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陈溪南气得语塞。
林星微用撕下来的锦缎用力勒住了陈溪南受伤的肩头,没好气的道:“一件衣裳而已,我没趁机报复杀了你就对你不错了,你还想着讨价还价?”
陈溪南看着地上被林星微撕烂的嫁衣,双眼含泪,“这是我母亲为我花了三年时间准备的嫁衣,上面的绣是我母亲亲自盯着绣娘缝制的,你竟就这样撕烂了。”
包扎好了,她的胸口还有一块大大的乌青,正是被魏明霁指槊击的。
林星微从地上捡起里衣披在了她的肩头,“自己穿吧。”
陈溪南忍痛一件一件将衣服穿好,最后将那件嫁衣紧紧抱着怀里,默默垂泪。
林星微坐在车厢一侧,默然道:“这么好看的嫁衣的确不该这样糟蹋,你应该嫁一个真正爱护你的人,穿给他看,而不应该当成战袍穿着它来杀人。”
陈溪南哭着笑了两声,“你说得没错,我父亲一点儿都不疼我,他明知道魏明霁对我无意,却一个劲的鼓动我靠近魏明霁,所有要和魏明霁交涉的事情都让我去做……”
“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你衣服穿好了就下车吧,这马车阿岑可宝贝了,她不舍得给你坐。我先走了。”林星微神情冷漠掀开车门下了马车。
魏明霁等在马车下,看见林星微从马车上下来,问道:“好了?”
“好了。”林星微应了一声,略过魏明霁身侧,往温林所在的方向而去。
温林的腿一瘸一拐的,军医给他的腿绑了两个木棍固定,想来是骨折了。
温林拍拍身边的空地,道:“忙完了就休息一下吧,今日看来是走不了了,我已差人前去并州州府报信,接应我们的人最早也要后日才能到。”
此刻已经过晡时,错过了午饭,此刻大家都饥肠辘辘,曹瑞岑组织大伙煮了饭食。今日事多杂乱,不能像前几天样还能用得精细些,如今只能一锅造了。
鲍商组织人手将死者登记造册后就近掩埋,傍晚时又支好了行军帐篷。
陈溪南被押了过去由上都府的人看守,温林厚着脸皮躺进魏明霁的帐篷,林星微和曹瑞岑缩在马车上睡了一夜。
第二日快晌日中,左丘知带着医师、赵县县令和上百县衙护卫前来接应,将重伤者重新上药救治后,挪去了赵县养伤。
魏明霁让左丘知留在赵县照应,待安顿好一切后再返回都城。
帐篷内,赵县医师仔细查看了魏明霁的臂伤,看到被密密缝合,惊讶过后,急忙跪在地上磕头:“将军身边有良医,草民不敢班门弄斧。”
鲍商嗤笑,问道:“就这样简单缝上了,就是良医?我们军中的军医也经常如此做。”
只是昨日将军为了在喜欢的姑娘跟前来一出苦肉计,将军医给遣开了。
魏明霁扭头看了看自己伤口,咧嘴一笑,什么也没说。
医师屏息道:“敢给人手术缝合的都是名医,草民只会点皮毛医术,不敢在将军跟前搬弄,若将军此刻缺药,草民将身上所带药石全部留下就是。”
重新上药包扎后,医师被送了出去,魏明霁看着结了血痂的针线会心一笑。
“将军,”鲍商讪讪地问道:“有宁郡主不会真的医术高超吧?”
