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淡绿——勖力【完结】
时间:2024-07-04 17:23:23

  向给他寄了不少信,前期汪春申还会拆几封,后面他便不再拆了。某日,他在老家的同乡,便是现在的老周给汪辗转寄来一管画。
  拆开画管,是向宗在西藏旅行的采风。他们一齐去过那里,汪春申再一次惊叹向宗的天赋,他涉猎语言、天文、地理、书法,即便师承汪春申的画也能这么精湛且灵气。
  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天赋挂,当真是降临的紫微星。
  半年后,汪春申给画廊自荐了一幅《舐犊》。
  被一富商以两百万的价格买断了。也正因为富商的引荐、推崇,自此汪春申这个名号正式出世。
  他最巅峰时期的那幅天价之作,背后也有这位富商伯乐的推手。
  冯镜衡听到这,伺机插针进去,“那幅叫你出圈的画,是洗稿的向宗的,对不对?”
  这也是汪春申决计不肯再见向宗的真正缘故。
  他恨一个人可以含着金汤匙出生,恨一个人可以一路繁花似锦的优秀乃至一骑绝尘,恨一个人几乎寥寥几笔就藏不住的天赋与灵气。
  更恨这个人还爱烂污的他。
  汪春申出圈的画,向宗看到后不可能不明白,他之后转手给向宗的三百万,也是希望跟他不该不欠。他始终不见他,就是希望向宗能有自己的生活,去结婚去生子,去把这份天赋长长久久地传承下去……
  他从来没想过,向宗那么个月亮一般的人,会死……
  如他所言,“汪春申,你真的烂透了。你知道向老师为什么会死么,就是你转手了他的命运,你偷走剽窃了别人的人生。”
  也许是。汪春申巅峰之后,急流勇退了,他再也不能画出满意的,有灵魂的东西。
  当年不是冯家威逼他出山,他早就拿不起画笔了。他厌恶他的笔,厌恶死灰尸体一样的自己。
  早知这样,他宁愿去跟向宗换,换他更高洁地活着。
  他愿意替他去死。
  冯镜衡听后嗤之以鼻,“佛口蛇心。”随即,他跟助手分享人生经验般地嘲讽,“永远不要相信黄赌毒口里的每一字忏悔,同理,习惯偷盗占据别人利益结果的人也一样。”说罢,冯镜衡把手里那只都彭的火机往面前的茶几上一掼,他力道过于决绝,径直把几案的玻璃磕出一个碎裂的洞。
  他来了结的诉求就是:
  一、自此不准再以汪春申的名义进行任何创作、拍卖;
  二、把属于向宗的书信悉数还回头;
  三、以汪春申著作人的名义出具一份声明,当初出圈的成名作系为洗稿,占取他人创作利益。
  冯镜衡的话音将落,汪春申本人枯槁无任何颜色,倒是他身边的老周先出来护主了,问冯镜衡,今日这般咄咄逼人,到底是站在谁的立场?
  冯镜衡不妨告诉汪某人,“我从来不信命。但今天,我相信老天爷自始至终都留着因果报应。当年向宗不得已地把甥女带在身边,那个小孩记住了你的名字,她告诉我,你还亲自抱过她。也正是这个小孩,她始终替小舅记着、不服,她坚持想要回她小舅的信。甚至几番求我,想亲自来面对你。我没有肯,为什么呢,我不肯她来面对这些烂污的人性。她知道后,会更失望,甚至失望她小舅明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这么不可控地沉湎着。”
  谈判者自此不啰嗦的颜面。冯镜衡再从衬衫襟前的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刚才一应的谈话,他都录屏下来了。
  两条路给汪春申选,要么依照他的诉求办到这三项;
  要么等着他公布这些视频。“别跟我掰扯这些视频有没有法律效应,你要相信,我这么做,自有我敢和你叫板的本事!”
