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外祖父姨娘染病的事情都已经在青石镇传开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但几乎都默认了是会传染的，因此主母上街找人搭把手的时候，几乎人人都退避三舍。
“一帮胆小鬼，有钱都不知道赚，活该穷死！”
主母用手娟捂着口鼻，一脸晦气地站在了一旁，她还没嫌靠近这些臭男人就闻见一身汗味呢，反倒是一个个怕自己给过了病气。
可嫌弃归嫌弃，连这种正儿八经接活儿的人都不敢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染上了，自己上哪儿找搭把手的人？主母可不想和姨娘有什么亲密接触。
“夫人，找人干活呀？您瞧我怎么样？”
一个流浪汉打扮的老者毛遂自荐，平时他和这些年轻人抢活，多半是抢不过的，毕竟谁找人跑腿不喜欢找个年轻腿脚好的。眼下这些小年轻不敢做的，正好是自己的机会。
主母的眉头狠狠一皱，倒也不是自己挑三拣四，这老者的年纪可不小了，手脚不麻利雇回去也没有用……
“别看我一把年纪了，胆子大呀，啥活都敢接，啥活都敢干。”
老者拍了拍胸脯，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不怕什么传染病。
看不出来还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不过活了大半辈子混成这样，确实是差不多可以到头了……主母勉为其难地当了一回好心人，轻轻点了点头。
老者跟着主母回了大院，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姨娘安置在了推车上，姨娘本来也没有到半死不活的地步，暗中也配合了不少动作，给老者省去了好些力气。
而小院这边，程蔚瑶今天倒是破天荒地没有出摊，一直就在家里等着外祖家来人自投罗网，她估摸着王八松口也就这几天的事儿。
“嫂嫂，你督促我温书辛苦，要不要歇息一二？”
温成明倒是个贴心的，乖觉地想要替程蔚瑶倒一杯水喝，以往都是嫂嫂出摊，阿姐或母亲陪着自己温书。
这一次嫂嫂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的时候，还得分心照顾自己，实在辛苦。
“我不累，你看书就好，不用管我。”
程蔚瑶揉了揉温成明的小脑袋，心思则是挂在了自己的小摊上。
虽说自己没有亲自去，但做生意贵在坚持，皇贵妃主动请缨带着温荔玉去了，茶叶蛋都是前一天晚上提前卤好的，不需要担心。
但是肉夹馍的馍却一般都是随买随做，虽然自己提前烙了一些，但按照以往的销量推算，怕还是不够。即使临出发前，程蔚瑶已经教了皇贵妃烙馍的方法，但内心其实还是有些坐不住的。
小院门突然被粗鲁的敲响了，程蔚瑶的眼神一凌，应该是外祖父家来人了，她迅速进入了角色，端着一张漫不经心的傲慢脸过去开门。
“敲什么敲，家里死人了？半点规矩都没有……”
主母在门外等着程蔚瑶开门，听见这指桑骂槐的调子内心有些不适，但考虑到马上就能甩掉姨娘这个烂摊子，还是勉强忍了下来。
程蔚瑶开门就看见了主母那张用手帕掩着口鼻，难掩嫌弃的脸，她眉毛一挑，胳膊一带就打算把院门给重新关上。
主母傻眼了，这清平王府不是眼巴巴盼着姨娘回来居住吗？怎么自己送上门来，问都不问一句就打算闭门谢客……
“你等等，我这一趟可是特意给你们送人来的，不说好茶招待，至少也不能如此无礼吧？”
主母一手抵住了想要合上的院门，本来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被这么一插科打诨不知不觉中就弱了很多。
眼看着没办法关门，程蔚瑶索性倚着门用身体挡住了进门的道路，她的眼光扫了一眼一旁看戏的老者和推车上一声不坑的姨娘，冷声呛道。
“我看你们家也不怎么讲理吗？我要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半死不活的拖油瓶，一纸放妾书丢掉一个大麻烦，外祖父不愧是做生意的好手啊！”
主母被程蔚瑶这伶牙俐齿的模样气的鼻子都歪了，她的眼珠子一转，瞬间有了主意。
“你一个小辈，出言不逊，我不同你计较，你家老夫人呢？自己的亲娘来了，难不成还能眼巴巴拒之门外？可见这亲情淡泊的很，传出去怕不是养了一个白眼狼……”
主母的算盘打的明晃晃的，程蔚瑶这个嫁进来的媳妇对于姨娘自然是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可对于皇贵妃来说，这可是血脉至亲，生身之母。
府衙早有律法规定子女需要孝顺父母，如果子女不愿赡养，殴打辱骂老人，甚至是在老人重病卧床时弃之不理的，可以告上衙门，交由官府法办。
至于抓起来以后是在脸上刺字还是割鼻，游街示众那她可就管不着。
“不好意思，您的算盘恐怕要落空了，我母亲不在府中。我上一次就有言在先了，想要我们接姨娘过府，放妾书得拿来，你这登门的意思是想强行塞人？”
程蔚瑶虽然对这个朝代的律法不太了解，但是为了防止被外祖父一家钻了空子，所以借着陪伴温成明温书的时候，自己也看了一些当朝的律法。
