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仍旧没有旨意传来,高低是需得再住一段时日的。
耿清宁确实喜欢这里,只是她也有点想甯楚格了,出来一个月了,也不知晓甯楚格在娘娘那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只是她很快就没精神想这些,四阿哥刚好没几日,她便开始咳嗽。
她病了。
第96章
她病了?
没感觉啊, 耿清宁咳嗽着起身,今日有雨,她想去湖心看雨, 想看雨滴砸在湖面上引起的涟漪, 想闻雨后清新的空气。
她这么有精神的人怎么会生病呢?
四阿哥板着脸坐在她床前,就像她之前那样, 就在床边守着她。
这怎么能行呢, 四阿哥身子还没有完全养好,若是跟她在一起, 病毒载量过高会导致他再次患病的,好不容易养好的, 若是复发 ,岂不是之前的功夫都做了无用功,再说了,他成日在这里呆着她就太不自由了, 毕竟在卷王眼皮子底下, 有谁能安心养病·······顺便摸鱼。
她还记得之前有一回避宠所使的伎俩, 是以晨起时便特意不梳妆打扮,身上也只穿一件半旧的家常衣裳,钗环也不曾戴上, 头发只用一个簪子松松的挽在脑后, 务必重现她以往独自在家时的那种不修边幅的模样。
没等四阿哥询问, 她便极为懂事的主动开口道, “妾病,貌不修饰, 不敢见君”。
四阿哥手中正捏着本书,即便不在书房, 他看书的时候极为专心的,明明也没有将腰背挺得很直,却自有一股放松的风流态度,此刻听见她说话,他抬头瞧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
耿清宁见四阿哥的眼神专注在她的身上,特意咳嗽了两声,拿帕子胡乱的抹了一把,要多埋汰就多埋汰,反正她是病人,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至于形象问题,自然会随着病情的好转一起恢复。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四阿哥看了好一会才移开视线,他没有再说什么,只将目光投在书页上,但若是细瞧就会发现,他的眼神并没有移动,而是涣散的盯在书上,好半晌都没有继续翻页。
宁宁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看了?明明坐在床上,身后也没有窗户,但是她整个人就像被霞光笼罩,周身都有着让人移不开眼的光晕,几乎夺人心魄。
他放下书走到外间廊下,清风徐来,他轻抚胸口,许久,那里的跳动才恢复如常。
屋内的耿清宁几乎无聊到对手指,其实她除了有些咳嗽,其他什么症状都没有,不冷,没有发热,胃口也好得很,与他之前生病的症状一点儿也不像,想来应该是无事的。
陈大夫也是这般想法,自从四阿哥病好了,他心中的这口气终于松了下来,脸上也长了一些肉,不再是之前惶惶不可终日的那副模样。
现下甚至有心情吐槽一二,只觉得四阿哥不顾病体成日守在耿格格床前实在无甚必要,以耿格格壮如牛的体质,最多三日,必然无事,主子爷还不如操心他自个儿的身子呢。
耿清宁确实也无甚大事,不过嗓子痒了两天,还没用上大蒜素,她就全然好了,可见她免疫系统的强大。想来也是,做了那么多闲鱼任务,她的体质不知加了多少次,面对病毒自然是小菜一碟。
不过想到四阿哥那爱操心的性子,她仍然在床上躺了两天,反正做完大项目之后休整两天也是有必要的,全当放假。
只是躺着无聊,她又开始想着弄点好吃的,前两日的藕没吃着,她便一直心心念念着,便叫红秀去膳房问有没有藕粉,吃不着莲藕,喝碗藕粉也是好的。
行宫里有好几个湖,夏日赏荷,冬日吃藕,即便主子们不提,下面的人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好东西烂在水里,红秀去问,果然有去岁冬日里做的手工藕粉。
藕粉先拿些许凉水化开,再用滚烫的热水冲泡,搅拌至透明状即可,里面还加了煮好了莲子、蜜豆、芝麻、红糖等,喝起来藕香扑鼻,香甜可口。
除了冲泡好的桂花莲子藕粉之外,膳房还额外上了两样拿藕粉做的点心,一个透明的皮子中装着黑乎乎的馅料,另一样则是洁白如玉,端上来的时候还在微微晃动。
红秀口齿伶俐的介绍道,“膳房的人说这道黑色的是黑芝麻藕粉圆子,另一道则是藕粉桂糖糕”。
耿清宁来了兴致,藕粉桂糖糕是红楼梦里贾母招待刘姥姥的一款点心,之前只听说过这道源自江南的点心,没想到见识的时候却是在北方的热河行宫。
雪白的糕点上面浇了桂花蜜,叫耿清宁说就像是现代的双皮奶切成块之后浇了蜂蜜,吃起来既有一点点的奶香味,也有藕粉清甜,十分适口。
相比之下,她更喜欢黑芝麻藕粉圆子,透明的藕粉皮里面满满的黑芝麻和坚果的馅料,外皮糯里面香,越嚼越香,好吃极了。
等吃了点心,再去喝藕粉,难免觉得十分甜腻,耿清宁又叫泡了清茶过来,一壶茶两盘子点心,加上手里的阅读器,要多滋润就有多滋润。
藕粉养胃,如此吃了两天之后,耿清宁觉得胃口大开,她不再满足于吃这些清淡的东西。
要不,吃个火锅?
