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守仁和孔氏瞧着小陈氏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就知道孙子是真的不好。
完了!
他们长房的长孙竟是个傻子。
这事若传出去,他们还怎么做人啊?
两人都被打击到了,整个就傻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跟雕塑是的,动也不动,还是褚婉婷的话才将他们点醒,“是啊,大郎呢,他怎么没回来?”
大郎那么在意宝柱那孩子,现在知道他竟是个傻子,得多难过啊。
现在也不见他回来,别不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跑出去喝闷酒了吧。
孔氏又是心疼儿子,又是心疼孙子,一颗心都快要疼死了,“都怪你这个丧门星!连个孩子都不会养!”
她嗷一嗓子疯扑过去就要打人,结果还没碰到的人呢,小陈氏就两眼一闭扑通倒在了地上。
孩子还好是绑在身前的,不然这一下非得砸坏了不可。
但随着她这么突然的摔倒,小家伙应该也受到不小的冲击,但他楞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即不哭也不闹,跟睡着了是的。
“宝柱!”
孔氏原本是本能的要捞孩子的,但手在碰到他的那一瞬间,却像烫着了般,闪电般的抽了回来了。
“宝、宝柱……”
她的目光落在孩子青紫的脸上,突然失声尖叫,“啊——”
“鬼叫什么?”
褚守仁伸手探了探孩子鼻息,“这是冻着了,脸色有些差,人没事。”
听他这么说,孔氏和褚婉婷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里间睡觉的褚三郎被吵醒了,大声说了句,“娘,你好吵啊。”说完,翻身又睡着了。
“当、当家的,现在怎么办?”
大郎没有回来,这该死的丧门星又病倒了,孩子也只剩一口气了。
孔氏直觉天都榻了,“当家的,呜呜——,咱们该怎么办啊?”
褚婉婷又惊又怕,也两眼巴巴的看着褚守仁,“爹,大哥他不会想不开吧?”
褚守仁心里本来就乱,现在被她们两人这么一弄,就更乱了。
他烦躁的走了两步,最后说道,“你们两个别光看着了,赶紧把人扶到炕上去,再给宝柱喂点热水……”
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冷不丁的把他吓了一跳,“就、就先这样吧,等大郎回来再说别的,你们赶紧的,别耽搁功夫。
我先去问问爹的意思……”
说完,他就跟后头有鬼追着一样慌里慌张的跑了。
褚大郎醉薰薰的回来时,所有人都已经睡下了,他摸着黑进了房间,在黑暗中慢慢走到炕头前,幽幽的看着那个小小的黑影。
那是他儿子。
被他寄予厚望的长子。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腿都麻了,还是不想去睡下。
忽然,他猛得扑上去,将孩子从被窝里拖出来直接甩到了地上。
“砰!”的一道声响,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却没有吵醒高烧昏迷的小陈氏。
褚大郎拖着僵硬的双腿慢慢往前挪、往前挪,然后他缓缓的蹲下了身子,“你哭啊,你怎么不哭?”
“你哭啊,头都磕得咚咚响,你怎么不哭啊?”
“儿子,地上那么冰,你不冷吗?你怎么不哭啊?”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说一边哭,“我褚正衍的儿子,怎么可能是个傻子,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他终于折腾够了,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泪,然后面无表情的将地上的孩子提起来,又塞回了被窝。
鸡鸣声响起时,他阖上了眼睛,睡觉。
“啊啊啊——”
尖叫声打破了褚家的宁静,将所有人都吵了起来。
第88章
小陈氏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没有看儿子最后一眼。
乡下日子苦,吃喝跟不上,病了还不舍得花银子吃药,孩子夭折的事常有发生,对村里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然而对小陈氏来说,却是致命打击。
她疯了般吵着闹着要找儿子,“你们到底把我儿子埋到哪里去了?!”
那日是孔氏发现孩子走了的,当时差点没把她给吓死,缓了两三日也没有彻底缓过来,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惶惶难安。
她哪里受得了小陈氏这么闹啊,“还埋哪里呢,早扔到山沟里喂狼了,立不住的孩子还想进祖坟……”
“老虔婆,我跟你拼了!”
小陈氏象头疯牛是的顶向孔氏,直接把她顶翻在地,“啊——”
惊叫声再次打破褚家的平静,震得众人头皮发麻。
褚平贵见这样下去不行,就给陈家捎了信去,希望他们能把小陈氏接回娘家住几天,让她缓缓神,再这么下去,人要疯了。
陈家得了口信很快就来了,还是陈振和亲自带着儿孙来的,褚家说得急,又不把话说清楚,他自然是不放心。
“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听到孩子走了,陈振和直惊得从凳子上跳起来,“今你不把话说清楚,咱们就没完!”
