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琼点头:“两位姐姐放心,我也只是当着你们说说罢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竹意的声音,却是来寻祁黛遇的。
祁黛遇连忙起身出门:“怎么了?”
竹意一脸焦急:“惠昭仪,皇后娘娘临盆了!大公主有些吓到,哭个不停,奴婢们劝不好,还请您随奴婢去一趟坤宁宫!”
皇后娘娘临盆了?
祁黛遇一愣,皇后的确到了快生产的日子,只是谁也没想到是今日。
“好,我这就去!”她回过头对秦璱珠道:“珠姐姐,你有孕在身,就别过去了。”
“不用担心我,你且快些去!”
“惠昭仪我与你一起吧!”皇后生产是大事,秦璱珠怀孕了不用去,她却是要的。
祁黛遇:“好!”
而此时,翊坤宫里,宁妃才刚得知庄嫔怀孕的消息。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花瓶里的桃花,手中画笔顿在半空中。
她身边,阳雪和穗禾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担忧。
“娘娘……”
宁妃被这一声唤回神,“你说,本宫该不该送去贺礼?”
阳雪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记得,庄嫔曾与娘娘交好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渐渐地就疏远了。
便是不看在过往交情,只两人位分之差,娘娘作为妃位,也该赐下贺礼。
宁妃:“连她都有了身孕,唯有本宫,一直不曾有动静。也是,皇上不喜本宫,来翊坤宫甚少,本宫又怎能怀孕呢?”
长久的停滞令墨水低落,晕染了画纸。
画已作废,宁妃索性丢了笔,走到那花瓶面前,“明明父亲如今颇受陛下重用,明明淑妃已经被幽禁,皇上为何就是看不到本宫呢?为什么,就是看不到本宫!”
她手轻轻一挥,花瓶落地粉碎,里面的桃枝洒了一地。
阳雪和穗禾一抖,宁妃还是那样平静的表情,向前一步,将那几支桃花踩在脚下。
“去,挑一些好东西,送到启祥宫。”
“是。”
阳雪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又进来,“……娘娘,坤宁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临盆了。”
屋内的身影霎时转身,那般幽深的眼神,阳雪不敢与其对视,将头埋得低低的。伺候宁妃越久,她越能感觉到,最重规矩、情绪素来平静的宁妃娘娘,那平静之下暗藏的疯狂。
良久,阳雪终于听到宁妃开口。
“去坤宁宫。”
宁妃赶到坤宁宫的时候,皇帝和太后都到了。
她环视了一圈,只见大公主正抱着惠昭仪抽噎,安嫔、聂婕妤等也都赶了过来。
坤宁宫里秩序俨然,太监宫女各行其事,接生嬷嬷已经进了产房,能听到皇后压抑的痛呼声。
宁妃镇定向皇上、太后行礼,可皇上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紧张地、期待地看着产房。
宁妃心口一闷,睫毛颤了颤,随之也看向产房。
祁黛遇抱着大公主,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着大公主的后背。
这样的场景,大公主本不该在此的,但是皇后破羊水的时候大公主刚好在场,看到皇后痛苦的模样,大公主被吓到,眼看着皇后被送进了产房,她担心母后,怎样也不肯离开。
谁要是抱走她,她就会大声哭闹。
也就是祁黛遇来了,才让她镇定一点,却还是不肯离开。
此时紧紧地抱着祁黛遇,连皇上来了想抱她也不肯松手,似乎这会只有祁黛遇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惠娘娘,母后会不会有事啊?”大公主瘪着嘴,眼睛肿得像鱼泡,她能听到母后的痛呼声。
祁黛遇:“不会的,皇后娘娘不会有事的,大公主别急,马上就能见到你的母后和弟弟了。”
皇后这一胎,前几个月反应很大,到后期却好了很多。而且一直有太医守着,应该不会有事。
大公主又想哭了,她想说,她不想要弟弟,就是因为要生弟弟母后才会那么痛苦的,但大公主也清楚,坤宁宫上下,每一个人都对母后肚子里的弟弟饱含期待。
似乎,弟弟是无比珍贵的,比她还要珍贵。
产房里的声音陡然强烈起来,太后十分紧张,杨嬷嬷给她按着手心缓解。
大约一刻钟过后,随着皇后一声尖叫,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起。
太后和皇帝纷纷站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接生嬷嬷抱着一个襁褓出来了,一脸喜色。
“陛下,皇后娘娘母子平安!”
