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重新睁开眼时,他就对天发誓,这一世定要护祖父周全,再不让他伤心难过,结果刚刚他竟没有忍住,害得老爷子如此担忧。
实在不该。
颜仁忠活了一把年纪了,怎么看不出他是故意安慰自己,“文瑾,你是不是有事瞒着祖父?”
好端端的,怎么会睡不好呢,除非是心里事。
被老爷子这么盯着,颜文瑾虽有些招架不住,但还是什么都没说,“祖父,你信我吗?”
见他如此郑重,颜仁忠心头就是一咯登,他猜对了,文瑾的确有事瞒着他。
“在这世上,祖父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颜仁忠握住孙子的手,“文瑾,你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祖父不会拦你。”
“谢谢祖父。”
*
方盛宇嘴上说是小辈之间不必太讲究,但他们就这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带着褚宁冒冒然的上门,总归是缺了点礼貌,是以他还是让六子先去颜家知会一声。
褚宁兴冲冲的换上新买的衣裙,又用新买的脂粉画了一个淡妆,提亮气色,自觉可以见人了才出去给方盛宇瞧,“怎么样?这妆扮还算过得去吧?”
看着眼前一袭青碧色衣裙的少女,他点点头说道,“好看是好看,就是感觉清冷了些,还有昨个不是买了不少头饰吗,怎么又带这朵桅子花?
本来这颜色就更冷的了,再配上这花,也太、太……”
方盛宇一时没想到个合适的词,“人家小姑娘哪个不是穿昨鲜亮又喜庆,怎么偏你这么喜欢这冷清的衣饰?”
说着他指了指褚静姐妹,“我看你给她们挑选的衣服都不错呀,就然然那个气色,都被身上蔷薇粉色袄子衬得娇嫩了不少,再戴上亮晶晶的粉晶珠花,显得很贵气,一点都不象乡下丫头了……”
褚然被他这么一说,直乐眯了眼,褚静和褚恬听了这话,心里也美滋滋的,连方少爷都说她们的衣服好看呢,大姐眼光就是好。
褚宁嫌他罗嗦,不过看在他是一片好心,还把小豆芽夸得眉开眼笑的份上,也没跟他计较,“我这叫独树一帜,与众不同,如此方能让颜大公子印象深刻不是。”
方盛宇顿时哑声。
“花痴!”
“哈哈——”
看着他一脸便秘的样子,褚宁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简直乐到不行。
正闹着呢,六子回来了。
褚宁的心情瞬间不美丽了,“你说颜大公子是今日走的?”
“是,颜府上的人说天还没亮,颜大公子就走了,还说他在京城过年,年前是不回来的了……”
方盛宇看着褚宁情绪低,忙道,“年前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大年根底下的,大家都忙叨叨的,也没功夫好好玩,还不如过了年再见面呢……”
“那个、那个……”
六子怯怯的举手,示意他的话还没说完。
方盛宇眼睛一瞪,“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吭哧吭哧的做什么呢,跟拉不出来了是的。”
六子腾得胀红了脸。
这还守着几个小姑娘呢,少爷说话也太不讲究了。
褚宁也不高兴的白了方盛宇一眼,“我还没吃早饭呢。”
方盛宇被她这么一说,都忘了刚才是为啥了,“怪我嘴快……,哎,不是,我这不是怕你着急,才催六子的嘛,怎么反而还挨了你埋怨?”
褚宁嫌弃的挪了挪地方,“谁让你说话这么粗鲁的?”
他有些郁闷,然后恰好瞧见六子幸灾乐祸的偷笑,抬脚就去踢,“还敢笑话小爷,嫌命长了是吧?”
“没有,少爷冤枉小的了,小的哪敢笑话您的呢。”
“嘿,还跟我这杠上了……”
方盛宇气呼呼的撸起袖子就要揍,被褚宁一把抓住了胳膊,“别闹了,我还要问他话呢。”
方盛宇就去瞪六子,“还不快说。”
六子赶忙说道,“颜府的人还说,颜大公子年后要去游学,暂时不会回来。”
褚宁猛得一拍额头,把方盛宇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姐后悔呀,早知道这样,昨天下午就该直接找上门去的。”
见她又自称为姐,方盛宇眉头狠狠的跳了跳,最终还是压着性子说道,“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家就在这里呢,还能不回来了不成,大不了就是等个一年半载呗,反正你还小,着个么急啊。”
“我这不是怕他在外面遇上狐狸精吗,唉,应该早点把小红娘给他送过去的。”
小红娘?
