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季忱马上就去安排了,在这之前,还先安排杜萱吃了一顿饭,饭菜相当美味。
虽然杜萱自己厨艺就极好,但是并不是所有厨师都愿意一辈子只吃自己做的饭菜,偶尔也是愿意出去下个馆子吃吃别人的手艺的。
一桌饭菜很丰盛,杜萱和陆季忱慢条斯理地吃着,并没有吃太多。
陆季忱觉得很神奇,这个农妇,按说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这一桌算得上珍馐美馔了,她竟然也没有什么狼吞虎咽的意思。
只是在吃饱停筷的时候,看着桌上剩了不少的菜肴,目光里露出惋惜之色来。
陆季忱问道,“我让厨子再做一桌菜给你带回去?”
第152章
然后他就看到这个农女眼睛里亮起了非常漂亮的光。
之前和她说那么多,都没有见她眼睛里亮起过这么漂亮的光。
“那就麻烦陆公子了。”杜萱道谢。
她的确挺想带回去给小宝和戚延尝尝的,但如果陆季忱给再坐一桌,那就连金鲤和桃桃也能跟着吃点儿。
吃饱喝足之后,陆季忱道,“杜姑娘,饭也用过了,那咱们就准备开始吧?”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杜萱点了点头,没一会儿,就被陆季忱带去了一间暖阁。
暖阁里很舒适,空气中氤氲着熏香的味道。
杜萱只一走进去,闻到这熏香的味道,就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她知道,这就是考验开始了。
杜萱嘴角轻轻勾了勾,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就这种,来考她的感觉。
前世已经做到了巅峰,记忆的最后,只有来求她的,来威逼利诱她的。
来考她的……好像已经很少了。
不得不说,眼下这忽然有了考验当头,还真是有些新鲜。
这熏香里搀了毒,不重,是小毒,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待久一点,也会使人头昏脑涨,浑身乏力酸软麻痹。
但是杜萱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她身负桃源空间的灵泉,自身的体质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和改变,她对毒素都有一定程度的免疫力。
跟着陆季忱一起走到了暖阁里,就看到了一面帷幔。
陆季忱在帷幔前头停下,杜萱也跟着停了下来。
“你给帷幔那边的人诊个脉吧,看看你的本事如何。”陆季忱道。
杜萱看他一眼,“只诊脉?”
“对,只诊脉。”陆季忱也知道,这有些为难她,毕竟望闻问切,切脉是最后一步,之前三步都给她省略了,只让她走这最后一步,的确有些为难,就算诊断略有偏差,也不是不能接受。
哪知他从杜萱的脸上,敲不出任何觉得为难的模样。
她优哉游哉,很是从容不迫的在帷幔前的团凳坐下了,把腕枕放在了帷幔前的一个小桌的桌面上。
“劳驾伸出手来让我诊脉。”杜萱低声说道。
她对这种不能望闻问切的模式,一点不觉得为难和陌生,她前世是古医道的传人,而且也修了西医,非常精通,甚至有着一手相当精湛的手术水平,结合上自己的古医道,简直是炉火纯青。
后来慢慢就有了名声,就有那种很有身份非富即贵的人来找她看诊。
那些豪门世家的掌权人,身体情况和病史都是保密的,就是未免这些消息爆出,会对生意和家族造成动荡。
所以这种不露面的诊疗,杜萱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她淡淡说出这句之后,帷幔那边沉默着。
过了片刻,才有一只手腕缓缓从帷幔缝隙伸了过来。
是一只男人的手,看起来很是有力,骨节分明,掌指间很多茧子,一看就是习武之人,清晰的腕骨上,带出一条紧实的小臂肌肉线条。
他腕心朝上,搭在了腕枕上。
这倒让杜萱有些诧异,她原本以为,又是帷幔又是密诊的,病人应该是个女人才对,没想到是个男人。
所以她迟滞了片刻,才缓缓将指尖轻轻搭到了男人的腕脉上。
指尖那抹古医道的力量,就循着他的腕脉流了进去。
只片刻,杜萱的眉头就轻轻拧了起来。
“换一只手。”
那头将手抽了回去,没一会儿又换了一只手过来,杜萱再诊,眉头皱得更紧。
陆季忱在旁边瞧着,忍不住问道,“姑娘,诊得如何?”
