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朝安听到圆圆这番话,心里空落落的,甚至是嫉妒的。他的女儿终究是长大了,圆圆和季成蹊那些年都没有这么透彻地看待过一个人。
她明明在说冯镜衡卑劣,口吻却是眷恋不舍的。这是他们过来人的火眼金睛。
向项也看在眼里。她不知道是圆圆终究成长了,还是这些日子耳濡目染地学了点霸道人的我行我素。
偏偏,她为女儿这样的我行我素而骄傲。
不为别的,就这份自己能养活自己的本事,到哪都饿不死。感情,如果不能锦上添花,那么就舍掉拉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向项尤为地鄙夷一些女人的悲观宿命论,仿佛遇错一个男人,就要了她们的命一样。一步都不敢错的人,本身就是自卑的,自我矮化的。
向项推了推栗朝安,后者终究平等地跟女儿和解,
“昨晚和冯镜衡的那番话里,有些不是真心的。圆圆,我再糊涂,也不会容忍一个背叛你的男人。他再优秀,成为不了我的女婿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我只怕你掉进去太快。”
穿太阳花睡衣的人,口吻坚定,“可是,热恋不都这样吗?”
一句话落地,客厅的三个人,各怀心思。圆圆懵懂,栗朝安惊叹,向项莞尔。
一时间,圆圆反过来问父母,“你们当初就没有过这样吗?爸爸。”
栗朝安不觉咳嗽了声。向项端正坐着,姿态教养如淑女,抱着双臂,有一说一,“热恋的人都是没脑子的。包括你爸爸。”
栗朝安:“向项!”
语出惊人的人,“你敢说不是?是谁送我回家,一条巷子连发折返了七八趟,向宗都出来递话了,再不回去,天都亮了。”
圆圆听到都不禁笑了,她笑的是小舅,“小舅好可怜,还得出来做工具人。”
向项点头,“你外公那会儿恨不得把你爸爸嚼了吃了。原来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有时候女人也一样呢,明明年轻的时候受尽婆婆的苦,最后自己做婆婆了也爱摆谱。人呀,表里如一的就是了不起。就冲这个,我就看好冯镜衡,毕竟敢跟老丈人叫板的没几个。他这样的,将来自己有了女儿,人家为了女儿严格苛待女婿还情有可原。毕竟,他当年就是这么以身作则的,我就不允许你老丈人有半点模棱两可。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栗朝安听向项这么说着,一时面上也挂不住,“行了,和你一样风风火火的,你都喜欢!”
向项也不掩饰,“是呀。知己难逢,佳音难觅。没准我和冯镜衡他妈妈还能对得上脾气的。不都说儿子一般像妈妈的嘛。”
圆圆在线打假,“也不全是,他哥哥并不像他妈妈。”
向项倒是好奇起来,“哥哥什么样子啊,兄弟俩哪个更漂亮些?”
圆圆一时没接话。
向项催促,边上的栗朝安很是无语地看着她。向项臭他一眼,眼神数落他,落个两不追究就拉倒,还要追着问什么。难得糊涂才是上上智慧。
到底圆圆还是说了偏心的话,弟弟更好看些。
向项点头,自己的女儿她晓得,“不好看的,坚决入不了你的眼。”
重要的话留到最后说,“那,你俩没事吧。吵架了么?”
栗清圆顿了顿,想起冯镜衡临走前那副嘴脸,心想,我为你开脱这么多,你还不至于那么没风度地真分手了吧。
圆圆只承认吵了两句,没什么大不了。
栗朝安菩萨上身,听到女儿为此争吵,即便心里埋怨冯镜衡没度量,终究还是有点懊悔自己的。
再听到圆圆说了这许多,陡然地来了一句,“我和你们商量一件事好么。为了避免以后再有这种面对面的冲突,我在想,要么我搬出去住,要么我跟你们申请周末自由的外宿权利。可以吗?”