方盛宇忍不住抖落一地鸡皮疙瘩,先有红太狼,后有小红娘,这臭丫头就不能正常点吗。
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颜大公子,褚宁倒也没有太失落,想着年前怕是没时间再来县城,就带着褚静姐妹四处逛了逛,置办了些年货才回去。
当然,她也没有让褚四郎眼睁睁的干看着,顺手也给他没买了套衣裳,这小子表现的还算不错,就当是奖励他了。
第86章
褚四郎跟着褚宁姐妹去县城,好吃好喝的玩了一大圈,还能白得一套新衣裳,白氏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孔氏却是气得牙痒痒。
死丫头有银子也不还大郎的钱,就知道自个吃喝享用,现在更是抬举起四房的臭小子来,显然是没把他们大房放在眼里。
真是气死她了。
“我说宁丫头啊,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能区别对待呢,四郎是你堂弟,可我们家宝柱还叫你一声姑姑呢,他可是咱们老褚家的长曾孙,是最小的孩子,不是更可人疼嘛……”
村里人都说那只老虎是方盛宇的护院抓住的,跟褚宁没关系,但褚家人却怀疑那是褚宁怕他们觊觎银子,故意让方家这么传的。
当他们不知道呢,先前那些野猪,可是这死丫头和方家那小胖子平分的银子,这老虎肯定也有她的份。
那小子可是被这死丫头迷昏了头,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捧给她,哪会跟也争那只老虎呀,他又不缺那点银子。
所以这死丫头这会是又发了一大笔横财呀,不然也不会浪着去县城了。
想着白花花的银子,孔氏心里跟着了火一样,那是坐不住站不住的,恨不得全抢了去,只是现在的褚宁,她着实不敢招惹,便是急得头顶冒烟也没有办法。
本以为褚宁是那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啃不下渣渣来的,哪成想她竟然主动示起好来,不过对象不是他们大房,而是四房。
这就让孔氏很不服气了。
明明他们大房才是将来的家主好不好,而且大郎状元之才,是要做官的,有他撑腰,就算方家大夫人,也不敢端着婆婆款拿捏她。
这死丫头到底有没有点眼力见,这个家里谁最值得巴结都看不出来?
孔氏心里跟塞了团棉花是的,怎么也想不明白,就跟褚守仁吐槽,说褚宁只是看着精,其实一肚子草包,结果褚守仁一句话惊醒了她。
原来这死丫头竟是打着要过继四郎的主意?
真的假的?
孔氏惊疑不定。
依着那死丫头的性子,就算是嫁到了方家,也不会在意外人说什么,根本不会给他们机会沾方家光的。
但若是四郎过继到了褚守礼名下,那四房岂不是要发了?
毕竟是名义上的亲弟弟呢,为了哄着他给老三那窝囊废养老,怎么着也得给些好处的。
想着四房会凭借着褚四郎而大把大把数银子,孔氏就嫉妒的想砍人。
凭什么呀,这种好事,四房凭什么越到他们前头去?
不管从哪头论,都应该是他们长房才对,说到天边去,也跟四房没关系呀。
念及此,孔氏就认真琢磨上了。
大郎是读书人,三郎自然也是要读书的,当然不能过继,再者她也不舍得,不过嘛,儿子不行,她不是还有孙子吗。
把孙子过继给三房就是了。
反正他还小,又不懂这些,就算归到褚守礼名下,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这样,即能让三房帮着养孙子,还能沾上方家的光,大把大把捞银子,简直是两全其美。
至于说以后。
哼,等她儿子做了官,借这死丫头两个胆,也不敢跟他们大房做对,到时再把宝柱接回来就是。
“……我跟你说,这孩子呀还是从小养在身边的亲,七八岁大的可是什么都记得了,亲生爹娘只要稍微挑唆上那么两句,就算是白养了。
所以过继孩子还是得挑小的,反正是要给你爹娘养老,也不定非得是儿子,孙子也是一样的,这从小养的又是隔辈亲,肯定贴心啊……
我们家宝柱可是咱老褚家的长曾孙,我们长房的长孙,要不是瞧着老三可怜,我和你大伯还真舍不得……”
孔氏算盘打得啪啪响,蹦了褚宁一脸算珠子,她冷哼一声,“我爹娘有我们姐妹就够了,不用过继什么嗣子嗣孙。”
她有培养四郎的想法,可不是为了过继,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竟以为她要给便宜爹过继个儿子。
褚宁不由得看了褚守礼一眼,就见他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瞧秦氏,竟好象有些意动。
褚宁……
罢了,这事他们夫妻自个拿主意,她是不会管的。
不过有一条,若真要过继,绝不能从这几房里挑,族里那么多孩子呢,怎么着还选不出一个中意的吗。
“大嫂,你这是为了讨好宁丫头,可真豁得出去,不过宝柱是你孙子,可不是你儿子,你就是做奶的,也不能越过人家娘去……”
白氏急吼吼的去扯小陈氏,“侄媳妇,孩子可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又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怎么能由着你婆婆说送人就送人,你说是不是?”
小陈氏眼神闪烁着默不作声。
“我们长房的事要你管!”