魏明霁穿好衣裳,道:“高超不高超不敢说,胆大心细倒是不假。你留下照顾有宁郡主,我先带陈溪南回都城。”
“是。”鲍商对魏明霁的命令从不质疑,只有绝对的服从。
温林还有要事要办,就算腿上有伤也不能停滞。
曹瑞岑和林星微骑马,将马车给了温林,在鲍商的护送下继续往并州前行。
直到第二日半道上和并州州府派来接应的人遇上,鲍商才带队回了都城。
第103章 我们的感情不会变淡
曹意得到未婚妻和幼妹在路途遇袭的消息,霎时就吓破了胆,一路跟着追了过来,看着两个姑娘满身狼狈,额间只得了些轻伤,才放下心来。
曹瑞岑抱着曹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哭道:“早知道路上会遇袭,我们就不来了。”
林星微站在一旁,无事人一般笑得甜甜,待曹意将曹瑞岑安抚好后,才和林星微说上了话,“你们要来为何不写信告知,我也好早早安排接应。”
林星微含羞带笑,虽已经换了衣衫,可无法洗澡,身上沾染的血腥之气还在,她不敢靠他太近,离一步之远,浅浅笑道:“我们本来是要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变成了惊吓。给你带的酒水吃食也都糟蹋没了。”
“无妨。”曹意走近一步,牵起了她的手,“只要你们人没事就好。”
温林掀起车门探出一张好看的脑袋来,高声问道:“你们还走不走啊?”
曹意恭恭敬敬给温林行了礼,转而又对林星微道:“到州府还要两日的路程,你们骑马太累了,我备了马车,你和阿岑就坐马车吗?”
林星微左右看看,“阿岑呢?”
“这儿呢!”曹瑞岑已经钻进了马车,从车窗探出脑袋向林星微和曹意挥手。
林星微一笑,曹意牵着林星微手一直不舍得放开,一直送上马车才转而去骑马跟随。
经过一场腥风血雨,两个姑娘都恹恹的,一路上连话都没说一句,车外的曹意拿出一个陶笛吹了起来,似春风拂柳令人神往。
曹瑞岑贴身的两个婢子也许是被昨日的惨状恶心到了,什么也吃不下,喝口水也要吐。曹瑞岑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这会儿累了,靠着车壁迷迷糊糊睡着了。
林星微原也没觉得有什么,强打着精神帮着军医给伤患们治伤,这会儿看到来接应的人才松散了下来,身体也各种不适。中午野营用餐时只用了半碗粥,便什么也吃不下了。
从都城来的一个命官,两个贵眷,一伤两病,不光曹意担心得不行,就是并州府负责接应的柳大人也战战兢兢。到了最近驿馆,柳大人执意让大家在此休息一两日再上路。
温林看着两个病恹恹的姑娘,长长叹息道:“早知如此,不管欧阳夫人如何游说,我都不会答应带你们来并州了。眼下,我还有皇命在身,怎耽搁得起啊!”
曹瑞岑斜坐在案前,懒懒地道:“要是早知如此,我们也不会求你带我们来了,也不会有我母亲游说你一说。”
林星微强打精神,紧握曹意的手,糯糯地道:“就是知道陈溪南要杀我,我也是要来的,自去年在桐县一别,我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见到知昂了,长时间不见,感情都要变淡了。好不容易兄长要来并州,我可不得抓住机会来见知昂一面。”
温林对她这一番高论无语,瞪她一眼,“你为了知昂公子,是连大家的命都不顾了!”
“不会变淡!”曹意冷不丁道。
“嗯?”林星微听温林说话,没有反应过来曹意说了什么。
曹意温笑,看着林星微,“我是说,我们的感情不会变淡,就算三年不见,我们的感情也不会变淡。”
“我说两位!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我也是有未婚妻的人,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我们可没像你们两个一样腻乎乎的。”温林嫌弃说着,拿障面遮住了自己的脸。
曹瑞岑噘着嘴,也嘟囔道:“我和呈桉也好久不见,也没像你们这样。”
林星微定了定神,高声道:“好,此番是我的错,是我拖累了大家,待回到都城,我给大家赔罪!要是我知道陈溪南要杀的人是我,我定会将她引到别出去,等解决了她我再来并州见知昂。”
这些废话温林不想听,曹瑞岑也无语,斜乜她,道:“要不是我带来的护卫人多,还有阳翟军相助,郡主还想解决陈溪南?八成等不到魏明霁的救兵,郡主都变成陈溪南的箭下冤魂了。”
曹意正了神色,问道:“星微,陈溪南为何单单要杀你啊?你是何处得罪了她?”
曹瑞岑愤慨道:“还能是为什么,因爱生爱吃醋了呗!她不得魏明霁喜欢,却将怨恨记在了郡主的头上!”
