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没法子了,朕着外甥女眼光不好,挑挑拣拣好几年就定下了个魏明霁,这眼看着就要成亲了,出了这档子事,唉……朕就一句话,朕的外甥女这个月必须嫁出去!”
“这……陛下,这可事关朝廷法度!”黄疏道,“平时诸位大臣都抱怨陛下偏心魏明霁太过,如今他私自用那么残忍的手法杀害了光禄勋正尉,还私自搞祭祀,这要是不惩处他,往后这朝中有谁再犯法,那咱们这法度可就没法推行了!”
“朕知道,你没必要上纲上线!”皇帝瞪了一眼黄疏,他气愤地和陆屹对视一眼,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底下大臣们都窃窃私语。
皇帝喘口气,道:“朕向诸位大臣交个底,朕两年前就开始让魏将军查曹荣了,去岁年底魏将军和陆将军秘密出京,到边关彻查曹吴、曹成行事不正谋逆案,当年的颍川之案,曹荣是射杀赵珵将军夫妇的凶手。”
“魏将军缉拿曹荣父子,是朕允许的!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陛下!”黄疏跪下道,“曹氏父子有罪,理当交由廷尉府处置,陛下并未允许魏将军动私刑吧?”
另一位大臣道:“曹荣一家廷尉府还未审,就被魏明霁诛杀,这不符合法理,还请陛下三思。”
“行行行,那你们来说该如何处罚魏将军才符合法理?”陛下气鼓鼓地,这些大臣没一个能体谅他,也没一个能体谅赵珵将军,全都上纲上线的。
廷尉正大人跪地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先免去魏明霁所任官职,由廷尉府严查后,再做审判。”
“事实清楚,还查什么?”皇帝圆眼怒睁,“先免去官职?朕废他为庶人可好?”
“陛下息怒,臣也是秉公办事。”廷尉正急忙道。
陆屹大将军也跪了下来,道:“陛下,明霁是臣的养子,曹荣父子亦是臣同明霁一起查办的,明霁动用私刑,未审先杀,是臣失察。陛下要罚明霁,臣愿意一起受罚!”
“陆将军,你这是做什么?”皇帝满脸愁苦,“魏明霁什么样的人,朕同陆将军一样清楚,你失察,那也是朕失察,是朕纵容!”
皇帝长叹一声,“若罚你们父子,那就连朕一起罚,要不朕这个皇帝也免了,让太子登基!”
“陛下,臣等惶恐!”大臣们跪倒了一大片。
争议来争议去,倒把皇帝逼在了火上烤。
然三日后,魏明霁还是免了上都府正使一职,收缴了虎符,丧失了兵权,阳翟军暂由陆将军管理。
林星微已经几日水米未进了,那日从上都府回来,她一连洗了三次澡都嫌身上有血腥气。
夜里不由地做噩梦,梦见她每捶一下鼓面,鼓面上会有血溅到到她的脸上身上……
忽然地,曹荣大人从前那张见到林星微时慈爱欢喜的脸就会出现,他慈爱地笑着,笑着笑着就会哭,他脖子以下血淋淋地站在林星微面前,说他好疼,……
林星微被这噩梦纠缠的夜里难免,白日里神思恍惚。
侯夫人看见自己好端端的女儿被魏明霁折磨成这样,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找到魏府门上去,她连魏明霁的面都没见着,只有房夫人一口一个抱歉,到底也不是房夫人将林星微害成这样的,侯夫人同她纠缠不了什么,悻悻然地回来。
宫里的御医不管用,温林四处给妹妹找名医,然除了开一些强力催眠的汤药,无济于事。侍医们都说有宁郡主是心病,汤药治不了。
林太公哭哭啼啼地骂了魏明霁祖宗十八辈,林老太到道观里请来神仙在侯府连做了三天的法事,除了将家中搞得乌烟瘴气外也无济于事。
活着一口气总要吃饭吧,侯夫人煮了稀稀地肉羹,一小勺一小勺地惯进林星微的嘴里,看着女儿咽下去了几勺,侯夫人还没来得及高兴,林星微哇一声全吐出来了。
她心头恶心的很,什么都吃不下,看见什么都能想起人皮鼓,还有那双长长腿骨做的鼓槌。
二月廿九,本该是林星微和魏明霁成亲的日子,魏明霁来侯府了,房夫人和陆氏夫妇也来了,他们退亲来了。
魏明霁站在林星微的闺房里,隔着屏风,看着躺在榻上如活死人一般的林星微,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侯夫人等他看够了,拽住他的袍袖到了一口箱子前,侯夫人一把掀开箱盖,“你自己看看!”
箱子里头有上百只龟壳,魏明霁一时傻了眼。
“你自己看看这上面都刻了些什么!”侯夫人怒斥。
每一只龟壳上的卜辞都和魏明霁有关。
“魏将军差旅顺利否?”
“魏将军路途衣食够用否?”
“魏将军何时能归?”
“我何时能见到魏将军?”
“魏将军能赶回来和我成婚吗?”
“曹荣得罪魏将军了吗?”