无论心中怎么想的,众人纷纷跪下。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蒋渊一脸笑意:“坤宁宫上下,赏三月例银!”
宫人的恭喜声更大了,全是真心实意。
太后喜不自胜,轻轻掀开襁褓看了一眼,“二皇子长得与皇帝极像!”
“才这么小,哪里看得出像不像。”嘴上这么说,蒋渊却也凑过去看,脸上笑意越发明显。
“二皇子的名字可取了?”
蒋渊:“朕早就想好了,‘昇’字如何?”
太后:“昇?”
蒋渊轻抚二皇子头顶胎毛,“有此儿降生,愿四海昇平。”
太后讶然看他,这其中所含的愿景,可不小啊。看来皇帝对二皇子寄望深厚。
太后笑道:“蒋昇,好名字!”
“我也要看弟弟!父皇,皇祖母,让儿臣看看弟弟吧!”大公主在边上等了许久,再等不住了。
蒋渊哈哈大笑,将大公主抱起来。
大公主小心翼翼地去看,第一眼,只觉得弟弟好丑,脸皱巴巴的,和父皇一点也不像嘛。
但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
弟弟平安出生,母后一定很高兴。
母后珍视的弟弟,她也会珍视的,她会保护好弟弟的。
第八十七章
二皇子出生了!
作为皇后亲生的儿子, 二皇子从出生之日起,就被无数人关注着。
皇上喜得麟儿,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告, 但又怕过于隆重二皇子压不住,只得生生忍耐下来。洗三宴却办得相当盛大, 文武百官、王公贵族纷纷赴宴,一睹二皇子风采。
坤宁宫里, 皇后微笑着听梅意禀报保和殿的盛况。
梅意:“娘娘, 皇上不知多喜欢咱们二皇子呢。”
兰意跟着去了,竹意照顾着大公主,菊意也留下来伺候, 这会便道:“二皇子是中宫嫡子,陛下自然重视!今日的排场, 可比当年大皇子盛大多了!”
这话有些张狂,但皇后并未阻止。
除去淑妃, 又生下皇子,皇后此时意气风发,心中也觉得自己的昇儿当得起皇上的重视。
皇后交代道:“令仪那儿也不可懈怠!”她想了想,“她若是害怕,还是送到衍庆居让惠昭仪帮忙照顾。”
坐月子期间需得休养,她无法长时间陪伴女儿,只每天见一面, 短短说几句话。皇后也是担心,坤宁宫的奴才见她生下皇子, 便不重视大公主。
梅意道:“娘娘放心, 有竹意看着呢。大公主最是懂事,那日还说要保护二皇子, 陛下和太后娘娘听了可高兴了。”
皇后心中熨帖,有此子女,夫复何求。
屋外有宫女拿了保和殿送来的贺礼单子,都是送给二皇子的。
菊意拿进来给皇后看。
“各位王爷、长公主府里都送了贺礼,尤其是延庆长公主府,那尊玉佛难得极了……”菊意正笑着说起各府送来的贺礼,袖子突然被梅意扯了扯。
她抬头看去,却见皇后娘娘的脸色不知何时淡了下来。
将贺礼册子丢到被子上,皇后淡声问:“府中这些天可发生了什么事?”
梅意去捡册子,眼尖地看见承恩伯府那一栏送的贺礼写着“南海红珊瑚一尊、麒麟碧玺串一对……”样样都是好物件,但承恩伯府断是拿不出来的。
毕竟,承恩伯府的支出皇后娘娘是严格把控的。姜府那边就更不可能。
梅意小心翼翼道:“娘娘临盆那日,二皇子出生的消息传出宫后,老爷大喜之下去临仙局喝了几盅酒,说了些胡话……”
然后第二日,许多人家便带着贺礼上了承恩伯府。今日承恩伯府送给二皇子的贺礼,只怕许多都是从那些里头挑的。
皇后深深吐了口气,她时常觉得自己的人生很顺利,但也许是顺利到老天也看不过眼,所以给她安排了一个这样的父亲。
袁家的教训历历在目,二皇子才刚出生他就大肆敛财,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皇后终究还是没忍住动了怒,“传本宫旨意,将承恩伯送到京郊庄子里住上几个月!”也好好清醒一番!