一想到火锅,耿清宁口水直流,热河挨在草原边上,可不是得吃涮羊肉,将嫩嫩的羔羊切成薄片,放在鲜美的清汤锅里煮熟,再裹上满满的芝麻酱,那叫一个香。
可惜刘太监不在这边,他那手麻辣红油火锅做的地道极了,若是能吃上鸳鸯锅就更美了。
现下虽说是夏日,可主子们开口要,下面的人自然不会说一个不字,从库房中找出火炉和锅子洗刷干净,片肉的、洗菜的,整个膳房都忙活起来。
等到午膳的时候,摆满了整整两个膳桌的东西,上膳没有单数的规矩,除了涮羊肉的锅子,膳房还额外进上了一个满族酸菜锅子。
耿清宁伸头一瞧,叫她说就是东北杀猪菜,只不过要更讲究一些,送膳的小太监说是用鸡汤煨的,里面放的是上好的五花三层,血肠,还额外加了一些海货进去。
不过满族好像本就起源于东北三省,宁古塔这个满族的龙兴之地其实就是以后的黑龙江,耿清宁寻思着她这是嫁到东北那旮瘩了,那顺治、康熙他们说话会不会一开口就是满嘴的东北大碴子味儿?
耿清宁又去看四阿哥,不知为何她就更想笑了。
咳,这样有些不太礼貌,耿清宁夹起东北名菜尝了一口,酸菜发酵的太厉害,乳酸含量有些超标,在她看来,酸味已经盖住了鲜味。
四阿哥倒是吃的很凶,甚至还嫌不够酸,又调了一个蒜泥、葱花、陈醋的蘸料蘸着吃,最后还在锅里下了揉好的鸡蛋面,捞进他那个满是醋的碗里。
耿清宁在旁边看着牙已经倒了一片,抱着她的涮羊肉吃,根本不敢涉足四阿哥那边的领地,生怕羊肉只是经过那边就染上了酸味。
悠闲自在的日子过得太快,她的肚子开始逐渐显怀的时候,热河突然就变天了,呜呜的风刮着,还怪瘆人的。
比风更让人害怕的是木兰围场那边送来的消息,耿清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信儿,但是她明显感觉到四阿哥整个人都紧崩了起来。
圣驾匆匆返京,没有在中途任何一个行宫休憩,包括热河。
这时候才有一些信儿慢慢的传出来,先是说十八阿哥得急病去了,然后又说十三阿哥被关了起来。
又过了两天,戴先生亲自从京城快马赶来热河,带了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消息。
太子被废了。
耿清宁开始收拾行李,这么大的事儿,热河肯定是住不下去了,幸好她东西不多,本来也就没带几样,这下更是轻车简行,只要四阿哥一声令下,她这边就能走人。
行宫内的这个宫女红秀她用着很好,大蒜素都是红秀在提取,既胆大又细心还忠贞不二,一时间倒是动了将人带走的心思。
红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拒绝了,说是父母亲人都在热河,实在不忍心离家。
行宫里的宫女和京城的有所不同,都是由民间裁选,到了年纪就可以出宫嫁人,有银子傍身,还见过世面,不少宫女还未出宫,家里的门槛几乎就被踏破,吃香的很。
耿清宁也不做强求,人各有志,而且她现下只是一个贝勒府中的小小格格,别人心中有疑虑也是自然,便叫于进忠取荷包赏她,算是全了这段时间的主仆情分。
果不其然,京中的旨意很快就到了,令四阿哥回京审案。
耿清宁并不关心政事,在现代的时候她新闻联播都看不明白,只知道字越少事越大,现下在清朝被关在内院里,更弄不明白那些人心里的弯弯道道。
她只看到四阿哥满脸的严肃,平时闲适的状态完全消失不见,整个人绷的紧紧的,像拉紧的弓弦的一般,就连骑马的时候腰背之处都是直得。
虽然很好看,整个人如青松一般,但,这个姿势腰一定会痛的。
等到休息的时候,耿清宁就将他拉紧马车里,粗略的给他揉腰点穴,她甚至在想要不以后跟陈大夫请教两手,毕竟四阿哥卷起来的时候,当真有些过分。
马车里没有别人,四阿哥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肩颈放松了一点,但是眼神仍未聚焦,想必还在想事情。
耿清宁没去管他,太子被废这种大事,任何一个阿哥都不能平常待之。
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不想当皇帝的阿哥也不是好阿哥。
