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撵里面坐的,就是太子,刚刚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h谅反而在听到两个太监的议论声之后,轻轻睁了一下眼睛,半眯着的眸子里没有什么暖意,含着冷光抬起,扫了一眼前方。
“腌H货,什么时候你们这群阉割了的玩意,也配议论主子的事情?”
下面顿时没有了声音,那两人已经直接被捂住了口鼻,带下去处理了。
h谅神色淡淡的闭上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这天稍微有点热,惹人烦的苍蝇真多。
――
沈忆搬了新宅子,场面倒是凄惨。
顾松寒斜抱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剑,吊儿郎当的靠在门口,看着沈忆来这里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摆弄一些花花草草。
他叹。
当年他入京为质,有一段时间一蹶不振。
这位晚吟郡主倒好,悠闲又自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被困在京城的人。
顾松寒看着,心底倒是生出几分同情来。
她纤白的指尖染上了尘泥,像是不可方物的神走入了人间,染上世俗的烟尘。
顾松寒一个大男人不好留在这里太久,给沈忆买了两块糕点之后便走了。
那道清风明月般的身影在门边消失了良久之后,沈忆才直起腰,拍了拍掌心的泥,她扫了一眼石桌上的糕点,又看了一眼门口。
种花很好玩,沈忆微微勾唇。
当着他的面接下圣旨,让他看着自己凄惨的样子,果然博得了同情心。
――
半月过去,京城一如既往的太平,西阳王的位置如今已经由顾松寒叔叔坐上。
而镇北王已经带着大军回归北境,皇帝依然高坐庙堂,让自己的爪牙伸出京城,牢牢控制着四王。
可北边和西边平静下来了,南边莫名开始闹饥荒了。
南边天气温和,江南水乡往年占天下粮仓六分,滋养着自京城往北的百姓,贡品也大多来自于此。
这一次秋收的饥荒来的莫名其妙,南边三郡以芦城为中心,已经饿死了足足几十万人,南边知州知府上报情况的时候,稳坐京城的文臣皆大吃一惊。
沈忆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正是傍晚,和顾松寒这么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在酒楼喝酒。
她放下杯子,唇齿间满是醇香,半带着醉态看他,一边娇笑着。
“世子爷,我是个有野心的女人。”
沈忆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顾松寒都能猜到,下一句就是让他别去招惹她,否则会被她利用。
风卷着衣衫袖子轻轻拂过,外面喧闹的声音入不了顾松寒的耳,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的干了一杯酒。
第6章 世子爷,本郡主不嫁6
沈忆只要一眼看过来,顾松寒就觉得心底大乱。
初见时沈忆一句“质子”,把他的屏障击的破碎不堪,后来劝她接下圣旨,心中愧疚又心疼。
带着这样的情绪,再看眼前倚着的人,清丽纤细之中淡淡的勾人心魄,那双水雾朦胧的眼睛若有若无盯着他,便让人无所遁形。
顾松寒握着酒杯的手一再收紧。
他也没想到,短短数日,他竟然对一个刚认识不久又同病相怜的女子生出这样的情愫。
沈忆看他迟迟没什么动作,便觉得索然无味。
但这些日子的了解,她觉得,顾松寒远不似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最起码,他把男人都会有的野心隐藏的完全看不出来。
堂堂西阳王之子没有野心?不可能。
沈忆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
自酒楼回去的路上,沈忆斜靠在马车外面,顾松寒反而在里面坐着,有点不敢面对沈忆。
而沈忆则是酒喝的有点多,头脑发晕,知道吹风没什么好处,却还是喜欢这样的夜。
恣意而又舒畅,健全的身体感受这个世界果然不一样。
二人现在全然不顾外面的人是何看法,都说未出阁女子少于男子接触为好,沈忆偏偏不。
现在天下人都等着看笑话,嗤笑二位大将子嗣如此不知廉耻,反倒是沈忆最想看到的画面。
行至路上某个巷子,沈忆突然侧眸看过去,眼神中很快的闪过了什么,她下意识扯住了马车车夫手里的缰绳。
同一时间,顾松寒从侧面小窗子一跃而出,黑袍裹着宁静的夜色,竟然多了几分不易看出来的冷冽。