梅意;“是。”
不敢多打扰皇后休息,梅意和菊意退了出去。
出门后,菊意看了紧闭的屋门一眼,忍不住道:“梅意姐姐,我总觉得,皇后娘娘待承恩伯太苛刻了些,再怎么样,承恩伯也是娘娘的父亲呀!”
“慎言!”梅意昂昂下巴,示意她往远处走,等走远了,才叹气道:“你是不知道,承恩伯不求上进,整日吃喝玩乐,给娘娘惹了多少麻烦。”有些事,只有她和竹意两个家生子清楚。
当年姜老元帅如日中天,偏偏儿子不成器,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吃喝嫖赌样样沾染,好不容易娶了妻,夫人生下两个女儿,又嫌其生不出儿子,竟干出了强抢商人妇的荒唐事。姜老元帅大怒,提着棍子找到儿子,活生生打断了儿子的腿,并警告儿子,要是再敢嫖赌,就亲手除害。
至此,承恩伯总算戒了嫖赌,但仍旧不求上进,功名是不考的,女人也不碰了——被姜老元帅那一顿打伤了子孙根,再无法令女子受孕。不沾这两样,承恩伯更是沉迷于吃喝玩乐,甚至不满足于只在京城,昭国各地都去了不少。而一路上,自然也没少惹事。
“夫人被老爷伤透了心,也不管事,只有皇后娘娘,从小养在元帅和老夫人膝下,才十岁出头就得主持府中事务。你说,有这样的爹,皇后娘娘心里有多累?”
菊意:“原是如此。”她又好奇道:“皇后娘娘还有个妹妹吗?怎么从未见过?”
梅意立即上手捂住了她的嘴,“娘娘妹妹早逝,还是不要提及此事,免得娘娘伤心。”其余的,却是再不肯说了。
皇后旨意传出宫去的第二天,承恩伯夫人请旨进宫。
进了内室,承恩伯夫人先是看了会二皇子,还抱了抱,脸上露出和蔼的笑。
皇后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看见过母亲这样的笑容,一时有些恍惚。
到底不熟悉生人,二皇子很快哭起来,承恩伯夫人连忙将二皇子交还给奶嬷嬷,“可能是饿了,快些带回去,别吹着风。”
等二皇子走了,承恩伯夫人才走到床前,此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淡下来。
梅意搬了凳子过来,又退出去,给母女俩说话的空间。
皇后刚生产完,正是坐月子的时候,做女儿家的,在脆弱的时候总是想寻求母亲的关怀,哪怕连皇后,这时候也忍不住想朝承恩伯夫人说些抱怨、委屈的话。
可话到嘴边,却又生硬地变成了:“母亲今日来,是为了父亲吗?”
承恩伯夫人:“他到底是你父亲,这般被撵去了庄子,他觉得脸上没面。”
皇后:“他若真的在乎面子,就不该收下那些东西。”且不知那些人在背后如何嘲笑呢。
承恩伯夫人皱了皱眉:“总归你是皇后,你的旨意最大。我只是来带个话罢了。另外,你父亲不在府里,我一个人也冷清,我想着去翠竹庵清修数月,府中无人,你若有事,直接派人去姜府就是。”
不知是哪句话刺痛了皇后,皇后冷笑一声:“母亲去翠竹庵,真的是为了清修吗?”
承恩伯夫人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何意?”
皇后:“母亲,我刚生产完,你从进门到现在,可曾关怀过一句?翠竹庵有什么吸引着你,不就是供着姜婵的牌位吗?”
“姜女赢!”承恩伯夫人不顾规矩喊了皇后的名字,她似乎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你已经是尊贵的皇后娘娘,要什么有什么,连你的父亲,你想撵出京城就能撵,婵儿呢,婵儿什么都没有,这个世界上记得她的人都不多,若是我还不惦记她,还有谁惦记呢?”
“再如何,你们也是嫡亲的姐妹,婵儿便是有错,也已经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这些还不够吗?”承恩伯夫人流下一行清泪,“适才我看二皇子的时候就在想,若是婵儿活着,如今也该是当娘的年纪了吧?可是她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皇后娘娘,您儿女双全,过得是世间最上等幸福的日子,与臣妇这点母女情分,便是舍去,也影响不了什么。”
皇后定定地看着她,很难想象,这样的话,是从自己的亲生母亲嘴里说出来的。
但皇后又不觉得意外。
毕竟,她们母女俩,从来称不上亲近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