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鲤笑眯眯站起身来,“还得是你!”
她摸出铜板来准备付钱。
就看到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公子,旁边还有个一身玄衣的高大男人,到了这简陋的面摊来。
他们都是从杜萱背后走来的,所以杜萱没有看到。
陈金鲤虽然没见过什么多尊贵的人儿,但是她是做针线活儿的,所以从人身上衣服的料子针脚和做工,就能看得出这衣服的价值。
这两人的身份绝对不普通。
陈金鲤放下铜板,就拉了拉杜萱道,“阿萱,咱们还是走吧。”
这样的贵人,她们万一要是冲撞了,可得罪不起。
“嗯?”杜萱抬眸看她,有些不解。
“就……快走吧。你不是说还想去你娘那儿瞧瞧么?”陈金鲤说道。
杜萱想了想觉得也是,就站起身来。
刚站起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杜姑娘。”
杜萱脚步顿了顿,转眸就看到了两人。
“你们怎么来了?”
陆季忱无奈道,“车夫拉你来了镇上,你没去医馆,他肯定要去告诉我,不然又像上次那样搞得你被人陷害了去,他可是要吃挂落的。”
陆季忱说着,扫了一眼她们桌面上已经吃光的面碗,“结果你就是来吃面。”
杜萱瞧着他,“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主要是,你也没说我那工,管不管饭啊。”
陆季忱真是无奈得很,有时候真觉得这是个奇女子,那一手医术,让他都不得不叹服,感觉就像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超尘脱俗的世外高人似的。
但有时候她那一张嘴,全是人间烟火。饭啊,面啊,钱啊……
“管,管饭,行了吧?医馆后头院子有灶房,会有伙计每天做饭大家一块儿吃,但就是不怎么好吃就是了。”陆季忱说着,看了一眼杜萱身旁这个妇人。
这一看就是做活的妇人了,虽然容貌看起来并不显得蹉跎苍老,但那双手就是一双辛劳的手。
“这位是?”陆季忱问。
陈金鲤有些紧张。
杜萱一脸理直气壮道,“哦,我的药童。”
陆季忱:“???”
第192章
这话不仅让陆季忱一头雾水,也让陈金鲤在一旁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话平日里她们私下闲聊随口说说也就罢了。
眼前这两位,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啊!阿萱居然还是这样说?
陈金鲤脸跟烧起来了似的,她赶紧垂着头。
杜萱看陆季忱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就道,“我说真的,我没开玩笑,你就当是我的帮手就行了。”
陆季忱将信将疑打量了一眼杜萱身旁这个妇人。
然后转眸问杜萱,“她也懂医识药?”
“不懂,不识。”杜萱一五一十道。
陆季忱皱了眉,“那……?”
“我会教的嘛。”杜萱笑眯眯道。
听了这话陆季忱更加心梗,“你要有那教人的功夫,我找些好苗子来让你教……”
“我没那功夫,我就教教她就行。”
陆季忱不解道,“为什么啊?”
“她是我朋友,你那些苗子再好,和我没关系啊。”杜萱说道。
陈金鲤在一旁,听了这话心里很是感动。
但感动之余,也有些疑惑。
阿萱不是到城里来学医术的吗?按理说,陈金鲤觉得求学的人,应该很是谦卑恭谨。
所以她才一直觉得,杜萱来求学还带着她来,会不会不太合礼数?
可是现在看起来,陈金鲤再傻也能听得出来了,根本不像是阿萱来学医术的,反倒像是别人想找她学……?
即使陈金鲤觉得自己不够聪明,也能察觉到杜萱与以前大有不同。
而且她觉得自己细想,几乎已经想不出来以前的杜萱是怎样的人了,已经非常模糊了。
尤其是她本来就很少出门,以前和杜萱的来往也不算多,所以对以前的杜萱,就更是模糊了。
“愣着做什么?”杜萱轻轻拍了拍她,“走了。”
“喔……喔!”陈金鲤刚想放下吃面的钱,就见那个翩翩佳公子随手朝面摊老板抛了个碎银子过去,“不用找了。”
面摊老板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陈金鲤只能将杜萱拉到一旁,小声说道,“阿萱,要、要不……我还是先回去?”
杜萱知道,陆季忱这阵仗大概是吓到陈金鲤了。
杜萱低声说道,“没事。你不用怕,跟着我就行。相信我。”
陈金鲤听了这话沉默了几秒,咬了咬唇,用力点了点头。
的确,谁都可以不信,但是阿萱是肯定可以相信的。
一道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杜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个一身玄衣身形高大的男子站在她们后头。
杜萱嗯了一声,轻轻拍了拍陈金鲤的肩膀,“等我一下。”
然后就跟着姜淮走到了一旁去。
杜萱走到一旁去时,陈金鲤心里其实慌得要死了,尤其是,她居然还依稀听到阿萱唤了那个男人一声――将军。
将……将军!?