  “冯二,你上回说的那个一起看《雪夜图》的女生,就是向宗的甥女?”
  “是。”
  “你在与她交往?”
  “是。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想见见她,可以吗?”
  “想都不要想。”
  自此,交涉完毕。
  冯镜衡起身来,表示自即日起,他再不会来这里了。“汪春申你也得明白,你欺骗辜负甚至害人殒命的不只是向老师,你实担不起业内这么多人当你的信徒。我一想到这些年给你当酒搭子了,把你当半个老师,就他妈觉得晦气!你的那个狗杂种儿子,去死去活与我无关了。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想好了答复我。”
  冯镜衡说完,来去匆匆。
  连夜又从重熙岛出来。
  快艇一路涉水乘风,不到半个小时顺利登岸。
  腕表上的时刻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天朦朦发亮。杭天拎着冯镜衡的行李袋,主雇二人依旧毫无睡意。冯镜衡只觉得一时身上冷热不均,这个点他也不想原路往回赶了,只差遣杭天就近找个酒店住下。他厌恶自己身上的一身乌糟了,“他妈那姓汪的是不是身上有禽兽味啊。”
  杭天跟着冯镜衡一道走,附和着笑,“栗小姐知道你这样为了她,觉都不睡了,不嫁给你,我都替你冤得慌。”
  “别动不动自我感动,我不全为了她。”
  杭天会意。冯镜衡这类上位者二代目能真正推心置腹的朋友没几个,大多数是利益捆绑,他打心眼里真正臣服的人也没几个。这些年,杭天都不知道重熙岛上有这么个圣人呢,结果皮囊之下,是这么丑陋不堪的一堆骨头。
  冯杭二人登岸还没走到泊车处,忽而不远处驶来一辆黑色奔驰,牌照是冯纪衡的。
  不一会儿,车子停下来,前后下来的也正是冯纪衡和冯钊明。
  冯镜衡见状,先回头瞥了眼杭天,杭天挺着腰板,如实交代,“天地良心,我在怀疑是不是家里行政部那头调快艇的动静知会了程秘……”
  冯镜衡沉着一张脸,“那你明天也不用上班了。”
  冯钊明一时走过来,即刻质问老二,“这大晚上火烧眉毛闹这么一出,为了什么?”
  拂晓湖边,风声连连,拍得栈道上的涉水翻涌成了浪。
  冯钊明听完老二的一段,无动于衷,也要老二收回这些玉石俱焚的念头。“唐家那块地,我势在必得。唐某人当初能捧汪春申出来,现在这条狗再回去舔旧主,总好过我去搭关系联络他。汪先前托孤本来就求人在先,也不枉费这些年你当他汪某人半个忘年交的情谊。你这个时候同他玉石俱焚有什么好处,我问你!”
  冯镜衡不依,目光发冷发狠,“你要回去利用汪春申那是你的事。别搭上我。”
  “我不搭上你,我搭谁!你姓什么,老二,你昏了头了你!为了个女人,这一大家子一大摊子的利益生计全跟着你赔进去好不好!我就是太纵着你了,不是你把儿女私情招到里仁路,袁家女儿也不会知情。他姓袁的不会为了女儿来给我软刀子吃。我这才下定决心断尾。不是为了你和袁家撇清关系,我用得着再走别的招么!我说过,别给我得罪袁家,这个档口上,只能两方吃哑巴亏。袁某人退一步,我也退一步。大家都当没儿女亲家这回事,和气生财。我这已经给你让了好大一步了,你妈回来我也算给她个交代,你还要怎么样!”
  “你没了汪春申就办不成事了,是不是!”冯镜衡发作。
  “不。但是有了他这枚棋,我能省好多事。就这么简单。我可以不动他,也由着你去撕破脸,踩碎他。只要你回头去娶袁家的女儿,我也可以退一步,你选吧!”
