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量着傅凛知,确定对方好像真的在生气,而且她还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他。
虞甜眸光微动,默默朝他的方向挪了两步,然后闭上眼睛。
傅凛知一开始存着与虞甜置气的心思,不过慢慢的倒真酝酿出一些睡意,就在他意识逐渐放空,就要陷入睡眠时,就感受到肩上突然一重。
他长睫微颤,掀眸望去,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抵在他的肩头,睡的好不惬意,不是虞甜又是谁?
傅凛知几乎气笑了,她倒是心宽的很,刚才还和人有说有笑,这会儿和他单独相处就困了,说睡就睡。
他有心想把肩上的脑袋推开,却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虞甜的脑袋眼看就要滑下他的肩,如果放任不管,她一头栽在地上也是有可能的。
傅凛知冷眼瞧着,在虞甜往下滑的前一秒,伸出手准确无误托住了她的头。
明明他的神情十足不耐烦,可扶住她的动作却是出奇的温柔,还默默调整了一下姿势,方便她更舒服地靠着。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她乌黑如缎的长发散落在他的膝上,神情柔和,微微上翘的眼角呈现出几分娇嗔意味。
他低头凝视着虞甜安静的面庞,心里的所有情绪忽地淡去,只剩下宁静。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虞甜袖中的手指微微一蜷,心头百味杂陈。
气氛一时之间安静极了。
虞甜僵着身子没敢动,尽量表现的自然,等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这才慢慢睁开眼睛。
她枕在傅凛知的膝上,以仰视的姿态望过去,这个角度更显他轮廓深邃挺立。
他的五官实在优越,与六年前比,褪去了眉眼间的少年意气与青涩感,沉淀出一种更加深沉内敛的气质。
冷冽似雪后的寒松,沉稳可靠,同时也透着不好接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虞甜唇角慢慢弯起,抬起手,几次想触碰他的眉头,却始终未曾落下。
毕竟以傅凛知的警惕程度,十有八九会醒过来,他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难得补个觉,就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吧。
所以她只是隔着虚空,探出葱白指尖,一遍遍描摹他的眉眼,眼里溢满温柔之色。
*
夕霞满天,火红的铺就成锦缎缀在天边。
阿满望了眼天色,对季明轩的话有些怀疑:“世子爷,照这个速度,我们真的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你说的那个客栈么?”
“应该能吧?”对上阿满无语的眼神,季明轩挠了挠后脑勺,神色讪讪,“我那都是几年前来的了,记忆稍有差错也是正常的。”
阿满闻言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目光突然一顿:“咦,前面好像有人?”
第238章 朽木不可雕
“怎么回事?我过去看看。”季明轩皱了皱眉,一拉缰绳,侧着马上前,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一行人,扬声道。
“哟,这是怎么了?”
有个中年男子正焦急地愁眉不展,闻言看了过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笑容讨好地上前:“哎哟这位公子,可是对不住,我们的马车坏了,正在让人修呢,劳烦您先等等。”
这条路并不算宽,他们在前头把路给堵了,后面自然过不去,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呢。
这一行人衣着体面,马车也低调中透着奢华,应该是富贵人家出行,季明轩心里有了结论,笑眯眯道:“若是不嫌弃的话,不若让在下试试?”
那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愣了一下,眼底有几分迟疑:“这,怎么好劳烦公子?”
看季明轩一身世家公子做派,男子显然不太相信他的手艺。
季明轩也不恼,脾气很好的样子:“左右闲来无事嘛。”
他翻身下了马走进人堆里,期间察觉到一辆马车里好奇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倒也没太在意。
旁边的人不明所以给他让出位置,季明轩蹲下身来,仔细看了一下,找出问题所在,就开始动手了。
这边傅凛知和虞甜也醒了过来,察觉到马车停下,傅凛知蹙了蹙眉,掀开帘子朝外望:“外面什么情况?”
傅明礼挤上前来,仰着脸乖乖地答:“前面有家人马车坏了,把路堵着了正在修。”
傅凛知隔着人群望了眼,眉眼间萦绕着不耐,虞甜也探出个脑袋好奇地瞧。
天边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殆尽,天色一点点黯淡下来,被浓稠的黑夜鲸吞。
照这个形势下去,今晚可能要露宿荒野。
季明轩很快修好了马车,看着重新恢复正常的马车,管事大为赞叹,忙不迭奉承:“小公子好生厉害!想到公子年纪轻轻,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季明轩摆了摆手,故作谦虚:“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嘛。”
管事还要嗦,被他打断:“天色不早,咱们先赶路吧。”
“是是是,公子说的极是!”管事反应过来,指挥着车队继续前进。
季明轩回来,冲着傅凛知挑挑眉,无不得意:“小问题,事情已经解决了。”
他说完便等着对方的夸赞,谁知傅凛知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放下了帘子,下一秒,里面传来他冷静的声音:“继续赶路。”
季明轩:“……”
他究竟哪里得罪他了?
