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溅的星点如昙花乍现。
即便是一年当中最热闹的节日,发生在程家也实在显得安静。程似锦从小对这种节日就没什么概念, 她的工作日和休息日从来都十分混乱, 只有这两年才因为母亲的要求而稍微规范。
她看着烟花很快消失寂灭,星点消失不见。陆渺也没有再去要, 他从衣服里抽出擦手的湿巾,给程似锦擦拭指尖,跟她说:“我以前都是跟家人一起过的。今年……”
他停了一下,慢慢露出一个微笑,就算已经尽力掩饰,还是无法避过话语当中的惆怅。他说:“今年是第一次没有在他们身边。”
程似锦想说,你看起来可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话没有出口,很快听到陆渺转过头问她:“明年你还会跟我在一起过年吗?”
程似锦道:“太遥远了吧……”
“一点也不遥远。”陆渺抓着她的手,把擦干净的手指放在自己脸上。他的脸颊在外面待久了,略微冰凉。他闭上眼,贴着程似锦的手,触碰她温暖的掌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又在想——三百多天,我要忍耐同一个男人在身边三百多天?要是我腻了该怎么办,要是他变得很没意思该怎么办?所以,程总不做没有结果的承诺,特别是不对我说。”
程似锦看着他微微一笑:“我们宝宝已经把我看穿了吗?那为什么还要我承诺。”
陆渺叹了口气,道:“姐姐,你对爱情其实很悲观。”
程似锦捏他的脸,把陆渺柔软的脸颊掐得红了一小块儿。陆渺认真地盯着她的手,用眼睛很严肃地盯了一会儿,脸上写着“再掐一下我会开始哭”,程似锦便停下来,把对方抱进怀里。
陆渺被她的身体搂住,熟悉的气息淹没过来。他呼吸一滞,注意到没有人看这边,于是主动把手环上去,抵着她的肩膀埋了埋头,贴在她修长的颈项边缘轻轻亲了一下,低声说:“你可以不让别人叫你姐姐吗?这个称呼给我,好不好?”
程似锦的手摸了摸他的后脑,细碎柔软的发丝落在指间,像是一片轻柔的云朵抚过:“本来也没有什么人会这样叫。”
陆渺小声抗议:“就是有的。指望跟着你的那些……你不会再找他们了吧?我会很伤心的。”
他知道没有人看这边,没有松手,偏过头亲了亲她的唇角,两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陆渺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她怀里一片诚意地许愿:“让姐姐工作顺利,新的一年没有一件烦心事……嗯,让小狗也健健康康的,除了我和小狗之外的男人都不能靠近你。”
“它是母猫。”
陆渺的诚心更上一层楼:“这就是我这么贤惠的原因……”
什么贤惠,他明明是个小醋坛子。
小少爷许完愿,不管有没有灵验,就立刻索取奖励地让她摸,想要让程似锦摸摸脑袋和脸,可她的手放到腰上伸进衣服里,他马上又紧张起来,抓住她的手:“这里不可以。”
“哪里可以?”她问。
陆渺低下头,捏了捏喉结,小声说:“回房间才可以。”他眼睛亮起来,慢慢补充,“我最近有很认真地学……那个那个。可以跟我试验一下吗?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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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悟性颇高。
这是程似锦在假期结束后、简明扼要的一句总结。过完年回到金林别墅后,她重新跟特助见面,除了张瑾之外,陪同她在公开场合出席的严助理按照制度休假,顶替上来一位二十六七岁的女助理。
张瑾提前接手了工作,时刻关注进展,已经把需要的数据整理出来,做了一个易读汇总的文件。
似乎陆渺那个真心实意的许愿真的有效一样,工作进展顺利,一帆风顺。
当天,程似锦推了个晚宴回家。她把唱片机关掉,脱掉外衣,上楼后没看见陆渺的身影。
金林别墅看得格外严格,她不觉得陆渺有能耐跑出去。虽然笃定小少爷没法逃走,但还是下意识开始寻找,直到回过头。
一个粉色的影子跪在地板边缘擦楼梯。
这衣服好眼熟,似乎粗暴扯下来的时候见过。程似锦眼皮一跳,见到对方的黑发间戴了一个仿真猫耳发箍,毛绒绒的装饰随着他的动作低下来,精致衣边儿蹭到地上,楼梯一尘不染、熠熠反光。
程似锦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一手搭在栏杆上。
陆渺的视线里出现一双漂亮的嵌钻高跟鞋,白皙的脚背上浮动着淡青血管,他沿着小腿看上去,见到程似锦垂下眼帘,意味不明地盯着他。
他偏过头,耳朵红透了,还硬着头皮说:“主人,我马上就让开。”
陆渺向一侧移动,挪得有点慢。程似锦抬脚踩在他的衣服上,抵住对方的膝盖,问:“怎么,管家说决定招聘你,让你给我当佣人?”