栗朝安与向项都没想到。没想到,今晚谈判最大的黑马是圆圆。她真得跟谁学谁,惟妙惟肖,栗朝安甚至一时觉得,今晚全程圆圆在苦肉计,最后的一记回马枪没准也是那个狐狸精冯镜衡教的。
客厅乌鸦飞过安静了片刻。向项转着手腕喊疼,她这才告诉栗朝安,我今天为什么不开车呀,就是昨晚做瑜伽的时候扭着了。你去给我找个胶布贴贴呢。
一个晚上,栗清圆都晕晕乎乎的。
她生气有人那个臭态度,也生气隔这么久了,他一通电话都没有,连同短信。
自顾不暇的人甚至都没发现,父母在外面头靠头专心致志贴胶布的景象有多么的怪异且不同。
*
冯镜衡朝老沈倒完一通牢骚,看一眼手机,信息栏里红点一片,没一条他想看的。后悔了,“我和你个单身汉说得着吗?”
沈罗众:“你就是找一万个已婚男人取经都没用。因为人人都不是冯镜衡。”
“滚吧。”
沈罗众叫镜子别不信,你这个人天生怪种,剑走偏锋的人注定是另类的,不被众人理解的。
你自己的因,唯有自己去果。
该说不说,冯镜衡交际应酬那么多客户代理商供应商,多的是难打交道的老头、顽固,他都能逢凶化吉。没理由未来老丈人,他搞不定的。
冯镜衡非但没被老沈鼓舞到,反而更丧气起来,“有什么用。她都跟我明说了,我和她爸同时掉水里,她救她爸。”
老沈听得哈哈大笑,“你丫个游泳健将,你难不成要个女人救。”
“你懂个屁。我就要她救,碍着你什么事了!”
老沈笑他,没脸没皮。
那一头,莫翌鹏摸到了冯二带过来的那个纸袋子,发现里头是一盒蛋糕,栗子南瓜味的。
他问女伴,吃不吃?
莫翌鹏才要当即拆了这蛋糕的,冯镜衡一把夺回头,蛋糕糊了他一袖子,即便这样,也没肯莫翌鹏和他的女伴尝一口,“是你的么,就吃。问过我了吗!”
莫翌鹏跟冯二赖,“现在问了呀。”
“滚。”冯镜衡喝一口酒再刮着袖子的奶油往嘴里送。整个包厢里,就属他最另类。谁家好人拿蛋糕下酒啊。
老沈出面调停,不无嘲讽道:“都别招他。失恋的男人最大,啊。”
第58章
◎狐狸看到的兔子◎
老沈的话,莫翌鹏是附议的。
对于冯二这种走一步算十步的人,他失恋可不是单单失恋,没准还是失婚。就冲镜子这么护食的狗样子,栗小姐提一句我们结婚吧,有人怕不是甘愿被人家套得牢牢的。
原本这话也没毛病,不知道是谁笑了声。一群狐朋狗友互损惯了,荤段子也不新鲜的。莫翌鹏听到起哄,笑眯眯继续道:“所以我就服栗小姐,什么都不用做,就把有人套得服服帖帖。”
话音落,喝酒上头的冯镜衡突然伸手来,逮着莫翌鹏下巴一别作咔嚓的手势,老友间也不影响他掉脸子。冯镜衡警告的意味,胡咧咧也得看人,滚吧!莫翌鹏瞅冯二和老沈叨咕半天了,他略微有点不爽,毕竟前段时间我才是站队你冯二的人,怎么你这个人阴晴不定的,掉头来,你还是愿意和老沈交心。
莫翌鹏自觉咧咧了,试图加入他们。也问他们一晚上聊什么大业务呢,岂料冯二压根不买账,并叫莫翌鹏挨他远一点,一身的脂粉味,香水冲得他脑仁疼。
冯镜衡明明在说他莫翌鹏。结果,莫这厮一不痛快就把女伴打发走了。还把罪名罗织到冯二头上。人家姑娘不乐意了,怪那位冯先生眼睛长在头顶上,也太傲了些。
莫翌鹏假意赔不是,说他们冯二向来这样,好起来是个人,臭起来没人理的。他今天失恋,纯粹看不惯别人成双成对,就这么小心眼。女伴被这么哄了几句,才算平复了。
莫翌鹏再回来包厢时,冯镜衡已经被老沈架起来,说送他回去吧。又问镜子今天怎么回事,这么不担酒,不是你的道行啊。