“魏将军是真心要和我退婚吗?”
……
最近的一个卜辞是:“魏明霁会被陛下处罚吗?”
魏明霁看着这些卜辞,心如刀割。
侯夫人道:“这全是我女儿自你去岁秘密离京后卜的卦,她是一心扑在你身上了,你就是这样爱护她的?”
魏明霁手中紧握着一个龟壳痛苦地颤抖。
侯夫人道:“你领了阳翟军,身上背负着为赵珵将军报仇的责任,我无权指责你的做法。可我的冉冉何辜?”
“从前有皇后在中间搅弄,你是被逼向冉冉求的亲,可第二次呢?没人逼你吧?是你自愿的吧?”
“夫人您别说了……”魏明霁瘫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侯夫人厌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魏明霁,朗声道:“魏明霁,你记住了,我苏子窈就冉冉一个女儿,若她有事,我定也会将你剥皮制鼓,来祭奠我的女儿!”
第189章 哭死,我第三次退婚了
林家全家都聚集在了青松堂,温林也来了。
林家人的脸黑如锅底,陆氏夫妇和房夫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魏明霁跪在厅堂中央,哭着道:“晚辈伤郡主太深,没有脸面再娶她了,所以前来退婚。”
林太公很干脆道:“很好,大媳妇,将婚书取来,赶紧退了!”
“婚书已经在这儿了。”侯夫人直接将红灿灿地婚书摆在案上。
裴夫人想起神思不清的林星微,忍不住凑到侯夫人耳边耳语道:“长嫂要不等冉冉好些了问问冉冉的意思再退婚,若是她不愿意,我们做主退了婚,冉冉会更伤心的。”
侯夫人没有要避讳的意思,直接道:“现在不是我们愿不愿意,是魏明霁执意要退,若冉冉好转清醒,也是要说与她知道的!”
房夫人抽噎着连忙道:“不是我儿不要郡主,是我儿没脸面见郡主了!”
林呈桉立马愤怒了,“魏明霁,你没脸见人就躲起来,那冉冉现在怎么办?她如今神思混沌,水米不进,你要是想要她的命,就提刀来砍,不要用这种方式折磨她!”
魏明霁痛苦垂泪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若林家不嫌弃,就让我给郡主请侍医吧,只要她能好,我怎么样都行。”
林怀峰道:“也好,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医治冉冉,退婚的事等冉冉好了由她自己做主。”
陆屹将军看着痛苦的养子,欲言又止,陆夫人看出了他的心思,悄声警告:“不该说的别说。”
陆屹干咳了两声,道:“你们林家也休怪明霁怠慢了有宁郡主,他十岁时我将他带到都城,就是为了查清当年何峥谋反案,这十余年来,明霁查清了一个又一个何峥同犯……”
“我知道陆将军要说什么,无非是魏明霁为了查案付出了多少多少,他伤害冉冉也是无心之过。”不等陆屹把话说完,林怀峰就呛声。
又道:“魏将军是大英雄,这点我家从未质疑,既然魏将军有要事要做,又何故来招惹我家冉冉呢!待魏将军将一切事情都忙完,再去娶亲不是更好么?”
林太公一众听着赞许,陆屹哑然。
房夫人想替儿子说两句好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侯夫人道:“当初冉冉和曹意退亲后,是魏明霁信誓旦旦的要求娶的,好话说了几大车,我们勉强答应了的。他自知手上一堆事,根本没有时间娶亲,还敢来招惹我女儿!”
“今日这事看在陆将军您的面上,我家就不追究了,要是换成旁人,我即使手无寸铁,也不会善罢甘休,赶紧退了婚书,以后不要往来了!”
侯夫人说着先将自己手边的婚事撕了。
魏明霁的心也跟着侯夫人的手被撕碎了。
林怀峰啧了一声,“长嫂何故这般急啊?”
“母亲……”
众人回头看,门口出现林星微羸弱的身影。
云珠扶在身侧,朝侯夫人抱怨,“郡主知道魏将军来了,非要过来,奴婢拦不住她。”
要是有人朝林星微吹一口气,她纸片般的身体都能被吹飞了。
房夫人看见林星微这般,心疼得不得了,第一个起身拖着胖硕的身体哭着来扶林星微。
林星微还想着给房夫人行礼,房夫人的心都要疼烂了。
玉珠出来将林星微扶了进去。
侯夫人又心疼又生气,骂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你连饭都吃不下,床都下不了,一听到魏明霁来了就有精神了?”
“母亲,让我同魏将军说两句话。”林星微气息奄奄地道。
女儿时而清醒,时而梦魇,今日破天荒的能下地走了,侯夫人感慨万千,不由沾泪。
林星微进来跪坐在魏明霁身边,虚弱不堪的问道:“魏将军,我只想问问你,你做这一切的时候可有为我考虑过一丝一毫?”
“是否从你年前秘密离京起你就打算抛弃我了?”
