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霖铃在对面看得冒火。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劳无用会惦记着孔寅,因为这两人就是天生一对——都是那么封建,那么让人恶心!
霖铃本来就身体不舒服,再加上面对着这个道学先生更加没胃口,吃了两口就停下筷子,借口走到外面的屋檐下吹风。
刚站一两刻,子骏也跟了出来。霖铃看见他,情绪更加烦躁。
子骏看霖铃脸色不好,想问又不敢问,只能木木地站着。霖铃实在觉得尴尬,就跟他说:“子骏,你找我有事吗?”
子骏连忙说:“我看先生只吃了一点就不吃了,可是饭菜不可口?”
“没有,”霖铃冷冷说:“我不怎么饿,你自己回去吃吧。”
子骏茫然无措地站着,心情如沸汤一般。霖铃狠心让自己不朝他看。子骏没有办法,只能又默默坐了回去。
吃完饭大家结账起身。祝山长提出和劳无用他们一起上路,劳无用也欣然同意了(霖铃:MMP)。
从他们吃饭的市集出发,很快众人就来到较为荒僻的城郊,满眼都是树木,很少见到人家,更别提打更的酒店。
大约在傍晚前,众人终于看到一座挂有酒招子的草桥店,门口有一个破旧的马厩,还有一股马粪味飘来。
祝山长和劳无用,霖铃走进去询价。酒保说一共还有四个房间,房钱若干也和他们说了。
劳无用一听房钱就皱起眉头,对那酒保说:“你这荒郊野外的,为何要收这么高的房钱?”
那酒保白他一眼说:“你若嫌贵就去找便宜的地方,嫌地方偏就去镇中心住,何必要踏我这个门槛?”
祝山长连忙安抚几句。依他的意思,天色已经不早,还是住下来稳妥。
但劳无用却把祝山长拉到一边道:“这个店太贵了,恁地不划算。这块地方我来过,前面两三里地处还有一家乡店,房间又宽敞,钱又便宜。”
祝山长听了有些心动。霖铃对劳无用说:“劳山长,天已经快黑了,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吧。也多不出几个钱。”
劳无用“啧”一声:“我说了这一块地我熟悉,我带你们过去,就多走半个时辰的路,又能省钱又住得舒服,何乐而不为?”
旁边的酒保也光火了,絮絮叨叨地说:“恁地胡说,方圆十里你们要是能找到第二家店,我便把头割下来。”
霖铃狐疑地看着劳无用。劳无用拉着祝山长道:“他要做生意才这样说。放心,这一带我来过,他骗不了我。”
酒保怒道:“懒得跟你们说,不住快滚,别妨碍我做生意。”
霖铃等人只好跟着劳无用继续往前走。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风越来越大天越来越黑,四周都是山路,哪里有店的影子?
霖铃走得头昏脑花的,问劳无用说:“劳山长,你说的店呢?”
劳无用支支吾吾道:“马上到了,就在前面。”
这“马上”又马了半个小时。正当霖铃快要发飙时,路前面出现了一座破旧不堪的小茅屋,门口挂着半面酒幌子。
劳无用立刻叫道:“到了到了!就是这家!”
大家连忙走过去。到门口一看,一个个都傻眼了。
原来这家客栈早就倒闭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霖铃简直怒火攻心,对劳无用呛道:“劳山长,这就是你说的客栈?里面连个鬼也没有!”
劳无用有点尴尬地嘴硬道:“我怎知他关门了?”
