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福晋赏的,又让她很是为难,四阿哥一手将她搂入怀中,另一只手提起这珠串仔仔细细的瞧了一会儿,“这种硬玉除了色可入眼,一不油润、二不柔和,还多有棉絮、裂纹,实在非玉中上品,勉强戴着玩罢了,不必为其忧心”。
并非上品?勉强?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过,他这般说法倒是提醒了耿清宁,翡翠好像是慈禧太后特别喜爱之物,清朝末期才开始被人广泛认可的,也就是说,这串珠子在康熙朝并不是多贵重。
若当真只是随手可赏赐之物,那她岂不是就可以放心戴了?
还是不行,倘若珠串是用药水泡过又该如何?
耿清宁又纠结起来,或许,这个手串与她无缘吧。
许是她面上的遗憾太过明显,苏培盛悄悄消失了一会儿,等再出现的时候,怀里抱着个不大不小的木盒。
四阿哥伸手接过盒子,示意她打开,耿清宁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他经常往兰院里搬东西,她赤条条一个人带着一个包裹进的这府里,而如今的兰院已然是妥妥的富贵窝一个,都是由他一点一点添置装扮而来,是以并不犹豫,毫不客气的打开了盒子。
啪,只不过耿清宁打开后瞬间将盒子关上,她看向四阿哥,只见他嘴角噙着闲适的微笑,一副随手为之的态度。
耿清宁默默咽下喉咙里的惊叹,也对,若是换到现代,他就是未来的一号,福晋也是一个正国级干部的女儿,而这满府上下,真正小市民出身的人也许只有她一个。
第二日一早,耿清宁右侧的胸前就系上了一条翠十八子手串作为压襟用,那抹子浓绿艳粉流光溢彩,引得甯楚格都多看了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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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连下了好几日,听青杏说,这些日子里宋格格每天都会冒着风雪去正院,为大阿哥抄佛经祈福。
她说这话的时候,耿清宁正带着闺女在院子玩雪,这几日雪积得几乎有一尺多厚,人只要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正常来说院子里的雪定是要被扫掉的,因着主子想玩雪,于进忠便机灵的让扫洒的小太监扫出一条常用的道来,其余的便全都留着,是以整个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几乎像个雪原一般。
这应当算是二格格有自我意识以来第一次玩雪,她像个没见过雪的南方人一般,先是小心翼翼的捧起一团雪,见这晶莹的东西仍然好好的待在她的手上不曾消散,才放心大胆的在雪地上撒欢。
因着快过年了,她全身上下穿着红色小袄,上面点缀着雪白的兔子毛,像一个在雪原上跳动的红色小精灵。
耿清宁也捏起一团雪,本该冰冷刺骨的雪被一双羊毛手套隔绝在外,只有露出的粉嫩的第一指节。
这是专门为甯楚格所制的东西,天渐渐冷的刺骨,可她是个屋子里待不住的人,每日里都得出去玩耍,为了不冻着她的小手,耿清宁硬是将现代社会的露指手套给搬了过来,不过她自个是不会织的,只能口述出来让葡萄青杏她们去琢磨,没想到过了几日,当真织出来一副像模像样的手套。
这手套乃是用羊毛搓成的细线织成的,柔软舒适还十分保暖,耿清宁先自己尝试戴了两日,见处处妥帖,又让葡萄她们用贴近羊身上那层最细小的绒毛搓线,给甯楚格织上一副,小孩子皮子嫩,得这种最柔软的线才行。
没想到四阿哥见了倒是赞了一句,说是这半指手套既不耽误写字做事,还能保暖,当真有些巧思。
得,还说什么,葡萄她们又加班加点的为四阿哥织了几副,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羊绒的那两副,说是既轻便又暖和。
不愧是金尊玉贵的阿哥,一眼就能找到最好的那种,要知道一只羊一年仅能产生不到一两的无毛绒,就这薄薄的两副手套,起码得薅秃3-5只羊才能织成。
四阿哥戴着好,又让下面的人想点子多织出几种来。