  冯镜衡气得爆粗。
  冯钊明也跟着骂人,“你草个鬼!他妈的,个小畜生,我把你纵容得太狂了。十五年前我带你上岛的时候就说过,这世上无人可以呼风唤雨。我现在还是这句话,你只要需要个屋檐遮风挡雨,就必须学会低头弯腰。这一步你让也得给我让,不让也得给我让。现在不只是你为了儿女情长的一口气,这事关我们姓冯的所有人的利益,关乎集团那一大摊子人的生计和养家糊口。怎么,这上万的人都比不上你一个女朋友了,啊!”
  冯钊明站在风口里,训斥得血压腾腾地往上,冯纪衡在边上也警惕地一句话不敢参与,再听父亲道:“真这么不能商量,没有进退可言,那你死了这条心。你妈是绝对不会肯你娶栗家的。”
  老头说着,跟冯镜衡要他的证据。他太了解老二了,能这么快回头,必然是已经谈判成功,且利好的证据拿到手了。
  老头伸手管老二要,也跟老二强调些利好他的结果,“死者已矣,声不声张也就这样了;你也可以不去理袁家一丁一点;你今天让的这一步,就是你留的余地。你妈看在这份余地上,看在你没有为了感情冲昏头脑的份上,才会万事好商量。”
  最最重要的,“老二,你身上的担子可不是只有一家。你如果过分沉湎这份儿女私情,那只能说明对方不是你的良人了。”
  父子对峙一阵,冯纪衡才站出来圆场,“老二,你张不了这个口,我帮你去找栗小姐说。我看她是个识大体的人,这点过去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冯镜衡冷笑道:“过得去过不去,不是由你们说了算的。正如我今天这通火,你们非得安到女人头上去,我说不全是为了她,你们是不信的。”但是老头搬出了集团生计利益,搬出了将来隐患的婆媳关系,多少掣肘到了冯镜衡。他说不清,到底是不是他也有私心:确实不能不顾大局利益,确实不能一上来就把她变相地推到了众矢之的的对立面上去。
  孤助只会无援。
  但是,冯镜衡的性情,他是无论如何不能直面地去劝她,为了所谓的冯家利益,忍下这口气?
  她是那么地爱慕她舅舅。
  他甚至都能想到,栗清圆得知这样的真相,这么丑陋的事实,该多么的失望,失望人性,也失望她舅舅为什么这么沉湎不值得的人。
  当真劝她为了他的家庭,忍下这口气,那才是真正的嫌隙开始。
  他很明白,这不是她忍不忍得下的问题,是冯镜衡觉得这样的裁决愧对他自诩对她的心意。
  再明白些,他们目前的感情,对冲不起这样有风有浪的考验。
  终究,临风而立的人吹透了身子,一身冷意地掉头而去。
  冯纪衡即刻喊他,“老二!”
  冯钊明按住老大,“由他去。他一向这样,绝不服输,不作声就代表他有在思量了。”
  自身能想通的事,比你去强去辩一万句来得立竿见影。
  *
  周六这天,栗清圆终究没有去看得成房子。
  她临时被师兄捉去了救场。
  外宾研学的交流活动,临时缺一个耳语同传。栗清圆八爪鱼般地忙了一个下午,她给冯镜衡去了条短信,没得到回复,干脆给他打电话了。
  接通的那一刻,栗清圆听对面悄然得很,对方哑哑地应了声。
  栗清圆问他在哪里。
  冯镜衡:“在睡觉。”
  好吧,夜里忙得跟打了鸡血似的,结果白天睡到了快入夜了。
  她攒好一天的腹稿也没有告诉他的冲动了,“嗯,那你睡吧。”
  “你在哪里?”
  “在忙。”口吻听起来不大开心。
  冯镜衡懒懒笑一声,“在忙着给我打电话?”