他的喉结空空地吞咽了一下,说:“没有……我就是、就是……”
“你就是勾引我。”程似锦道。
陆渺一下子说不出话了。他其实很想给自己找个借口,但程似锦说得就是真的。自从在伯母那里听过什么联姻对象名单、从管家那边打探出她经验丰富的情史,陆渺就诞生了很强的危机意识——
让她喜欢还不算很有本事。让她一直喜欢才是。
小少爷对这种事曾经非常鄙夷,认为“只要爱你就会爱你的全部”,可这是程似锦啊,她都愿意为了自己改一改性格脾气……
他想到这里,咬了咬牙,居然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勾引你,我勾引你怎么了,你是我女朋友,我就喜欢勾引你!”
程似锦:“……”
他理直气壮地说完,气势一下子弱下去,轻轻点了点她踩到自己的地方:“让我起来,我都擦累了,跪在这里膝盖好痛。”
程似锦一半无奈,一半又觉得很好笑:“乖乖,你看自己成功了吗?”
陆渺受不了地道:“你不是很喜欢我这样么,干嘛,主动的就不想要了……坏女人……”
程似锦伸手过去把他拉起来。
虽然没成功,而且还显得笨笨的,可是这样也很可爱。程似锦心情很好地享用了小猫。
第二天,小少爷做了新的甜品,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小麦香气。他主动凑过来亲,舌尖带着一点儿甜甜的奶油味道。
第三天,享用。
陆渺一连折腾了七天,终于消停。他重新配置了一套画具,跟程似锦申请出去写生。他那个日理万机的总裁女友在繁忙中回复:“让人跟着你去。”
连续去了几天,陆渺都没有画出什么可以留下的东西。他对着调得混乱不堪的调色盘发呆,低落地一整天都窝在家里,等到程似锦回来的时候,陆喵喵一声不吭地钻到她怀里。
程似锦正打电话,一个没留神被抱住了。她低头扫了一眼,继续对话的同时,伸手摸了摸小少爷的脑袋。他挨着程似锦的掌心轻蹭,亲了亲她的手腕,抬眼看着她,见她专心跟别人说话,又小心眼地用她的腕骨磨牙。
程似锦瞥了他一眼。
陆渺顶着总裁大人的视线,故意咬她的手腕,把那块皮肉蹭得泛红。他抬头时对上程似锦的眼睛,那双墨眸幽然地凝望过来。
小少爷瞬间就怂了,假装没干什么地往后挪。被程似锦一把抓住领子拉到面前,电话另一端合作方的声音几乎清晰可闻。
陆渺吓得不敢出气,他浑身僵硬,看着程似锦伸手过来,慌张地闭上眼。
指尖温柔地擦过鼻梁。
陆渺怔了半晌,睁开眼,见到她指腹残余的一点颜料。
电话挂断,程似锦擦了手,捏着他的下巴:“你看,就这么保证的?还说不吃醋。”
陆渺学会装可怜:“你再不跟我说话我就会死掉。”
程似锦没追究下去:“每天都跑出去玩,有没有成果?”
