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便不敢做主了,巴巴的喊了师傅来压场子,苏培盛听了徒弟的说法,头一回没说小全子,反而皱着眉头亲自过来了。
既然不愿意说,那便只能用酷刑,只是贝勒府仁慈,见不得血,苏培盛取来一些桑皮纸,又吩咐人打了桶水过来。
小卫子也是内务府调教过的,见了这纸拼命挣扎起来,只是他全身被捆绑在床上,没有一丝一毫能动的余地。
苏培盛笑眯眯的问他道,“你招还是不招?”
没给小卫子犹豫的时间,苏培盛便吩咐旁边的人将纸沾了水,覆于他的面上,桑皮纸通常用来糊窗户,最是坚韧,遇水亦不破,最适合这‘贴加官’之刑。
湿透的纸紧贴着人的皮肤,堵住了鼻口,哪怕整个人被定在了刑床上,小卫子也像是只在茧中的蝉蛹那般全身蛄扭起来。
苏培盛撇着茶沫,漫不经心的挥手,小卫子的面上便又多加了两层湿纸。
胸腔如何剧烈起伏,也吸不到一丝一毫的空气,大脑甚至都失去了意识,开始走马观花的呈现此生的场景,此刻便是想求饶也没有开口的余地。
苏培盛本意不是杀他,是以只贴了三层,就令人将已经形凹陷成小卫子脸型一般的纸张取下,仍笑眯眯的问他,“你招还不招?”
小卫子来不及说话,先大口喘了几口气,又如同破旧的老风车一般咳嗽了起来,见苏培盛又要摆手,一边撕心裂肺的咳着,一边喊,“招、我招”。
这一生虽然痛苦又短暂,但也让人眷恋,怕湿纸再次覆盖,小卫子立刻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原来他家中贫苦,又生了三个孩子,老大是家里的支柱,老小是父母的心头宝,为了活下去,父母便将不上不下的他卖了,偏生他运道不好,进了内务府成了这没了根的太监,但好歹是活下来了,也渐渐有了些积蓄,没想到刚过了两天好日子,家人不知怎的就寻了过来。
原来父母卖了他后,又生了三个孩儿,个个都张嘴吃饭,就家里那破烂的光景,连两个大人都养不活,何况下面这一连串的孩子,只能去寻卖掉的他,恰好,他混得还算不错,竟然在贝勒府上当差,立刻如同蚂蟥一般吸附上来。
既然已被卖,这些前尘往事自是一笔勾销,况且,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怨恨,为何大哥小弟都能好好的留在家里,偏偏就卖了他。
再说了,有家也不一定是好事,之前大阿哥去世的时候,多少有家人的宫女太监就是被家人送来殉葬的,仅仅是为了要那些赏赐。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年迈的父母擦着眼泪,还允诺以后大哥家的孩子过继一个给他,小卫子这心逐渐还是软了下来。
只是他手中也不甚宽裕,每个月的月银除了孝敬给小贵子,剩下的全部拿回家去,也喂不饱那么多长嘴,不知不觉他就动了歪心思。
反正也没有干什么,只是将兰院不重要的事儿往福晋和宋格格身边人那里说上一些,就有白花花的银子到手,爹娘的脸上也满是欣慰,过继的儿子脸上也满是孺慕,有何不可。
蠢东西。
旁边的全公公听了都忍不住骂上一句,太监最懂太监的心思,自打没了根再不能有子嗣之后,太监便对这‘干儿子’、‘徒弟’之类的格外上心,心里的打算便是靠这个来养老。
只是这小子怕是被那过继的侄儿给迷了心窍,一个从未相处过的‘儿子’,还有自个儿的亲生父母,怎会真心孝敬他,还不如等以后被主子看重了,收个孝顺的徒弟,那才是真正的妥当。
就像他跟师傅一般,那可比亲父子还要亲。
苏培盛一字不漏的听了,心中仍有些狐疑,只是这般酷刑之下他仍是言之凿凿,也确实没在他屋子里收刮到些旁的东西,心中的怀疑才放下三分。
只是无论如何,将主子的事儿到处说,这人肯定是留不得了。
全公公亲自烧了滚烫的热油,叫人按住小卫子,亲手灌下去,而后,将人扔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家’门口。
至于这个人能不能保住这条贱命,就要看他家里人心不心疼他,愿不愿意将之前进袋的银子掏出来,给这个离家多年的儿子看病。
府里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几个人,除了兰院的小卫子,还有正院的芍药和宋格格那里的文秀。
看着小卫子好几日没有回来,小贵子如临大敌,甚至还开始拉起了肚子,无处排解,只能去猫狗房找师傅。
程太监细细听了整件事,老脸皱成了一团,他拿出那个玛瑙的鼻烟壶,爱惜的摸了一会儿才递给小贵子,“你虽机灵,但见的人还是太少,难免被人诓骗”。