沈忆迅速捆起了大袖子,直接跳了下去,二人相视一眼,从左右两个方位包抄过去。
巷子里刚刚有东西坠落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人,连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传出,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诡谲。
二人找到了最佳的位置准备摸进去,顾松寒却皱眉,低声开口。
“血腥味太重了,里面没有任何声音,直接去看看怎么回事。”
二人一齐进了巷子里面。
倒着的许多木箱子遮住了半条路,唯独里面有一片堆了干草的地方,安静的躺着一个人。
青色圆领袍,官帽掉落在一边,旁边倒着的未封盖木箱里残余着血迹,看打扮,应该是朝廷的人。
从现场看,应当是被人给了致命的伤,丢在了这个地方的箱子里,脖子还有淡淡的余温,刚刚应该是油尽灯枯后歪倒在箱子里,不慎掉了出来。
沈忆没表现出该有的害怕,反而盯着这人身上的血,露出个淡淡的笑。
“真有趣,一国京城,天子脚下,居然可以随机杀官员。”
当朝,青衣圆领就是刚入仕的官员衣服。
顾松寒听出她话里面的嘲讽,已经伸手在这人身上寻找什么,沈忆猜测应该是能够证明身份的令牌。
在朝为官便有认识他的人,这人迟早会被发现已死,夺走身份令牌显然没必要。
顾松寒已然从他胸口摸出,指尖从上面所纂刻的字上拂过,微微皱眉。
“特派芦城观察使,安道之。”
沈忆诧异了一下。
芦城正在闹饥荒,这人进宫目的不言而喻,果不其然,顾松寒继续搜下去,还找出了这人怀中的信件及奏章,自然是要呈报给皇帝。
但他被杀了。
为了解决江南饥荒入京,却被不知名的人在这里了解了身份。
沈忆叹息。
“恢复原样,我们走,回去看看信里写了什么。”
他们二人暂时没有参与这件事的资本,所以调查最好是暗中进行,不要让别人知道是最好。
每日只要让世人看到表面,即可。
回了马车,沈忆又装作一副醉醺醺的姿态,却被顾松寒直接拉进车内。
马车车夫惊得手都在抖,害怕里面再传出什么不可描述的声音来,想快点回去,却又怕打扰到里面的人做事,心一横,还是慢了下来。
但里面的沈忆和顾松寒可不是在做不可描述之时。
沈忆点上了蜡烛,直接握在手里,蜡烛油从另外一边低落,灼热的温度快要接触到手指,她却只顾着借着灯光看信件上的字。
一番看下来,二人心底一沉。
芦城饥荒一开始就有颓势,遂早就往京城递消息,希望兵马的粮草减缓些,可以从别的地方征收。
可新任西阳王上位,镇北王回到北境,既要抵御蛮族,战事恐怕要重启,暂时没法协调,江南便不得不拿粮食出来。
然后就饥荒了,眼下入秋,观察使特地进京,只为跪见皇帝,救江南百姓于饥寒。
各大洲皆有粮仓,粮食充盈,开仓放粮可解燃眉之急,江南人自会耕作,解决接下来的吃食问题,而眼下真的是周转不开了。
看完之后,二人相视一眼,顾松寒直接把东西放在蜡烛的火苗上了,看着跳动的火焰和落地的灰,他抬脚碾碎。
“京城有人不想开粮仓。”
沈忆吹灭了蜡烛,半应着他。
“掩人耳目无非是粮仓空虚。近年江南已然成为天下粮仓,怕是因为其他地方的粮,早就被朝廷腐败的虫吃了,中饱私囊。”
恐怕富饶的江南落此境地,也是因此。
沈忆看向顾松寒,他眼底还有没有敛去的森寒之色,然而被沈忆察觉之后转身即逝,仿佛刚刚沈忆看到的是错觉。
他仍然是那样,带着半分不解,“如此看我作何?”
沈忆把蜡烛放在一边,捻了捻掌心残余的蜡烛油,“世子爷,堂堂大男人就别装了,有野心未必不是好事呢。”
顾松寒看着她,微微皱眉,“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下一瞬,几乎来不及反应,沈忆那张略带着酒气的脸近在眼前,顾松寒呼吸一窒,下意识的放松警惕。
沈忆眼睛里递着如波的秋水看着他,轻巧的笑着道。
“世子爷,别装了。”
原本垂在身侧空落落的大掌,骤然触及了柔嫩的肌肤,沈忆竟然是直接把手塞到他手里了,若有若无的抚摸着掌心粗糙的纹路。
第7章 世子爷,本郡主不嫁7
顾松寒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尤其是他对沈忆感情有几分特殊,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做着这种事,沈忆却还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世子爷,先前几次都注意到,你的一双手生的如此好看,可惜这指腹连带着虎口、掌心,怎么都是茧?”
她笑的很浅,仿佛就是个普通人家的未出阁小女,说话的内容却大相庭径。
“背地里偷偷练了兵器,要不要和我切磋一下?”
