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凉风从沈清歌的脖颈子处刮过去,沈清歌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云鹤别院,驾鹤西去,这里不就是鬼窝么?到了夜里一群人噼里啪啦地布阵演习,你捅我一刀,我砍掉你一条胳膊,想想都}得慌。
涵宝看她面色微变,吞吞吐吐地劝:“九哥面冷心热,其实你若是放下身段求求他,说几句好话,他不会这样刁难你的。”
沈清歌撇嘴:“让我求他?做梦!不就是把我搁在这儿,让我知难而退,自己回将军府么?他不敢违抗皇后的话,让我背锅,我又不傻。闹鬼就闹鬼,九成九,他们就缺我这个军医了。应当能相安无事,和平相处。”
涵宝只当她是赌气:“你一个人啊,当真不怕?”
沈清歌将怀里抱着的大公鸡扬手丢了出去:“这不是还有战神么?驱邪避凶,谁怕谁啊?”
再说了,我自己就是鬼啊,战场上被炸飞的鬼。
“我是真不明白,九哥为什么对你这么凶,又为什么不相信,是你救了他呢?”
说起这个,沈清歌有点心虚:“皇后不是说了么?旧情难忘,自然瞅着我不顺眼。”
涵宝顿时垮下脸来:“哼,假惺惺的,分明知道九哥与卫姑娘感情好,还故意将卫姑娘嫁给三王爷,害我九哥吐血昏迷了这么久。”
“没想到喔,你九哥还是个痴情种呢。”
“卫姑娘乃是上京第一才女,外表温婉贤淑,冰雪聪慧,没有几个男人能逃得掉她的手掌心。”
沈清歌撇撇嘴:“当着我的面,这么夸奖她,你觉得合适吗?”
“可我更喜欢九嫂,”涵宝带着讨好:“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与某些人的表里不一大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以前我还小不懂事,喜欢缠着九哥寸步不离。当着九哥的面,她对我关怀备至。可九哥不在,就爱答不理,十分傲慢。远不及你真实,你更配得上我九哥。”
“算了吧,就你九哥那副尊荣,头大如斗,腹大如鼓,晚上看一眼,就跟见鬼了似的。”
涵宝不服气:“我九哥那是生病了,以前他可不是这样子,我读书少,形容不出来,反正玉树临风,貌比潘安。”
沈清歌噗嗤一笑:“他在你眼里,什么都好。”
涵宝见她不以为然,也没继续争辩,叫来几个下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别院里的杂草清理干净。
又给她新铺设了软衾被褥,糊好窗户纸,院中水缸里注满清水,日常用品也准备得一应俱全。
沈清歌相当满意,吃饱喝足,往床榻上一躺,美滋滋地睡了。
主院。
红烛高烧。
三个面巾蒙面的暗影卫肃立在战北宸的床榻跟前,向着战北宸禀报着他昏迷这三月以来的情报。
战北宸斜靠在锦垫之上,面有疲惫之色,眼睛紧盯着自己腰间挂着的引流袋,有些心不在焉。
他虽说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种水囊,柔软透明,巧夺天工,还像鹿皮一般,有弹性与韧性。
这么柔软的管子,究竟是怎么穿进自己腹腔之中的?
今日他实在憋得难受,郎中尝试着用那个女人所教授的方法,按揉与刺激穴道,果真立竿见影。
可见这个女人是真的精通医理,而且医术高超。
她不就是将军府里一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么?如何会精通此道?又是如何瞒天过海,深藏不露的?
钦天监指名道姓,让她嫁给自己冲喜,究竟有什么阴谋?
她巴不得自己魂归西天,与褚文靖双宿双飞,怎么可能出手救自己呢?
若非她与褚文靖得意忘形,恬不知耻地扑倒在自己床榻之上,欲行没羞没臊的不轨之事,惊醒了昏迷之中的自己,自己或许会心存感激,锦衣玉食地待她。
第8章 我死得好惨啊
战北宸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想得入神,手下接连轻咳数声提醒他,他方才反应过来。
“王爷?”
战北宸忙收敛了心神:“继续说!”
“您让我们打听的,关于王妃娘娘的事情......”
“沈清歌!”他认真纠正,觉得“王妃”两个字简直羞辱了自己。
暗影卫对视一眼:“沈小姐早就与清平侯府世子褚文靖有婚约,母亲病逝之后,沈将军因为常年在外征战,就抬了府上小妾做了继室,一双儿女也抬了嫡。
继室上位之后,厚此薄彼,出入间经常带着二小姐沈明雅,对沈小姐颇多非议。而沈小姐深居闺中,并无什么传闻,只听说性子有些懦弱,内向少言,恪守礼规。”
“内向少言,性子懦弱?”战北宸轻哼:“你们确定?”
