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淡绿——勖力【完结】
时间:2024-07-04 17:23:23

  仿佛提纯的快乐一样。在放大的美好之前,人相对渺小起来。渺小到只能调度你所有的感官先去感受它,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龃龉。
  栗清圆很孩子气地喊那头的孩子,“伊宁,能看得见么?”
  伊宁恹恹了一天,终究在这点喜悦里集中了些精神,连连点头,看到种子般的一颗子弹飞升到天空里,忽地,又像降落伞般地散开,再向地面作俯冲下去。
  有一束蓝色烟火,更是一个飞机的模样。伊宁即刻从沙发上弹跳了起来,因为之前那个客商送给冯镜衡的两个侄儿时便是这么奉承的,说这束蓝色的,最为新鲜有趣。
  伊宁急死了,朱青恨不得像逮兔子般地拿手臂围着儿子,也被孩子的笑声传染了。要儿子慢点,再为了烟花给跌下来。
  伊宁喊着小叔,栗清圆把手机递给冯镜衡。
  臭小子歇斯底里的亢奋,问小叔看见飞机了么。
  冯镜衡难得的哄孩子口吻,“嗯,看到了,看到了。”
  “你喜欢么?”他再问侄儿。
  伊宁连连点头。冯镜衡便再“偏心”地朝侄儿安慰,“这烟花也不过如此,在这里看跟在家里看,有什么区别。对不对?”
  伊宁点头如捣蒜。然而,栗清圆说过的,他们冯家人一个个都不吃闲饭,小毛头气血上头被哄骗了几句,就快信了,又理智浮瓢上来,跟小叔辩论一个道理,“还是有区别的。因为姐姐可以点那个引子,可以举着有些小烟花。”
  栗清圆也跟着笑了起来,笑话有人也有忽悠不住的时候。
  朱青在那头打圆场,“哪有什么小烟花呀,人家客商叔叔送给你小叔的时候就全是大的,小孩子哪能敢点。不信,你问姐姐呢!”
  伊家那个鬼机灵,都不用人教,连忙接应,跟弟弟声明,她没有点呢,小叔全程看着呢。都是人家工作人员遥控操作的哦。
  一场盛大的烟花小剧场这才算勉强圆满收梢。天空的花火还在继续,伊宁看了会儿,到底还在发烧,被保姆抱走哄着去喝水了。
  朱青在那头,不无尴尬地对栗小姐寒暄了几句。实在话,这是她们俩互加微信,头一回正式联络。
  朱青不为别的,为了冯家的安宁,也得看在老二的面上,同栗小姐客套几句。
  栗清圆却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只说,她也是受益者,看了场免费的烟火秀。
  冯镜衡看着这两个女人面面相觑,真的没话聊了,才从栗清圆手里接过手机,关照朱青,伊家在这很好,回头,老大那头的局完了,父女俩再一道回去。
  朱青便由小叔子这样安排。
  冯镜衡顿了下,最后,不咸不淡地喊挂断了。
  栗清圆站得靠后些,将一切看在眼里。绚烂的烟花,与有人的迟疑。
  *
  烟花秀结束后,冯镜衡出面感谢了这里的负责人,与特地过来帮忙放这些烟火的工作人员。
  冯先生助理特地准备了报酬之外的茶水红包。
  场地的负责人当真错认了,以为是冯先生为了哄太太和女儿开心的。
  正主也不多解释,只笑着应承,“花钱买热闹仗。算了,她们娘俩开心,我受罪罢了。”
  几个男性工作人员都笑了,笑着打趣冯先生,“只叫您花钱,已经很不错了。”
  回别墅的接驳车上,伊家还惦记着下半场呢。要跟婶婶一起看电影。
  栗清圆对于伊家这么会卖乖,很是存疑,问某人,“你哥哥嫂嫂都不是花哨的人,伊家是不是和你待多了,耳濡目染和你一个路子。”
  “记吃不记打的笨蛋。你和人家接触才几回,就这么给人定调了。”
  栗清圆臭冯镜衡,“总把别人当笨蛋的人,才是究极的愚蠢。”
  冯镜衡顿时来劲了,歪头来看她,“我帮你呢,害怕你吃亏呢,怎么还反过来怨上我了。你不是笨蛋谁是!”
