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是一千个想去,一万个想去, 谁能陪着王爷去塞外,这段时日便能与王爷独处,二人朝夕相对,少不得生出几分情意出来。
再者,去了那边,皇子的女眷们少不得要往来一二,能多认识些旁人家的内眷,也不是坏事,也算是出去见见世面。
钮祜禄格格饮了一口茶压下咳嗽声,“这种事,自然是王爷和福晋做主”。
乌雅格格虽然人又蠢又笨,对她的心倒是真的,只是这种事儿,她们要也要不来,还不如让福晋觉得她们听话懂事,说不定机会更大。
毕竟,她看了一眼上首的两位侧福晋,没有一位是能让福晋放心的。
福晋似笑非笑,“你是个懂事的”,落魄冷暖见人心,当年之事历历在目,她不可能再欣赏、再用钮祜禄氏。
李侧福晋喝了一杯茶,用了两块点心,“佛拉娜那边还有事,妾身先退下了”。
大格格的婚期定在了明年,时间紧迫,这些日子她忙得脚不沾地的,正院这边也没少拜访,看上去倒是比其他人更熟稔些。
福晋点点头,“大格格那里是正事,你且去罢”。
为大格格置办嫁妆,李侧福晋必是不能再随行的。
少个人总是好事,众人都拿眼去瞧福晋,盼着能听到关于自己的好消息。
年侧福晋调整了坐姿,看着李侧福晋离去的背影,表情羡慕的挑起话头,“李侧福晋膝下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当真是好福气”。
屋内一静,只能听见丫鬟添茶的声音。
这一屋子的人皆是膝下空空,年侧福晋这是在嘲讽众人无子?
不应该该啊。
年侧福晋虽然刚进府没多久,但也是个饱读诗书的文雅之人,岂能不知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的道理。
年侧福晋端起茶碗,掩盖住面上的神色,继续道,“我若是有这样的福气,绝不会像耿格格那般服用零陵香,毕竟,多子多福……”
“慎言”,福晋放下手中茶碗,瓷器撞在桌上发出重重的声音,显示了主人的愤怒,“耿氏去庄上养病,便是用什么药那自然也是由大夫决定,岂容你一个不懂医理的人随意置喙?”
她决不允许有人往耿氏的头上泼脏水。
一个孩子若是有着被阿玛厌弃的额娘,他还如何在阿玛面前自处,如何能成为这亲王府的世子?
众人或惊或喜,或恐惧听到如此私密之事,担忧自身性命。
年侧福晋仿若未觉,她掩唇一笑,“福晋说的是,是妾身失言了”。
反正这信儿已经放出去了,别的都是次要的。
福晋脊背直直的坐在椅子上,“你刚来府上,年纪又小,自然考虑事情有所欠缺,我不怪你”。
她换了语气,面容也格外严肃,“但这府上,绝容不下有人争风吃醋,陷害旁的姐妹”。
这便是训诫了,众人均眉眼低垂,低声应是。
福晋停顿片刻,“乌雅格格你收拾收拾东西,明儿你便随着王爷一道前去”。
“啊,我?!”乌雅格格满脸震惊,但很快转惊为喜,甚至顾不得看一眼旁边的钮祜禄格格。
她笑得眉眼得意,面上好不容易沉淀下来的张狂重新爬上来,“好嘞,好嘞,妾身这就去收拾行李,绝不会误了王爷的事”。
*
女子都喜欢什么?
庄子里,陈德海仔仔细细的思考过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什么都没有银钱好,赏些贵点稀罕点的金银首饰等能拿出去跟旁人炫耀的,再送些田庄、地产能傍身压箱底的。
面子和里子都有,再没有比这妥当的。
但是这是主子,又是素来富贵迷人眼的兰院,往日,廊下的宫灯数都数不清,连院子里用的碗碟盘杯都是独一份,还能会少这三瓜俩枣的吗?
他想来想去,只能往风雅、意境上凑。
正好,天儿又热,就设个曲水流觞罢。
用木制的桌子搭配着石头进行点缀,中间凿空,蓄水后变成水渠,末端留出排水口,将菜肴放到木质的条盘上,飘在水渠上面,任由主子们夹取。
若是在周围配上奏乐和戏曲,再没有比这更风雅的事儿。
吃什么并不重要,关键就是这个趣味儿。
于是,午膳的时候,耿清宁看见面前循环的水流,里头有各色各样的菜品,所坐之处四面开阔,能看到不远处的小池和里头的睡莲,再远些,还有个说书的先生。
这不就是现代的那些高级私房菜馆的做法吗?