褚平贵早料到会这样,亲上加亲这种事,没有事也就罢了,什么都好说,但若是出了问题,可就难办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老婆子。
只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还是先想想怎么解决眼前的事吧。
褚平贵沉声道,“大哥,你先别急……”
其实他觉得孩子走了也好,走了就不会连累褚家的名声,更不会带累大郎了。
就是这话不能说。
不然显得他无情。
“……谁也不想这样,孩子走了,我也心疼,可孩子已经走了,咱们再疼也不能跟了去啊,日子该过还得过,大郎媳妇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陈振和越听越不对,“少扯这些,我就问你,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他执意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一副不讲清楚,就跟他拼命的架式,褚平贵直接摊牌,“那孩子是傻的,大郎媳妇一直捂着,不跟咱们说,结果给耽误了,县里的大夫都治不了……”
“傻的?”
陈振和脑子嗡一下,傻了,“怎么可能?”
最终褚平贵还是说服了陈振和,将小陈氏带回去住了些日子,直到大年三十这天才把她给送回来。
然后褚宁就发现这人看她的眼神不对。
神经病吧?
她儿子的事,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自从宝柱出事后,大房的上空就跟罩了一层黑云是的,个个都乌沉着脸,黑如锅底,跟个阎王是的。
尤其是褚大郎。
之前他一身书卷气,现在他一身戾气,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这跟褚宁无关,她可没心思管别人。
“老二,一会你帮我看着些,高了还是低了都给我提个醒。”
褚家以前贴不贴对联,她不知道,但她是要贴的。
倒不是图热闹,就是单纯的哄孩子。
这不是,她刚拿出对联来,褚恬和褚然就高兴尖叫起来,“大姐,我也要帮忙!我也要帮忙!”
“好,你们两个也来帮大姐瞅着点,省得高低不对齐,那可就要惹人笑话了。”
姐妹四个兴高采烈的贴对联、挂灯笼,还放起了鞭炮玩,把四郎、五郎和六郎都给吸引了出来,就连二郎也兴冲冲的凑上来,“褚宁,给二哥放几个呗。”
他活了这么大,还没放过鞭炮呢,早在听到第一声响后就馋了,又见褚宁心情不错,就厚着脸皮也要玩。
过年嘛,图的就是一个开心。
再说褚宁也不在乎一点东西,他爱玩就玩吧,还省得自己动手,“好啊,这串你来放。”
褚二郎没想到她这么大方,竟让他放挂在树上最长的那串,直把他给高兴坏了,“好嘞,你们都靠后些,别再给蹦着。”
褚四郎自觉跟三房的关系与别人不一般,现在见褚二郎都能放鞭炮,当下也鼓足勇气说要玩,褚宁便让褚静给他拿了几个小的放着玩。
然后褚六郎也嚷嚷着要,褚宁也给了。
褚五郎羡慕的眼睛都红了,却是不敢跟褚宁要,还是褚静主动拿了几个给他,他这才高兴的玩起来。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夹杂着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一声一声犹如利箭,一下一下扎在小陈氏的心上,扎得她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她儿子才走了几天呀,他们、他们竟然就都忘了。
小陈氏猛得握紧了拳头。
褚宁!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看在褚守礼的份上,褚宁很是大方的表示,过年的肉食她包了,于是红太狼便满含怨念的一趟趟往山里跑,然后褚家人就吃上了最丰盛的年夜饭。
毫不夸张的说,这饭菜是他们自出生以来,最为丰盛的一餐。
全是肉。
野兔,野猪,野鸡,山羊,鹿,还有一头狍子,做了满满两大桌。
因着长房的事,褚平贵原本兴致不高,不过看着这样的饭菜,他心情立即好了起来,跟几个儿子痛痛快快的喝了几杯,然后就更加高兴了。
“咱们家是越来越好了,往后啊,我和你娘就擎等着享福了。”
一口肉一口酒的,可不是好日子嘛,褚平贵心里高兴,就这么说了,可这话听在小陈氏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她木着一张脸,机械的咀嚼着,跟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是的,一丝生气也没有,心底却跟开锅是的翻腾。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秦氏天不亮就起来准备了,她穿上簇新的衣裳,对着铜镜左右端祥了好一会,这才开始梳头发,习惯性的挽了个低髻后,她想了想又换了个高髻,然后拿出褚静给她买的木簪插上,又挑了朵绢花别在耳后。