根据律法来看，丈夫虐待妾室致伤，罪行比打伤妻子减轻两个等级判决，丈夫虐待妾室致死，打一百板子，发配三年，如果是主母虐待妾室，则参考丈夫的处理方式同等处理。
换而言之，不管怎么看都判的不重，姨娘这个为人妾室的身份是要吃亏的，当务之急就是先把放妾书握在手里。
“放妾书我自然是带来了，但我可有言在先，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人你们既然已经要了可不能回头又给我们送回来！”
看程蔚瑶有松口收下的意思，主母的眼睛里闪过了不屑。
难怪程蔚瑶那么嚣张，原来是仗着家中无人在，猴子称霸王……
第129章 找补损失
“你先把放妾书给我看看，万一动了什么手脚，或者有写的不清不楚的地方，我可不收。”
程蔚瑶看主母那骄傲孔雀开屏的模样就想笑，自己好不容易布局把人给送出了火坑，怎么可能再将人给推回去。
“事儿还挺多，看仔细点，一刀两断，写的清清楚楚，我还怕你们到时候出尔反尔呢！”
主母冷着脸慢条斯理地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妾书，上面白纸黑字地撇清了姨娘和外祖父一家的关系，从此恢复自由身。
程蔚瑶放放妾书横竖都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可钻的空子或者藏头藏尾的诗集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将放妾书折叠贴身收好。
“行了，人给她们家推进去，对了，小推车也不要了……”
主母一看程蔚瑶收下了放妾书，当即挥了挥手，示意老者把小推车连同姨娘一起给程蔚瑶推进小院里去。
没想到程蔚瑶抬脚就出了家门，将院子门轻轻一带，她哪能轻而易举地就让外祖父家好过，一旦姨娘进了门槛，再想要找补点损失可就难了！
“慢，着什么急啊，这姨娘是不是安好，我还没验呢！要是你们推个死人来，莫不是我还得照单全收不成？”
程蔚瑶这话说的难听，太还真是戳中了主母的心思，她确实有些心虚，姨娘那个模样就算没死透，也离死不远了。
“姨娘？”
程蔚瑶假装一无所知地掀开了小推车上的白布，姨娘没有动弹，只是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了人还活着。
“你在同我开玩笑么？外界都传外祖母染了病，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你们这分明是不舍得花钱，又想博个好名声，这才想了这么个损招把人给我送来？！”
因为已经收了放妾书，程蔚瑶将对姨娘的称呼改了过来，声音也一下子就从正常的音量拔高了许多，显然是为了说给围聚在门口分人们听得。
青石镇就那么大一点地方，姨娘染病的事情又是最近茶余饭后的热点，门前人来人往的，不知不觉中就聚集了很多吃瓜的老百姓。
本来他们看外祖父家雇人推着小推车盖着白布将人给送来，还以为是来告丧的，没想到这人合着还没翘脚呢，白布倒是盖的挺早。
“果然谣言不虚啊，这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一看就没找人看过，大概是硬生生拖成这样的，当家的主母和男人也是够狠心的……”
“我听说这姨娘是传染病啊，这当口不送医反而将人往外送，是不是想让这一家子都染病绝户啊？”
恶意揣测的成本无论在哪个年代都很低，当然这其中不乏外祖父一家真的抱着点想让清平王府一家生病的念头。
程蔚瑶看着给力的吃瓜老百姓还得颇为满意的，如今道德制高点已经造势完成了，随即哭哭啼啼地跪到了姨娘所在的小推车面前。
“外祖母，你可被害的好苦啊，外孙媳妇我也是有心无力阿，那负心人不但分文不出，还在这时候把您逐出户，实在是天理何在？！”
程蔚瑶的表演可谓是声泪俱下，围观的人群中有做主母的大房，也有不少是为人妾室的小妾们，但女人总归是心软的，尤其是对于一个将死之人，适当的声援两句还能表达自己的善意。
那些窃窃私语和落在身上的鄙夷目光让主母感觉如芒刺背，登时就急头白脸地想要拉程蔚瑶从地上起身：“你少给我在这装可怜，人给你送来，放妾书你也收了，还想干什么！”
“我要的是活生生的外祖母，而不是一个死人，至少外祖母的诊金，贵府不能一毛不拔吧？”
程蔚瑶的下句接的极快，她不单要放妾书，还要借着这个势头连同补偿也得一块儿要回来！
“你想的倒是美，一个老贱人半死不活的还想从我手里抠银子？早知道就让她死在府里也不便宜了你这个狡诈的狐狸精！”
主母一听这话就炸毛了，如今家中不富裕，老爷的银子大多都用来周转生意，自己手里的银子也只不过是勉强能够撑起这个家。
虽然不知道程蔚瑶要多少银子，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个狮子大开口的主儿。
主母骂的越凶，程蔚瑶哭的越可怜兮兮，内心则是笑开了花。
从律法上看，凡骂人者告上官府可以被判用竹板或者藤条抽打脊背、屁股和大腿十下，互相骂者各打十下，如果嘴上不积德，骂了难听话，导致自尽，要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