霖铃还要跟他吵,祝山长忙拦住说:“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们快想想办法,接下来该怎么办。”
几个人一通讨论。霖铃和祝山长的意思是原路返回,劳无用却说可以再往前走走看,说不定能找到其他客栈。
霖铃火都要冒出来了,对劳无用说:“劳山长,这荒郊野岭的,马上就要天黑了。万一我们找不到客栈,这么多人就睡在地上吗?我不管,要找你们去找,我反正要回去了。”
祝山长也劝道:“望达,我看这里附近不会有客栈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好歹有个地方住。”
劳无用见霖铃和祝山长都坚持,这才不情不愿地妥协了。
于是一行人又开始掉头往回走。霖铃本来就累,再加上被劳无用气了一顿,整个人眼冒金星,走路都跌跌撞撞的。
子骏看到她摇摇晃晃的样子,想要过来扶她,又被霖铃断然拒绝。
他们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头顶忽然劈下来一个雷,把众人吓了一大跳。祝山长皱眉道:“大家快些走,不然马上要下雨了。”
众人只好加快脚步。霖铃实在走不动,一个人拖在后面。祝山长时不时呼唤她跟上,她没有办法,只能咬牙硬撑。
子骏走在队伍里,走两步就回头朝霖铃的方向看。他看见霖铃走得很吃力,时不时停下来喘气,劳无用又在旁边絮絮叨叨地嫌霖铃走得太慢。
他心里也着急,走过去对霖铃说:“先生,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我来背你。”
“不要,”霖铃一口拒绝。
子骏着急地说:“先生…”
他一面说,一面想来扶霖铃的手。霖铃顿时急了,忍不住对他一通发火道:“你怎么这么烦人?我跟你说了我不用你管,你还缠着我干什么。真是烦死了你!”
子骏被骂得手足无措,心里又急又委屈,差点要哭出来。
霖铃看着子骏无助的神情简直心如刀绞。她实在恨自己,同时又恨子骏。
她恨子骏为什么长得这么帅,对自己又这么体贴。如果他是劳无用那样的油腻男,自己就完全不用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活在煎熬中。
两人僵持片刻,祝山长又在前面催霖铃。霖铃咬咬牙,撇下子骏往前面走。
子骏连忙也跟上来。他不敢离霖铃太近怕又惹怒她,只能和她保持一点点距离,但依然紧紧跟在她身边。
他们又默不作声地赶了会路。没过多久,天上果不其然开始下雨,而且是一阵凶猛的瓢泼大雨。
大家纷纷拿出伞来撑着。子骏从也常安背包里拿出一把伞来。他见霖铃又打伞又走路的非常吃力,就主动走到她身边帮她打伞。
霖铃也想拒绝他,但实在是没力气,就默默接受了。
一群人在风里雨里走了大半个时辰,所有人的衣服都湿了,子骏更是湿得像只落汤鸡。霖铃稍微好一点,但衣服也湿了大半,鞋里更是泡着水,冰冰凉凉的十分刺骨。
等这群人终于到达原来那家客栈时,所有人都狼狈到不行。
那酒保一看见他们就阴阳怪气地笑道:“你们怎么不住便宜的客栈,又跑回我这里来了?”
劳无用因为领路失败,整个人吃瘪不说话。祝山长只好出马和那个酒保陪笑,说想要订房间。
那酒保一开始死活说没有房间。祝山长好说歹说,求爷爷告奶奶,对方终于松口说有两间客房。
祝山长皱眉道:“我们这么多人,两间客房怕是不够啊。”
酒保又光火了:“就这两间房,你们爱住不住。”
祝山长没法子,只得付了房钱,带领众人上楼。
他和劳山长一人领一间客房。劳山长看了房间很不满意,说房间太小,自己从来没跟学生挤过一间房等等。
霖铃在旁边看得简直想揍他。实际上要不是她身体不舒服,她真的会揍他。
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了,和祝山长一起进了房间。
房间确实有点小,而且只有一张床,自然是要给大领导祝山长睡的。
江陵下楼向店家要了点草席铺在地上,又弄了几个破旧的枕头,就当是大家的铺盖。
这种招待所还不如的条件本来霖铃是无论如何看不上的,但她今天实在太累了,不仅累还全身发冷,所以她二话没说倒在草席上,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第127章 暖暖的他
第二天清晨霖铃醒过来,只觉得头晕脑胀,浑身发烫,喉咙处火辣辣地疼,就好像含着一只大辣椒。
她用手掌放在额头上感受了一下,皮肤很烫手,感觉都快烧到四十度了。
她看见江陵等人已经起床开始更衣,便虚弱地喊了一声:“明远,我不太舒服。”
江陵赶紧奔过来替霖铃诊脉。霖铃有气无力地说:“不用把脉,我发烧了。”
这时祝山长和子骏正好走进来。看到江陵正在给霖铃诊脉,两人同时奔过来围在霖铃身边。
子骏摸摸霖铃的额头,满脸焦急地说:“先生烧得很烫,肯定是昨天晚上淋雨染了风寒。常安,快把药箱拿来!”