杜萱收回自己的手指来,眼帘垂着,没有马上说话。
陆季忱见她这模样,只以为她是诊不出来,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在眸中闪过。
因为这个农女给了他太多惊喜,他原本以为在她身上会有不一样的可能。
“诊不出来也没事。”陆季忱说道,“我医馆里的大夫都诊不出来,诊出来了也不会治。”
杜萱沉默了片刻之后对陆季忱说道,“我没说诊不出来,你不用忙着帮我丧气。”
“什么?”陆季忱目光诧异,“你……”
杜萱早就诊出来了,只不过,她脑子里需要转换一下,需要措辞一下,省得自己等会说话的时候,带出什么现代医疗的词汇来。
“他所患疾症……”杜萱不疾不徐道,“是毒症。毒患已久,已深入骨。如果我诊得没错的话,他应该疼得很严重,但从他脉象看来,似乎并未因为剧痛而有太大的起伏,想来是用了能强效镇痛的药物。而这种品类的药物,多半本身就是毒药……再和这个熏香一搭配,镇痛的效果就更佳了。但是长此以往,毒上加毒,他没多久好活了。”
通俗易懂的打个比方就是,癌症病人做化疗,本身就是把毒药打进身体里,破坏癌细胞的同时,也破坏自身免疫力,破坏自身健康的细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陆季忱愣住了,“你……究竟怎么诊出来的。你连望闻问切都缺了三步,只一步,就诊出来了?”
“所以如何?考验算过了吗?”杜萱朝帷幔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算过了的话,我再和你说说如何治疗?”
“你能治?”陆季忱看着她。
杜萱道,“我能治的话,你给我的报酬会更好一点吗?”
陆季忱目光灼灼地盯着杜萱,“会。”
杜萱笑了,“哦,那我能治。”
陆季忱有时候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农女了。
有时候明明觉得她清风朗月的吧,就先前看她那泡茶的样子,那气质出尘就差没飘起来了。
但她又能这样市侩地和他讨价还价报酬会不会高一点。
真是相当复杂又有趣的一个人啊。
“你要如何治?”陆季忱问道。
杜萱垂着眼帘,眼珠子轻轻转了转,嘴角挑起一抹笑容来,“那你得先给我准备两套针。”
“两套?”陆季忱出身医药世家,还没听过谁治病需要用到两套针的,“需要这么多?”
然后他就看到这个农女嘿嘿笑了笑,非常老实直白地说道,“给他治疗是只需要一套啦,但是另一套我打算带回去自己用。”
“你还真是……一点没客气啊。”
第153章
杜萱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不太客气。
忖了忖,就道,“那我也可以换一个说法。”
“什么?”陆季忱有些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杜萱说道,“我需要两套针,一套用来给他治疗,一套用来……嗯,练习,练习如何更好的给他治疗,这样是不是就客气多了?”
“……”陆季忱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
过了一会儿,陆季忱才对她做了个手势,示意杜萱跟他出去。
到了暖阁外头,空气陡然清新了许多。
陆季忱掏出一个瓷瓶,从里头倒出清毒的药丸塞进嘴里,递给杜萱一颗,杜萱并未接过,“不用了。”
“不用?你不是知道那熏香是有毒的?还这么掉以轻心?”陆季忱皱眉。
杜萱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知道,对我而言问题不大。”
尽管杜萱并不是不知道,和陆季忱之间互相合作也是互相利用,但还是觉得,在他面前挺轻松的。
那种轻松的感觉,大抵在于不用隐藏自己。
好像她不再是众人眼中那个被欺压多年的农女,或者说不止是那个农女,她也是那个曾经备受尊崇的神医。
陆季忱吃下清毒的药丸子之后,才看向杜萱,问道,“你知道里面那位是谁吗?你就敢这么狮子大开口?”
杜萱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
“哦?为什么?”陆季忱挑了挑眉梢,“你该不会是在说反话吧?”
“我从不说反话,我只负责治病,其他的,千万不要告诉我,我不管他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和我没关系,在我这儿就是个患病的人,仅此而已。”
杜萱的目光平静,却能够清楚让人读出其中认真来。
“知道得越多的人,通常死得越早,我只是个大夫,希望长命百岁的那种。所以陆少爷,往后不管你希望我治谁,都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谁。”
陆季忱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挺有意思的。”
“多谢夸奖,那就不要浪费时间,赶紧的吧,说真的,我真的赶时间,我天黑之前要回去。要是下雨了,路可就不好走了。”杜萱说道。
陆季忱睨她一眼,啧了一声,声音里似乎充斥着不理解的情绪,“我让马车送你回去行了吧?真是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赶着回去。”
杜萱笑而不语。
陆季忱的人办事当然是很可以的,没一会儿就送了两套毫针过来,杜萱一一看过之后,就收了一套起来,另一套则是拿出来准备使用。
随手就在桌案上的纸张上提笔写下方子。
陆季忱在旁边站着,看着她那一笔利落大气的字,目光欣赏。
“先喝这个方子,他这个情况,一时半会儿也治不好,至多十五日,最少十日,我会再来重新把过,再对药方做出调整。”
杜萱边对陆季忱说道,边写完最后一笔,轻轻吹了吹纸上墨迹。
将方子递给了他。
陆季忱接过,看了一眼方子,目光里似有将信将疑的神色。
杜萱倒是无所谓,医者心中常存疑,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可以让人验方,我倒是等得起,就是担心这位等不起。”
杜萱这话没错。
所以还不等陆季忱说话,厚厚的帷幔那边,就响起了一道沙哑的男声,“陆四。”
陆季忱闻声轻叹一口,“我知道了,我这就让人去煎药。方子十日到十五日调整一次,那施针呢?”