  栗清圆再添一句,“嗯,处处要靠别人帮的,自己没眼睛看的,也是笨蛋。”
  冯镜衡嗳嗨一声,“这是在说谁呢?谁没眼睛啊?”
  栗清圆:“反正不是我。我有眼睛。家家呢,家家有没有眼睛呀?”
  伊家把两只手搁在眼睛上作望远镜瞭望样,附和婶婶,“我的眼睛好着呢。一点不近视。”
  栗清圆学着孩子,两个人将各自的望远镜连接起来,互望彼此。
  伊家被婶婶逗笑得咯咯地。
  冯镜衡一时间被这样天然的和睦鼓舞到了。他一把拽栗清圆到他这边来,“别和人家的孩子瞎起哄。幼稚。”
  栗清圆继续阴阳怪气,“是了,柴米油盐的事没一件高级。于是,困在这里头的人,最容易被标记庸俗。”
  冯镜衡乍一听,很不中听,直觉她在扫荡着谁,连同他在内。她桌上和舍费尔辩论的鱼眼珠论他还没跟她计较呢。“说话这绵里藏针的,闹哪样呢!谁不高级了,又是谁沦为鱼眼珠了,你跟我说说!”
  栗清圆并不想自诩女人的第六感。但是,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从来没有失手过。
  宴席最后那里,冯镜衡很明显的不想他哥哥秘书插手他或者他侄女的事。
  栗清圆看出点端倪,这是她的职业病。她服务过若干甲方,也见过大大小小各类级别的助理到政府秘书处的领导。许多主雇上下级间,通力、默契不在话下,但是男女上下级间,有没有那条准线,其实一目了然。
  那位程秘很明显,与老板过从亲密。这种亲密,却头一回叫栗清圆很难断定有无实质关系。
  她作为女人的直觉起灵感的,却不是程秘与他哥哥。而是对方天然对栗清圆的敌对感,这在冯纪衡提起她与朱青名字带着相同音时,那位程秘看向栗清圆,是绝对的排斥。
  而栗清圆在朱青那里,即便彼此闹过不太和睦的龃龉,对方都没有过这种审判目光。
  她不信她的直觉会出这么大的偏差。
  冤有头债有主。她才懒得去细枝末节地追究别人,她只看冯镜衡的态度,他对此讳莫如深是事实。那位程秘几回试着朝冯镜衡说话,他都没理会。唯一叫栗清圆断定的是,他不想对方接触他的侄女。
  栗清圆心里一阵噼啪。然而,面上不显。
  冯镜衡看她这样子,干着急,即刻追问:“谁和你胡说八道什么了?”
  八面玲珑的人忽而急了,这在栗清圆看来才是真正的破绽。冷淡的人,干脆反问,天真无害的样子,“该有谁跟我说点什么吗?”
  冯镜衡当着侄女的面,不便发作,“我人在这呢。你不信我,信谁的歪屁股话呢!”
  栗清圆在信与不信之间不决。她也觉得冯镜衡的话有理,凡是信任出现裂缝,才是最糟糕的。然而,叫她把这心里的捕风捉影说出口,她更是觉得难堪。
  就在一时的沉默里,栗清圆才真正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不是在捕风捉影,而是在……
  车子快到别墅门口,冯镜衡才要拨电话给老大那头,叫他来把孩子弄走。
  不期然,大门口赫然一道身影。
  看着他们接驳车停下来,冯纪衡的一支烟也到了头。
  他踏灭了烟头,走过来,招呼女儿回家。
  伊家不答应,口口声声要跟婶婶一起看狐尼克和兔朱迪。
  爸爸拍拍手,说他来抱,也跟伊家解释,“今天是情人节,你小叔本该就是陪女朋友的。你个小孩子赖在这里当电灯泡!”
