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喃喃自语着,这话才刚说完,就听到了男人低沉微哑的声音,“这次,也不止,肋巴扇儿了。还有,背后呢。”
杜萱看到他似是醒了,眼睛半睁半闭着,也说不上来是不是完全清醒。
杜萱哭笑不得道,“你还挺得意是吧?不疼?”
“疼。”他吐出一个字,而后轻轻抿了抿干燥的唇,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忍着。”杜萱没好气儿睨了他一眼,“当初我上山碰着熊瞎子时,你那一通骂啊,现在你自己呢?”
戚延半睁半闭的眼眸闭上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疲惫了,还是不想听杜萱这没好气儿的责备。
好一会儿,他干裂的薄唇才轻轻动了动,声音很轻很低,“等把这熊,卖了。你买山,够银子了吗?”
尽管先前杜萱就已经有所猜测,但是在真正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
心中还是有些触动。
她沉默了几秒,没有说话。
然后才低低说了句,“够了的。”
他似是放心了似的,略略点了点头,就没再说话。
杜萱给他检查了伤势,后背是触目惊心的四道爪痕,皮开肉绽很是狰狞,流出的鲜血浸透了衣服。
胸肋是瘀伤,也不知道是撞的还是被熊瞎子一掌给拍出来的,杜萱合理揣测应该是撞的,因为如果是被熊瞎子一掌给拍的,就熊瞎子那块头可能会有的力道,应该不止伤成这样。
肋条断了两根,好在并没有错位,也就没有断裂面戳伤脏腑的危险,只需要静养就行。
虽然不危及性命,但是疼得很。
肋骨受伤最是磨人,那就是会呼吸的痛,每一次呼吸都在痛。
杜萱的能力,也只能让他恢复的速度变快,但是不可能让他瞬间就疼痛不再。
“这是得遭一阵子罪了。”杜萱轻叹道。
她手中拿着裁好的长长的布条给他胸肋缠住,充当固定带用。
再给他后背的伤口冲洗上药。
等到做完这一切时,外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杜萱点上油灯,从空间里收拾了一副药出来,这才端着油灯走了出去。
陈金鲤依旧在屋檐下坐着,小宝和桃桃一左一右在她身旁靠坐着,被她轻轻搂着。
看到杜萱出来,陈金鲤赶忙问道,“怎么样了?”
“伤势都处理好了,他已经睡着了。喏,你去把这个药煎了,等会他醒了正好能喝。”杜萱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声音里带着疲惫,“好端端的,怎么和熊瞎子杠上了呢。”
她这才将目光看向了院子角落那一大坨黑影,先前进来时没细看,这会子看到了,的确是个大家伙啊。
这厮还真敢下手,不知道要保护野生动物吗……所以肋巴断了吧。
陈金鲤听了杜萱这话,轻叹道,“好像是因为,担心你不够钱买山。”
第157章
杜萱蹲在灶房的小药炉子边,亲自盯着药炉的火候,目光看着炉膛里暗红色的火光,不由得有些走神。
他担心你不够钱买山。
所以才会上山去猎这头熊。
杜萱心里其实或多或少清楚,戚延应该是早就有想要猎这头熊的计划了。
但是她要买山的事情,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阿萱你还好吧?”陈金鲤从门口走进来。
“嗯?”杜萱回过神来,“哦,还好。”
“你也别担心,戚延底子好,不会有事的,我看他自己还能把那头熊给拖回来呢。”陈金鲤瞧见杜萱有些走神的样子,觉得她是因为太担心了。
所以出言安慰着。
杜萱略略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
陈金鲤盯着杜萱脸上表情看了一会儿,确定她是真的情绪没有崩溃,这才放下心来,“如何?你今儿去县城,事情办妥了吗?”
“办妥了,现在那座山已经是我的了。”杜萱说道,弯唇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她当局者迷看不清楚。
但是陈金鲤旁观者清,倒是多少能瞧出来,杜萱还是因为戚延的伤势有些乱了心神。
关心则乱就是这样的,并不会因为你理智上觉得他死不了的,就能够不担心了。
“那就好,那还挺好。那你还要不要我的嫁妆银子了?”陈金鲤问道。
杜萱挑了挑眉道,“要啊,怎么的?你要反悔?你可想清楚啊,你这要反悔了,往后兴许真的得做一辈子针线活儿了。”
陈金鲤笑起来,“我不反悔,等我嫁妆银子要到了就给你,行了吧?”
“说到你的嫁妆银子。”杜萱想到自己在县衙和秦师爷问的那些,就简单易懂地对陈金鲤说了一遍。
陈金鲤愣了,“真的吗?”
“真的。所以你不用担心,真要要不到,去县衙诉一状也是能赢的,只是那样总归就比较麻烦了,所以最好还是能用方便点的方式解决。”
“你说得有道理。”陈金鲤深以为然点头,问道,“可要怎么方便点?”