傅明礼默默递上同情的眼神。
智商堪忧。
紧赶慢赶,众人总算是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到了一间客栈。
“好在是赶到了,不然这么冷的天在荒郊野外露宿一晚,那滋味可真够吃上一壶的!”
站在门口,季明轩擦了擦被寒露浸湿的衣摆,拂去身上寒意。
客栈虽然并不算多么气派,可还算干净,从寒凉的夜色里踏进来,有种温暖如春的感觉。
小二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客人,瞌睡一下子醒了,笑眯眯迎了上来:“各位客官,要几间房?小店虽然简陋了些,可该有的都有,房间更是每日都会打扫,客官们可以放心入住!”
南来北往的客人见多了,小二也练就出一副好眼力。
这一群人衣着虽然低调,可周身的气势却不似普通人,好好招待着准没错!
季明轩算了一下人头,正打算要五间房,还未开口便被傅明礼给掐了一下。
他表情微微扭曲,眼神匪夷所思地望过去,就听傅明礼脆生生地道:“要四间。”
小二愣了愣,有些迟疑:“确定么?”
显然是不确定傅明礼能不能做主。
季明轩硬着头皮点点头:“就四间。”
阿满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眼神稍有些无语。
傅凛知和虞甜倒是没在意这边的细节,傅凛知看了眼虞甜拢在披风里单薄的身影,朝着小二淡声道:“准备一桶热水。”
小二觑了眼这位,心底暗暗一惊,别看傅凛知坐在轮椅上,可浑身的气势,他竟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乖乖,这群人什么来头?
小二恭恭敬敬应下了:“好嘞,找的这就让人准备。”
傅凛知和虞甜上了楼,季明轩就拽着傅明礼开始了质问:“臭小子,你刚刚掐我干嘛?”
傅明礼仰头看着他,那眼神透着微妙的嫌弃,这样的嫌弃,他并不陌生,因为在他表哥脸上也经常出现。
季明轩气的上手掐他的脸:“小屁孩,你那是什么眼神?”
傅明蹙着眉,礼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有些人,讨不着媳妇是有原因的。”
阿满噗嗤一乐。
季明轩气急败坏:“小爷我那是不想娶,不然多少姑娘排着队等着嫁我呢!”
这下阿满也看不下去了,语气真诚:“世子爷真的没有了解过你在盛京大家闺秀心中的形象吗?”
但凡稍微过了解了一下,也不敢发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言论。
季明轩猝:“……”
身旁带起一阵香风,几人不约而同回过头去。
一名紫衣少女被众人簇拥着缓步而来,她戴着幂篱,遮挡了面貌,隐约可见身姿曼妙。
管事见了季明轩眼睛一亮,朝着少女恭敬道:“小姐,这就是方才替我们修好马车的少侠。这位少侠,这是我家主人。”
季明轩摆了摆手,十分随意:“少侠不敢当,举手之劳罢了。”
紫衣少女轻笑一声,施施然一礼,轻言细语:“不管怎样,还是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否则,今晚是免不了吃一顿苦头了。”
人家这么郑重,季明轩倒有些不好意思:“啊,不用客气。”
对方倒也没多寒暄,点了点头便上了楼。
阿满看了眼少女款款的身影,满眼赞叹:“不出意外,是个美人啊,世子这是要走运了!”
季明轩一脸莫名其妙,挑了挑眉:“人家是美人,关我什么事?我走什么运?”
阿满和傅明礼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朽木不可雕!
第239章 长情
小二送来了热水,浴桶冒着氤氲水汽,很快将屋子里的气氛蒸的朦胧暧昧。
虞甜刚望过去,傅凛知就别开了眼,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我出去看看。”
他到了门口,临时想到什么,扭过头来沉声交代:“有不对劲就敲两下。”
毕竟她现在说不了话,万一真遇到什么事儿,呼救都做不到。
虞甜点点头目送他出去,唇角微微一勾,抬手解开披风。
傅凛知出了门,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便撞上走廊上走来的季明轩。
他眸光扫过去:“都检查过了吗?”
“我办事表哥还不放心?”季明轩笑嘻嘻走上来,抬手要拍他的肩,被傅凛知冷冷一扫,笑容微僵,硬生生转了个弯,讪讪摸了摸鼻子,“我四处检查了一遍,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客栈也是正经客栈,要我说啊,还是表哥你太谨慎了,哪有那么多危险……”
傅凛知定定瞧着他,瞳仁漆黑,似笑非笑的,季明轩咽了咽口水,很怂地改口:“谨慎点也好,出门在外是要留个心眼,表哥果然有先见之明!”