曹意不明所以,愣愣地看着林星微:“他为何要将怨恨记在你的头上啊?”
林星微叹息了一声,“其实并非阿岑说的这个,其实是因为颍川王倒台,她才记恨我的,她觉得是我和魏明霁联手坑害了她一家。”
事情已经过了,颍川王已被下狱问罪,不算是秘密了,林星微一五一十的将魏明霁如何向侯府讨要密令珮,又是如何利用密令珮引颍川王上钩,并在颍川布兵最终取得了守卫颍川权的事告诉了大家。
“还记得吧?去岁我们在卢汀山那次,我不是和罗浮先走了吗,就是罗浮看见陈溪南在山下茅屋私会魏明霁,我便和罗浮去偷看了,才晓得魏明霁将密令珮拿给了陈溪南,最后魏明霁为了报复我,四处散播谣言坏我名声。”林星微说着还委屈起来了。
温林终于放下了障面,沉声道:“这样说来,魏明霁还真是布了好大一个局啊,我们这次是被魏明霁连累了,不是被星微连累了,这次魏明霁救了我们,我还挺感激他,这样算来话,这祸事本就是他引来的,也不值得我们感激了。”
林星微狠狠地点了点头,曹瑞岑懵懵懂懂地也跟着点头。
曹意听得仔细,又问道:“魏将军为何要将颍川从颍川王手里夺过来啊,颍川王守得不好吗?”
林星微耸耸鼻子,“这谁知道啊?可能是做得不够好吧。”
温林道:“时事诡谲,不是似你等单纯之人可以揣测的。”
柳大人安排了饭食,又请来侍医为两个小姑娘探看了病情,一切妥当后在驿馆休息了一夜。
自出都城以来,还是林星微第一回住在房子里,许是睡得好吃得好,又得到曹意的劝慰,第二日两个姑娘精神头大足。
第104章 商贾之子我也叫你怕!
廷尉府的监牢不见天日,灯光幽暗,听到有人来,监牢内喊冤声此起彼伏,还能隐约听到受刑的惨叫声和刑具的叮当声。
陈溪南默默往前走着,不由心头发怯。
牢狱里散发着各种气味交杂的恶臭,她不敢往左右看,直到身后的狱卒打开一间牢门的铁锁,让她进去。
陈溪南小心翼翼的入内,生怕撞到碰到不干净的东西,她脚踩在湿润发霉变臭的秸秆上,不小心打滑,正在此时牢门又上了锁,那铁锁碰撞铁门的声音让陈溪南吓得出了声。
“谁来看我?”
颍川王陈瑞浑身只剩下一身白色的里衣,发冠也不知去向,发髻凌乱,未着鞋袜,垂头盘腿坐在草席上,听到声响,默默抬头看了一眼。
“你怎么也进来了?我不是让你保护好你长兄和二兄吗?”陈瑞嗓音浑厚,带着英雄丧志后的沧桑。
“父亲……”陈溪南身姿僵硬的跪倒在陈瑞眼前。
陈瑞浑浊的眼神狠厉的瞪了过来,疑声斥问:“失败了?”
“女儿无用!没有救下兄长们,陛下下令,已经将他们幽禁起来等候发落。”陈溪南声音微颤,音色哽滞。
陈瑞挺直了脊背,双拳紧握,下一瞬会生吞了陈溪南,他吼了起来:“魏明霁不是已经答应了放过他们的吗?怎么会被幽禁?!”
“父亲!魏明霁根本没想过要娶我,更没有答应放过兄长们,是我骗了父亲!”陈溪南声泪俱下,涕泗横流。
陈瑞狠狠的一拳捶在了陈溪南的脸上,将女儿打到在地,骂道:“你这个没用的孽障!敢骗老子!”
陈溪南捂着嘴牙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跪正了,缓缓哭道:“女儿无能,连累的父亲和兄长们!”
陈瑞上身猛然前倾,双手紧紧箍住了陈溪南的脖子,浑浊的双目要从眼眶中飞夺出来,“你个贱人!为父半生基业全毁在了你手里!”