他又想了好一会儿,道,“这次你回去之后便认那于管事当干哥哥,把他身边那个全忠给要过来,以后做什么事之前先去寻他,他会帮你的”。
小贵子擦擦眼泪,一一应下了,但鼻烟壶倒是没拿,师傅对这个鼻烟壶爱的不得了,既然要对于进忠低头,东西什么的不甚重要,便是于进忠在意这个,他掏银子补上也就是了。
等事情全部了结了,耿清宁才从四阿哥那里听说了此事,只是她还有些不可置信,那个小卫子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想必从未进屋伺候过,这样的人能做什么。
四阿哥点了点她的额头,知道她是个懒散不精明的,没想到竟迟钝到这般程度。
当下虽然可能只是几句话,接着就是一些小事,但再往后,可能就要害人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样的道理他刚进上书房的年岁就懂了。
耿清宁听了解释方有些后怕,原来宫斗竟离她如此之近,想到电视剧里面的下毒、嫁祸,她难免产生些担心,毕竟四阿哥以后可是当皇帝的人,这不仅仅涉及到宠爱问题,还有可能影响大统,到时候岂不是比现下还要严重。
四阿哥见她吓白了脸,一时间又有些后悔告诉她这些,只能摸着她后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有我在,你不必怕”。
第61章
耿清宁觉得这句话好似十分耳熟, 像是以前在哪听过似的,而且四阿哥对她的态度确实让她胆子大了不少,她坐直身子正色道, “如果, 我说是如果,以后你成了皇上……”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捂住了嘴, 四阿哥左右一看, 见四下无人,方才低声训斥道, “放肆,这种事也是可以混说的?”
幸好, 耿氏不爱让人伺候,屋子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个,否则满屋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去见阎王。
呃…好吧, 确实太不谨慎了, 虽然在现在社会的时候, 可以写作文“假如我当上了总统”,在网上大放厥词也无甚关系,但放在清朝, 这绝对是能要了满府上下多条人命的话。
耿清宁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绝不可再犯这种错误, 最起码要等到四阿哥做了皇帝才行。
她眨巴眨巴眼睛, 表示自己受教了,又讨好的撅起小嘴巴, 印在了四阿哥手心上。
温热的触感传来,像是被猫儿舔舐一般, 令人心尖发痒,胸口忽得腾起一片火,烧的人身体发烫难以抑制,四阿哥也不想忍着,抱着怀里的这个大宝贝就把人提到了身上坐着。
他伸手解开她领口的盘扣,又忙着去堵她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些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只是刚才那句话难免在他心中留下痕迹,一刻不停的在他心底回荡。
他若是成了皇上……
皇上……
野草终会发芽,又疯长在心间,四阿哥心中发急,他撩起袍子,将她压在榻上,两个人大汗淋漓的缠成了一团。
耿清宁喘不上来气,忙挣开他,却被调过来从背后抱着,只是扔被捂着嘴,只能发出长一声短一声的唔唔声。
四阿哥爽快了一回,却觉得心中仍是那股让人发疯的劲儿,便干脆肆意一回,又将人抱到榻上,压着她急风骤雨般来了一回。
耿清宁被冲撞的七零八落,只能攀附在他身上,与他一起缠绵沉浮,直到最后两个人一块儿倒在床上。
屋子里只能听见喘气的声音,耿清宁躺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回神,累的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四阿哥也没着急洗漱,两个人就黏黏糊糊的挨在一起。
外面天还没黑,也还未到晚点的时分,耿清宁松松散散的躺了一会儿,又抓着他的手当玩具,接着刚才的话题,只是她不敢再说‘成了皇帝这种话’,而是稍微委婉了一些,“就是那啥、那啥之后,你会不会因着政事,又或是别的人,让我冻死饿死在后宫里头”。
