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家衙门捕快的规矩!
“英雄是哪家大人的属下?”
方鲁暗自思量,最近没听说六扇门到这边来,莫非是皇城司恰巧在此办案?
“我家没有大人。”
方鲁一噎,这瘟神不是朝廷的人?
“不知英雄尊姓大名?”
狗一刀原本觉得这人话真多,有些吵,忽然想到还有事情想问他,便道,“我给你说了我的名字,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才行。”
方鲁此刻哪里敢说半个不字,立刻点头称是。
“我叫狗一刀。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个人是谁,你们为什么要将他这样挂起来?”
方鲁心里暗暗盘算着狗一刀究竟是谁,同时回道,“这人是一个辽国来的探子。我们发现他的身份后就将他剥皮挂着,以此震慑!”
狗一刀没想到大江帮怎么还会和辽国相关,“辽国的探子来找你们做什么?”
方鲁知无不言,“他想花三十万两买我们的紫金钵。”
狗一刀声量不自觉大了几分,“你们的紫金钵?”
方鲁理直气壮,“当然是我们的!前些日子丐帮长老全冠清与我们帮主打赌输了,赌注便是这紫金钵。”
狗一刀一时间分辨不出真假,只觉得里面弯弯绕绕定然有不少事情。
狗一刀挠挠头,觉得实在想不出来。干脆刀鞘一拍,将方鲁拍晕扛在肩上,又把方才那套烧的残缺一块的羊裘搭在身上,转身钻进草间。
“楚留香,楚留香!你快看,我给你带了件好东西。”
狗一刀一路喊着奔向屋内,楚留香听着她欢喜的声响还当她遇见了什么好事,结果一出门就见到她身上带着个男人。
楚留香心中一沉,但语气仍旧和煦,“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狗一刀将左肩上的羊裘一抖,扔到楚留香手里,“你瞧,上好的羊裘!”
楚留香摸着衣裳,羊裘在中原少有人穿,一是因为中原少有牧羊,二是硝皮子的手艺不够好,硝出的皮子难掩一股膻气。
但这件羊裘却硝的极好。
楚留香揉了揉羊裘的外料。
京中或是江南的望族也有特地去北边淘换皮毛的,但他们只要更加高级的羔裘。
羊裘这样的料子他们认为是下等人才穿的,只有在塞外人眼里,羊裘羔裘不分贵贱,只为御寒。
耐人寻味的是,这件羊裘的外料用的竟然是进贡的贻锦绸。
虽然这件东西来的蹊跷,但楚留香还是更在意那个仍在狗一刀肩上的男人。
“这位是谁?不如你先将他放下来。”
狗一刀这才想起自己右肩上还有个人,一抖肩,将方鲁扔在地上,“这是大江帮的副帮主,叫方鲁。”
方鲁早在狗一刀进入院子时就醒了,他没想到这女人竟和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盗帅楚留香相识,本想装死看两人会说些什么,没想到现在被指着,只能装作悠悠醒来。
方鲁狼狈的爬起身,“久仰香帅大名。”
楚留香将人带到屋内坐下。见狗一刀鼻尖冻得发红,一面听着方鲁陈述缘由,一面给狗一刀倒了杯热茶。
狗一刀捧着热茶噙了一口,暖意瞬间包裹整个冰冷的身躯,舒服的狗一刀没忍住轻吟出声。
楚留香面向方鲁,听着方鲁所讲的事情一脸严肃,眉头紧皱,耳尖却在听见那声轻吟迅速泛红。
在方鲁说完后,楚留香迅速逼迫自己回神,沉吟片刻,“不知全冠清长老与贵帮帮主打的什么赌?”
方鲁面色有几分怪异,磨磨蹭蹭半天,直到看见狗一刀的手不耐烦的开始在刀鞘上摩挲时,才缓缓开口,“我们帮主与全冠清打赌,任慈究竟会传位给谁。”
楚留香颦眉,“全冠清身为丐帮长老,怎么会以此事同人打赌。”
“任慈本是属意他的徒弟南宫灵,但前些日子一位自称是汪老帮主嫡传弟子的人出现,不仅拿出了老帮主的信物,还使出了打狗棍法。如今任慈身体越发不好,丐帮上下如今都在猜测究竟帮主之位会花落谁家。”
楚留香这段时日与狗一刀在一起,正是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倒真是没听说丐帮还闹出了这回事。
楚留香来了兴趣,“汪老帮主的嫡传弟子?那人叫什么名字。”
“那人似乎姓乔,名叫乔峰。”
楚留香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发觉当真没听过这人的名姓,“丐帮之中对此人态度如何?”
