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野陡然一惊，下意识开口辩解：“我什么都没有做，是不是江清晏？他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
沈清棠掀起眼皮，好笑地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谢星野无言以对。
仔细想来，他们之间唯一的关系，就是沈清棠还欠他一幅肖像绣。
“我不想听你的质问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想回家了。”
谢星野是个惯会胡搅蛮缠的主儿，沈清棠懒得再同他理论，直接掀开被子作势要走。
“别，你别走，”谢星野顾不得多想，急忙阻止她，“我这就去，这就去买。”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出了房间。
沈清棠听得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慢慢地叹了一口气，自从那次后，对于苏绣的狂热被她掩藏了大半。
她实在不想再被人说是疯子，这种毫无功利性的理想情怀实在很难被人认同。
“叮铃叮铃”，手机提示音响起，是江清晏的视频电话。
沈清棠琥珀色的瞳孔放大，浑身僵硬，这个电话来得太不巧了吧？
她躲过了张妈和老管家的眼睛，却要栽在一个小小的视频通话上吗？
但是不接的话，以江清晏的敏锐，定然会起疑心。
她迅速翻身下床，跑到医院楼梯的拐角处，才接通电话：“阿晏，你到了吗？”
沈清棠侧着脸，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还好妆容并不浓艳，只要不让他瞧见全身就行。
江清晏背后是酒店的墙壁，墙壁处挂着油画，很快听见清脆的关门声，显然进了房间。
“我刚下飞机，现在在酒店，晚上要去谈生意。你呢，你在哪里？出门了吗？”
江清晏微微蹙眉，发觉她所处的地点有些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呢？
“我在商......”
沈清棠本打算撒谎说在商场的应急楼道，但下一瞬白衣护士小姐礼貌地拍了拍她说道：“麻烦您让一下。”
沈清棠呼吸一窒，侧身避开后，重新看向手机屏幕，江清晏果然问道：“棠棠，你生病了？”
在这一刻，沈清棠的大脑飞速地转动，几乎到了极限，直接脱口而出：“我可能是怀孕了。”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手机那头响起，视频通话的屏幕瞬间黑掉。
“阿晏，阿晏？你还好吧？”
沈清棠在最初的怔愣后，颇为担忧地问道。
在这一点上，她并没有全然在说谎，是真的可能有了孩子。
江清晏对于那件事的痴迷程度很深，每回都要翻来覆去好几次才肯罢手，不管她怎么求饶都不肯听的。
别的都还好，关键是太影响她的工作了。
总要腰酸背痛地躺到中午，才能有力气开始工作，男人果然会影响她发展事业的速度。
江清晏的声音颤抖，屏幕重新出现的画面都带有几分狼狈，急急地问道：“那......结果如何？”
“还没轮到我检查呢，”沈清棠安抚道，随即还有些心虚，“也不一定是有了。”
“那也没关系，你的身体最重要，我们随时都会有孩子。不过......”
江清晏显而易见有些挣扎，迟疑片刻才继续说：“其实没有孩子也行，我不怎么喜欢孩子......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生孩子会很疼，万一碰到羊水栓塞，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原来阿晏不喜欢孩子啊......你先前都没同我提过。”
沈清棠弯了弯眼，说的话显然不是出自真心。
不管江清晏怎么想，她都会有一个孩子。
如果江清晏不想要，她也可以跟别人生，这个孩子会是下一任苏绣的传承者。
苏灵灵那孩子很好，但终究入行晚了些，而要找到几岁的娃娃学习苏绣更是不容易。
苏绣所传承的不仅仅是刺绣方法，更是艺术的眼光和直觉，要学习是很辛苦的，没有几个父母会舍得孩子那样累。
“也不是不喜欢，”江清晏明显紧张，前言不搭后语，“总之，我会提前回国。”
沈清棠可有可无地说道：“你先忙工作，这是大事。我都还没检查呢，你慌什么？”
有那么一刻，江清晏觉得自己更像是个女人，遇事慌张又矫情。
“你要......”
“......好好照顾自己”这句话还没说完，沈清棠就打断他：“好了，我挂了。”
江清晏看着被迫结束的通话，深呼吸许久，才勉强不显得那么激动，却还是忍不住冲出酒店，去了商场购物。
随后赶到的林深看着江清晏扫荡了足足有两卡车那么多的母婴用品，眼皮直跳。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是夫人有喜了吗？”
江清晏只顾着看奶粉的说明书，头也不抬，纹丝不动的模样让林深开始怀疑自己的音量。
“先生！”
他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句。
江清晏不耐烦地说道：“什么事？”
林深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是灾难来临前最后的平静，顿生恐惧。
如果城门失火，殃及到他这只无辜的池鱼了，该怎么办？
但事关沈清棠，林深又不敢不说。
“哎，夫人那里有点麻烦......但问题不大，您不需要太过在意。”
江清晏的手顿在半空，神情瞬间冷淡：“说。”
“谢家那位小少爷，”林深硬着头皮开口，“刚才打电话预定了茉莉茶饮及甜品，说是两个小时后来取，务必要给他打包好。”
两个小时......