只是过了一会,她又把绢花取了下来。
这样反反复复的几次后,最终她还是决定将绢花带上了。
“盼娣……”
褚守礼刚睁开眼睛,就听到她叫人,“你怎么还叫盼娣?老二不是早就改叫褚静了吗,孩子大了,不愿再叫乳名了,咱们都得注意着些。”
秦氏一早的好心情,立时消失了个干净,“……嗯,你知道了。”
“大姐……”
褚静小声说道,“你还是去姥家吧,不然我怕他们会打爹。”
第89章
褚宁原本想窝在家里躲清闲的,现在褚静都这么说了,那她也就没有再发懒,陪着大家一起去了秦家。
其实她觉得褚守礼那么大的人了,再老实也不至于被人按在地上欺负,不过几个小丫头倒是极可能会受委屈,所以她便跟着一道来了。
秦江远乍一看到她,立里就红了眼。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外,大约便是如此了。
“二舅过年好啊。”
褚宁笑得人畜无害,十分明快。
然而秦江远却是冷不丁的打了个寒噤。
这死丫头笑得好可怕。
他死死的盯着褚宁,一点也不敢大意,突然,褚宁的斗蓬动了下,吓得他连蹦带跳的往老秦头身后躲,“大、大过年的,你别乱来啊。”
褚宁无辜地耸耸肩,“二舅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说着,她把手从斗蓬里拿了出来,然后看向老沈氏,“姥,这是我们家的拜年礼。”
老沈氏看到是一盒精致的糕点后,老眼立里亮了,“哎,好,好,姥就喜欢这口。”
这边他们说着话的功夫,褚守礼也把身上的背篓取了下来,“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些野味是宁儿上山猎的,拿来给岳父岳母的尝尝鲜。”
老秦头看着他们一家人的穿着,眼底精光闪闪,“嗯,宁丫头是个能干的。来,守礼啊,那些东西你别管了,交给你大哥他们收拾就成,咱们爷们好久不见了,快过来坐下喝口茶说说话。”
秦江舟和秦江远哥俩乐呵呵的提着背篓去了厨房,不过很快两人又都回来了,翘着腿坐在长凳上,陪着褚守礼说话。
那架式不知道的还当是客人。
因为拿不准秦守礼一家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两人特意没有走亲戚,留在家里看情况,不过褚大郎和褚二郎都陪着媳妇走岳家去了,刘氏和孔氏也带着几个小的回了娘家。
也就是说,做饭的妇人一个也不在家。
秦氏的脸色有些不好。
以前也就罢了,过年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左右穿的是旧袄子,也不怕做活会弄脏,但今儿她是精心打扮了的,可是丁点也不想去那薰得黑乎乎的厨房里烧火做饭。
如此想着,她就去看褚静,想着暗示一下,让她自觉把活揽过去。
不过褚宁没给她机会,直接拉着褚静和两个小的去外面玩了。
低暗破旧的屋子,昏沉沉的不说,还冷得跟冰窑是的,实在是坐不住人,至于老沈氏的热炕头,褚宁真的是敬谢不敏。
黑漆漆脏乎乎的,看着就膈应。
要不是顾念着褚守礼的面子,她其实想立马走人的。
真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哎哟,这是谁家的丫头,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一道极其夸张的声音骤然响起,冷不丁的把正在玩耍的褚恬和褚然吓了一跳,褚静也惊了下,“大、大姨过年好。”
褚宁看着穿是跟叫花子是的秦大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还真是人穷穷一窝啊,便宜爹娘就没有一门好亲戚。
秦月娘,也就是秦大姨,自从嫁到山里后,很多年没有走娘家了,今儿能回来,是她费了好多口舌才求来的。
因为她说能从娘家借来银子给小儿子娶媳妇,她那个刻薄的婆婆才松的口。
一路上她愁的头发都要白了,就怕爹娘不借钱,回去没法交待。
但现在她不担心了。
“二妹啊,你可一定要帮帮大姐啊。”
秦大姨拉着秦氏的手哭得眼泪一把鼻子一把,跟死了娘是的,别提多伤心,“你是不知道这些年,大姐是怎么熬下来的啊,差一点、差一点你就见不到我了,呜呜……
英娘啊,你不能光顾着自己过好日子啊,爹娘兄弟还有大姐,可还吃不饱饭呐……”
褚宁听得心烦,扭头就要走,却瞧见大姨夫曲老七胀红着脸去拉秦大姨,“孩他娘,大过年的你说这些做什么……”
她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然后暗暗扫了曲家几个孩子一眼。
曲大郎已经成亲,也是走岳家的,所以他没有来,跟随曲老七夫妇走姥家的是曲家二郎曲树春,还有两个未及笄的丫头,曲秋莲和曲秋梅。
三人都低垂着头默默站在秦大姨身后当背景板,非常低调。
“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