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大殿上的事情,沈忆终究是有点担心他这鲁莽的过分的性格,明明昨晚才发现芦城的事情,今天就迫不及待的送到了皇帝跟前,咄咄逼人惹恼了皇帝,处理他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皇帝看不得你出彩,”沈忆说,“你越是纨绔,他才越放心。”
顾松寒垂眸,安静的又闭上了眸子。
马车安静前行,他一声不吭,就在沈忆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却启唇。
“我知道。”
第8章 世子爷,本郡主不嫁8
空气安静了很多,最后是在沈忆一声冷笑之中,结束了这尴尬的气氛。
原来是故意来这么一出的。
顾松寒却好像确信了什么一样,微微阖着眸子,半依靠在后面,无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良久,他再睁开眸子的时候,眼底已经被清明占据,他抬着一双凌厉的眉眼看向身侧的人,“你之前说过的事情,我考虑好了,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沈忆眼底顿时多了许多光,“真的?你总算是想明白了。”
先前的顾松寒,始终对这皇城里面高坐的那人怀着一分希望,他是个皇帝,总是会在某些事情上有担当的吧。
可他看清了,失望了。
他看着沈忆道,又垂下眸子,压低了声音。
“嗯。”
沈忆已经得了便宜,立马笑着道。
“都依你。”
她只是单纯的想颠覆皇权而已,谁做皇帝和她没关系。
届时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皇位自然是有实力的人坐,她沈忆必第一个拥护。
――
中秋宫宴。
这次宫宴,恰逢长公主及笄生辰,是以宫中操办的格外豪华,本朝第一次开了京郊最大的庭鹿山庄,乃是皇家别院,大摆筵席十里,广邀京城世家前去赴宴。
沈忆和顾松寒都在受邀之列。
清晨,沈忆半醒着躺在马车上,一路颠簸着往城郊赶,烦躁的很。
顾松寒已然等她许久,接了她从马车上下来,一路半引着她去宴会,到了之后才发现,受邀之人俨然已经来了半数以上。
二人身份特殊,又一起出现,非常瞩目。
沈忆打个哈欠,静静的和顾松寒落座,忽略了众人的目光。
刚刚及笄的长公主手里拿着新收的礼物,走到沈忆面前停了一下,有些疑惑。
“澜缇姑姑赠我京城最珍贵的玉簪花,晚吟郡主,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沈忆皱眉,“没带。”
她什么都没,也没钱,也没人跟她说要给公主带礼物。
眼前的公主脸色却骤然间变差,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身侧的宫女,一脚揣在沈忆桌子边,“这就是你和公主回话的态度?”
沈忆看向她,不紧不慢。
“我比你年长,按辈分和你同辈,顶多按照身份,我这个郡主没你这公主身份尊贵,所以沈忆在这里和公主问个好,够了吗?”
长公主笑。
“当然不够,本公主及笄之礼开心的很,不如你给我磕几个头助助兴怎么样?”
在场的府内家眷顿时笑成一团,坐在皇后身边的宋澜缇更是笑的花枝乱颤,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绣花长裙,满头珠翠配着尊贵的金色簪子,越发显得高不可攀。
她站起身来,笑着道。
“郡主,就给长公主助助兴吧。”
沈忆看向宋澜缇,“哪来的狗在主人说话的时候狂吠?”
皇后惊得瞬间大声呵斥“大胆”。
若非皇帝还没来席上,沈忆这样失仪,是要被治罪的。
宋澜缇脸色发白,却又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反驳才能不失身份,一来二去半天没说出话来,反倒占了下风。
她指着沈忆,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气的直接掉了眼泪。
长公主冷笑一声,一把扯过身侧宫女捧着的别人送的长剑,随手往沈忆脖子上一搭,“不分尊卑,给我下跪磕头认错!”
沈忆淡淡扫她一眼,不等她动手,一步跨到沈忆身侧的顾松寒带起了一阵风,他抬手轻轻弹了剑身,那重剑就被他轻易弹开,长公主感受着剑身一阵嗡动,险些握不稳这剑。
第9章 世子爷,本郡主不嫁9
有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凝了神色。
顾松寒是有点底子的,这屈指一弹就能看出来。
可他早年入京,何来启蒙师傅?这一身底子跟谁学的?
众人来不及思考这些,只见长公主怒气冲冲的直接把沈忆桌面上的东西一扫而空,杯盏叮咚落地,砸的稀碎。
天气还略微带着春天的寒凉,围着白色围脖的沈忆神色无异,像是没看到眼前一片狼藉一般,自顾自的垂眸理了理系带的蝴蝶结。
日光照在她脸上,额间珠玉点缀的她越发安静,带着股出尘的气质,似乎这世间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
顾松寒冷冷道。
“长公主,无事就请离开。”
长公主大笑道,“无事?世子爷眼睛瞎了吗!你们这两个质子,还真是配的一脸,完全就是一对啊!”