陈金鲤觉得除非是这个男人姓姜名军,不然,阿萱唤他的这声,应该是称呼,而不是姓名!
陈金鲤腿都有些发软,但还是努力站住了。
既然来都来了,就不能跌份儿,她是阿萱带来的人,不管怎么样,起码不能丢了阿萱的颜面。
心中这般想着,陈金鲤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坚定了起来,只不过腿还是发着软就是了。
陆季忱走了上来,又打量了她一眼,终于是忍不住问道,“她为什么会带你来?难道是你有什么过人之处?”
啥玩意儿?!陈金鲤连他话里那过人之处是什么意思都听不大明白。
这些人,为什么就不能说大白话呢。
但陈金鲤又不能表露出自己不懂的样子,她怕跌了杜萱的颜面,于是一副沉默不语、坚定伫立的样子,倒是更透出几分高深莫测来。
陆季忱见她不答,倒也没有再追问,转身往旁边走开一步。
喃喃自语道,“奇怪,难道这也是个高人?可是将军手下那武将不是说了,那高人是个男人么?而且还是杜萱的男人……”
杜萱跟着姜淮走到了一旁去,这位将军的脸色已经好多了,想来是她的治疗相当有效。
所以他对杜萱的语气和目光都更柔和一些。
“将军找我有事吗?”
“我听手下副将禀报,你的夫郎有着极佳的身手和体魄。绝非一般普通人能有的。”
杜萱听了这话并不言语,只挑眉看了他一眼。
“听说他是个猎户。”姜淮见她不言语,也不催促,继续自顾自说道,“这样的人,只是区区猎户,着实有些屈才,不知有没有从军的意向?若是有,平南军里我倒是可以为他安排个不错的位置,比当猎户有出路得多。”
杜萱笑了笑,“既然将军的副将知道这些,想必也打听过了,我那猎户,脑子不太灵光,做猎户还行,做别的……大抵是不成的。尤其是从军这种事情。”
杜萱抬眸看着姜淮,眸中的笑意渐渐敛去,认真道,“从军恐怕有一天是要上战场的,这种玩儿命的事儿,他脑子不怎么灵光,我不希望到时候被人算计得丢了性命,所以,谢谢将军好意,但,不用了。”
姜淮对杜萱这个态度略有几分失望,但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毕竟现在的人,很多都抵触让自家儿郎和夫郎从军。
也不出奇,因为几年前抓壮丁去充军,但是很多人都没能再回来。
所以现在很多百姓谈从军色变,没有几个会愿意的。
姜淮有些失望,但想了想,还是提醒了杜萱一句,“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现在旧疾已经好了许多,往后会按照姑娘的方子按时喝药。所以……”
杜萱明白了姜淮的意思,“将军是要离开了吧?”
“总不能一直不回军营。”姜淮道,“但是姑娘的恩情我记着的,你虽是现在不愿,但保不齐将来世道会有什么变数。”
“要是真有什么如同几年前那般,抓壮丁充军的事情,如若真有那一天,姑娘可让他来平南军找我,我保证,不会有什么让他被人算计得丢了性命的事情出现。”
杜萱点了点头,“将军的话我记下了,但还是希望,没有那天。”
第193章
因为如果真有那天,也就表明,有战争发生了。
那又是生灵涂炭,死伤不知凡几。
身为医者,她厌恶战争,尽管知道凡事存在即合理,但还是厌恶。
她看过太多战争中死伤的人,士兵、平民、孩子……
她去战地支援的那两年,原本只是为了能够积累更多的急救经验。
但那两年的记忆却成了折磨她好些年的噩梦。
总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闪过那些残垣断壁,那些断肢残害,那些死不瞑目的孩子们,那些满身血污的孩子们,那些满脸恐惧的孩子们。
杜萱忍不住皱了皱眉心。
“希望天下太平。”杜萱对姜淮说道,“也希望将军健康安宁,平安无虞。那么山水有相逢,我们后会有期。”
听到她这番话,姜淮目光闪了闪,点了点头,素来严肃板正的面容上,露出了些许笑容,“后会有期。”
姜淮转身离开,走到街角处,他的副将应展凑到了他旁边来,“将军,如何?”