其实之前以她一个咸鱼想法会觉得,争什么皇位,当个富贵闲人不是很好吗,又有钱又有空闲,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可来这里好几年后,耿清宁对清朝的继承制度也有所了解,清朝与明朝不同,明朝只要是龙子皇孙,封地赏赐多多,虽然没有权利,但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总是有的。
比如说明朝福王朱常洵,就藩的时候万历一次性赏良田四万顷,还有盐井茶税,杂税等等,全都归他,后代只要别败家的太过分,别被改朝换代,个个都是富贵闲人。
可在清朝,皇子王爷们无圣旨不得出京,并且‘不赐土、不临民、不加郡国’,所有名下的土地庄园都是由内务府从皇庄里分拨,全都只能伸手问皇上要钱。
除此之外,清朝实行爵位递减,除了铁帽子王,剩下的人递减几代之后就是个闲散宗室,除了腰上一根黄带子,屁都不是。
现下这些皇子们身边有班底,可掌握各部实权,还没有嫡长子继承制,只要皇上喜欢,就可以当皇储,翻身的机会摆在面前,不用造反就可以合理合法当皇帝,为什么不博一把?
耿清宁摸着肚子没说话,现下这些磨难,这些考验,都是四阿哥成为雍正帝的必经之路。
第97章
京中同时办理的有两桩案子, 皇上命八阿哥审理内务府前总管——也就是太子乳母丈夫凌普的贪腐巨案,另一个则是四阿哥办的这桩,宫中太监曹之璜向工部索贿, 还残暴不仁, 鞭笞宫女,致使后妃下葬时摔坏了棺材。
这两桩案子一大一小, 一个是内务府总管, 一个只是小小的太监,而且即便这般情形下, 八阿哥还被提为内务府新的总管,桩桩件件都被人看在眼里, 一时间八阿哥府门庭若市,车马成流。
当下人情往来需得先递帖子,没有提前造访的道理,外头的帖子都是直接递到八阿哥的手里, 可内眷们的都是递到八福晋处, 即便被门房过了一遍, 递到八福晋的帖子还是数不胜数,多到可以拿来当柴火烧。
八福晋出身安亲王府,身后那些宗室老亲戚家的福晋总不能不见的, 少不得要安抚一二。八阿哥待人随和, 朝野上不少新贵与他的关系也很好, 这些人的福晋也不能不见。除此之外, 偶尔还有贫困的学子闻八阿哥的贤明前来求助,也不能撒手不管, 即便八福晋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子用,这些事儿也是忙不完的。
见她日渐消瘦, 八阿哥少不得劝两句,“若不是要紧的,就拒了罢”。
八福晋没应声,只是将补身子的参汤推到八阿哥的手边,“快喝了罢,凉了效用便不好了”。
这是一盏独参汤,除了红枣、红糖这些不值什么东西的辅料之外,里面还有一个大约三寸见长得林下参,依稀能见人形,即便没有百年,至少也是几十年的老参了。
放在外头这参绝对是能救命的好东西,多少富贵人家也不见得有一个这样的参,便是她当年皇上指婚,安亲王府也只陪嫁了两个年份很浅的人参,可如今这百年人参在府上只做平常使用。
她默默的想,就是再累又怕什么,反正有数不清的好东西养着,是以她不仅不觉得累,整个人还格外兴奋,她想起安亲王府,想起当年那个寄人篱下的自己,只觉得扬眉吐气,恨不得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
八阿哥端起参汤一饮而尽,莫说福晋如此,便是他在面对那些大臣、宗亲也难以说出拒绝之言,本来就想与他们交好,又怎能拒绝,况且现下太子被废,储君之位动摇,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把人心向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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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刚回京,贝勒府还未回就先进宫领旨谢恩,皇上不愿意见任何人,他便只在门外磕头,又交代梁九功照顾好万岁爷的身子,才去了永和宫。
永和宫门口的小太监一直盯着乾清宫到这里的路,远远的见着穿皇子蟒袍的人过来了,便一溜烟的进去通报,一早上云嬷嬷都问好几次了,可不得麻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