常安连忙把药箱找出来。子骏从里面倒了两颗药放在手心里,又差常安倒了一碗温水,要喂霖铃服下。
霖铃有些抗拒,偏着头不肯吃。江陵问子骏:“这是什么药?”
子骏抬头看了江陵一眼,有些冷淡地说:“这是我爹请京城名医制的药丸,凡风寒之类的病,服两三丸便能好。”
说着又用无比温柔的语气对霖铃说:“先生,先把药服了可好?”
霖铃其实不想吃什么“灵丹妙药”,但是子骏一直举着药碗哄劝她,她迫不得已只能吞了下去。
这药的味道倒不大苦,只是有一股腥味,有点像放坏了的猪肝。霖铃对这股味道不大适应,胃里一阵翻腾后,哇一声吐了出来。
这下不仅她自己的衣服弄得一塌糊涂,旁边的子骏和江陵也沾到了呕吐物。
子骏第一反应顾不上擦自己身上的污物,直接抢过一块面巾要帮霖铃清理身上的呕吐物。霖铃却害怕被他靠近,一直用手挡他,把子骏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祝山长看到这个情形也着急了,对众人说:“别再拖了,赶紧去请郎中吧。”
子骏此时也六神无主,听祝山长下命令,立刻对常安说:“常安,你去跑一趟。”
常安不敢怠慢,接到指令就直接奔了出去。江陵在外面打了一盆热水,子骏把面巾弄湿,帮霖铃稍微擦了几下,这才清理自己的衣物。
这几个人正忙做一团,劳无用突然从外面走进来说道:“鹤翁,你怎么还不出发?”
祝山长面带忧色道:“端叔忽感风寒,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这样啊,”劳无用打量一眼霖铃,语气不满地说:“多住一日便要多出许多房费来,唉。”
霖铃虽然昏昏沉沉的,但也听清了劳无用的话,心里气得要命。
昨天要不是这个姓劳的,自己也不会生病发烧,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她正想说两句话回怼劳无用,却听子骏冷冷地开口道:“先生得了病,自然应该以诊治为先,赶路为次。劳山长要是等不急,那就请自便吧。”
劳无用一下子呆在原地。在他的世界观里,从来没有生员敢这么对他说话。他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
祝山长这时也是心烦意乱,对劳无用道:“望达这倒是,若你真的等不及,不如就先启程吧。”
劳无用见祝山长也这么说,只能闷闷道:“我也不急,只怕耽误了准时到。”
霖铃在心里冷笑。她这几天冷眼旁观看得很清楚,劳无用是个极度抠门的人,祝山长又有些大大咧咧,一路上吃吃喝喝已经被姓劳的占了不少便宜。
如果两拨人分开走,劳无用上哪儿再找这么一个行走的血包?
祝山长倒不介意,对劳无用说:“望达要是不急,就在这里再等一天如何?一会郎中来了开好药,估摸着明日就能起程了。”
劳无用说:“我都行,我都行。”
没过多久郎中来了。他给霖铃诊脉后,说霖铃感染了急性风寒,需要卧床休息,又给霖铃开了方子。
江陵又走了很多路去配药,拿回来以后由常安煎好,再由子骏服侍霖铃喝下。大家忙活一天都累得不行,天一黑就纷纷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霖铃昏昏沉沉地烧了一整天。
第三天,霖铃的烧终于稍稍有些起色,但人还是半昏迷着,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两天子骏一直衣不解带地在旁边服侍她,常安和江陵也交替着帮忙,几个人都弄得蓬头垢面,一个个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到了第三日下午,劳无用又来找祝山长,拐弯抹角地表达了急于上路的意思。祝山长也有点着急,因为他们的行程已经落下了两天。
虽说离春光诗会正式举办的日子还有好几天,但他也想早点到,以便和众人交流交流,再拜拜码头。不过从目前这个状况来看,这个目标是很难实现了。
霖铃见祝山长为难,就强撑着说:“祝兄没关系,我可以走的,我们明日就启程吧。”
她声音还是沙哑得要命。祝山长一听就说:“端叔你别着急,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等你身子完全康复了再说。”
众人又陷入痛苦的沉默。这时子骏忽然对祝山长说道:“祝山长,要不您带大家先启程,我留在这里照顾先生。过一两天等先生康复了,我们再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