主子爷发话,葡萄她们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想着各种法子来织手套,果然,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什么棉花搓成的,麻丝制的,甚至连杨絮,芦花都搓成了线,通通织成了手套。
不仅如此,手套都有了,那有毛衣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吧,耿清宁稍微提了两句,葡萄她们便触类旁通,做了针织的毛衣、毛裤、甚至还有帽子等等,一同呈给了四阿哥。
耿清宁从中选了一副棉花织的试戴了一会儿,觉得不比羊毛的差,她专门开了箱子,吩咐今年每人不仅两身棉衣、棉裤,还加上两副这样的棉手套。
兰院上下,每个人都带着统一样式的手套,有的小丫头爱惜的很,甚至还找了碎布头缝了个罩子细细挡在外面,省的弄脏了这好东西,小太监们也眼热的不得了,求着相熟的小宫女为他们绣上外罩。
甯楚格的手套自然是不需要外罩的,此刻她正从地上捏去一团雪,‘轻轻’的砸在了百福身上,正在雪地里撒欢儿的百福被砸得一愣,它扭头一看,见是小魔王主子砸的,但也不敢招惹,一溜烟的跑到一旁雪人身后躲着了。
这雪人是于进忠他们一大早就堆好的,胖胖的雪人有鼻子有眼睛,甚至还拿碎布条剪成了眉毛贴在上面,惟妙惟肖,憨态可掬。
白手套此刻正趴在雪人的头顶上,像是给那雪人戴了一顶皮毛帽子,见了百福的怂样子,免不得露出几分人性化的鄙视,这小狗崽子,竟然还怕人类幼崽。
且让它瞧瞧白手套大爷的厉害罢,白手套从雪人的头顶跳下来,一股脑钻进雪地里,将自己混身上下都沾满了雪花,才特意跑到人类幼崽身边疯狂抖动。
甯楚格被甩了一脸雪,以为白手套在与她玩耍,向前一扑,白手套被整个压进雪地里,从一旁钻了个洞才逃脱,一时间,只能听到响亮的笑声在静谧的雪地里传的很远很远。
围墙外远处,宋格格侧耳倾听,放佛也听见了孩童清脆的笑声,她立足听了好一会儿,手悄悄的抚摸上自己的小腹,才又小心翼翼的走在雪地上,看起来去的仍旧是正院的方向。
一旁的文秀十分不理解,“格格,福晋每日里这般欺辱您,您怎么不跟主子爷说道说道”。
宋格格没有停顿,她一边走着一边细细的解释,“不必着急,再过两日便好了”。
何必在意这一时的折辱,离过年没有几天了,福晋少不得要进宫领宴,想来也没空再来折磨她,她自然能好好的喘口气,也能······养养身子。
至于这欺辱,积累到一定的时候她自然会奉还,只是时机未到,还是蛰伏起来更为妥当。
一个扫洒的小太监站在远处目送宋格格去了正院,才转身去找了张德福,这位于进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如今也水涨船高成了这一片的主管太监,再不用在冰冷的雪天做活,只需将活儿分派出去,然后在烧着火盆的屋子里,等着下面人做完去后,再溜达一圈,指点两句,这一日的活儿就算是做完了。
他听了小太监的禀告,一溜烟的去了兰院,他于哥哥交代过,凡是对兰院感兴趣的,都得过去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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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皇上先看了折子,才将面前的盒子打开,里面有一些怪模怪样的东西,像是一匹布被按照五指张开的形状剪成的,应该便是那‘露指手套’了,他素来是一个喜爱新奇之物的人,那西洋传进来的,他都愿意尝试一二,更何况如今只是个戴在手上的东西而已,他只看了两眼,便顺利的戴在了手上。
嗯,起热很快,写字也很方便,不过乾清宫里有地龙、火墙倒是用不着这东西,这应该是用在那些寒冷的地方,比如说骑马的时候。
骑马·····将士们·····
皇上来了些兴趣,将那各种各样的手套都试了一遍,羊绒的最细腻,想必富贵人家会喜爱,至于那些杨絮、芦花所做的,虽然很有些粗燥,但耗费甚少,勤快些的人家,去野外拽一些便可。
他又接着往下看去,看见一件怪模怪样的衣衫,大抵是能穿的,一招手,就有个小太监麻利的小跑过来,依着万岁爷的吩咐换上了那羊绒织的毛衫。
