
常文惠柔声哄了两句,就把洗好的鸡放在案板上,拿着菜刀剖开鸡胸,掏出里面的内脏。
许是受到这腥味刺激,丁梦儿胃里顿时翻江倒海,扶着墙壁就开始干呕起来。
常文惠愣了愣,“你这是咋了?”
“我……我好难受!”丁梦儿呕得泪花直流。
……
……
时光倏忽而逝,转眼又是几天过去。
一个多月不见,枫溪县城似乎变了,可除了草木更深,树叶更加苍翠外,又似乎一切没变。
坐在马车上看着这熟悉的街道,看到同样神色匆匆的行人,乔木瑶不由得感慨万千。
不知不觉来这里两三个月了,想当初她和景琛,可是约法三章的要和离。
可如今,经过这段时间的奔波,虽彼此心照不宣,可两人的关系,明显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缘分这个东西,还真是玄妙啊!
从未想过今生会爱上谁,更未想过一见钟情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缘分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
看着身旁俊俏的少年郎,乔木瑶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欢喜,虽然这孩子冷了点,但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是热的。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前世卷了太久,她从未想过要出人头地,要富可敌国……
只想平安喜乐的过一生,走的时候还觉得这个梦想遥不可及,归来时想到莱阳城的产业,想要那个不怎么友好的响水就要成为过往,她突然觉得未来可期,人间值得。
这一次听从韶卿的建议,他们没有坐书院的马车,而是专门雇了一辆专跑长途的快马。
马车在书院停了下来马,安景琛说有东西要给赵远林,顺便去看看昔日的同窗,估计得耽搁一个时辰。
“你们是先回去,还是再去逛逛?”安景琛背上箱笼,笑着问道。
“也不知道陈夫人的情况如何了,我得去看看。”乔木瑶道:“一个时辰后,我们来书院接你。”
韶卿听说要去枫溪居,顿时兴奋起来,说是这段时间忙着赶路,都没吃顿好的,这次可要美美饱餐一顿。
想不到这家伙还是个隐形的吃货呢!
乔木瑶淡淡一笑,“这一路的伙食可比去时好多了,之前怎么没听你抱怨,见你挑剔?”
“之前吃的是你们的,用的是你们的,我哪有资格挑剔。”
耶律韶卿老神在在的说道:“就你们先前那苦哈哈的日子,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要是抱怨了,万一你把我轰出去怎么办?”
“哈哈,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乔木瑶被她这话逗乐。
不知不觉来到枫溪居,许掌柜得知是她,亲自来大厅将她迎至楼上雅间。并一再道谢说她真是神医,妹妹自打喝了那晚药,第二天就脱胎变骨般好了。
就是担心陈夫人的病情,才特意过来问问,得知她这一个多月的情况很不错,乔木瑶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两人一坐下,许掌柜就眉开眼笑的拱手道贺,“听说安公子中了案首,这恭维的话我就不说了。三位今晚也不要回去了,我特设薄宴聊表谢意,顺道接风洗尘,还请乔娘子不要推辞。”
“这怎么使得,上次的应魁宴都还没谢过,今日怎么也不能让你破费了。”乔木瑶推辞道。
“只要你们肯赏脸,一切都好说。”许掌柜道:“我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的,把你给盼回来,这次有位病人非得你出手不可!”