杜萱思忖了片刻,“我会连着三日都来给他施针。看看情况如何,要是缓解的情况还不错,往后也就十至十五日,施针三次就行。”
这会儿不等陆季忱开口,帷幔那边沙哑的男声就再次响起,“三次就行?能这般有效?你一介女流,本事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杜萱对于对方言语中对她性别的小看,并没有什么恼怒。
嘴角掠起一抹淡笑,“你试过就知道我本事了。”
然后杜萱就见到了帷幔那边的人,是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不到的男人。
和杜萱先前所预计的一样,此人的身形很是高大魁梧,手上全是茧子,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所以哪怕承受着毒症折磨,脊梁也依旧挺拔,面容也依旧板正,眉眼坚毅,瞧着好像就透着一身正气似的。
但看得出,他正在承受着毒症引发的痛症折磨。因为暖阁里的熏香,早就已经停了。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嘴角紧绷成坚毅的弧度。
但脊梁依旧挺拔。
“那就开始吧。”杜萱也不想问其如何称呼,诸如此类的琐事一概没有。
她简直干脆利落到让这人和陆季忱都有些讶异。
紧接着更让他们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冒犯了。”这人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就脱掉了上衣和长裤,为了方便她施针。
杜萱倒是不以为意,人体她看多了,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活的死的。
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这人身上的伤疤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杜萱马上就开始施针,其动作之快,下针之迅速果决,简直让人震惊。
陆家乃医药世家,哪怕在皇都京城,也是有名的存在,族中更是有好些人在御医院供职。
族中年轻的天赋佼佼的子弟,更是都师从名医。
陆季忱自己就师从名医,但也没有见过这样下针的,谁下针的动作都得认真谨慎,找准位置,找准力度。
哪像杜萱,简直跟批发一样,让人目不暇接。
十余根针就已经没入了他的皮肤和肌肉,并且,无论是位置和力度都恰到好处,不偏一分,不浅一分,不深一分。
恰到好处的完美。
陆季忱目不转睛地看着,“你……”
他刚想说话,就看到杜萱已经下完了最后一根针,而后抬手,在这些已经施入的毫针上一抚而过,针尾抖震!他们所看不见的,来自异世界古医道的醇厚力量,顺着这些抖震的毫针。
一股股的抖进他的经络里。
以至于只一瞬间,他就一身闷哼,浑身汗出如浆起来。
第154章
先前在承受着毒症所带来的痛症折磨时,都没有哼过一声的硬角色,这会子居然闷哼了一声。
这让陆季忱紧张起来,就连称呼都忘了克制,“怎么了?将军!没事吧?”
杜萱在一旁心里暗骂一声,操!
她都说了她不想知道不想知道,一点都不想知道谁是谁。
什么隐藏身份,什么身世背景,是谁的爹,是谁的儿子,她都不想知道,不好奇也不在乎。
这个陆四,还特么少主呢。杜萱心里一瞬间鄙视极了,关键时刻居然这么掉链子。
这可是他自己掉链子的,回头要是想因为这个而灭她的口,她就先一针扎死他!
而这个汗出如浆的什么将军,虽然依旧汗如雨下,但是脸色却比起先前的苍白,要逐渐好了起来,甚至有了些许红润的健康色泽。
陆季忱给他一把脉,顿时目光惊异地看向杜萱。
杜萱却有些不想搭理他,满脸的不待见。
陆季忱这才有些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称呼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尴尬,“那个……”
杜萱淡声说道,“两刻钟之后我来拔针,我现在要去集市。”
陆季忱道,“现在?”
“现在。”杜萱说,“我今天过来本来就不是给人治病的,我是来立契,以及采买一些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