张春泉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柔软细腻的布料簇拥着皮肤,比最柔软的细棉布还软上三分,关键是非常轻,好似没穿似的,他又动了几下,不仅贴合身子,还十分有弹性,无一丝束缚之感,就这一会儿,明明只穿了一件,却是又轻便又暖和,在这有火墙的地儿,只觉得热意一阵阵的蒸腾上来,鼻尖都冒了些汗出来。
皇上见那小太监竟热的出汗,心中免不得有些惊讶,他现下身上穿了四件,只觉得不冷不热刚刚好,若是出汗的话,至少得六件衣裳。
也就是说,这件薄薄的羊绒衫,可能抵得过好几件布衣。
皇上又去看那个折子,据折子上所说,羊绒得之不易,有这般效果也是理所应当,他把目光移向那些材料便宜的毛衫,也不知那些又是何种效果。
涉及百姓衣食,皇上很有耐性,他让这小太监一件件的试过去,最后发现羊毛的不如羊绒,麻的次之,最差的试杨絮、芦花所做,但能用杨絮、芦花做衣裳的,想必是只能穿的起麻布的贫苦人家,这虽比不上棉袄,倒是比几层粗麻布暖和多了。
可惜,这只能手搓线,十分麻烦不说,效率十分低下,若是能有像织布机那样的机器便好了,或许农家女子就能家里人多添几件毛衫了。
不过,这也很好,冬日苦寒,多些御寒的法子总是好的。
张春泉将盒子内的东西一件件试过去,几乎每件物品万岁爷都会问他的看法,这是他这辈子离万岁爷最近的时刻,若是因此入了主子的眼,说不定日后也能与梁爷爷一般,成为这皇宫内外响当当的人物,任谁见了都得叫他一声张爷爷。
张春泉乐得几乎都要笑出来,只是当下为主子办差,才拼命按耐住了,他小心翼翼的从盒子里拿出最后一件衣裳,在盒底又看见了一个折子。
太监是不准认字的,所以张春泉也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只老老实实的将这折子呈给了万岁爷。
因着万岁爷看折子没说话,他便只能跪在原地,可过了好一会儿,头顶上主子也没有任何动静。
那这最后一件是穿还是不穿?张春泉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主子的神色,这一看却几乎将他的小魂吓掉。
只见,明明刚才还满面闲适的万岁爷,突然变了脸色。
完了,他,还有这个盒子的主人,都完了。
第83章
张春泉忐忑极了, 但他不敢磕头求饶,主子没发话的时候奴才是不能出声的,万岁爷也不喜看到奴才涕泪横流的腌臜模样, 是以他只能默默的伏趴下去, 将眼泪印在这从未穿过的好衣裳上面,期盼着漫天的神佛能够保佑他一回。
不知晓是哪一位神明听到了他的祈求, 万岁爷虽面色不善, 但好歹没将他立刻拉出去,反而盯着他身上的衣裳看了好一会儿, 吩咐他这两日行走坐卧都穿这个衣裳,若是能说出这衣裳与他常穿的不同之处来, 说不定还有赏赐。
张春泉只觉得这辈子的运道都用在了今日,能在乾清宫伺候,他也是个极其机灵的,能隐约察觉到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 就看三日之后他能不能将这衣裳给穿明白了。
事关小命, 不得不谨慎行事, 张春泉托了同屋的小太监替他当今日剩下的差事,又将攒了好几年的银子送给了梁爷爷的徒弟,求得了几日的空闲。
正好屋子只剩他一人, 他把不同季节的太监制衣都给找了出来, 分别比较了材质、大小、份量, 还穿了一刻钟的时间来体会不同衣裳的给他带来的暖意, 又将这毛衫与单衣、夹袄、棉袄等不同衣物混着穿,一一体会。
若是暖和就系上一个疙瘩, 有多暖和就系上多少个疙瘩,他也不识字, 只能用这种笨方法,然后一一记在心里。
他心中发狠,虽说做的不好小命就断送在此刻,可若是能叫主子看在眼里,说不定也能借着这个机会飞黄腾达。
耿清宁也明显感觉到四阿哥这几日有些焦躁,甚至葡萄都被叫过去问了好几回话。
据葡萄说,戴先生问的都是那关于那毛衫和手套之事,问的细致极了,问了来源,搓线的法子,还曾亲自上手织了一会儿。
于进忠则是在一旁补充道,戴先生和主子爷最近每日里都在书房议事,就连一旁的苏公公都是好大一个黑眼圈挂在脸上,应当是许久没睡个整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