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翌鹏吐掉嘴里的烟头,抓住冯二一个劲地问,到底是不是?我草,你俩看上同一个女人了,上回那个漂亮的翻译小妞!
冯镜衡这才不满意莫翌鹏这满嘴的胡咧咧,“说谁呢!嘴巴给我放客气点!”
莫翌鹏一副果不其然还带点吃瓜的兴奋。“我说吧,我说吧!”
然后两个臭篓子凑一块,莫翌鹏不懂了,“你俩怎么会同时看上的?”
冯镜衡要他滚,“你老扯着我问什么,你去问老沈啊。”
“我不问他。老沈这个人好归好,也开不起玩笑,他没你脸皮厚。”
“滚吧!”
狐朋狗友,到底也来往这些年了。冯镜衡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心知肚明。说他仗着家世好,目中无人,他们相信;说他臭脾气,一言不合就能翻脸,他们也相信。但是,说他干些下三滥的偷蒙拐骗、撬兄弟墙角这种事,莫翌鹏还真不信。
他冯二是最要脸的人了,也自视甚高。都说他冯老二像他爹,冯家能做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没几把真刷子真板斧,是经不住风浪摔打的。
莫翌鹏做这个中间人,愣是把事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为什么?要冯沈二人都得把自己的立场说出来。
不然,大家兄弟夹在中间都跟着难做起来了。
场面一时沉寂。最后,还是冯镜衡先出声的,他言明不是跟老沈赔不是,赔这个礼,反倒是坐实了我这个人不怎么地。只说家里缘故,与栗家有了交际。后面的来往也是缘起这桩事,和里仁路这边没有关系。
沈罗众旁余的没多问,只问冯二,那天他们在包厢里庆生,说笑他的时候,冯二已经见过栗小姐了?
冯镜衡:“是。”
沈罗众当真有点气,“可是你只字不提。”
冯镜衡:“那不是你老沈的事么,我为什么要提呢。我并没有拦着你去找出她来啊。”
“吁……吁……”莫翌鹏闻出□□味,连忙打岔,“冷静点啊。”
沈罗众被冯二这句噎得哑口无言,但是心里那点子不痛快依旧难平复。
他也很确定,镜子就是这种性格,他哪怕没有跟栗家有交集,他相中的,真的能不惜一切人脉时间金钱,也要把这个女人找出来。也不管对方态度如何,始终要恋战一阵子的。
片刻,沈罗众点点头,他承认他没有镜子这个魄力和狗脾气。
栗小姐那么诚恳地站在镜子面前,是不争的事实。
“愿赌服输。镜子,我承认,我的不痛快也许与你有点关系,但也好像与你无关。”沈罗众举杯,算是祝福他跟栗小姐。
冯镜衡却没有提杯的意思,甚至摇摇头,几分猖狂也几分清醒的正名,不为他自己,为女方。“不。她并没有答应我。但是,老沈,我说这话的这一秒开始,已经很朋友交情的提醒到了,兄弟间,起码我们这个交际圈的兄弟间得有个共识,我在追她,就不允许我认识的兄弟也去招惹她。哪怕,她把我蹬了,我也不允许我的兄弟去追求她。否则,无论你们成不成,我只有散伙一个态度。”
这些个歪理,也只有他冯镜衡敢这么气焰嚣张地讲得出口。
老沈给他气着了,好脾气也有绷不住的时候,“好啊,你这个下马威真是够吓人的啊。既然下马了,就来吧,喝完这三杯再说!”
没辙,计划不喝酒的人,也只能输什么不能输阵了。一口气喝完老沈斟得三杯威士忌,才勉强赔到位了。
冯镜衡临走前,还不忘胜负欲地来一句,“老沈,那晚我要不是有点怵她手里的猫,我也不会由着你跟她说话。”
“哦,对了,她的那只猫也在我那里,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罗众:“冯镜子,你信不信我给你摔了,叫你粉粉碎。”
“别。我碎了,你们能落着什么好。倒不如我完整整地在这,也时时刻刻给你们照照,提醒你们别得意忘形。走了,这顿算我的,回聊!”
*
今晚是老宋给冯镜衡开车的。
老宋看着冯总拉着那位他见过一面的小姐到了车边,冯总牵开车门,也松开手心里的人,招呼她,“上车。”
栗清圆听他口吻坏坏的,没及时响应,只顿住脚步,仰头看一眼开车门的人。
冯镜衡始终我行我素,“怎么,怪我打断了你和你的客户say goodbye?”
“神经!”
扶着车门且歪身的人听她骂人却一脸笑意,笑着伸手来,她不动,便来拖她,塞她进车里。
等栗清圆上了车,冯镜衡也跟着坐进来,阖门的动静,刮得他一身酒气到栗清圆脸上。
她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冯镜衡歪头来朝她,“你还是干你的副业吧,够你生活了吧,不够的,我补给你,嗯?”