“不如何,人家不愿意,这年头,哪个正常的妇道人家会愿意让自家男人去从军啊?”姜淮说道。
这应展就是他之前派去给杜萱当挑夫的副将,也是他亲眼见证了戚延的好身手。
所以听到姜淮这话,应展还有些不甘,“哎,可我看她也不像个什么正常的妇道人家啊,厉害着呢。再说了,那不是将军你一直忙着招募有本事的人才,为了殿下将来成大事时做准备么?”
姜淮听了这话,嘴唇紧抿,目光有些凝肃,“是啊,可是殿下现在下落不明,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可您不是说了,正因为这样,殿下才是安全的么?”应展问道。
姜淮叹了一口气,“是啊。只是……不知我有生之年,还能否有幸得见殿下一面,若是如此,便也死而无憾了。”
应展听到这话,没有做声,眉头拧着,表情也变得凝肃起来。
的确,就因为将军曾经是殿下的心腹,所以才一直被上头忌惮。
之前那毒症就已经是上头的手笔了,之后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手笔,真要再次让平南军去攻打邻国的话……
无论是在粮草上,还是兵马上做点手脚,就足够让将军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死了,还会被作为败将,受万人唾骂。
这些,姜淮早就已经有所觉悟了。
但应展很清楚,他不能退,也不会退却。
因为殿下还下落不明,因为殿下还没回来。因为殿下若是回来了,有朝一日还能用得上他!
所以他就算烂命一条,也得扛着。
能多扛一天是一天,多扛一年是一年。都算是他对殿下的效忠了。
……
同姜淮告别之后,杜萱就走回了陈金鲤身旁。
陆季忱说道,“聊完了?”
“嗯,走吧。”杜萱说道,“今天就在宁康镇了,下次再去县城坐诊吧。”
因为三人同行,所以陈金鲤也一直没找着机会问杜萱些什么。
只是三人刚到祥和医馆所在的街道时,就听见了医官门口传来的嘈杂。
杜萱皱了皱眉头,因为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快帮我夫君看看伤吧!求求你们了!”女人哭道。
而周围传来人们的窃窃私语声,“天爷,这么大的口子,这么出血下去,没救了,肯定没救了。”
“是啊,这么个出血法,天王老子来都没救了。”
女人继续哭喊着,“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行行好给治治伤吧……”
杜萱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怎么回事?”陆季忱也听到那边的动静,并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但杜萱已经快步往前冲去,陈金鲤赶紧问道,“怎么回事?!阿萱!怎么回事儿?!”
杜萱回头对她说了句,“是我娘!”
“什……”陈金鲤听清了这话之后,眼睛瞪得大大的,也赶紧往前冲去。
瘦弱的妇人跪在祥和医馆门口,身上衣服都染上了血迹,手上也都是血。
但是这都不是她的血……
严康躺靠在她身上,面色煞白,毫无血色。
手上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触目惊心,还有身上也有一道口子。
方梅娘拿着布用力按紧他的伤口,疼得他脸上一阵阵抽搐。
但也得忍着,因为如果不这样用力按紧,血流得太多了!
“娘。”杜萱唤了一声。
听到杜萱的声音,方梅娘浑身一震,转过挂满眼泪的脸来,看向杜萱,“萱萱?”
“怎么了这是?”
杜萱马上冲了上去。
方梅娘哭道,“他做活的时候不小心……昨天才磨的刀!他平时都很小心的,哪知道这次出了意外,怎么办?怎么办啊?”
杜萱看着她的眼睛,“别慌,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方梅娘先前早已经六神无主,但这会子看到杜萱坚定的眼睛,心里忽然就有了底。
“真……真的吗?”方梅娘眨了眨眼,眼泪扑簌簌滚落出来。
杜萱点头,转眸就对陆季忱说道,“让人帮忙把伤者抬进去。”
陆季忱看着这场景都忍不住皱眉,他看向杜萱,“真的能行?”
杜萱道,“快叫人来抬人进去。”
陆季忱对杜萱还是很信任的,转头对医馆里喊了一声,马上就有人出来了。
很快就把严康抬了进去,放在了一架木板床上。
杜萱直接同陆季忱说出几个药名来,“这些磨成粉。”
陆季忱转头就吩咐了下去,医馆的伙计们都明白了这个姑娘说话是顶用的,所以之后也就不用陆季忱转述。
杜萱一开口,他们就纷纷照办。
干净的布要用开水煮过,各种止血生肌的药物。
以及……
“针线?她拿针线做什么用?”
“我天爷,她该不会是打算把伤口给缝起来吧?”
“还有这么干的?!”
杜萱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只继续吩咐下去,让人把针线也用开水煮过。
然后杜萱拿出银针来给严康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