被扶着的人,不以为意,口里的话完全与老沈他们不搭噶,“她喜欢铃兰告诉我干什么,她喜欢栗子蛋糕反正也有人给她记着。”
“她那个前男友狗屁不是,他妈我看他一眼都是给他抬咖了。除了和她老爹同行有话聊,有什么?哼,青梅竹马真是了不起呀。”
“我等了她两个小时,老沈,你说我这两个小时去干点什么不好。”
“她那些话,句句都向着她爹,当然也会向着她舅舅,选择题更是做得稳狠准。无欲则刚的人就是了不起。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不过就是仗着我拿她没办法罢了。”
老沈送镜子回去的路上,看不下去了,要镜子把手机给他,“我通知你那位来吧,啊。你也别嘴硬了,没脸没皮的事你不是最擅长的嘛。”
冯镜衡四仰八叉地往车后座上一躺,听副驾上的老沈这么说,很不痛快,撑手起来骂他们这些伪君子,“谁没脸没皮。我比你们这些敢想不敢做的人坦荡多了,怎么,我说得不对嘛,你去问问她爹,是不是没放下,闹这一出,是不是因为他看不惯以我为代表的某一阶级,比如,他原先那个情敌。”冯镜衡敢保证,他替栗老师把向女士这边安抚明确好了,一准什么挑毛病没有了!这就是男人。
老沈听不懂镜子在说什么。镜子也没指望好友懂,甚至嘱咐老沈一句,我和你说的,别吵吵给外人听。
沈罗众啧一声,掉头来问后座上的人,“你到底醉没醉啊!”
后面的人半晌没吭声,最后来了句,“这话我也就和你说说。老沈。”
沈罗众感怀到镜子的真心,还报他一句,“嗯。要不要我帮你通知她。”
冯镜衡臭哼一声,“不稀罕。这种算计来的东西有什么意思。一个晚上,她想联系早联系了。”
“她压根不知道我要她什么。”
老沈也不懂,“你要她什么?”
“滚吧。趁我还活着。”
沈罗众笑了笑,用一种不言而喻的嘲讽,嘲讽镜子,也跟着有点嫉妒。
他即便这一刻也还是有点不相信,栗小姐会吃镜子这套。她那么个冷淡的人。
直到他们一齐到了里仁路。沈罗众送冯镜衡进了别墅,镜子压根没醉,甚至有条不紊地喂了猫,把房里的猫屎跟做生化试验般地武装起来,清理完了。
最后把这猫抱出来,一副自家孩子,管它怎么屙屎,弄干净就是个宝的洋洋得意。
沈罗众不禁傻眼,笑话老友,“你这种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的少爷,也会养猫了。”
某个二世祖冷哼一声,突然立起复仇人设来,“我偏要把它养得膘肥肉壮的,叫它离不开我。到时候,它那个妈想要走,难!”
沈罗众恨不能笑出眼泪,“不知道的,以为你俩争夺孩子抚养权呢。”
冯镜衡摆出一副臭屁的冷谑嘴脸,“她?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爹宝女。娇滴滴的……”有人口吻明明轻蔑的,神思却浮想缥缈起来,飘到那层峦叠嶂里,意淫的人比谁都知道,他不过是狐狸心理,葡萄树下的狐狸,嘴上喊酸,那娇滴滴的果实喂到他嘴里,他比谁都受用,老实!
沈罗众走后,撸猫的人伺候得七七十分恣意,他手停下来,七七甚至把脑袋凑过来顶他的手掌。
某人揪它颈上的皮冲它说话,“真把自己当主子了是不是?你当初掉泳池里的样子很丑知不知道?不是口口声声独立自我的么,独立自我的人就该男女平等,凭什么我掉水里你就不能救了?凭什么你就不能主动一次!”