栗清圆想说他,是不是也喝醉了,莫名其妙的口吻真是够讨厌的。
谁料这还不够,冯镜衡再朝她近一点,“这么积极卖力的上班接活,是为了什么,买大house啊!”
他这般浮浪嘴脸地挨过来,车里冷气,更加酒气鲜明,他身上的,栗清圆自己的。
尤其车里还有他的司机。
栗清圆生气的本能,手一格,想推开他的脸的,结果,左手的手指不小心戳到他嘴上了,确切地说,是唇与齿间。
被“袭击”的人比喝了酒慢半拍的人先意识到什么,等栗清圆反应过来,想撤回手的,冯镜衡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动不让她逃,再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他张口,把她左手的食指送进牙关,狠狠咬了她一口。
栗清圆疼得,一下子什么酒都醒了。
狠狠地夺回自己的手,下一秒,便要推车门要下车去的。
咬人的人,一把扣住她手腕。黑暗里,知会司机,“开车。”
老宋没往后头看,也很有这个自觉。问冯总,“去哪?”窸窣里,总觉得听到后面女孩子的要打人的动静。
“文墀路。”冯镜衡再四平八稳不过的声音。
栗清圆直到车子上路好久,都没跟身边人说话。
冯镜衡拧开一瓶矿泉水给她,她也并不理会。
她不喝,他就给自己灌了好几口,灌完,还嫌弃有味道,说她手上的。
栗清圆气得骂人,“什么味道,你给我说清楚,我手上有什么味道!”
“谁知道,谁知道你跟哪个老男人握手过。”
“冯镜衡,你放……”高知女文人仿佛觉得骂人是件尤为粗鄙的行径,她连忙截住,“我结账后洗过手涂过护手霜了都!”
“哦,原来是护手霜的味道啊。”他再次凑近了些,开了车顶灯,装作来端详她的样子,“那就好,只要不是那些男人身上的就够了。”
栗清圆并不看他。
再听冯镜衡懒懒寂寂道:“栗清圆,我今天老远在你身上就看到了一句话……”
他卖关子,栗清圆干脆由他自己破功。果然,没几秒,冯镜衡冷意且不快道:“钱难苦,屎难吃。是吧!”
栗清圆当然懂他的意思,但是她有必要声明一点,“我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我也不是那种明知道自己酒量,还把自己置于未知危险中的人。成年人行走江湖最起码的两个求生伎俩就是钱底和酒底。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戴着面具的社交。”
“嗯,我也不喜欢。”
栗清圆偏头看他。
冯镜衡一身酒气,言语却清明得很,“我自己可以戴着面具,但是不太喜欢……总之,我保证不了所有酒桌上的女性,但我保证,你今后不会再参加这样的酒局了。”
栗清圆诧异,“你和我们路董说什么了?”
“我用得着说么。我什么都没说,但是他不敢不这么做。”头回照面那会儿,栗清圆觉得冯镜衡这样的口气是自大猖狂,也只有接触下来,她身在其中后,才有点明白,他有时候的话并不大,他只是比一般人有底气,别看他说了,但是他也确实做到了。
栗清圆张张嘴,又把到嘴的话咽回去了。她有种明明自己学习能力还不错,但是向女士还是背着她去联络甚至给导师送礼的洋相感。片刻,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本来,她就是出售的她的工作能力,等价交换的原则,也没有包含那些东亚酒桌上的赔笑脸。
如果说,他们路董这一役的人是利用职务之便,变相地剥削了栗清圆这类的员工,那么,今晚冯镜衡这样利用背景还是利用人脉的变相施压,只能说,某种程度上形成了一个生态圈的闭环罢了。
“喝水吗?”身边人问她。
栗清圆再一次被动陷入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的道德谴责里,摇摇头,原本打算听之任之但我就是不理睬的冷漠,也终究“短软”成,“我不渴。”
她再想到车驶向的目的地,“不是去看七七吗?怎么直接回家了?”
“拜托,是你回家,我的家在哪啊?大小姐。”
栗清圆面上一噎,才不管他家在哪,他反正到现在也没和她说过。她只知道他的“别居”。“那七七怎么办?”
“我看过了。”冯镜衡很平静貌,不像说笑的样子。
栗清圆再静静审视他几眼的样子,身边人偏头来,笑吟吟反问她,“这么看着我干嘛,不相信?”
“有点。”
“我在你眼里这么不靠谱?”
“不是不靠谱,是五谷不分的大少爷,不,二少爷。”
冯镜衡和她顶真,“嗯,那请教一下,五谷哪五谷呢,栗老师?”
别说,栗清圆自己也有点糊涂。她至今经过乡下的农田,甚至都分不清是稻子还是麦子。这不是重点,栗清圆把话题找补回来,“你真看过七七了?”
“嗯。粮草充足,我还喂了它一个小鱼干和一根猫条。”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什么啊?”冯镜衡给她冷不丁地高一声,吓一跳。
不相信他会干这些。
某人猜出她的疑惑了,也几分自恋自大起来,“哼,你说我没有你记性好没有你应试能力好,我或者愿意服气,行走江湖这些小伎俩,我不可能输给你。看都看会了。”
“你看什么了?”