  “挂了。”
  “我起来了,给我地址,去接你。”
  难得,栗清圆嗯一声表示受用,“正好我有话跟你说。”
  市博物馆的门口,残阳如血。栗清圆一身潇洒的灰色落肩通勤西装配白色阔腿裤,人瘦削,穿这类的通勤装,衬得松弛却坚韧有力。
  这股韧力,是属于她自己的。不依附不攀比。
  她手里还拿着她工作的耳机设备,走过来,说话前习惯地端详对方,意外地发现今天的某人过于的缄默。
  这种等着她开场白的静谧,栗清圆一时有点不自在。
  她再看一眼冯镜衡,合理质疑,“你怎么了?”
  里头冷气过分得足,栗清圆才出来一会儿,就招惹出汗。冯镜衡伸手来,曲指给她刮刮鼻梁上的汗珠子。栗清圆没有让,也正因为如此,感受到了他手心异常的烫。
  这才捉下他的手,试探了下,再踮脚尖去试他额温,“喂,你怎么了,你在发烧哎?!”
  几乎下意识地,冯镜衡一把揽住贴近的人,他俯首来贴她颈项处,无关任何欲望,他只想借她的肩膀靠一靠,“是,栗清圆,我是个凡人,我也会生病的。”
  人来人往处,这样的相拥过于扎眼,也过于暴露。
  栗清圆来不及听他说什么,只要摘开他扣住她腰的手,后头罗汉松正好在喊清圆。“你先松开,我得把设备还给师兄呢。”
  “来前说有话跟我说,什么?”即便发着烧,有人也记性不减的样子。
  栗清圆摘不掉某人的手,也只能顺着他了。她也确实攒一天了,分享欲般地告诉他,“早上我装头疼骗过向女士没去看房子,但是也睡晚了,我爸都回来了,我还没起。他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的烟灰缸……”
  “嗯,然后呢?”
  “然后就问我谁来过?”
  “……”冯镜衡顶着高烧,两眼当真灼灼地看着明明搞语言输出的人,却总是一副不擅言辞的笨拙样。
  栗清圆终究一口气说完了,“我爸之前就看出来了,我也瞒不过他的,他知道我不会轻易领人上门,那个该死的人还堂而皇之地抽了我爸的烟。”
  栗朝安得知圆圆的交往对象是冯镜衡的时候,讶然哑口了好久,头一句话却不是他自己的印象或者声音,而是,“你妈知道了么?”
  圆圆摇头。
  栗朝安:“那我继续装不知道吧。这事她必须是第一个知情人,否则,再好的印象也得对半砍下去。”
  “爸爸,你觉得妈妈会对冯镜衡有好印象吗?”
  “应该还不错。你妈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她么,好看可以当饭吃的。”
第44章
  ◎星星之火◎
  罗汉松见到冯镜衡来接清圆,调侃了几句,顺便问冯有没有空,晚上组局喝一杯?
  冯镜衡想都没想地答应了,说他做东。
  栗清圆听了,却朝师兄抱歉了,“下回吧,好不好,他今天身体不舒服。”
  罗汉松难得约上这样的二代目,才想着晚上趁着会面联络联络,拓展拓展业务圈的。岂料一向不参与这些社交辞令的清圆却站出来“拆伙”了。手里设备还给师兄的时候,罗汉松不大乐意呢,“什么啊,想要二人世界,不带这样的啊。”
  “真的,他发着烧呢。很烫。”
  师兄笑,“这才多久啊,就这么向着他了。”
  栗清圆:“你生病了我也会向着你的。”
  师兄不依不饶,“欠我一顿啊。”
  栗清圆却调侃回来了,“我帮你补天窗,我还欠你一顿,你听听这像话么!”
  罗汉松直喊着不得了,我们的高岭之花也学会凡间把戏了。
  栗清圆微微红着脸,与师兄他们暂别了。
  走过来,不声不响地拽了拽冯镜衡的衫袖,示意他走吧。后者翻手来握住她,滚烫的手心,“不请你师兄他们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