只要自己不还嘴，那就是主母单方面输出，自己等着欣赏她挨板子就好。
“够了，你少在这给我丢人现眼！外孙媳妇快快起来吧，你姨娘的事我也没说不管，只是生意忙碌，让这刁妇钻了孔子！”
突然，叫骂声停了下来，程蔚瑶一抬头就看见外祖父大步流星地上前，抬手就给了主母一个大嘴巴子。
响亮的巴掌声回荡着，主母整个人捂着腮帮子一脸不可思议地跌坐在地上，嘴唇颤抖了半天，没蹦出一个字来。
而程蔚瑶则是看见小推车上姨娘的手轻微地动了动，她连忙轻轻地覆了上去，示意她好好装死。
名声这个东西，主母一个后院的女人可以不在乎，但是外祖父一个经常在外跑的不行啊！
“大伙儿都散了吧，毕竟都是家中的事，我们一家人关上门自然会好好商量，不劳大家在这费心劳神……”
外祖父倒是个会做人的，打完主母后背过身就换了一张略带歉意的笑脸给围观的吃瓜老百姓们鞠了一躬。
礼数周全，行为霸气，罪名推给了主母，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完全让人挑不出错处……
吃瓜百姓们一看女人们的唇枪舌战有了当家男主人的登场，顿时失去了看热闹的心思，纷纷做鸟兽状散去。
而程蔚瑶的嘴角微微下沉，外祖父一把年纪了，没学会人老心善，反倒是越来越会推诿责任了。
第130章 谈价
百姓们散去，被雇佣来推车的老者差点成了全场最佳的吃瓜百姓，他按照外祖父的要求，将小推车连带着姨娘推进小院。
“把小推车放下，你可以回去了。”
主母接到了外祖父的眼神示意，将一些铜板往老者的手里一塞就开始赶人，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眼看着没有外人在场，外祖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抱着温成明坐在石桌旁边的程蔚瑶，内心有些不悦，事情发酵到这个地步，是谁的手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外孙媳妇，你有话就直说，犯不着把事情闹得那么大。”
皇贵妃那个性子未出嫁之前就摸得一清二楚，显然不是有这种城府的人，至于温荔玉贵为千金之躯，大抵也不屑于使这种法子。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国公府二房出身，见惯了勾心斗角的外孙媳妇能想的出这种城府颇深的法子，以势逼人……
“外祖父真是敞亮人，姨娘这个烂摊子我们接了，但姨娘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该赔多少银子不用我多说吧，想脱身也得拿出对应的诚意来……”
程蔚瑶微微勾起了嘴唇，眼神中是赤裸裸的贪财二字，开价这个东西很是玄妙，自己不了解外祖父在青石镇一天能挣多少银子，与其贸然说个价格，不如让对方先张口。
外祖父的眸色微微一沉，他是经常游走在当铺的人，谈判的时候一般都是会争取自己先手开价，程蔚瑶这个举动要么就是个中高手，要么就是无知者无畏。
根据她所展现出来的精明程度，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外祖父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比了一个五。
“五百，虽然吃点亏，但是勉强也可以接受吧，毕竟在你们家受苦受累一辈子，还落了一身的病根……”
程蔚瑶瘪了瘪嘴，外祖父果不其然是一个人精，比个五就没了下文，五两，五十两，五百两……这后头能带的后缀可多了去了。
外祖父一家比清平王府在青石镇落脚的时间长，外祖父既然能做起小生意说明手里还是有点存银的，既然如此，自己不妨把价格开得高一些。
“外孙媳妇，你这漫天要价有些不合适吧？”
外祖父的脸色一黑，五百两？怎么不去抢？早知道是这个价格还不如让姨娘就病死在家里，都怪大房叽叽歪歪出的馊主意！
被外祖父那么恶狠狠地一瞪，主母瞬间乖的像个鹌鹑一样低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有吗？姨娘看诊的费用，后续调养的费用，当然还有您应该也不希望主母她老人家因为骂人而被我告上府衙，笞一十吧？”
程蔚瑶笑得一脸的玩味儿，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给钱，这事儿没完。
主母傻眼了，自己不过是过过嘴瘾自己还能被告上府衙的……
主母管教小妾自然不会被告，但程蔚瑶说到底可是个外人，而且姨娘又已经有了放妾书是自由身，这话还真不是危言耸听。
怀里的温成明看着对面黑着脸的外祖父，心里对于程蔚瑶这个嫂嫂的崇拜更高了，虽然他对于谈价不是很擅长，但是光从气势上来看，嫂嫂已经赢了一大截了。
“三百，外孙媳妇你也知道，你我两家都是流放在外，哪有那么多的银子可供花销。再说了，这后续的调养费我说难听一点，人救不救的活都不一定，不管赔多少，不都是进了你的口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