只是这句,语调冷了很多,也认真了很多。
顾松寒看着她,竟然淡淡笑了。
“郡主,男儿郎掌心多点茧不是很正常?我就是个纨绔,你没必要这样试探我,今日有关芦城观察使的事情,我会写明一切禀报皇帝。”
沈忆看着他,没说什么,也跟着淡淡笑了笑。
二人像是不欢而散一般分道扬镳,而顾松寒站在原地,手里面捏着腰牌,看着马车在清冷的街道愈行愈远,心中多了一丝空落落的感觉。
沈忆野心很大,有她自己想做的事情,他顾松寒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最后,他一定会让沈忆待在自己身边。
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看上女人,虽然不会不择手段,但沈忆永远别想逃离。
黑暗里男人的眸光跳跃着几分兴奋,越发灼热。
――
翌日,早朝的时候,顾松寒孤身闯入鸿蒙殿,手里拿着连夜写好的芦城饥荒原因,以及特派芦城观察使遇害的事情,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呈给当今陛下。
鸿蒙殿在那一刻极其安静,很多人都忍不住看向了中央不卑不亢站着的少年郎。
可皇帝只是扫了一眼就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世子回去吧。”
顾松寒倔强着。
“饥荒乃是大事,尤其是富饶的江南水乡出了这种事,陛下,您今日必须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否则如何让他们爱戴你这位君王?”
他竟然敢在鸿蒙殿逼迫君王,逼着他做决定,很多人都为之大吃一惊,果然还是年纪小不懂事。
顾松寒笔直的站在朝臣之中,一身宽大的衣袖格外出挑,上方身着黄袍的人看着他,微微一笑,谁都没料到皇帝话锋一转。
“昨夜朕的人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可他们和朕说的,是你世子爷醉酒打死了观察使。”
顾松寒眉心一跳,下意识看向了上方的男人。
他身着的黄袍绣着金光熠熠的金线,尽显尊贵身份,俯瞰他的时候,与温和的语调截然相反的,就是这张格外冷漠的脸。
被反将一军。
皇帝看着他的反应,笑了两下,似乎是嘲讽他不自量力,随即挥手。
“来人,把顾松寒下了诏狱,待到证据齐全,由大理寺把案子审了吧。”
大理寺审的上一桩案子,是流放西阳王。
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明白皇帝的意思,是顾松寒多管闲事了,芦城的事情,本来就是调用粮草造成的,皇帝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顾松寒凉凉的笑了一声。
父亲要是在的话,真应该好好看看这朝廷有多么可笑,为官者不为天下百姓着想,文臣早朝只字不语,武将战边关后,却要交出亲眷。
外面带兵的人已经走了进来,诸位大臣往旁边稍微让了些,为首的侍卫直接架住了顾松寒,锦衣卫诏狱可不是好地方,大家纵然唏嘘,却也不敢替他求情。
但也没必要求情,顾松寒如今已然没有实际地位了。
可顾松寒的反应倒是比想象中平淡,被这些人带走,只字未语,也没有喊冤或者辩解,皇帝对此到还算是满意。
“且慢。”
顾松寒正要被带出大殿,一道清脆的女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迎着朝晖,广袖高髻的少女立于鸿蒙殿外,轻轻行了一礼。
“臣女沈忆求见陛下,昨夜顾世子发现芦城观察使的尸体,臣女也在身侧,人不是他杀的,这一点我能证明。”
皇帝脸色不太好,冷笑着,语调也咄咄逼人。
“郡主一句话,谁知道有没有撒谎?你的话难道比朕调查的证据还有用?”
沈忆垂眸笑了笑,带了些许淡妆的她眉眼如初,只是唇角勾着多了几分艳丽,不紧不慢的开口。
“臣女说的就是实话,乃是亲眼所见,陛下的证据又不是亲眼所见,何以拿来治顾世子的罪?!”
这话一出,大臣皆惊,不愧是镇北王独女,说话的气势不卑不亢,面对皇帝也是一脸泰然,甚至公然堵的皇帝不吭声了。
沈忆又行了个礼,算是给足了皇帝面子,“臣女只是实话实说,相信陛下自有判断。”
剑弩拔张的气氛持续了半刻钟,皇帝纵然沉了脸,还是松口了。
“那顾世子就先回去吧,你们二人没有亲人在京,安分守己就好,其他的事情不必多管。”
沈忆笑着应下,心里倒是觉得他这皇帝做的不太行,满朝文臣无一敢直言不讳,无一敢拨乱反正。
待到出了宫门,沈忆看着轿子里闭目养神的男人,睨着他开口。
“世子爷,这朝廷腐朽肮脏,终究会埋没了你的一腔热血,你不会有出头之日的。”
可是说到这点,一直都沉默着的顾松寒却睁开了眼睛,格外认真的看着沈忆这双漂亮的眼睛,乍一看,像是盛满了熠熠生辉的月光般明亮动人。
她微微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顾松寒看的更认真了,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眼神,半撑着额头开口道。
“不,我会有出头之日的。”
沈忆对他这句话嗤之以鼻。
若非这个朝廷她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她也不会有逆反之心,只有彻底推翻重来,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