暗影卫不知战北宸心思,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
涵宝撩开门帘,跨进里屋里来,有些生气:“郎中说了,你需要多休息,怎么这就把暗影叫过来议事了?”
战北宸挥挥手,示意暗影退下,疲惫地问:“怎么样,她怕了吗?”
“怕?”涵宝挑了挑眉:“她说别院里应当就缺一个军医,肯定能和平相处。”
战北宸讶异地撩起眼皮:“没走?”
涵宝故作老成地叹气:“她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将军府里沈将军不在,继母容不下,她暂时不想回去。”
战北宸抿抿唇:“自讨苦吃,那就怪不得本王了。”
“九哥,我觉得这个九嫂真挺好,不行你就从了吧?若非是九嫂出手救你,你只怕就要被那御医害死了。”
“她救我?你可见她喂我吃药解毒?又可曾开方抓药?”
涵宝摇头:“她救你的时候我们都不在跟前。”
“那就是了,九哥告诉你,日后小心提防着这个女人,免得被她利用。”
“你不相信我的话?”涵宝有点生气。
战北宸合拢了眸子:“小孩子家懂什么?”
涵宝不服气地踮了踮脚尖:“刘叔说,在他们老家,像我这么大的都可以娶媳妇了。”
战北宸难得的有笑意弥漫在唇角,竟打趣道:“你若觉得好,那让给你。”
涵宝涨得脸通红,磕磕巴巴地道:“她是你九哥的女人,我才不要!”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战北宸轻哼:“我对她已经是客气了,所以才会厚颜无耻地赖着不走。本王就不信,她能在云鹤别院里住的下去。”
云鹤别苑。
沈清歌吃了睡,睡了吃,夜幕又降临了。
白天里的别院,顶多就是破败荒凉了一点,当漆黑如墨的夜幕完全笼罩下来,夜风吹过,屋檐下昏黄的灯笼摇曳,那气氛就上来了。
被抄了家的野猫们无处可去,就在围墙上撕心裂肺地叫,就跟小孩哭似的。一连闹腾了两天,吵得沈清歌心烦意乱,觉都睡不好。
偶尔,还会有扑腾一声,大概是打架输了的公猫从墙头摔了下来。
沈清歌翻来覆去,实在忍无可忍,坐起身来,整点剩饭菜,拌点药,就搁在外面院子里。
没多大会儿,外面逐渐消停了许多。
野猫摇摇晃晃,醉了一般,不再闹腾。
一把药毒死这些小精灵的事儿她自认肯定是做不出,但节*育这种利国利民,妨碍野猫泛滥的**好事,她可。
反正也睡不着,练练手艺吧,没准儿哪天就用得着了。
她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从空间取出手术刀等一应器械药物,将被麻醉的野猫一字摆开,把气死风灯拨亮,手术开始。
一个一个又一个,动作越来越熟练,得心应手。
还有几只侥幸逃脱毒手的野猫,躲得远远的,害怕地盯着她手里的刀,一动不动。
一阵阴风刮过。
别院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就像是老者的嗓音,沉重而粗哑。
沈清歌闻声扭脸,同样黑暗的门口,有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沈清歌确定,大门是锁着的,也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难不成,真的闹鬼了?
她握着手术刀的手一紧,头皮都有点发麻。
鬼影又重新出现在门口,一身白衣,长发披肩,忽悠忽悠地向着沈清歌的方向飘过来,脚不沾地儿。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就飘到了沈清歌的跟前。
“我死得好惨啊!好惨啊,救救我吧!”
沈清歌提着带血的手术刀慢慢地转过了身。
灯光下,手术过后的野猫麻醉药的药劲儿还没过,排成一排,吐着舌头。
地上还有一片血渍。
这场景说不出的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白影眸子越瞪越大,从眼角流出两道血泪,头发都几乎直立起来,
沈清歌也瞬间感到毛骨悚然,嘴巴大张,然后嗓子眼的声音瞬间突破丹田,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惊叫:“啊!”
女鬼精神也正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叫给吓了一个激灵,同样“啊”地惊叫一声,扭脸就跑。
嗓门粗犷,明显是个男人。
假扮的。
沈清歌的惊叫声戛然而止,再睁开眼睛,刚才的男鬼已经不见了。
沈清歌一时间呆愣,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女鬼,不,男鬼,也太不礼貌了,来都来了,好歹打个招呼再走啊!
还有,大门都没给自己关。
俗话说,人吓人吓死人。
战北宸为了让自己离开九王府,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幼稚!
惊魂未定地拍拍心口,沈清歌转身继续淡定地做手术。
男鬼可没有她这样淡定,被吓得拔足而逃,一口气跑回了战北宸的主屋,磕磕巴巴的,语无伦次。
“那个,那个女人简直太可怕了!吓死属下了。”
战北宸微蹙剑眉:“挨打了?”