  伊家不太明白她怎么成电灯泡了。只把听到的看到的,描绘给爸爸,“小叔和婶婶好像吵架了。”
  冯纪衡闻言,很是意外。又不太意外,只端正面色问老二,“什么情况啊,你这好一阵歹一阵的,谁受得了你!”
  冯镜衡人从接驳车上下来,栗清圆这边才要替着他挽尊一句,没有吵架,只是小孩子听大人声音高一些……
  她心里的腹稿甚至都没打完。冯镜衡冲她低声道:“你先进去。”
  栗清圆莫名不喜欢他这样的口吻,一时停顿,便顺他心意不参与他们弟兄的家务事了。
  伊家也去舍费尔那里拿她的包包。
  冯镜衡这才跟自己的同胞兄弟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自认为和你拐着弯地说了好几次了啊,你今晚过去,还是不听,那么你的家务事,我至此不会再管了。”
  冯纪衡笑吟吟,来反问老二,“什么情况?”
  冯镜衡伸手来指自己的兄长,“汪春申这事,你和你秘书绊了我一下,我无所谓。我甚至自己的助手都不怪,只怪我那晚太急了。但是,老大,给我把程乾微换掉,她心思已经不在她的本职上了。这种人留在你身边,你落不着好的。今天,她由着你的女儿跑到没影子,也当着一屋子的人面不给你老婆丝毫颜面。明天,她就能霍霍你把你的家给冲掉。”
  冯纪衡充耳不闻,只看着老二这张漂亮且年轻他五岁的脸,一时艳羡,兄弟俩都是男人,没什么下作话不能聊的。冯纪衡怪老二可真能装糊涂,“程乾微这个痴女,她心思在谁身上,你还不懂么!”
  冯镜衡懒得和他们咧咧,“少他妈废话。我就问你,你留这种助手在身边图什么!”
  冯纪衡自认为客观严阵,“她工作还是挑不出毛病的。最重要的是,不絮叨我不爱听的。”
  冯镜衡一针见血,“你真要升堂到你妈那里吗?我早和你说过的,虞老板知道一点风吹草动,绝对清理门户。冯纪衡,你比我知道,清理的,绝对不是你老婆。”
  当局者迷。冯纪衡嘲讽地来了一句,他问老二,“你有没有想过,没准过不了几年,你里头那位,也会变成个鱼眼珠。”
  岂料老二斩钉截铁,“不。她无论嫁不嫁给我,都不会成为鱼眼珠。”
  冯纪衡突然觉得这样的老二很没意思。
  冯镜衡再讥讽回去,“嗯,这就是程乾微在你脚边,你的痛快,是不是!她顺着你,谄媚你,扫干净你身边的一地鸡毛蒜皮!”
  老大一时隐忍的怒气。
  老二继续发难,“你和她到底……”
  “滚吧。我对这种一把年纪还单相思我亲兄弟的女人,下辈子都没兴趣!”