她问起这个,陆渺变得有点蔫儿。
他不用离开程似锦身边也可以发挥的一技之长,不过就是重操旧业。因为曾经的画室被查封,以及陆家的案子,让他对重新拿起画笔有些抵触,可是当他重新振作,想要拾起从前的天赋,一切却又那么无处下手。
艺术和灵感本来就是间歇降临。
没有谁能得到缪斯永恒的眷顾。
“我都要忘了……该怎么做。”他低声喃喃,贴在姐姐的身边走神。程似锦在另一侧打开笔记本,重新看了一眼文档,把一个薄荷糖递到他嘴边。
陆渺想都不想就张嘴吃掉,凉气蹿到舌根,他吃糖的方式就是直接嚼碎,被薄荷味儿冲得神清目明,咬得很用力,咽下去后开口:“好凉。都不甜。”
“嗯。”
“吃这个干什么。”陆渺贴着她的手臂,凑过去看屏幕,屏幕上是中文,但连起来没有一句话是看得懂的,“都不好吃。”
程似锦说:“戒烟。”
其实她本来就没有烟瘾,只是把提神的方式换了一下而已。
“戒烟……”陆渺眼眸一亮,很是高兴,“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这个?”
程似锦按键盘的手停了一下,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因为,我找到一个更直接有效的方式,来防止失控、发泄欲望。”
两人对视了片刻。
陆渺抓着她的手慢慢松开,感到口干舌燥、无所适从,他踌躇片刻,小心地问:“……我?”
第47章 咪咪咪咪咪咪咪
就算程似锦不说什么, 陆渺也知道两人最近很是荒淫。他老实地把自己静音,挨在她的身边玩手机上的一个学习外语的小游戏软件,有时靠在程似锦肩膀上, 扫一眼她屏幕上的内容,比窝在膝盖边的小狗还黏人。
小少爷很有精神地打量了几次,因为看不懂, 后面看得特别困。程似锦换了一下姿势,陆渺就跟着她的变动埋进怀里,主动挪了一下,枕在腿上缩起来,盖着一张小毯子睡着了。
程似锦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一阵子。
半张脸贴在她的腿上, 露出的只有另一半白皙的侧颊。这个姿势压得久了,额角被压得有一点儿泛红。
程似锦伸手抵住他的唇,轻柔地摸了几下。
陆渺睡得还算安稳,没有被这么细微的动作惊醒。睡着的小少爷显得格外乖巧,像是一只任人摆布的甜腻家猫, 似乎就算这时候把他拷起来、锁一个链子, 他也全然不会反抗,还会迷迷糊糊地蹭她的指尖。
程似锦阴暗的念头攀爬生长, 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对方躲避似的磨蹭,没有醒过来。她静静地看着那张脸良久, 稍稍收敛,将注意力转移回来。
程似锦不是次次都会这么守信, 只是这一回不想看他总是掉眼泪。
等陆渺再次醒过来, 天还没亮,凌晨四点半, 不知道什么时候姐姐把他带到床上去睡了。
陆渺口干舌燥,小心地爬起来去倒水。卧室只点着一盏很幽暗的小灯,他悄无声息地摸出去,倒了杯水坐在吧台边润了下喉咙。
水杯放回去的同时,他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手提袋放在柜子下面。旁边是其他人送给程似锦的礼物,也跟那个袋子放在一起。
陆渺盯着那个袋子看了半晌,伸手拿了过来。他确定这是弟弟的那件礼物,里面的东西并没有动,程似锦只是随手把这件礼物跟其他一些不重要的礼品放在一起,等待着哪一天忽然想起来的时候再看——或者,会一起扔掉。
灯光幽弱。那个纸条被信封包着,信封已经拆开,程似锦应该看过了,上面写得内容是:“程老师,此前多亏您的关照,万分感谢。”
就这么一句而已。
没有告白,也没有长篇大论。那样一个表明心迹最好的时候,陆拂却沉默不语,什么都没有说。
陆渺把东西放了回去。
他回到房间里,脑子里变得很空。陆拂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是在哪一个瞬间决定放弃的,又或者他从未想通、所以决然离去?
他不知道。事情千头万绪,无处理清。陆渺无声无息地想了一会儿,最后靠近程似锦,握住她的手放在身上,贴近她的怀抱。
均匀的呼吸在耳畔掠过,像是无形中的沙漏流淌。彼此依偎的身体也传递出恒定的心跳,平稳如某种时间的计量。
陆渺前所未有地安定下来。脑海中的一切杂乱思绪都渐渐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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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陆渺挨着她画素描的时候,忽然提起:“我要去找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