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清宁仍记得现代社会曾经看过的例子,有对夫妻二人关系极为不好,妻子每天暴躁极了,对着丈夫不是吼就是骂,那位可怜的丈夫看上去每时每刻都在忍受。
可详细了解二人之后,原来丈夫对家里的所有事情,无论是老人、孩子还是家务,全都不管不问,那个暴躁的妻子除了每天上班完成自己的工作,下班后还有数不清的家务活和需要辅导的孩子,丈夫只会说,‘我每天工作已经很累了,你能不能体谅我一点?’,‘别人的老婆都是又温柔又漂亮,还把家里操持的很好,你为什么不去多学习一下?’
换句话说,不是当事人,不知道到底双方到底遭遇了什么,就不要多管闲事。
耿清宁被小丫头引到她的座位处,桌上已经摆好了茶水与点心,花厅的正中央处烧着火盆,一阵阵的暖意从那里传来,她只觉得一路顶着风过来被冻僵的身体在逐渐的化冻,手脚终于有了知觉,她啜了一口热乎乎的茶,才感觉活整个人不再像个冰块。
又等了好一会儿,乌雅格格也到了,至于李侧福晋,她永远都是最晚的那个,来的时候见还抱怨了两句天气,一副对这么冷的天出门很是不满的样子。
耿清宁低着头没接话,这可不是在抱怨天气,而是在明晃晃的指责福晋,她垂着眼看手中的茶碗热气逐渐消散,等到不再能为她提供暖意的时候,就将茶碗置于一旁的桌上。
正好,有两个小丫头上来添水换盏,而外面的宋格格也终于被人引了进来,耿清宁借着拿茶盏的时候撇了两眼,只见她面色发青,身子甚至在微微颤抖,看起来是冻得不轻。
耿清宁不敢再看,复又低下头顶着茶碗看,仿佛这茶水里能看出花儿来。
福晋这时才姗姗来迟,不过,她作为这府里的主子,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只见她撇了撇碗里的茶沫道,“过了周岁,可见二格格是个康健的,耿氏有功,该赏”。
康嬷嬷手上有个托盘,用红布盖着,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主子赏赐,耿清宁只能跪下接赏谢恩,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知道福晋葫芦里卖的什么主意。
福晋笑着受了她的礼,还让康嬷嬷扶了她一把,才意有所指的道,“有些人,不仅无功,反倒是犯了大错,且老老实实待着,日后有数不尽的后悔等着”。
这话说的众人都低头喝茶,眼观鼻鼻观心,毕竟谁有功谁有过错还不是福晋一句话的事儿。
耿清宁虽说得了赏,但她对于领导的PUA话术向来是左耳听右耳出的,这个本领她现代的时候就有,每次公司开大会的时候,她都坐在最后,要么暗搓搓的掏出手机玩一会儿,要么就连上蓝牙耳机听一会小说,至于领导说的话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表示——凡是有她参加的会议都根本没有开的必要。
现在来到这里也是一样,福晋说话的时候,她只需要微笑点头认可就行,至于脑子,还留在兰院里沉浸在刚才看的小说中,不过看样子,福晋可能对她这副乖巧听话的模样挺满意的。
本来就是这样,领导都不希望下属有脑子,只需要乖巧听话就行。
福晋训诫完,又点了宋格格去伺候茶水,本来府内的侍妾就是伺候阿哥和福晋的,宋格格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能沉默的站在福晋身旁为主子端茶送水。
福晋并不喝那茶水,只是时不时的拿手背去触碰茶碗,硬邦邦的扔出一句话,“怎么伺候的,这水怎么是凉的?”
宋格格只能诚惶诚恐的道歉认错,然后去一旁下人待着的小耳室中提一壶滚烫的热水过来——这本应该是下人的活,但是正院那么多个丫鬟,此刻竟然一个也不见了。
不过,提水不是什么难事,宋格格自己摸到了耳房,只是耳房内别说热水,就连个燃起的炉子也没有一个,当下只能去找康嬷嬷。
康嬷嬷一直跟在宋格格身后,像是在监视她一般,此刻只是不咸不淡的道,“怎么?福晋是支使不动您了吗?”