第89章 送你回家
也不知道韶卿听谁说,这世上最好吃的,莫过于枫溪居的燕菜席。
昨晚想着她要吃,又不忍佛了许掌柜的好意,乔木瑶就在枫溪居定了一席。
虽然许掌柜执意不肯收钱,可乔木瑶还是硬塞了二十两银子。
总觉得去莱阳城前收的五十两银子受之有愧,如今正好趁此机会还回去。
许掌柜说有个病人正等着她,乔木瑶问了半晌,也没说是谁,只是说少不得要耽搁几天,让她歇息两天再说。
竹笋早在半个月前便下市了,许掌柜说先前只付了定金,该算一算账了,乔木瑶不肯。
要知道上次应魁宴,光是酒水钱就已超过了手剥笋的价格。
她一直很好奇,和许掌柜不过萍水相逢,他为何要这样帮自己。
许仪年笑了笑,说他是俗人一个,刚开始之所以答应,无非是想让她多送点手剥笋。
后来安公子自报身份的来找他,说是想要了解她的情况。
安公子的学问不错,且以他多年来看人的经验,总觉得他们夫妻二人,都是有福气有造化之人。
商人逐利,许仪年说自己之所以会帮她,无非是想结一段善缘。
而救治杨公子的时候,他说他在乔木瑶身上,看到了一种难能可贵的仁慈和善意。
且不论她高超的医术,就这份仁慈和善意,也值得结交和相助。
乔木瑶被说得飘飘然,总觉得应了这句话: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
昨晚除了他们一家,安景琛还叫来了几位相好的学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时间也就不早了,他们索性找了家客栈住下。
安景琛一早去了书院,她和韶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等忙活好回到家已是下午。
虽然离家一个多月,可屋里干净得,甚至比他们离开前还要整洁。
冬枝嫂果然是值得托付之人,这让乔木瑶很欣慰。
此番在莱阳府买了不少东西,除了给冬枝一家的布料和首饰,余下的便是给母亲和阳阳买的。
给他们买的除了布匹和首饰,还有一些莱阳城的特产吃食。
就乔家那些吃骨头不吐渣的,现在送去肯定会被惦记上,乔木瑶想着不如晚点乘着夜色再去。
安景琛依旧像往常那样,坐在桌前抄书,乔木瑶则悉悉索索的收拾东西。
至于韶卿,方才去冬枝家送东西,她和那两丫头玩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乔木瑶正要动身去菜园拔菜做晚饭,却见丁嗣宁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
“安兄,你也忒不厚道了吧,我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回来了都不说过去看看。”
安景琛笑着指指眼前书卷,“忙着抄书呢,再说我也不知道你回来。”
“哈哈,还说自己不是不厚道,你先前就算放旬假,放下箱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梦儿,可如今呢?”
丁嗣宁笑着埋怨道:“出去一个多月,回来都不说去看我们一眼,是不是中了案首后,就摆起了秀才架子?”
安景琛知道他在打趣,又怕乔木瑶会多想,就笑着转移话题,问他这一次去了哪些地方。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见乔木瑶要起身做饭,丁嗣宁赶紧让她不要忙活,说自己此番就是来接他们吃晚饭的。
母亲已经杀鸡沽酒,特意为他们接风洗尘。
想到那母女二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嘴脸,乔木瑶是不想去的,可丁嗣宁一再相劝,她拗不过只好答应了。
晚宴就他们两家六口人,可常文惠还是做了满满一桌子十多个菜。
饭桌上丁家三位轮番给安景琛敬酒,说是庆祝他高中案首,看着他们欢声笑语的样子,乔木瑶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景琛啊,这段时间辛苦了,来,吃个鸡腿!”
常文惠夹起一个鸡腿放到他碗里,又把余下那个鸡腿夹给女儿。
“这个鸡腿就给你吧,景琛不过是去府城赶考而已,瞧你整天担心的茶不思饭不想,人都憔悴得不成样子了!景琛今日平安而归,你也该放下心来,吃个鸡腿好生的补补吧。”
这顿饭至始至终都没有人注意到她和韶卿,乔木瑶实在看不下去,索性说是吃饱了,带着韶卿离开。
她们刚走到门口,就听丁嗣宁喊道:“嫂子,今晚就不要留门了,我和景琛好久不见,今晚可能会不醉不休,你要是困了就早点休息。”
乔木瑶应了一声,并叮嘱安景琛少喝一点,这才转身离去。
两人一走,常文惠就提着酒壶,说是壶里酒不多了,要去打点酒来。
“景琛哥,先前是我不懂事,惹您不开心了,才导致你不愿意见我们。但我是我,哥哥是哥哥,他这段时间可是天天念叨你。听说你下半年就要去府城读书,以后见面的日子怕是越来越少了,就算你不看我的面子,还请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像以前一样没事多过来坐坐!”
丁梦儿说完这话就扬起酒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一杯就当我给你赔不是了,还请景琛哥原谅我先前的不懂事!”
……
三个人就这么轮番劝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次的酒,比先前的要烈,安景琛喝了还没有小半壶,就面红耳赤了。
坐在他对面的丁嗣宁也喝多了,他一喝多话就格外的多,常文惠很讨厌他喋喋不休的样子,直接将他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