方鲁轻嗤一声,“本就是半路跑出来的人,自然不如南宫灵得人心。”
“既然紫金钵到了你们手上,那便是全冠清输了?”
方鲁点头,“全冠清压了南宫灵,我们帮主与乔峰曾有过一面之交,敬佩他的为人,因此压了乔峰。”
楚留香心中有了数,想来是全冠清为了逼迫任慈选择南宫灵,以自己的长老身份相逼,对外压出了紫金钵,企图引起武林的关注。
但没想到任慈最终仍然选择了忽然出现的乔峰。
狗一刀见两人说的差不多了,插话道,“楚留香,你还有什么要问他的吗?”
“大致情况我已经清楚了,无需再问。”
狗一刀听了,点点头,站起身来,“那我先送他回去了。”
说完就准备扛着方鲁往外走。
且不说方鲁,楚留香立刻起身拒绝,“你累了一天,还是由我将方副帮主送回吧。”
狗一刀摇摇头,“我不累。你还得动脑子想事情,力气活我来做就行。”
方鲁弱弱开口,“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第25章 报官审理 坐牢失败
最终, 楚留香妥协,放她送方鲁回大江帮。
“方副帮主少说也有二百余斤, 你扛着他太累,不如骑马回去如何?”
方鲁默默发言,“谢谢,我没有二百多斤。我只有一百六十斤。”
仍旧无人理会。
狗一刀点头赞同楚留香的提议,“倒也行。”
狗一刀打了个响哨,枣红马便主动从马棚跑来,蹭着狗一刀的脑袋。
狗一刀抬手将手插到方鲁腋下, 轻轻一用劲,方鲁便上了马。狗一刀紧跟着便作势上马, 准备坐在方鲁身后。
楚留香见状,立马飞奔上前,按住狗一刀,“红绫一时载着两人太累, 你们一人一骑如何?”
不待狗一刀回答, 楚留香立马将他那匹黑马唤来,“你骑这匹, 与方副帮主同行。乌云聪慧, 归来时它会跟着你一路回来的。”
黑马不知是否听懂了楚留香的话, 为了表现楚留香口中的“聪慧”, 一颠一颠的原地踏了两步,打了个喷嚏, 喷了楚留香一脸唾沫。
狗一刀想想也有理, 枣红马本就爱偷懒, 若当真要它驼两个人,说不定半路就罢工了。
狗一刀长腿一伸, 轻巧上马,扯了扯手中的缰绳,制住乱动的黑马,“你在家等我回来,骑马来回很快的。”
楚留香点点头,看着狗一刀与方鲁离开,直到背影再也看不见才转身进屋。
方鲁一路上都在思考。
他在思考,传说中的多情浪荡的楚留香怎么会像个小媳妇一样,在屋里等一个女人回去。
他还在思考,这个女人到底为什么还会把他送回来。
不多时,到了大江帮的荒地外,狗一刀指着这片荒地,“你们占这片地的手段不正当。”
方鲁不解,“什么?”
狗一刀眉头微拢,“你们为了布置陷阱机关,将方圆十里的农户都逼走了,致使农民失地。明日午时,我来带你们去官府。”
方鲁不明白她怎么那么喜欢抓人去官府,以为他们偷了紫金钵,所以要来带他们去官府;因为他们逼迫农户迁地,也要带他们去官府。
虽然农户失地一事是他们做的不地道,可他们也没少给官府送银子。
思及狗一刀的武功和与楚留香的关系,方鲁只当是吃个哑巴亏,左不过是跟着狗一刀去官府走个过场。
狗一刀带着两匹马回到小院时,天已经擦黑,一进门就闻见了饭菜的香气。
楚留香老早听见了马蹄声,迎在了饭厅门口,“快吃饭吧,我估量着时间,倒是正好。”
狗一刀现在知道为什么男人都想娶媳妇了,如果她成婚不是跨火盆,而是有一位每日做好饭在家等她的俊俏小郎君,谁又不乐意成婚呢。
狗一刀松开两匹马的绳索,两匹马主动回到马棚。
狗一刀则跟着楚留香进屋吃饭。
楚留香将狗一刀带到桌前坐好,拿着一张温热的帕子给她仔仔细细擦着手,擦完后才将筷子递给狗一刀。
狗一刀接过筷子倒是先给楚留香夹了一大块肉放进碗里,“你先吃。”
待到楚留香动筷后,狗一刀才操着筷子一顿风卷残云。
楚留香看狗一刀吃的香甜,内心满足。
从前他只有在解决一件麻烦事时,才有这样的满足感,如今却似乎看着狗一刀,心里处处都被填满,任何欢快的情绪都因为狗一刀来的轻巧。
楚留香心里骤然想到大江帮的那个辽国探子,有些顾虑。
这件事必然牵扯深远,朝堂、外邦、江湖,势力交织,盘根错节,其中的麻烦比他以往遇到的每一件麻烦事,都要来的麻烦。
楚留香是个有分寸的人,如果是他,或许会在帮忙盗回紫金钵后便全身而退。因为他清楚,即便再有趣的事情,沾染上朝廷、权势便只剩下危险。
但他更清楚,他不能劝阻狗一刀。
“既然知道大江帮并非盗宝,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狗一刀才想起来,忘记告诉楚留香大江帮圈地赶人的事。
狗一刀握拳忿忿,“我明日还是要将他们送去官府!”