江清晏沉下心，思索片刻，立即明白过来。
谢星野喜欢的那家赛车场，附近有家私立医院，距离“私藏小茉莉”的车程刚好是两个小时。
江清晏的眼底蕴出森冷阴郁的光，他前脚刚走，谢星野后脚就到棠棠身边嗡嗡乱叫。
他对沈清棠没生出丝毫的不满，可她的名字却令他心口疼痛难言。
他同沈清棠的婚事，本就是他精心谋划的一场算计，并不那么美好，至少不会符合她的期待。
从一开始起，她就是被迫的。
如果她能够自由做出选择，恐怕就不会嫁给他。
而谢星野，远比他更年轻，更具情调。
这个认知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江清晏。
“约见时间提前，最迟下周我就要回国。”
江清晏捏了捏眉心，又补充说道：“另外，给那家私立医院打个电话，问清楚棠棠目前的状况。如果真是有人欺负了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林深恭敬地应道：“是，我这就安排。”
他默默在心里为那个招惹沈清棠的人点了一排蜡烛，夫人再如何闹脾气，在先生眼里都是可爱的。
她是先生所塑造出的将陨神明，是他的信仰。
医院。
沈清棠挂断电话后，鼻尖闻着医院惯有的消毒水气味，胸口发闷。
谢星野回来还早。
她慢慢下楼，想到医院的后花园里透透气，慢慢走到二楼时，却听见平台那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声音很熟悉，是宋若瑶和谢星野。
靠近之后，沈清棠正好瞧见宋若瑶被谢星野一拳打倒在地，捂脸的模样仓皇狼狈。
“星野哥，你听我一句劝。”
宋若瑶不甘心地扯住谢星野的衣角，咬牙切齿地说道：“沈清棠那个女人她不怀好意，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她早就清楚她那条腿是怎么断的。她知道是你包庇了我，说不定她也知道......”
“你住嘴！”
谢星野像暴怒的狮子那般打断她的火，一脚踹开宋若瑶：“你不要因为自己心机深沉，就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棠棠儿没你想得那么坏！”
只是这话说出口，就连谢星野自己都不确信，眼底显露出惊慌的色彩。
沈清棠在病房内的言谈举止，异样的神情，现在都不住在谢星野脑子里晃荡。
“棠棠儿知道真相了”这个可怖的念头，在疯狂吞噬他最后的理智。
宋若瑶敏锐地抓住这一点，说道：“难道你就这样不信任我么？你想想看，我那么喜欢你，而你喜欢沈清棠。我即便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还会在你面前不打自招？正是事关于你，我才肯说啊！她就是来报复的你！”
谢星野的胸膛剧烈起伏，复又握紧拳头，眼见宋若瑶连滚带爬地躲开，讽刺地勾唇一笑。
这就是宋若瑶所说的喜欢？
可笑！
第49章 她的照片
谢星野头也不回地离开，在拐角处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伴随“哗哗”的水响，仔细把手洗干净。
他的心情很好，这段时间谈成了几样项目，同池家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不得不说，池暖暖是个很好糊弄的女人，至少比宋若瑶更蠢些。
“喂，”手机铃声一响，他蹙眉接起了电话，不想接又不得不接，“暖暖，我正忙着呢。”
池暖暖不依不饶：“忙忙忙，你就知道忙，又挣不了几个臭钱，还不如陪我出国玩玩呢。哄好了我，你要多少钱就有多少。”
池暖暖是池家的独生女，而池家是靠煤矿起家的，即便现在竭力往高雅上靠，却还是脱离不了暴发户拿钱砸人的嘴脸。
“暖暖，我想成为你的依靠啊......”