这话说的极重,宋格格自然说不敢,当下便在耳室里寻找起来,找到了一筐黑漆漆、还带着湿气的煤炭,一个满是灰尘的火炉,以及破旧不堪的火石。
宋格格虽说出身一般,但大小是个主子,又在贝勒府里被人伺候了许多年,这哪是她会干的活,双手被磨的通红才将将点起火来,只是这黑炭本身就烟大,此刻又是半湿的,小炉子冒出了浓烟滚滚,等好不容易烧滚了一壶水,宋格格几乎将肺给咳出来。
于是,一整个上午,耿清宁就听着福晋不咸不淡的偶尔说几句话,一旁的宋格格则是一面咳嗽,一面一盏又一盏的替换那还冒着热气的茶碗。
好不容易挨到午膳的时候,福晋便大发善心的放她们走了,唯独留下了宋格格,理由也非常的冠冕堂皇,“我最近总是梦见大阿哥,思来想去总是心中难安,正好你熟懂佛理,就留在正院为大阿哥抄些佛经祈福罢”。
不用明说,众人便都知晓这宋格格必是将福晋得罪的狠了,李侧福晋撇了一眼宋格格,心中难免有些好奇,福晋虽然不太宽厚,但多年相处下来也知晓她不爱管闲事,以前有大阿哥在的时候只一心教养大阿哥,如今守着大阿哥的牌位过活,就连府里小阿哥也不曾多问两句,怎会被这宋氏激怒。
钮祜禄格格目不斜视的行礼退下,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或许知道,但这火只要不曾烧到她身上便可,一旁的乌雅格格见钮祜禄格格走了,也忙不迭的行礼告退,与她并肩走着,许是日子久了,两人的关系看着好似比以前亲近许多,不过仍是乌雅格格说话居多,钮祜禄格格则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耿清宁也随大流退下,顷刻间,花厅中只剩下宋格格一人。
有个小丫头趾高气昂的走进来,她瞥了一眼这个被康嬷嬷反复提及的人,“宋格格,随着奴婢走罢”。
宋格格咳嗽了两声,一早上的反复折腾使得她面上那股子出尘的佛意都褪去不少,只剩下灰暗的脸色和疲累的精神。
若是耿清宁在这里,肯定能给出一个准确的描述——累了一整天还要加班的社畜就是这样的。
宋格格不知道受苦受难的社畜是何种生物,她只觉得浑身都是酸的,那耳房连个凳子都没有,只能弯着腰在那里点火烧水,好不容易捱到晌午,以为借着午膳就能脱身,可又被留下来抄经。
难不成被福晋发现了以往的事?默默跟在小丫头身后的宋格格几不可觉的顿了一瞬,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那股子凉意顺着呼吸进入了身体,虽冰冷刺骨的但也让她清醒过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阿哥已去世多年,那个小太监更是在大阿哥去世前就没了,唯一知晓此事的文秀也死了两年,所有与此事想干之人早已死的一干二净,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宋格格缓缓吐出一口气,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自己吓自己,若是自身露出马脚来,那才是取死之道。
她跟着那小丫头到了一间高大宽广的屋子,南北两面都有窗户,案几就摆在窗户底下,上面摆着纸墨笔砚。
宋格格看着大开的窗户,穿堂风一阵接着一阵的吹,偶尔还吹进来几片雪花,这屋子里甚至还没有刚才在廊下行走的时候暖和。
那小丫头穿的倒是厚,手上还拢着一个厚厚的兔毛手抄,此刻见她半晌没动,年轻的脸上竟显露出几分刻薄相来,“宋格格,您是不愿意为大阿哥祈福吗?”
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欺辱到她头上了,宋格格按下心中冒出的阵阵火气,她嘴角勾起,露出个笑来,“姑娘这话言重了,我只是在想抄哪卷经而已”。说着她就走到窗前,俯身在冰冷的案几前抄写起来,不给那小丫头挤兑她的机会。
眼角瞥见那小丫头气红了脸,宋格格心中舒服多了,只是外界依旧严寒,不一会儿她的手就冻得通红,反复揉搓也无济于事,再拿起笔的时候甚至不知手与笔哪一个更僵硬。
一个宋格格不知道的角落里,福晋与康嬷嬷主仆二人盯着她看了许久。
虽说眼下这些都是康嬷嬷亲手安排的,但见宋格格这般恭顺的模样,她倒是有些拿不准了,会不会找错了仇人。
福晋裹紧了披风,转身回了屋子内,“嬷嬷,别被这些表面功夫给骗住了”。
若真的老实,怎会对当初疑有孕信的耿氏出手?
康嬷嬷想了想,觉得福晋说的很有道理,若把宋格格当成害了大阿哥的凶手,这般惩罚她又觉得轻了些,“这般是不是太便宜了她?”
福晋一直看着外面,她将手伸出窗外,感受这寒风的刺骨冷意,“先让她在弘晖灵前忏悔,剩下的,日后再说”。
有一片雪花落于她的掌心,被她掌心的热意化成了水,总得,让她也尝一尝痛彻心扉滋味才是。
至于找错了人?呵呵,不过是个格格而已,错了也就错了。
*
见外边密密的飘起了雪花,耿清宁将斗篷上的帽子戴严实,尖尖的下巴往雪狐皮做的围脖蹭了蹭,在正院门口的墙根处看见了提着油纸伞的于进忠。
青杏撑起伞,三个人闭上嘴,一口气走到兰院。
被留下来看院子的葡萄此刻看着外面的大雪,难免有些担忧,她时不时的便往外张望一番,此刻见一行人归来,才露出笑容解开耿清宁身上厚重的斗篷。
耿清宁哈了一口气来暖手,这一路上即便有袖炉,手也冻的发冰,此刻进了这温暖的屋里,一时也没能缓过来劲。
不过,屋子里不仅有令人融化的暖意,还有一股子若隐若现的香味,她连吸了两口,“哪来的香味?”