这话里不知是羞辱还是耻笑,总之还是让众人沉默了一下,不敢惹了公主,却又不想替沈忆二人说话。
“馨儿。”
高位上传来一声低喝,刹那间长桌之前的人纷纷站起,跪拜走来的皇帝,长公主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跟随叩拜。
皇帝正了神色,缓缓开口。
“毕竟算是你的哥哥姐姐,注意一点,来我这里吧。”
皇帝子嗣甚少,公主又是皇帝极为喜欢的贵妃所出,亦是宫中第一位皇子,自然受极了宠爱。
她走去,众人顺着皇帝的话起身,沈忆多看了一眼顾松寒。
他们二人都知道,纵使长公主闹到了这个地步,皇帝都没有半分怪罪的意思。
顾松寒沉着脸,没说话,似乎是有些生气,但沈忆却不清楚他生气的点。
这件事情就当是翻篇了,宴会开始后,没有一个人提起,宴中,有个宫女穿着的人走来给沈忆放了新的杯盏,又倒了酒,多说了两句话,大概的意思是贵妃有请,要替长公主私下给她道个歉。
沈忆往上看去,那个贵妃的空位一直没人,听说她身体抱恙一直没来,只在别苑房里休息,究竟是何原因就不清楚了。
倒是无聊的很,沈忆索性跟去看看这母女俩到底要干什么。
她一走,顾松寒看着身侧位置空了,索性不远不近的也跟了上去。
这季节花开的正旺盛,尤其是李子花,满树芳华裹挟着淡淡的粉色,稀疏的叶子点缀着,只觉得花开的安静又惊艳,占了七分风头。
看得出神,过了一会,沈忆发现这里仍然没人过来。
她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顾松寒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捧小野花,留了花头递给她,“带回去晾干,泡水喝对女子身体好。”
沈忆淡淡笑了笑,接过花的时候,打量着他没什么神色变化的脸,他的下颌崩的很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顾松寒有些不自然,干咳一声,“我带你回去吧,这里无聊的很。”
风吹的寒,沈忆应声跟上。
刚到席上,沈忆意外的发现高位的贵妃席位上有人了,那女人穿着华贵的蓝色金丝丝绸,妆容不浓艳,安静而又带着几分狂艳的美,似乎是骨子里散发出的。
下面的人乱作一团,有人正跪在台前,被太监搜身。
沈忆皱眉。
果然,下一刻那位贵妃就主动开口了。
“来人是晚吟郡主吧?本宫今日在这里丢了个帕子,这里是人最多的地方,就来这里找了,恰好遇到郡主从外面回来……”
她画风一转,笑意吟吟的起身开口道。
“郡主不介意本宫让人搜身吧?毕竟丢的是本宫的帕子。”
沈忆也回了个淡淡的笑。
“当然介意,未出阁女子的身让当朝太监来搜,满京城名门家眷看着,你要我日后嫁给世子爷的时候被诟病吗?”
听到这话的顾松寒眉心骤然一跳,他忍不住看向了沈忆,却只有一个摇摇晃晃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后脑勺。
沈忆继续开口,有些咄咄逼人。
“你丢东西关我何事,为何要搜我的身?贵妃这么喜欢这块帕子,让陛下遍寻天下再给你送一个就是了。”
皇后脸色不太好了。
贵妃冷了声,“郡主,这是陛下当年与我的定情信物,云锦所织,比我身上的丝绸都不知道珍贵了多少倍。”
“我记得贵妃和皇后差不多同年入宫,想必这种好东西,皇后哪里也有不少,贵妃去找皇后娘娘要一个就是了。”
沈忆猜,皇后和贵妃关系肯定不咋样,否则长公主盛气凌人的时候,皇后就该有点表现,而不是当做没看到一样纵容着。
果然,现在两个人脸色都很差。
可贵妃偏偏也不是个好招惹的,指着沈忆冷冷开口。
“去给我搜,越是这样,越是可疑!”
十几个太监像是商量好的一样扑了过来,旁边守着的几个侍卫也在贵妃的示意下靠近沈忆。
她抬眸扫了一眼朝自己靠近的人,有些困的打个哈欠,微微侧眸,她身后的顾松寒已然握紧拳头,直接给来跑最快的太监面门来了一拳。
这人当场快要晕死。
场面顿时因此一拳变得混乱起来,皇帝勃然大怒,却听外面传进来一声少女的轻笑。
“呀,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为何也从门外进来的长公主,有些不明所以的拿着帕子抵唇,扫了一眼前面地上缩着的太监,转而又看向沈忆。
“郡主姐姐居然回来这么快?刚刚谢谢你的帕子了。”
说着,她把手里的帕子放在沈忆面前晃了晃,离得近,唯独沈忆能够看到她眼底毫不掩盖的挑衅,沈忆目光顺着往下,落在这块帕子上。
云锦的。
贵妃当即惊呼,“馨儿!我的帕子怎么在你这里!”