“看人家养猫啊,我身边比你闺蜜专业的有的是。”
栗清圆忍俊不禁,她可想象不出有人恶补知识的样子。关键是,“七七真的吃了,它没躲你或者哈你?”
“嗯,你的猫可比你有良心多了。”
栗清圆有点吃醋,吃醋七七这么快就和别人同流合污了。也坦诚她的意外,“我没有想到你会愿意替我去看一趟。”
“嗯。我也没那么爱折腾,把你从这接过去,回头还得再送你回去。这大晚上的,我司机加班我也要付加班费的,人家早点收工还能回去替老婆辅导辅导孩子作业。”
老宋一听冯总这么说,径直笑了,打趣回去,“别,那我还是愿意加班。跟你们说,干点什么都好,就是不能辅导孩子作业,能得脑症!”
冯镜衡听员工这些过来人的经验,好像挺肺腑的,“是么,那为了活长久点的,也得找个脑子好的!由着她去辅导。”
栗清圆听身边人这样说,不禁嗤之以鼻,神经病!
片刻,冯镜衡想起什么,朝栗清圆,“猫砂里头我没动啊,留着你去。”
栗清圆嗯一声。
随即冯镜衡便问她,“明天早上行不行,请一个小时假的样子。”
“干什么?”
“清理猫砂啊。公馆是不允许外头加固防盗窗的,但是,可以在里头加一层金刚纱窗,带手动锁舌的,怎么样?”
栗清圆有点意外,意外昨晚孔颖那么说了下,有人当真给做到了。
她再听他说:“去加固这些,总要把猫抱出来的。你来监工吧,我早上起不来。”
“谢谢了。”她这么说,便是答应了。以及,承情的人总想着要还情的江湖道义,“那什么,要不我给你带早餐,你想吃什么?”
冯镜衡听她这话,总觉得在过家家。他觉得她就也跟猫一样,得好吃好喝的哄着,你想着去驯服她,不,明明是你在收声敛气地配合她。让她知道,对,我对你没有恶意,我明明最希望看到你开心了。
“想吃什么都可以?”他反问她。
“能买到或者做得出来的。”
“你还会做早餐?”
“三明治黄油吐司那些,太复杂的不行。”
冯镜衡想起她妈妈店里那个玻璃饭盒还在他那里呢,“糯米蒸排骨会吗?”
栗清圆就知道这个人永远在挑事,“谁一大早吃糯米蒸排骨啊?”
“会做就行了,我不急。”冯镜衡说,“我帮你排除养猫顾虑,是履行我的承诺,不需要你一定事事还报我。当然,哪天你愿意做糯米蒸排骨给我,我也会很开心。”
他这番话,一直到车子抵达小区门口,栗清圆都没再说什么。
原本到了,她就该说声谢谢然后行云流水地下车去的。
结果,车才停下来,栗清圆手机响了,她刚上车的时候,手里还抱着冯镜衡的外套,眼下手袋在他外套下头,栗清圆把他的外套还给他,再去翻袋里的手机,好不容易翻出来,她接通后,很日常口吻地喊了声那头,“嗯,爸爸,怎么了?”
那头说了什么。这头,身边的冯镜衡明明只是想动动身子伸伸懒腰,栗清圆该是误会了他要说话,连忙贼兮兮地食指竖到嘴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冯镜衡会意,轻笑一声,生平头一次生出些鬼祟感,偏偏就是这份上不得台面的鬼祟闹得他心里痒痒的,像狂风大作之下的火舌,烧光什么他无所谓,他只觉得这样子太有趣了。
前头的老宋也不知道是真有电话要打,还是他纯纯有这个眼力见,不声不响地示意冯总,他下车打个电话。
后座上的栗清圆听完栗朝安的话,说她还没到家,没看到。
栗朝安说了什么,栗清圆说,碎就碎了吧。
栗朝安说要赔给圆圆。
栗清圆说:“嗯,我买完你再赔钱给我吧,其实只有半瓶了,给一半的钱。”
栗朝安笑话圆圆,傻瓜。
挂了电话,冯镜衡甚至再等了几秒钟,才指指自己的嘴巴,哑语问她,我可以说话了么?
栗清圆没作声。
“什么碎了,你爸要赔给你?”
“头发防脱精华液。”栗朝安不小心给碰打掉了。
“哈,你头发这么多还用这个啊?”
“防脱防脱,都秃了,还防什么?”
冯镜衡朗声笑出来,他笑他的,栗清圆捡起自己的东西便要下车了,身边人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包,爽快问她,“我为什么不能说话?你接个电话好大的阵仗,闹的我司机都不敢出声,下车去了。”
栗清圆自觉刚才有点小题大作,但是眼前也只有拒不承认了。“我没不让你说话啊,我、我只是听我爸那头声音小,怕听不见。”
“你爸不在家?哦……值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