魏明霁不敢看她,声色低沉哽咽:“缉拿何峥同谋是我的职责,我身上背负着为赵珵将军和在颍川死难的阳翟军将士们复仇的大任,冉冉,当真是对不起。”
“我没说要你放弃你的职责,你是否考虑过你的复仇路上让我随你同行?”林星微用自己能使出的最大力气质问他。
魏明霁痛苦的摇了摇头,“这是一条要杀人的腌臜路,我怎会舍得让你随我同行?”
“既然你从未想过让我陪你同行,那你招惹我干什么?一时兴起吗?”林星微悲愤的质问。
魏明霁无言以对。
他只不过是看到心爱之人把持不住地想要拥她入怀,一时狂妄地觉得自己有三头六臂,能一边拥有美人一边拥有江山。
事实却泼了他一瓢冷水,告诉他什么叫做“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他好像只有一只手,只能拿起一样东西,他选择复仇就不能安生的和心爱的人好好过日子,他若选择和心爱之人好好过日子,那就必须忘了复仇的事。
然,血海深仇,成千上万的阳翟军将士们的亡魂他一个主帅怎能放下呢?
他只能选择负一人去照顾成千上万的人。
魏明霁含泪喃喃道:“我以为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你懂我所有的心意的。”
“我拿什么懂你?靠占卜吗?”林星微反问。
他何曾主动且老实的告诉过林星微他的所有事情?没有,一次都没有。
一句话戳进魏明霁的心窝,他一下想起林星微闺房柜子里那百十个龟壳上的卜辞,全是有关他的。
魏明霁心如刀割。
林太公听到这话,一下子绷不住,像个小孩般哭了起来,“我的冉冉啊,你何苦这般……”
在场也无不落泪的。
林星微看了一眼魏明霁美如谪仙的脸,她还是喜欢他,喜欢到心坎里。
目光挪到他的那双长满茧的手,不由想起他的手上沾过血,林星微的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
她强忍着心头的恶心,抬起泪眼安慰道:“将军选择了自己认为对的路,也不必对我愧疚,你既想好了,那我们就退婚吧。”
魏明霁痛苦的说不出话。
林星微默默地起身,云珠搀扶她出了青松堂。
一阵眩晕,林星微以头重脚轻之姿栽倒在地……
第190章 有人为我弹了一夜的琴
林星微的头快要裂开了,梦魇越来越严重,侍医开的那些强制睡眠的药起到了反作用。
不吃药,林星微根本睡不着,吃了药,就陷入无法转醒的梦魇。
醒着痛苦,睡着了更痛苦。
侯夫人只好让侍医先停了药。
一个多月的折腾,林星微生不如死,她很想就这么去了算了。心头却又各种各样的牵挂,让她不能安心赴死。
皇宫里的御医、民间的神医,请了个遍,魏明霁天南海北找法子救林星微,都无济于事。
曹意对曹瑞岑说,“你去同南阳侯夫人说一声,让她给郡主换个环境,有能让她开心的人陪着,不用吃药,自然就好了。”
曹瑞岑看着形如老翁的兄长,鼻头一阵酸楚,“你都自身难保,还顾念有宁郡主?”
曹意神色平静,喃喃道:“有宁郡主豁出去为我做过很多事,我只是一点小小的建议罢了。”
曹荣和两个儿子一死,曹家的兵权被收缴,曹家其他儿郎女婿都被罢了官,一个大大的家族在几天之内四分五裂。
曹意从前攀附的那些达官显贵如今视他如洪水猛兽,躲避不及。
从前人人都想高攀曹家,借着曹意的手为自己揽财揽权,曹意也借踩着这些人的肩膀步步高升。
从前一起夜夜笙歌、觥筹交错,如今门庭惨淡,无人问津。
曹瑞岑睨幺兄一眼,喃喃道:“现在还有谁能让冉冉开心?”
她想来想去,竟无一人。
曹意道:“将她接到镜花台来吧,我亲自照顾她。”
曹瑞岑的第一个念头是幺兄疯了,且不说南阳侯夫人愿不愿意让幺兄照顾有宁郡主,自己还有母亲要照顾。
自从曹荣死后,欧阳夫人的精神也垮了。幺兄不想着照顾该照顾的人,却要照顾一个同自己无关的人!
还有,如今唯一没有离开幺兄身边的人就是方婉,幺兄现在应该先顾好自己的事,和方婉好好过日子,养好精神和三兄四兄一起照顾曹家,而不是去管旁人的闲事。
曹意道:“你别这样看着我,你按我说的去做就是,她不好,我也不会好。”
曹瑞岑反问,“你就不怕方家嫂嫂吃醋么?你要是把方家嫂嫂气跑了,你唯一小家可真的散了,你就算救好了有宁郡主,她也不会嫁给你。”
曹意抬眉道:“婉婉会理解我的,你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旁的事你不要管。”
曹瑞岑明白,幺兄自小看着懦弱,可心头执拗的很,只要他认定的事就没有回头的可能。
曹瑞岑冒着被南阳侯夫人拒绝的风险,向南阳侯夫人提了这个无理的请求。
南阳侯夫人想了一瞬就答应了,曹瑞岑一度以为南阳侯夫人同自己的幺兄一样,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