“再等等吧,会有时机的。”杜萱冲她摆了摆手,“好了,你先去睡吧。”
“行,那你也早点休息。”
陈金鲤去休息之后,杜萱独自坐在灶房里,盯着汤药火候。
又过了两刻钟,她端了两碗汤药进了正屋,小宝已经困了,躺在他的小竹床上睡着了,只是脸还朝着戚延的方向。
显然就算在睡梦中,也对阿爹的伤势不放心极了。
杜萱将两碗汤药放到桌面上,端起其中一碗吹得温凉适口,就走到了小竹床旁边,轻轻叫醒了小宝。
“……娘?”小宝声音有些含混咕哝,睡意昏沉,“怎么了?”
杜萱小声说,“来,把这碗药喝了。”
“喝药?”戚小宝揉了揉鼻子,有些不解,“可我没有生病啊。”
“快喝,我不会害你的。”杜萱说道,她也是今天在恒福居给那什么将军治疗,开了方子,也是清毒除瘴的,顺便就多开了几副带回来。
只是,跟孩子说这些也说不明白,而且她瞧着孩子困成这样,还打算让他赶紧喝了药还能继续睡呢。
“哦,好。苦不苦呀。”小宝一边皱着鼻子嗅着药味,准备接过来喝,一边小声问道,听起来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杜萱弯了弯嘴角,“不怎么……”
她话都还没有说完,一只手就猝不及防伸了过来,重重打翻了她手里的药碗。
因为太突然,小宝都没反应过来,只听到碗盘破碎的声音,吓了一跳,嗓子里发出一声受惊的低呼。
声音都怯怯的,“……娘?”
“没事。”杜萱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不小心撒了,这会子可不苦了。改天再说吧。”
戚小宝嘿嘿一笑,原本就睡眼惺忪,这会子躺下去裹着被子更是没一会儿就迷糊了,杜萱一边轻轻摸着他的头,一边看着那个安静站在旁边,目光森然的高大身影。
他身上的衣服还敞着怀,看得到里头她缠上的用来作为固定带的布条。
还有肩背的衣服上被鲜血浸透的大片深色的湿痕。
这样的伤,哪怕她已经帮他处置过了,也该疼得够呛,但这男人居然还能起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身上来,打掉她手里的药碗。
油灯一豆昏黄的光线里,两人谁也没说话,沉默着。
杜萱轻轻甩了甩手上被泼了满手的汤药,也得亏她已经把药吹得温凉才来让小宝喝,不然一碗热乎的汤药泼在手上,得疼够呛。
然后弯身溅起碎碗的瓷片。
她沉默着,一语不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戚延皱眉看着她的动作,他压低了声音,本就低沉的声音配上微哑的声线,更显得馥郁,“你想对小宝,做什么?”
他呼吸灼热,有些粗重,脑子里其实是有些混沌的,可是就在刚刚听到她叫醒小宝的动静,看到她端着药碗要喂小宝喝药时。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就是她曾经想要卖掉小宝的情形。
以及她采回来的那些毒草,村民好心提醒他要小心身边人。
脑子本来就慢半拍,身体就已经先脑子一步做出了动作。
杜萱垂着眸子,并不和他对视,甚至也不想搭理他说的话。
她只是静静将碎瓷片收拾好了拿了出去之后,便没再进来。
戚延坐在床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那个女人回房间来。
他锋利的眉毛,不由得皱得紧紧的。
杜萱目光森然狰狞地拿着刀在给那头熊剥皮,将那整张熊皮完完整整地剥了下来。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情绪释放一点,省得自己忍不住想要对里头那个伤兵动手,忍不住想揍他一顿。
她就是喂条狗!也该喂亲了!