两三层的小楼,优雅的环境,精致的菜品,营造一种低调又奢华的氛围。
怎么说呢,一进这样的地方,好不好吃另说,但一定是非常贵。
甯楚格和弘昼倒是适应良好,尤其是弘昼,以碗为船,以勺为浆,把这水渠当成了玩耍的地方。
四爷看了一眼苏培盛,夹了一筷子茭白放在耿清宁碗中,春吃芽,夏吃瓜,这茭白又叫茭瓜,被誉为水中参,补益效用甚好。
苏培盛立刻在心中把陈德海骂了个狗血喷头,怪不得在府里的时候就天天被那老刘压在头上,连主子爷的差事都办不妥当。
耿清宁尝了一口,茭白嫩生生的,外头淡黄色的面衣竟然是咸蛋黄味的,两种开始毫不相关的东西,搭配起来竟然分外适口。
有点东西啊。
她来了兴致,挨个品尝上头的菜色。
槐花豆腐,排骨凉瓜,酱菜青豆,碧玉虾仁,蒜子鳝背,八宝酿肚片。
今日肯定是个南方的大师傅,耿清宁想,甜汤甚至是鸡头米桂花糖水。
鸡头米学名叫芡实,这可是初秋才有的东西,也不知道这做菜的大师傅从哪里弄来的。
甯楚格不爱那些,她只盯着偶尔飘过来的冷淘吃,淡黄色的面条放在装有冰水的碗里,量不多,只有小半碗,取出之后,可以将手边的各色调料往里头加。
她偏爱往里头放卤得入味的嫩牛肉,再放上多多的黄瓜丝和醋,三者相辅相成,她三两口就能下去一碗,然后巴巴的看着流水———继续等下一碗。
一旁的苏培盛悄悄退下,陈德海这差事办的,估计这辈子都抬不起来头了。
几个人干巴巴的用完了午膳,下人撤了席面,又换了茶点上来。
四爷端着茶,清了清喉咙,“爷今日去了演武场,那个头名甚是不错”。
今日那些护院跑的时候,他让随行的侍卫们也跟着跑了一趟,没想到仍然是昨夜里那个稚嫩的小子得了头名。
这小子颇有些勇武之气,又忠心耿耿,是个可造之材,若是投入军中,说不定能挣个出身回来。
耿清宁虽然只吃个半饱,但旁人的心意,也不能太不给面子,自然不能再叫别的,此刻只能抱着茶水果腹,“你是说林成?”
林成是小贵子特意招进来的,当时看着只道怪可怜的,没想到竟然得了四爷的青眼。
要知道这位爷可是个颇为挑剔之人,能看中的人个个都是能干的,比如说徐嬷嬷,再比如说张凤仪,还比如说青杏。
外头的就更了不得了,比如说他亲手提起来的李卫、田文镜等人,还有他登基后重用的鄂尔泰、张廷玉,个个都是能臣干吏。
“这孩子年岁不大,人确实是个懂事的”,此人若当真几分机遇的话,耿清宁并不想叫他耽误了,“他家中有个病弱的母亲,又不愿日日拖累舅舅,这才投来的”。
四爷点头赞道,“还是个孝顺的”。
仁孝素来都是上位者标榜的东西,对他们而言,这样的人更容易掌控。
“你若是舍得”,四爷将点心往耿清宁那边推了推,“爷拿亲卫与你换,如何?正好,此去塞外可历练一二”。
甯楚格一直听着,此刻忍不住抬头,“阿玛,你要走了吗?”
不是昨日才刚来,怎么又提及离去之事?
四爷点点头,“明日一早便走”,他想了想,又问道,“你想不想跟阿玛一道去?”