谢星野轻声哄着，走出洗手间时，漫不经心往窗边一瞥，刚好对上沈清棠寒凉的目光，冷得沁出薄雾。
他僵住，匆忙对那头说道：“暖暖，我这边还有点急事，先挂断了。”
“谢星野，你要是敢挂断电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池暖暖气得大叫。
谢星野心知，稍后她就会给他找麻烦，但此刻顾不上那么多。
他快步追去，一把攥住沈清棠的胳膊：“棠棠儿，棠棠儿，你等等我！”
谢星野的心直直往下沉，拿不准沈清棠听到了多少。
沈清棠回身站住，定定地望向他，早换好普通的衣衫，白衬衫浅灰阔腿裤，不盈一握的腰、笔直的长腿，素淡至极却尽显妩媚。
她听谢星野这样亲昵地唤她，却只想发笑。
刻意的尾音浓情蜜意，却由于过头像是撒满工业糖精的奶油蛋糕，腻得发慌。
“你不是去帮我买茉莉茶了吗？”
她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含笑而立，却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抽出被他攥在掌心的胳膊。
都是同样的称呼，都是差不多的行为，江清晏却显得要比谢星野温情很多。
“我......正要去，”谢星野不知所措地辩解，“我刚给店家打过电话了，要不棠棠和我一起去？”
沈清棠垂眸，今天被宋若瑶撞倒是个意外。
她来之前想过，可能会在赛车场碰见宋若瑶，更会被宋若瑶所刁难，只是宋若瑶这个女人的疯狂依旧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特意私下叮嘱医护人员用孕妇适宜的药品给她，药效差一点都没有关系。
为求心安，还是该去检查一下的。
“我累了，我要回家。”
沈清棠低声说道，苍白的面容显露出几分脆弱。
再是送上门来的报复机会，都比不上她可能会有的血脉来得重要。
即便她可能不会成为一个顶好的母亲，但至少其他孩子拥有的，她的孩子也要有。
沈清棠很少在谢星野面前示弱，因此他最吃这一套，甚至还生出一种诡异的欣喜。
只是他还是犹疑，忍不住问道：“棠棠儿，你怎么会来这里？”
沈清棠抬眼看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和宋小姐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过来？你这个谢家小少爷，当得还真是不容易，这边应付完宋若瑶，那边还有个池小姐在等，说是日理万机都不为过，比皇帝都还要忙。”
唯独不同的是，皇帝被女人哄，谢星野是去哄女人。
谢星野脑海轰然炸响，脸色大变，慌乱地说道：“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
沈清棠后退一步，倚靠在冰冷的墙面，躲开他的动作，轻轻地笑：“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关系。”
谢星野颓然垂下手，喃喃道：“棠棠......”
她要是不依不饶地同他闹脾气，谢星野都会觉得还好，毕竟这样意味着她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沈清棠看透了他的心思，不急不缓地说道：“你别怕，我当年没奢望你帮我讨回公道，现在也不会。”
她从不喜欢把自家恩怨牵扯到旁人身上，可谢星野除外。
在江宁念大学那四年，她原本以为是风平浪静的日子，却被谢星野再次搅和得兵荒马乱。
不过是拒绝了一次告白而已，人生是她的，她有权力接受任何人的喜欢。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那幅肖像绣我会尽快寄给你。”
沈清棠慢条斯理地说，话里话外却是别样的深意。
谢星野的心思，她拿捏得很准。
他双眼果真飞快亮起来，快速地说道：“棠棠儿，你等着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沈清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只是在下楼梯的时候，她的余光瞥见谢星野还站在原地注视她，没有追来。
沈清棠弯了弯眼，指尖轻轻划过扶梯，心情颇好。
谢星野这个被宠坏的小少爷，她才不耐烦同他玩虐恋情深的把戏。
他太霸道自我，全然不顾忌别人的感受，最优先选择的永远只会是他自己的利益。
而现在的宋若瑶，对于谢家，对于谢星野来说都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
宋若瑶对谢星野的情感，使得她就像一枚随时会爆炸的不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会惹来灾祸。
比起宋若瑶，池家那位小姐显然要单纯许多，也更符合谢家的利益。
这个时候刚刚好。
沈清棠本来没打算再沾染过去的是非，但事情偏偏一次又一次地找上门，让她改变了主意。
凭什么她就得是退让的那一方？为什么总得是她要大度大方？
做错了事，是要道歉的啊！她要用她的方式讨回公道。
沈清棠离开医院后，又在街边挥手拦下出租车，报出另外医院的名字。
江宁医院。
这是江宁城最大的一所公立医院，内里装修远不如私立医院奢华，却大气严谨。
沈清棠挂完号后，坐在妇产科外的长椅等待叫号。
对面是黑电子屏，红色的名字一行行陆续闪过，银白金属长椅坐的都是来检查的女人，温柔慈爱地挺着大肚子，身边是小心翼翼的丈夫。
沈清棠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妈妈当年会不会也来过这里，并且期待过她的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