楚留香得知事情原委,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样的事情在江湖甚是常见,好一些的门派会散些银两作为补偿;长袖善舞的便会如大江帮这般与官府勾结,叫人求告无门;更有做事霸道的,直接将人尽数打死,死无对证。
在楚留香看来,大江帮的做法已算温和。
显然,狗一刀不这么认为。
楚留香收起劝说的念头,无论结果如何,都应当由狗一刀自己经历才好。
第二日午时,狗一刀准时出现在大江帮寨门之前,昨日辽国探子的尸体已经被摘下,门前黑压压一片,估摸着有近千人。
方鲁站在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之后。
男人年岁应当三十而已,瞧着倒是稳重,眉间一道剑痕划至耳后,平添几分凶气,但开口语气却平易近人,说话甚至比方鲁多了些文雅气,“在下大江帮帮主余凡,昨日多有得罪,还望恕罪。”
狗一刀摆摆手,并不在意谁得罪了谁,她只关心一件事,“你们谁去衙门?”
方鲁听了这话,有些恼怒,认为狗一刀轻慢了自家帮主,身子超前一顶,就要开口,却被余凡伸手拦下。
“我乃大江帮帮主,无论何事当由我一力承担。”
方鲁还是没忍住,“大哥!这事都是我做的,我跟她去就行了。”
余凡安抚的拍拍方鲁的肩膀。
他昨夜听了方鲁的坦白才知道,方鲁竟然背着自己做下了许多事。
但他说不上来方鲁究竟做的对与不对。
余凡当年浪迹江湖,捡了孤儿方鲁,后来又拉扯了一帮无父无母的小孩,嬉闹般的建了大江帮,因为这群孩子多半武艺不精,余凡便特地请了唐门的人来布置机关。
那时最早跟着他的方鲁年岁也大了,帮中的事情都由他出面打理。
余凡久不管事,大江帮在余凡的眼中仍是那个大量收留孤儿的草台班子。
但他没想到,在外,大江帮也已算的上江湖二流帮派,靠着与官府勾连赚些见不得人的钱财。
而正是这些钱财供给他救下更多的孩子。
余凡向来自诩正派,出门从不在乎银钱,但背后确实方鲁替他担着骂名。
余凡自觉此事有亏。
“你自小是我带大,无父无师。我便是你的半个先生,半个父亲,如果你做错了事,自当我来顶。”
方鲁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但想到昨日他早已私下联系了张县吏,即便大哥此去,应当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心下才放宽,“那我等大哥回来!”
余凡想到大江帮内近日之事,心中有些不安,回头交代,“清河与白沙两帮派来相助的人切记留住。”
余凡抬头看了眼已经空荡的寨门,和地上的一摊烧过的黑痕,“若是再有人以任何理由来找紫金钵,直接扔进火里。”
嘱咐完方鲁,余凡便跟着狗一刀出发进城。
二人刚到官府门口,狗一刀转头看向余凡,“给你个自首的机会,你进去吧。”
余凡不解,她这么理直气壮的把人抓来,结果就是把人送到官府门口让人自己进去自首?
“你不和我一起进去?”
小民怕官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就算狗一刀当年因为那句“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报官”,一时怒气冲头拽着人去了衙门,但等到平心静气的时候,还是有几分瑟缩。
她自然知道,大宋并不是所有的官都像她幼时遇见的那位大人一样正直心善。
因而先前抓胡铁花坐牢也是委托玉剑山庄的人帮忙。
狗一刀神色自若,企图掩盖自己不想进去的事实,一本正经道,“我就不进去了,楚留香还在等我回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