若是甯楚格去,说不定宁宁舍不得女儿,也就愿意一块去了。
当然,他是万岁爷亲子,又是王爷,自然是他想叫谁去谁就一定得去的,绝不会因为担忧女子的小小气性就采用迂回的手段的。
绝没有这个必要。
第174章
京城, 乌雅格格的院子里兵荒马乱的,上上下下慌成一团。
装着衣裳的箱笼敞开着,床上、榻上算是衣裳, 首饰全都拿出来摆在一旁配着, 就连府内新分的布料也摆在面前,好选出几身出挑的, 最好一眼就能把人迷住。
乌雅格格看了半晌, 只道这个不好看,看那个不鲜亮。
反正哪哪都不满意。
她有点子不高兴。
她从进府就没见四爷几回, 可怜见的,箱笼里只有侍妾分例的东西。虽说和上辈子比起来还算过得去, 可这回是陪在王爷身侧,这些衣裳首饰怎么看怎么寒酸。
她的侍女翠喜在一旁劝道,“这可是江南的新缎子,旁人买都买不到呢, 您瞧, 这燕蓝色多好看啊, 穿着清清爽爽的,多衬您”。
乌雅格格摸了一把滑溜溜的绸缎,缎子上甚至有暗纹, 在光下一闪一闪的格外好看, 她皮肤又白, 燕蓝色还算是衬她。
她哼了一声, 有什么好的,这这都是旁人挑剩下的。
李侧福晋爱粉, 早早的把桃红、淡粉、藕红色都挑走了,年侧福晋说喜欢素雅, 选了月白、水绿、山青,剩下的才轮到格格们,她当时以春和院为尊,让钮祜禄格格先挑,没成想人家也没客气,当即挑了杏黄和紫藤这两个色。
只剩下燕蓝、秋香、宝蓝、铜绿这几样,虽然说她把老妇人穿的宝蓝和铜绿都给了武格格,可是她自个儿也没剩下什么好东西。
乌雅格格又不高兴了。
若是有当初兰院的三分华贵……
呸呸呸,她摇摇头,才不要那失宠之人的东西,若是沾染上晦气,影响这回陪侍,她哭都找不到地方。
对了,也不知未来的太后娘娘有没有将那几匹布裁剪成新衣。
不对,什么太后娘娘,明明是钮祜禄氏———若是这回她一举得男,说不定她的孩儿就能取代那弘历的身份当上未来的万岁爷。
乌雅格格眼珠子乱转,还有那位武格格,这倒霉孩子还是有不少银钱傍身的,又是个憨傻的,‘借’她两件首饰,不过分吧?
如此这般,衣裳和首饰倒是齐全妥当了。
她打定主意,换了出门的衣裳,不顾太阳还高高的挂在天上,扭身便去了武格格的院子。
武格格正在午歇,见人来,立刻将人请到榻上坐着,又叫人拿好茶好点心招待她。
乌雅格格眉眼乱飞,一个劲的到处乱瞟,见堂屋摆设简单,又去看武格格头上手上戴的,都不甚满意,她干脆起身,走到梳妆台旁边细看。
武格格手里扭着帕子,陪在一侧,乌雅格格比她进府早,又是德妃娘娘的母家,她无宠,自然该谨言慎行、多奉承着些。
见她这般,乌雅格格心情又变得很好了。
见梳妆台上有一支银镀金吉庆七珠流苏,她抓起就往发髻上插,口中还不忘说道,“借给姐姐戴两日,待从塞外回来,我就还你”。
武格格支支吾吾半天,终究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吃了一盘子点心,带着珠钗一扭一扭的走了。
绿柳扶住她,关心道,“格格?要不要……”就放任乌雅格格这般抢人东西?实在不行去福晋哪里告个状也是好的。
武格格放下帘子,转身回去慢慢啜着茶,“把剩下的东西全都收起来,至于这个,随她去罢”。
来府里快一年里,她就见过王爷一回,她没有出身,又没有宠爱,若是再生事端,只会叫人死的更快。
她放下茶盏,整个人歪在榻上,方才午歇刚眯着,乌雅格格就来了,此刻困意翻腾,她微微阖上双眼似乎已然睡着,只是梦里,依稀记得进府时的那些雄心壮志。
她扯了扯嘴角,怪不得自古便唱什么,爹娘不舍儿嫁人。
嫁人之后没人疼。
乌雅格格首战告捷,志得意满的去了春和院,她的丫鬟抱着那匹秋香色布料,同样满脸的自得之色。
下一个兰院,说不定就要落在她们主子身上了。
不过,面对钮祜禄格格的时,乌雅格格还是收敛了不少。
她言辞恳切,“好姐姐,人家这回出门,若是连件好看的衣裳都没有,岂不是叫人笑话。这样,妹妹也不占你便宜,就拿这秋香色跟你换那匹杏黄色的如何?”
一旁的翠儿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冷笑声,秋香色名儿好听,其实就是土色带点绿,惯常是宫里老嬷嬷们最喜欢的颜色,只因这色儿有一条好处,脏了污了一点,旁人瞧不出来,洗的少,自然穿的就久。
而杏黄色娇嫩俏丽,看着就温柔可人,娘娘们的吉服都喜欢用这个色,谁要是换,才是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