男鬼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没有,是她,她在杀猫!一地的血,十多只猫全都一动不动的,围在她的身边,那场景简直太诡异了,就像是邪术!”
“胡说,什么邪术?”
“猫可以招魂的。否则她深更半夜不睡觉,拿着把刀子晃悠什么。”
战北宸不悦地沉下脸来:“吆五,本王让你去吓那个女人,你竟然反被她一个女人吓到了?”
第9章 一个女人而已,废物!
被称作“吆五”的男鬼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我魂儿都快要被吓丢了!这世间哪有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而且您知道,属下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猫,尤其是死猫。”
战北宸冷哼:“废物!本王要你何用?去找刘管事领罚去吧!”
吆五连连摆手:“别啊,主子,您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再探,再探!”
转身一溜烟地又回了云鹤别苑。
云鹤别苑,沈清歌疲惫地伸了伸懒腰,终于大功告成。
刚被关好的大门,又咿咿呀呀地被打开了。
男鬼去而复返,长发覆面,不见五官。
“你见到我的脑袋了吗?刚才好像丢在这里了。”
又来?
俗话说,只要胆子大,贞子放产假。
沈清歌挑眉一笑,朝着地上一指:“这么多脑袋,随便选吧,我帮你接回去。”
男鬼“呃”的一噎:“都不是啊,我的脖子好疼啊,救命啊。”
沈清歌一伸手:“巧了,我是大夫,我给你治治。”
男鬼惨然一笑,冲着沈清歌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腕:“那你帮我号个脉吧。”
沈清歌手上积蓄力道,打算趁他不注意,给这玩意儿一个过肩摔,让他也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可手指刚搭上男鬼手腕,沈清歌就愣住了。
这,这,这人手腕冰冷,而且怎么没有脉搏?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手指挪挪地儿,还是没有。
难不成对面这玩意儿真的是死人?
冷不丁地竟然惊出一身冷汗来。
男鬼直勾勾地盯着她,眸子里有点得意,她已经不是被自己吓跑的第一个大夫了。
战北宸受伤之后,他跟刘罗锅就是靠这手段甄别郎中的医术高低。
上一个,几乎是屁滚尿流地爬出的九王府,药箱都没拿,还是自己给送出去的。
就不信,你一个闺阁里出来的小丫头,能胆大包天。
沈清歌一惊之后,瞬间想起了什么,手指微错,向着男鬼手背之上摸去。
男鬼的手明显瑟缩了一下。
沈清歌顿时心里了然:“倚仗自己脉象与别人不同,就大半夜的跑出来吓人,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吧?”
男鬼很是吃惊:“你知道?”
“寸口无脉,求之臂外,是为反关之脉,正位全无,反出关后,形如血管,假如我没有判断错误,你的是反关脉。所以正面切脉,脉象全无。雕虫小技,就想来吓唬我?”
手下一个使力,这假扮男鬼的吆五顿时就觉得整条手臂疼痛难忍,竟然挣脱不开。
他好歹也是习武之人,跟在战北宸身边,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竟然比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
这要是传出去,自己的脸往哪儿搁?
“疼,疼,松手!”这次是真的鬼哭狼嚎了:“你若是再不松开,我就喊非礼了!”
“松开?”沈清歌轻哼:“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他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恩将仇报,挑衅我的底线,我是怎么救的他,一样能一刀子割了他!”
吆五还嘴硬:“你这叫谋杀亲夫!”
“嗯?”沈清歌手腕一沉,疼得吆五撕心裂肺地一声惨叫:“非礼啊!”
唉,这不是坏我名节吗?
沈清歌手一甩,将吆五甩飞出去了。
“战北宸的手下,也不过如此!警告你,本姑娘回去补眠去了,你若是再玩什么幺蛾子,地上的野猫就是你的下场!”
吆五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地,一溜烟地就跑了,而且一口气跑回了主院。
上气不接下气地跟战北宸禀告:“明儿属下就去找刘罗锅认罚,求主子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战北宸起身,端起一旁的参汤润了润嗓子,慢条斯理:“一个女人而已,废物!”
“女人?”吆五瞪圆了眼珠子:“那是女人吗?将军府怕是从军营里挑了个老爷们过来充数。”
将适才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跟战北宸说了。
战北宸揉揉眉心:“传本王命令,阖府上下,谁也不得将那女人当做主子看待。谁若是能将她赶出九王府,本王有赏。”
吆五也揉揉自己的肩膀,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嘀咕:“这赏钱只怕有命挣没命花。”
守在门口的侍卫嗤笑吆五:“五统领今儿有点怂啊?”
吆五探过半个身子,压低了声音:“生瓜蛋子,你们懂个屁儿!王爷和王妃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我能跟着瞎搅和吗?回头两人万一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把王妃吓个好歹,王爷岂不翻脸不认人?最后遭殃的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