七七被某人揪着直叫唤。偏过来头来,冲他哈气。冯镜衡手一松,它即刻从他膝上挣脱般地跳下去,像只兔子。
猫科动物的天生警觉感,七七身型未动,只扭头过来打量了眼冯镜衡,听他道:“谁理谁是狗!”
说罢,发狗疯的人一路用脚,把七七当球,一路撵回了房间,还不忘安抚它,“放心。大人的官司上升不到你,你就安生跟着我,你那个便宜妈不过嘴上说说罢了,她和她爹妈住一天,一天难保全你。”
次日上午十点,冯镜衡进公司的时候,他的二助正在电梯口签收一束粉色的乒乓球菊,见到老板从电梯门里出来,忙不迭地打招呼,也将手里的花往身边藏了藏。
冯镜衡即便心情不大好,也看得出这是祝希悦的私人花束,“藏什么,偷的?”
祝希悦摇头,“朋友送的。”
冯镜衡没事人地往里走,难得宽慰下属一句,“送就送了,藏着掖着的干什么。”
祝希悦这段时间早已习惯老板的毒舌,其实他们冯总挺好伺候的,交代的事情办到位,其他的他全不管你,你明目张胆在工位上摸鱼他也懒得理你。有次祝希悦刷短视频,冯总散会下楼来,她没来得及退出,那里头哈哈哈笑着,冯总投来的目光像是在说,少看点吧,对脑子不好。也就不予追究地揭过了。
眼下,她听老板这么说,追随的脚步,跟老板一齐往里走。冯镜衡至今对这位二助都算不上严格的满意,当初是杭天保下的,但是,他对祝希悦唯一比较中肯的就是这个姑娘不为了藏拙而什么都不敢说。他既然招两位助理,就不必那么同质化,杭天缜密老练就够了,有时候,身边还确实需要一个比较客观中庸的声音。
祝希悦给老板解释,并非是什么藏着掖着,而是这花她本身就不太想收。今天是祝希悦的生日,可她并不为了收花而喜悦。
嗯。冯镜衡可有可无地敷衍一声。
祝希悦直截了当来一句,“我不喜欢他,也拒绝得明明白白。不喜欢这种特殊节日,借着关心或者爱慕之名,其实在给我徒增烦恼的自我感动。”
这些日子,冯镜衡头一回转头认真打量他的二助,他一面输入密码,一面推开了他的办公室门,却没有呵斥他的二助别跟着他了,而是几分听八卦的趣味,竖起耳朵来,“嗯,爱慕者?”
“还是个很不识趣的爱慕者。”
脱了外套随意往后面的挂衣架上一撂,回头来落座的人,笑吟吟地夸赞他的二助,“那你还收他花干嘛,退回去啊。”
“我退哪里去啊,冯总,您也体谅体谅我们打工的吧,人家送花的小哥也是靠着这一单单攒工资的。”
冯镜衡觉得有理。“那么你还拿在手上干嘛?”
祝希悦面上有些不明的晦涩。她回头朝外望了望,这层就他们三个,冯镜衡明白,有人在看谁。
他也懒得管这些婆妈事。挥挥手叫二助出去吧,并不忘提醒她,把这个月的工资条拿过来,他私人给她报销20%的月薪,算作她的生日福利。他对两个助手,一视同仁。
祝希悦先前听杭助是这么说来着,但是,她没想到老板这么痛快地兑现了,开心根本藏不住,立马喜笑颜开,奉承老板,说要为老板效忠到退休。
冯镜衡不听这些没营养的话,反过来问二助,“女人都爱收花,到底为了什么?”
祝希悦这回一点不木讷,甚至愿意为老板答疑解惑,“女人不是都爱收花,是爱喜欢的人送给她。”
“……继续。”
祝希悦有点懵,继续什么啊,她反应再反应,才壮着胆子问老板,“冯总,您、是不是和栗小姐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