  冯镜衡听后不但没有松一口气,而是越发地骂老大,“你就继续玩吧,玩鹰的没几个不被鹰啄了眼的。程乾微这个疯女人,她那个自卑的人格,恨人有笑人无。就凭她敢轻视朱青,我是你,早发落她一万次了。”
  兄弟俩再一次话不投机。家家哒哒脚步背着她的小包出来,冯纪衡抱起女儿,痛快要家家跟小叔说再见。
  冯镜衡投鼠忌器。这件事,渲染到虞老板知道很容易,然而,毕竟不是他自己的事,一对家宁,当真闹到那样不可开交,冯镜衡也没把握,朱青会是个什么局面。他之前委婉渗透过,只寄希望虞老板能听出味来。
  且眼下,他自己都焦头烂额。
  里头那位,不知道是不是程乾微说了什么疯话,叫她误会了。
  冯镜衡连忙进里,栗清圆也如同家家一样收拾好她的包。一副我准备好了,我要回家去了。
  沙发上的人见到他回来,什么都不问,也不计较了。只淡淡朝喝了酒的人,“你帮我派辆车子,我要回去了。”
  冯镜衡把他的两只皮鞋脱踢得老远。口干舌燥的人,第一时间去厨房冰箱里找水喝。他这才发现冰箱里有她下午没吃的果盘和蝴蝶酥。
  端出来的人,假模假样问她为什么不吃呢。
  栗清圆不听会,再次开口,“我要回去了。”
  冯镜衡装聋子,继续问她,“刚才吃饱了吗,现在还可以叫到那个咸排骨。”
  栗清圆冷面笑匠,“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我爸说的,还是要少摄入亚硝酸盐的东西。腌制的东西,能不吃就不吃。鲜排骨虽然淡了点,但是人家从来健康,少油少盐。”
  冯镜衡到这一刻才听明白了她先前在桌上的调侃。文人真是花样多呀。
  “就你爸,他有什么资格宣扬这个宣扬那个,他爱吃的那道双臭,臭么臭死人,他摄入的亚硝酸盐还少么!”
  栗清圆一听更气了,“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爸!”
  “就说了,怎么地吧!”
  沙发上的人起身就要走。手上抓着矿泉水瓶的人,无声地来作人墙,敌往左他往左,敌向右他向右。
  敌不动,他不动。
  栗清圆气急骂人,“冯镜衡,你就是个无赖!”
  “你吃完咸排骨,再回头捧新鲜的臭脚,搞这种敌对拉踩,更赖吧!”
  身高、气焰都矮一截的人,真是气得咬紧牙关。
  “你凭什么说我爸!”
  “谁让你没事把你爸搬出来的。再说,我说的不是事实?他不是爱吃双臭?这可是你告诉我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栗清圆不和他绕。她第三回 跟他要车子,也声明不是这里叫不到车子,她也不麻烦他了。
  结果,对面人全线跑题。跑到哪里去了,只听喝水的人,突然张口,“我把这里长租下来了。”
  “关我什么事!”
  “我们家老头当年为了迎娶我妈体面点,才租了里仁路那里。”
  “关我什么事!”
  “该说不说,他跟我妈感情其实还可以。起码到这个年纪了,百分之九十是离不掉了。”
  “关我什么事!”
  “所以,我想把老头这个德行继承过来。恰好这里也是只租不卖的。”
  “关我、”
  “别关了,听我把话说完!”
  栗清圆:“……”
  冯镜衡一面看着她,一面继续道:“我现阶段买房子你是铁定不要的,买我自己名下,没准你妈还得说我生意人家不干亏本买卖。不如租,长租给你用,钱我花。”
  “……”
  “这个后花园,你想怎么归置都可以。这里清净,隔壁是租给舍费尔住的,他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他来了,我应付他。两边走动也方便。这里钥匙也交给你,当你周末过来度假的地方,译稿也可以来这里,好不好?”
  “……”
  “好了,我说完了。你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尽管来吧。我说过,我就在你面前。别在别人口里听说我。”
  栗清圆一时愣在那里。
  冯镜衡弯腰来摘开她肩上的包和手提的行李袋。往沙发那头扔去。
  再低头朝她气息近一些,给她倒计时,“过时不候啊。别和舍费尔那个老毛子说了那许多冠冕堂皇的独立宣言,关起门来,反而一句话发落不出来。”
  “……”
  “三、”
  “……”
  “二、”
  “……”
  “栗、”
  “你哥哥那个秘书是怎么回事!”
  冯镜衡目光一紧,他就知道!
  “嗯,什么怎么回事?”
  “你少来,你让我问了,又不诚实回答。”
  “你要问什么?”
  栗清圆:“她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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