葡萄将斗篷放置好,又笑眯眯的从耳房提来一个小炉子,炉子上正有一个带盖的瓦罐在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
掀开盖子后,耿清宁立刻闻到了猛烈的香味袭来,她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葡萄拿了个汤匙搅拌了一下,觉得差不多了,问道,“熬了一早上的羊肉汤,格格要不要尝一尝?”
寒冷的大雪天,有热乎乎的羊肉汤,还等什么,肯定要来一碗呀,耿清宁还特意交代,“多多的放些胡椒”。
葡萄脆生生的应下,找了一个中空的双层瓷碗,这种碗最为隔热,滚烫的汤装进去,也不会烫着主子的手,反而温温热热的,还可以暖手。
片刻,青色的瓷碗就摆在了耿清宁的面前,只见碗里是奶白色的羊肉汤,上面点缀着一些葱花香菜,热气被挡下下方,只有丝丝热气偷偷的钻出来,不停的引诱着别人来大快朵颐。
耿清宁迫不期待的尝了一口,汤的热、胡椒的辣,羊肉的鲜同时在她的舌尖迸发,明明香气四溢却毫无膻味,还能隐约的尝到一丝甜味,她拿汤匙翻了两下,这股清甜味应当是萝卜带来的。
一碗汤下肚,耿清宁被胡椒逼出了一身热汗,只觉得通体舒畅,外面的寒气,还有正院的阴阳怪气,此刻全都被赶走,她吃了一块香而不腻,肉糯不黏的羊肉,才有空去看福晋给的赏赐。
不过,羊肉汤这边也不能落下,她边吃边分神去看盒内的首饰,只是这一看之下,竟连碗里香香的羊肉都忘了吃。
太美了。
本来上次的册子已经对她造成了一次冲击,理论上她的定力应该更强才是,只是这帝王绿的翠十八子手串实在是太过夺人心魄。
耿清宁放下碗,掏出帕子将手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的拿起紫檀木盒子中的那串珠子,对着外面的光看去,只见一股子浓绿几乎要从珠串中流淌出来,偏偏在一片浓绿之中又放了两颗粉色的碧玺珠子,衬得绿色更透,粉色更艳。
这两者太过极品,甚至显得下面挂的宝石都不怎么耀眼了,美,太美了,美到耿清宁心中只觉得分外蹊跷,这般极品,福晋怎么舍得给出去的?
或者说,福晋在图谋什么?
第82章
难不成这串珠里面被下了药?就像某剧里的那串红玉麝香珠链, 戴着会让人不孕的那种?
又或是单纯的示好,想要抢走甯楚格?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理智上耿清宁知晓这个珠串应当收起来, 无论福晋有什么目的,只要她不接这茬, 想来应该是无事的, 但这个手串过于美貌,让她看了还想看, 甚至忍不住想上手把玩一二。
理智一点,耿清宁不停的提醒自己, 她狠下心吩咐葡萄将盒子收起来存进库房内,只是没过一会儿,她又被那珠串勾的心痒难耐。
要不,就再看一眼?只看一眼应当无碍吧, 耿清宁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于是乎葡萄只能再去库房里将盒子取出来。
就这样收到库房里, 拿出来欣赏,再放进库房里,反复纠结到了屋子里点灯的时刻, 结果烛光下, 这个翠十八子手串显得流光溢彩, 更美了。
一旁的四阿哥也看见了这串珠子, 见她看了又看,一副十分痴迷的模样, 他奇道,“你喜欢这个?”
耿清宁疯狂点头, 漂亮的首饰谁不喜爱,那简直是女人的第二条生命,“你不觉得它特别美吗?”最重要的是还特别昂贵,这个成色别的不说,在北上广换套房子肯定是没问题的,试问,哪个人能拒绝将一套房子戴在身上。
四阿哥头一回见她这般模样,满满一官皮箱的首饰也没见她这般,他便也多看了两眼,“虽然不够温润细腻,但这色儿倒是不错”。
耿清宁没理会他的评价,她把自己整个人都靠在四阿哥身侧,将下巴搭于他肩上,远远的去看那盒子里美轮美奂的手串,无意识中说出了她的烦恼,“这个是福晋赏的,只不过这赏赐太过贵重,我都不知晓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