这男人究竟是个什么品种的……算了。
杜萱将熊皮剥了下来,熊掌都斩了下来,再将熊胆也剖出来收好了。
至此,情绪仿佛才得到了些释放。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来,烧了热水洗了个澡,然后才回到房里。
杜萱动作很轻,但是床上的男人还是在她推门而入的刹那,就睁开了双眼。
第158章
然后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这个女人径自走去了那张小竹床,掀开了小宝的被子,躺进去,将小宝搂进怀里。
小竹床的确不够宽敞,但是她身量本来就不大,把小宝一搂,加上天气本来就渐凉,就跟搂着个热水袋在怀里似的。
舒舒服服地就睡了过去。
戚延在黑暗中睁着眼,他渐渐回过神来之后,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确是有些过分了。
也是因为之前她的行径,让他在小宝的事情上,对她防备习惯了。
所以他本来还等着她回房来,自己好对她说上句什么,虽然自己笨嘴拙舌,但解释一二,还是能做到的。
哪里知道,她根本没打算理他,甚至直接窝到小宝的小竹床上去了。
这让戚延有一种,一拳打了个空的感觉,心里都闷闷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感觉作祟,身上的伤处也开始更疼了。
原本一直能忍的伤处疼痛,此刻竟是疼得让他有些焦躁起来。
额头都有细汗渗出来。
只是,空气中有一缕味道,仿佛缓缓安抚了他焦躁的情绪。
那是……一缕药味。
戚延转眸看到桌面上还有一碗汤药,如果说先前那碗被他打碎的,是她给小宝准备的汤药的话,那么这碗……应该就是给他准备的了吧。
戚延伸手将碗端了过来,碗里的汤药已经差不多凉透了,他盯着黑漆漆的汤药看了一眼,仰头饮尽。
再躺到床上,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为何,原本伤处还让他焦躁的那些疼痛,竟像是丝丝缕缕被抚平了似的,竟然没有那么疼得无孔不入了。
让他终于得以有休息的时间。
翌日一早,杜萱醒得晚了些,她素来睡得早起得也早,昨晚因为忙活得久了,耽误了睡觉时间,早上也就没有如同往常那样早起。
睁开眼的时候,还有着片刻的怔忪,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睡在小宝的小竹床上。
小宝还在她怀里睡得酣然。
杜萱动作轻轻地起床来,随意看了一眼,就看到桌面上的那个药碗已经空了。
她嘴角扯了扯,没有什么温度。
目光也没有什么温度地扫向了床上的男人,他还在睡着,看来镇痛的药效还可以。
杜萱走出屋子去,陈金鲤正好从灶房走出来,“你这么早?我还想着让你们多睡一会儿呢,早饭我已经做上了。”
杜萱将信将疑看她一眼,“你会做饭吗?”
陈金鲤没嫁人的时候,在家里都是母亲做饭,嫁人之后,她又只需要做活儿就行,不用做饭,因为钱氏怕要是让陈金鲤做饭多用了粮食,又怕陈金鲤偷偷合算了他们自己家。
陈金鲤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别的我也做不明白,我会做……土豆饼。”
杜萱闻言挑了挑眉梢,“我喜欢吃这个,涂点油辣子,好吃。”
“行。你不嫌弃就行。”陈金鲤说道。
杜萱进灶房去舀热水洗漱。
陈金鲤就在灶台边翻锅里的土豆饼,随口问了句“戚延好点没?”
杜萱吐掉口中混了竹盐的温水,淡淡说了句,“好些了。今天还是劳烦你照顾照顾小宝。”
“嗯,行。”陈金鲤有些好奇,“你去哪儿?”
“得去县城。”杜萱道。
陈金鲤想了想,“去卖那熊瞎子么?”
“嗯。”杜萱点了点头,“咱们也用不着吃这个,赶紧卖了比较妥帖。”
“你去忙你的,我会照顾好小宝的。”
杜萱洗漱完,就拿了两个土豆饼吃了,热乎乎的,配上香喷喷的油辣椒,特别好吃。
杜萱吃得还挺满足,陈金鲤瞧得心里高兴得很,“你喜欢,我以后再给你做。”
杜萱笑道,“老是土豆饼也吃不消,要不你也钻研钻研别的菜色吧?”
大概是杜萱对土豆饼的捧场,给了陈金鲤极大的烹饪信心,她一口答应道,“好嘞!”
杜萱起身来,“那我就先走了。”
“哎?这么早?你不等戚延醒了和他说一声吗?”陈金鲤说道。
杜萱背上自己的背篓,“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哎?”陈金鲤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杜萱已经背着背篓从院子里走了出去,直接去了一个破落的院子,里头传来烟火的气息,这个点,应该是在做早饭。
杜萱敲开了院子门。
“你还真是,够能揽事的啊。”杜萱看着站在门内的杜辉。
但她敲的这门,并不是杜辉家,而是刘大宝家。
杜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也是看天冷了,怕这两个孩子过不了日子。他们之前连柴都不舍得烧。”
杜萱轻叹了一口气,递给他一块肉。
“这……?”杜辉眨了眨眼,他觉得自己眼神儿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不然怎么会都看不清楚阿萱这是从哪里掏出来的一块肉呢?
“喏,拿去炖了吧。”杜萱说道,“熊肉,拿去尝尝鲜。”
“这怎么好意思。”杜辉也是和杜萱熟了,所以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就接过去了,笑得嘿嘿嘿的。
“也不用不好意思,等会儿你帮我个事儿。”
“哎你只管说。”杜辉说道。
杜萱道,“等会儿你去我家,给戚延后背那个伤换个药。”
“可以啊。你去哪儿?”杜辉问道。
“县城。”杜萱说着,朝着院子里张望了一眼,就看到刘大宝笑眯眯地站在屋檐下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