长公主懵懵懂懂的看向贵妃,“我也不知道,母后,这是刚刚郡主姐姐喊我出去,赔罪送给我的,我看着材质不错,上面云纹图案也确实好看,就收下了,原谅了郡主姐姐。”
这一家人就像唱戏似的,皇帝紧接着开口道。
“郡主,好端端的为何要偷东西送给馨儿?难道是想嫁祸给她?你怎如此不知羞耻!”
沈忆一句话都还没说,这么大一顶帽子直接扣她头上了。
第10章 世子爷,本郡主不嫁10
沈忆很厌恶这样的人,她没什么好脸色,微微侧了身子,撇到了笑得正欢的宋澜缇。
这也不是个好东西。
放眼望去,上面坐着的居然没一个好人,所以这样的朝廷还守什么?
沈忆倏的行了个礼,轻声开口道。
“陛下要怎么治罪我?”
顾松寒忍不住看了一眼,有点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
“按理来说是要被拖出去打板子的,念在你是初犯,又是女儿身,栽赃嫁祸这件事情算是原谅你露出,按照贵妃的意思,应该怎么办?”
美艳的贵妃微微一笑,“毕竟是偷了我的帕子的,虽然现在在我儿手上,但也应该赔的,几千两银子郡主应该还是拿得出手的,另外,女子私德有亏,长辈不得不罚,便在你京城的宅子里禁足半年吧。”
下面一片哗然。
一个帕子值几千两未免过于讹人不说,禁足半年算什么?来的莫名其妙的体罚,恐怕和栽赃嫁祸完全没关系。
可众人却瞧见那郡主微微行礼,声音很小。
“那便按照贵妃所说,银子宽限我三个月,三个月后必然交齐。”
贵妃满意一笑,“郡主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二人经此一遭也就直接离开了,沈忆走在前面,顾松寒双手环胸,吊儿郎当的叼着草,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明明是被冤枉的,为什么那群人那样对你,你都要认下来?”
继续对峙下去,其实可以发现那几个人话语中的漏洞,抓住了再去询问关键人质就能让沈忆清清白白的离开,可她并没有这样做。
她不笨,不可能想不到的。
沈忆却微微放缓了脚步,似乎是有些感叹的看了一眼这片蓝天,唇角略带笑意。
“当然要让他们得意一会,以后可就没有这么得意的时候了。”
顾松寒神色一凝,也明白了什么。
一路送她回到了宅子里,顾松寒跟着进门,顺带把门关上了。
沈忆不紧不慢的去了长廊底下拿了筛子,把顾松寒给的那些花都洗干净铺上去,准备晾晒好了再收起来。
待到最后一朵泛着橘色的花摆好,她松下袖子,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世子爷,你先前已经和我站在同一个阵营,那我问你,想不想三个月内推了腐朽的皇帝下位?”
三个月?
她说的银子宽限之期就是三个月!
顾松寒幡然醒悟,他惊愕的看着眼前神情淡淡的女子,她还在专心的摆弄花,似乎刚刚说出造反这种话的人不是她。
可是想不想呢?
顾松寒没说话,心底却早就已经有一句话自胸腔中发出嗡动,快要破出。
想。
他做梦都想把这些人覆于黄土之下,把这些凌辱他、折磨他、欺负他的人,挨个踩在脚底。
他要毁了这不堪的皇权。
沈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眸,清丽的眸子静静看着他,微微眨着,顾松寒能感觉到,她的心很平静,似乎早就是一滩没有任何波澜的死水,惊不起波澜。
第11章 世子爷,本郡主不嫁11
她的眸子盛着日光,泛着浅浅的琉璃色,这张过于白皙娟秀的脸、迎着风纤细的身姿,总会给人一种她其实很柔弱的错觉。
可顾松寒明白她面容下的野心。
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很少见。
起码他顾松寒是第一次见到。
沈忆看清了他眼底犹豫而又徘徊的光,暗笑一声,身上也没什么信物。
她抬手摸了摸头上,拔下来唯一的一支云纹长簪,葱白的指尖捏着尾端递给他。
“我身上没什么能够代表我身份的东西,唯独这个长簪乃是我母亲的遗物,当年她亦是北境大军中最优异的女将,北境军中人人都认识这个,这便当做你我日后反了朝廷的信物。”
顾松寒接了那簪子,迎着日光泛着隐隐的玉色,好看极了,早年间顾松寒也曾经听过关于镇北王妃的传闻,夫妻二人乃是天下最大关――北境朝天阙的守关大将,镇守几十余年,娘子将军的称号无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