陈溪南脸色惨白,张大了嘴巴想使劲呼吸,可怎么也喘不上气来,身子使劲扭动挣扎,也无法从力大如牛的父亲手中挣脱。
在被父亲捏死之前,一粒石子从栅栏飞进来打在了陈瑞的手背上,陈瑞吃痛,这才放过了女儿。
牢门打开了,一个倾长如竹的身影漫步进来,步履铿锵,身上的长袍随风翻飞,昏暗的灯光从他身后照下来,身廓浮现一层朦胧光影,如同暮夜里出现的幽灵。
陈瑞看不清来人的脸,却也从他汹汹气势里猜出他是谁了。
陈瑞站起身,依旧恭敬地给来人行了礼,朗声道:“魏将军!你我并非仇敌,怪我贪心,不该怀着从前的痴念觊觎阳翟军,你在陛下面前替我们父子说说好话,放我们父子一马,我们陈氏一族愿肝脑涂地报答将军。”
“陈瑞,你还没睡醒呢!”
魏明霁一声长长地阴笑,大步上前,挥剑抵在了陈瑞的脖子上,恨道:“为寻找密令珮,谋害滁王世子和南阳侯的罪证已经清晰明了,密令珮一拿到手就跑到陛下跟前讨要阳翟军,就算你从前是赵珵将军的部将,对阳翟军有特殊的感情,可涂绿山命案你又该怎么解释?你以为推卸给黄都尉就无事了吗?陛下认为种种迹象都表明颍川王父子意在谋反,罪在不赦!”
陈瑞发颤着后退了两步,可魏明霁步步紧逼,剑锋就离他的喉管只有半寸,只要魏明霁的手一抖,就能刺穿陈瑞的喉管。
陈瑞惧道:“魏明霁,这里是廷尉府,我就算是罪大恶极,也该由朝廷审判后再来处决,而不该由你在此动私刑!”
“不要!”陈溪南爬起来,抱住了魏明霁的腿,哭道:“求你不要杀我父亲,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喜欢上你,不然我父亲也不会利用你。”
魏明霁眸子里透出一股狠厉之光,霎时挥剑而下,划伤了陈溪南的手,陈溪南惊叫了一声,瞬间放开了魏明霁。
见他收剑入鞘,陈瑞终于放松深缓了一口气,不死心的道:“你已经收了我家的嫁妆,纳了溪南为妾,按照礼仪,你也该尊我一声岳父!”
魏明霁目光一转,看着他,冷冷地道:“真是天大的笑话,我还未娶亲怎会纳妾?更别说太后孝期未过。我若是将你闺女身着嫁衣沿路截杀贵眷和朝廷命官的事禀报给陛下,你说你们父子会不会罪加一等啊?”
“魏明霁!”陈瑞狂吼,“你我无冤无仇,你何苦处心积虑害我!”
魏明霁目光冷冽,又道:“无冤无仇?我恨不得生啖你肉!十六年前,是你暗中勾结冀州刺史何峥致颍川城破,满城百姓被屠戮,赵珵将军被杀,三万阳翟军将士魂飘颍川城,现在的阳翟军是我上都府的劲旅,他们的父兄也曾是赵珵将军部下,我有责任替他们肃清十六年前的冤屈!”
“原来如此!”陈瑞恍然大悟,他捶了下闷闷地胸口,道:“可当时形势相逼,何峥举二十万大军侵犯颍川,在颍川之前,何峥已经占领大片城池土地,人人都在谋出路,颍川之祸不在我一人,你为何独独揪着我不放?”
魏明霁冷厉地说:“我何时只揪着你一个人了?我十岁来到都城,今年满打满算十年了,这十年中我杀了很多何峥余孽,包括当年和何峥有勾连的人。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何峥有关的人,挖出一个杀一个,杀一个!”
陈瑞两股战战兢兢,“赵珵将军殒命后,我已经后悔了。陆屹将军率军前来支援颍川,我与陆屹将军合力击退敌军,已然在颍川之乱中立下大功,这些年我对陛下忠心耿耿,并也想尽办法安抚照顾阳翟军死去将士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