“当我愿意管呢,谁叫你先找事的?人家宁丫头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跟腚上着火了是的上窜下跳的……”
孔氏和白氏跟两只乌眼鸡是的,吵得不可开交,褚宁不胜其烦,气得饭也不吃了就要走人,谁知孔氏见她要走,当即就急了。
她原本就正跟人吵着,情绪还很激动,又加上心急,说话就有些冲,也没怎么过脑子,“你不能走!今儿不把宝柱这事定下来,你就哪里也不能去。”
褚宁哪里会受她这份气,当即就冷声怼了回去,“你这是把别人当傻子呢,就你那傻孙子,快一生日了还不会哭不会笑的,明显就是不正常,还想过继给我爹,让我们给你养着。
盘算得挺好啊,不光把这包袱甩出去,还能占便宜讨好处,好事全都是你的。
呵,长得不美,想得倒是挺美,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是个什么德性,也敢算计到我头上来。”
听他这么说,孔氏都懵了,“你胡说什么?你说谁是傻子呢,我孙子好好的……”
想到褚宁说的那句:快一生日了还不会哭不会笑,她猛得看向小陈氏,就见她把头都要垂到胸口上去了,孔氏脑子嗡一下,直觉得天眩地转,晕头转向。
“不可能!不可能,宝柱他怎么会是傻子?”
孔氏急火攻心,两眼一黑就往后倒去,嘴里还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娘!”
褚婉婷惊叫,“娘,你怎么了?”
尖利的叫声登时惊醒了褚大郎,他疯一样朝着小陈氏扑了过去,“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宝柱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他是白天玩累了,晚上才不哭不闹的吗?
你不是说他很乖,从不吵人的吗?
啊?!
到底怎么回事?
你说啊!”
小陈氏死死地抱着怀中的儿子,倔强的说道,“你别听那死丫头胡说,宝柱就是开窍晚才不哭不笑的,他一点也不傻,拉在裤子里还知道哼哼……”
“啪!”
褚大郎扬手给她一巴掌,“你个蠢货!孩子不对劲,怎么不早说!”
褚平贵、老陈氏、褚守仁以及其他人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
褚家长曾孙竟是个傻子?
第87章
怕传出什么流言蛮语,褚大郎没有请章郎中给宝柱看诊,而是跟方老秀才请了一日假,亲自带着儿子去了县城。
这么做除了避免被村里人说三道四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觉得县城的大夫医术比章大夫医术高,孩子治愈的机会大。
然而,他带着孩子走遍了县城所有的医馆,得出来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褚大郎彻底死了心,他把孩子往小陈氏怀中一塞,就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小陈氏抱着孩子哭哭啼啼的去追,“大郎,大郎,你不能把我们娘俩扔在这里啊。”
由于跑得急,她没有注意脚下,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到了,她身子一歪就往前扑去,吓得她脑子都宕机了,只知道扯着嗓子尖叫,却凭着母亲的本能,在摔倒的那一刻,用胳膊肘给怀中的孩子撑起了一方小天地。
这一下摔的着实狠,哪怕袄子厚实,胳膊肘处也被冻硬的地面给磨破了,擦伤处鲜血呼呼往外流,直疼得她脸都扭曲了,却是顾不上察看伤处,“儿子、儿子,你没事吧?娘有没有压到你啊?你疼不疼啊?
儿子,你跟娘说啊,疼不疼啊?
你说话啊!
呜呜——”
小陈氏抱着目光呆滞的儿子嚎啕大哭,“儿子,儿子,你别吓唬娘啊……”
天黑了,也不见褚大郎一家三口的影子,直把孔氏急得两眼喷火,“不是说天黑前就回来的吗,这都大半夜了,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事了吧?”
褚婉婷烦躁的扯着半旧的帕子,不耐地道,“娘,你能不能别再走了?看的我头都晕了。”
孔氏气呼呼的坐下了,结果刚坐下,她又站了起来,屁股跟长尖一样,根本坐不住。
“你们一个个的倒是不着急,合着孩子跟你们都没关系呢。”
三郎已经睡下了,你们里显然不抱括他,剩下的就只有褚守仁和褚婉婷了。
不过她一向疼闺女,就是再生气,也没有骂过,所以这话其实针对的只有褚守仁一个。
褚守仁黑着脸,沉声说道,“十有八九是坏消息,不然早就回来了。”
闻言,孔氏身子一晃,扑腾又坐下了,“这可怎么办呀?”
院门吱呀的声音传来,褚守仁激动的立即站起来去开屋门,“大郎?”
回来的是小陈氏。
她是抱着孩子一步一步从县城走回来的。
一路走来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身上脏兮兮的,全是尘土不说,还有血渍,而她的发髻也松散了,乱槽槽的跟个鸡窝是的,还沾着草屑,象是在哪个鸡棚里打了滚出来的。
褚婉婷见她如此狼狈,嫌弃的转开了头,下一息她又看了过去,“我大哥呢?怎么只有你和宝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