傅凛知轻呵了一声,薄唇微动:“滚。”
“……”季明轩腆着个脸嬉皮笑脸,“行行行,不就是滚么,我最会滚了。”
他小心翼翼贴着墙挪动步子,一边回头露出一口大白牙,“那我先滚了,表哥你就别送了,咱们待会儿见。”
说完,一溜烟钻进了靠左手边的一间厢房。
傅凛知眉心微微跳动,唇角抽动了一下。
阿满捧着一套干净的衣物走来,她见了傅凛知,不情不愿道:“这是姐姐的换洗衣物,既然陛下在这儿,那就劳烦您送进去了。”
说着就要把衣服递给他。
傅凛知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神色淡淡:“你送进去吧,朕有点事。”
车轱辘碾压过木质地板发出吱呀声响,阿满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好半天没回过神。
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眼里浮起一抹匪夷所思:
他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吧?
也是,要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在门口守着了。
想清楚其中缘由,阿满捂着嘴眼里露出幸灾乐祸:狗皇帝看着那么强势,原来是个纸老虎啊!
她心情不错地勾了勾唇,敲了敲门:“姐姐,是我,我进来了?”
屋里传来一声敲响,阿满推开门进了屋子。
屏风后有人影晃动,阿满笑眯眯道:“我来给你送换洗衣物。”
她捧着衣物绕过屏风,走到木施前:“那我给你放这里了?”
身后传来轻轻拍打水面的声音,阿满放下衣裳,却没急着离开,扭头看向浴桶中的虞甜。
虞甜整个泡在水里,只露出一半雪白香肩,乌黑的长发散在水里,她睁着一双被水洗的黑亮的眼眸,有些茫然地瞧着她,像是在说:还有什么事吗?
阿满抄手静静欣赏着浴中美人,心里无数次感叹:真是便宜那个狗东西了!
“我刚才在门口遇到陛下了,是姐姐把他赶出来的?”
虞甜摇摇头,这倒是在阿满意料之中。
还算他识趣。
她想到什么,眼里流露出兴味的情绪,上前撑在木桶上直勾勾盯着她:
“你们不会到现在都还没有实质性进展吧?”
虞甜战术性后仰,可她身后就是桶壁,避无可避。
听到阿满的话,她眼眸微闪,略有些不自在地垂下头,复又抬起纯洁无辜的眼睛,一副我压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阿满“啧”了一声,语出惊人:“放着这么个大美人都能坐怀不乱,陛下是不是不太行啊?”
虞甜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薄红,吃惊地瞪大了眼,大概没想到她说话如此直接,又疑惑她是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
阿满见她如此惊讶,耸了耸肩:“你不在的这几年,知道后宫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么?”
傅凛知正值盛年,按理说怎么着都不应该只有傅明礼一个子嗣。
虞甜眼微深,摇了摇头。
阿满撇了撇嘴:“那是因为,他根本没碰过那些人。”
她眉间出现一抹郁色,语气多了几分咬牙切齿:“别人不说,就说我吧,他每次来都先让我吃东西,他在一边看。可怜我都快撑不下了,还不敢停下来。”
虞甜惊讶地睁大了眼。
喜欢看人吃东西,这是什么见鬼的癖好?
以前也没发现傅凛知有这方面的癖好啊。
阿满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眉毛快翘到天上去:“这还不算完,据丽嫔说,陛下让她跳了一整晚的舞,端妃把宫里一个月的收支连夜列了份单子,至于乐常在……”
虞甜暗暗道:按照这趋势,应该是让她弹奏乐器。
谁知阿满磨了磨牙,语气里透着几分羡慕:“她因为琵琶弹的太难听,陛下听不下去,所以逃过一劫。”
虞甜:“……”
她认真琢磨了一下,这么说来,倒还算因祸得福?
要真弹一晚上的琵琶,那手不得废了?
察觉到自己的思路被带偏,虞甜眼里浮起淡淡尴尬。
阿满轻嗤一声:“陛下根本就没打算碰我们,大家心里门儿清,也就丽嫔那个傻子没脑子,一心想侍寝争宠。这玩意儿也得有命争啊!”
虞甜:“……”
不得不说,傅凛知这一手还真损,为了让嫔妃不争宠,也算是费尽心机。
而且她总觉得,他给封号也透着满满的恶趣味。
舒贵妃那张嘴嘲讽技能点满,说出来的话就没有让人舒心的。
静妃虽得了个静字,实则最是聒噪。
端妃表面庄重,实际上掉钱眼里了。
丽嫔就更好理解了,打扮总是花里胡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