这种事情小说里多的很,便是四阿哥身上也有现成的例子,好多影视剧里面都有说四阿哥为了招揽年尧羹这员大将,需‘卖身’给年侧福晋。
抛开宠爱不谈,现下四阿哥又宿在兰院,以后难免会有孩子,她记得历史上的弘昼,那个天天办葬礼的家伙,会不会为了避开乾隆的忌讳才会那般荒诞,前朝都如此,她在后宫岂不是过得很惨。
虽说当下的四阿哥对她真的很好,说不定以后还是会变成那个冷漠的‘雍正帝’。
四阿哥只觉得自己叹的气越来越多了,自古女子便是贞静、自怜的,哪有像耿氏这般直白要宠爱的女子,可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一圈,也只是紧紧的握住她手道,“不会的”。
不会不看宁宁,会一直、一直陪着宁宁的。
耿清宁虽只得了一句‘不会的’,但心中仍觉得满意,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但是人本质上都是想遵从承诺的,能得这一句总比一句承诺都没有的强,即便以后世事变迁,只要四阿哥还能记得此刻的心境,多少能高抬贵手,她便能在后宫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反正有咸鱼系统,平时银子什么的也不缺,只要没人找她的麻烦,她便能一直这般躺下去。
四阿哥本以为还会有别的话,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下文,扭头一看,身边人已然呼吸均匀,安稳的睡了过去。
“你啊····”他叹道。
身侧之人睡梦中似乎也听见了说话的声音,往他身上贴的更紧了些,还将睡得红扑扑的脸蛋蹭在他的胸膛上,四阿哥屈指想弹,最终还是只印上一个唇印。
*
文秀最近过得很不好,她被打了三十板子,又被撵出府去,兜兜转转也没有落脚点,只能回到家里去,刚开始的时候她手里有银子,除了用药,一日三餐也给家里银子,过得也还算可以,兄嫂虽不算热情,但也挂着几分笑意。
只是那药太贵,除了外用的还得有内服的,随着手中的银子越来越少,眼见着榨不出油水之后,兄嫂的态度就明显冷淡起来,连文秀的老娘都经常在床边唉声叹气。
这般大的姑娘,又是犯了错撵回来的,便是再卖都不好出手,可若是嫁人罢,这挨板子的伤还没好,也不知对以后的生育有没有影响,便是光棍也不愿意娶个这般的媳妇回去,最起码,得能爬起来照顾老少爷们吧,这整日里连地都下不了,娶回家又有何用。
文秀前些日子还能喝上稀饭,碗里也有一些米粒子,好歹能哄哄肚皮,这两日那碗里的粥清得都能照出人影来,饭点的时候肚子混了个水饱,但不过一个时辰,又饿得咕咕直叫。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身上的伤要是好不了,下半辈子就真成了废人,文秀掏出私藏的银簪子,趁嫂子上街买菜的时候,求老娘给她租辆驴车。
她要去求格格救她一命。
贝勒府规矩森严,又是犯了错的人,自然是进不去的,文秀只能拿租车剩下的银钱央求门房给她通报一声。
拿了银子,门房倒是真办事,不多会一个大丫头出来了,那是新的‘文秀’。
新的文秀面上很不好看,毕竟就是这个旧的‘文秀’,害的格格如今还在小佛堂出不来,整日里眼眶红红的,看得人心疼极了。
如今这个旧的‘文秀’竟然还好意思求格格救她,虽说格格心软念旧情应下了,她可看不惯。
新的文秀将几两碎银子扔在旧的文秀面前,撇撇嘴才开口道,“有些人没脸没皮,犯了错连累主子还好意思来求,真是没脸没皮”。
说完仍觉不够,新的文秀接着道,“若是我这般,早都一头撞在墙上,便是死,也不拖累主子”。
旧的文秀像是没听见一般,她挣扎着去捡地上的银子,有了银子她才能养好伤,才能活下去。
新的文秀半天没等到回应,自己倒觉得没了意思,而且跟这样的人说话她都觉得脏,干脆一扭身回了府。
她都出来好大一会儿了,格格那里可少不了人。
文秀的老娘一直在旁边等着,见那气派的大丫头进去了才敢从躲身处出来,口中还啧啧赞道,“瞧瞧那通身的气派,真不愧是贝勒府的人,你这死丫头,怎么就这般没福气呐”。
文秀并不说话,只将银子递给老娘一块,央求她去药铺抓药回来,这回文秀娘没有推脱,利索的应下了,她也不傻,只要这贝勒府的主子还念旧情,细水长流总比一锤子买卖要划算的多。
银子总是花的如流水一般,便是再节俭,银子也总有用完的时候,只是伤虽好的差不多了,但目前还没找到进项,文秀只能再去求宋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