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虞甜,“记住我说的话!”
说完,一步三回头地后退两步,纵身一跃到树上,没了身影。
风过无声,寂静的树林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气氛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两人齐齐开口。
傅凛知:“你”
虞甜:“我”
虞甜眉眼掠过沮丧:“算了你先说。”
傅凛知神色捉摸不透:“还是你先说。”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敢抬起头和他对视:“你不怕我?”
既然他听到了全部,那肯定也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轻抬眉骨,语气理所当然:“为何要怕?”
虞甜唇瓣翕动,嗓音很轻:“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你们不都讲究一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么?”
傅凛知哼笑一声,眉眼含着不动声色的狂妄:“那是他们,我不在乎。”
他瞧着虞甜怔愣的模样,眸色深深:“所以你一直不愿意告诉我的,就是这个?”
虞甜抿了抿唇:“不是不愿意,是不能说。”
傅凛知理解地点头,自然而然提出疑惑:“你跟巫隐,或者说,他跟巫隐身体里的那个蠢东西,早就认识?”
虞甜被他的形容逗笑,暗自庆幸提前送走了444,不然他要是听到这话,又有一番热闹。
“他叫444,是系统,我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他。”
……
听完事情的经过,傅凛知沉默良久:“所以,我是话本子里的人物?听上去,似乎还是个十恶不赦的角色。”
活了这么多年,突然有人告诉他,他只是个话本子里的角色,傅凛知嘲讽地勾起嘴角。
那他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虞甜摇摇头:“那是书里的你,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
撞上她的目光,傅凛知心头软了一下,自嘲地勾了勾唇:“你说你来到这里是为了阻止我走上原书那条老路,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为我而来?”
虞甜一怔,唇角慢慢勾起:“我确实是为你而来。”
傅凛知脸上的神色怔住。
她上前两步,仰头看他,清澈的眸倒映着他的影子:“第一次是,第二次也是,阿凛,我是为你而来。”
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心情,傅凛知眼底墨色翻涌,仿佛有一场山崩海啸正在酝酿。
他曾一度以为自己是不幸的,有着那样不堪的过去,所爱之人不爱他,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推动,让他此生注定求而不得,不能善终。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大悟,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有这么一个人,翻山越岭,为他而来。
再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了。
为此,他甚至觉得那些晦暗过往,不值一提。
*
“你们发没发现,他们两个,好像有点奇怪?”阿满拉着几人暗搓搓八卦起来。
季明轩看了眼她指的方向,虞甜和傅凛知正携手逛街,面上有说有笑。
“哪里奇怪?我怎么没看出来?”
阿满戳了戳傅明礼:“阿昭,你发现没?”
傅明礼皱着眉,煞有介事点点头:“实在太奇怪了!”
惊蛰眨了眨眼睛:“确实奇怪。”
菩提老道也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脸色高深莫测:“简直白日里见鬼了!”
“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到底哪里奇怪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季明轩在旁边急的抓耳挠腮,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恨不得将那两人盯出一朵花来,到底哪里奇怪了?
季明轩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哪里奇怪了!”
众人看过来,他迫不及待说出自己的发现:“你们有没有发现,表哥他竟然在笑诶!他个死面瘫也会笑,还是不带嘲讽和阴阳怪气的笑!”
季明轩瞪大了眼,得出结论:“我的天,该不会是那赤莲草的后遗症吧?!这也太吓人了!”
“怼―”众人齐齐扭过了头。
他一脸茫然:“你们干嘛都这副表情?我说的难道不对吗?性子都转了,这还不吓人?”
阿满斜了他一眼:“你还是闭嘴吧。”
“所以昨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吗?”
不得不说,惊蛰真相了。
――
清晨,一行人离开小镇,前往下一站。
经过商量,虞甜和傅凛知还是觉得岭南之行十分有必要。
况且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巫隐的目的,也算化被动为主动。
至于江漓说的那个副作用,虞甜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让老头又检查了一遍,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放心吧,有老头子在,怕什么?”
虞甜一想也是,也就没有过多的纠结这件事,只是心里一直压着一块石头。
马车来到一处山坳,骑在马上的季明轩突然眯了眯眼,和惊蛰交换了一个眼神。
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马车里,本来在闭眼休憩的傅凛知骤然睁开眼,虞甜抬眼看过去,唇角轻轻牵起:“你也觉得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傅凛知启唇正欲说什么,眼眸微凛,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哨声打破了竹林的宁静,下一秒,无数利箭从林中穿过,直奔马车所在的方向!
季明轩冷笑一声,拔出长剑:“小爷我倒是许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惊蛰你呢?”
惊蛰一勒缰绳,纵身一跃,足尖轻点于马背:“巧了,我也是。”
虞甜被傅凛知按倒,一支箭紧跟着从窗户穿过,射在她刚刚坐的地方。
傅凛知直起身来,神色一冷:“你在这儿好好呆着别动,我出去看看。”
“小心!”虞甜只来得及匆匆扔下一句,眼前已经没了傅凛知的影子。
傅凛知跳下马车,看向其他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季明轩长剑挥舞的眼花缭乱,抵挡着飞来的箭雨,抽空回了句:“人很多,看着不像是人形杀器,倒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死士。”
傅凛知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眸微冷:“我倒是把宫里那位给忘了。”
太后不会希望他活着回去,之前在锦城处理了秦老爷,动作太大泄露了行踪,那边应该是得到了消息,这就派人来杀他了。
想通其中关窍,他眉间覆满凛冽寒意,也迅速加入了战场。
虞甜掀开帘子,谨慎观望着战况。
又一阵箭雨停下,四周无数黑衣人持剑冲了上来,与他们打斗在一起。
黑衣人约莫有三四十个,提前埋伏在这儿,手法也像专业的杀手,狠辣不留情,像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这样的阵仗,不像是巫隐的手笔。
虞甜稍作思索一番便得出了结论――
太后。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谁有这么大的手笔,又这么不想他们活着。
她眉头紧皱,突然想起在另一辆马车上的傅明礼,终究还是不放心。
她钻出马车,迅速来到傅明礼所在的马车前,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马车里的阿满和傅明礼一脸警惕,手里的武器差点儿就刺了出去,见到是虞甜才急忙收住。
“你们没事吧?”虞甜上上下下将两人打量一圈。
阿满连忙摇头:“没事。”
傅明礼扑上来抱住她的胳膊,眉头紧皱,眼神担忧:“娘亲,外面是什么情况?”
虞甜说出自己的猜测,傅明礼脸色一沉:“想不到那个老巫婆这么不想我们活着回去!”
虞甜倒是不意外:“反正早就撕破脸了,她当然巴不得我们能够悄无声息死在外面,到时候随便编一个理由堵住众口就行了。”
几人时不时关注着外面的情况,神色凝重。
“人太多了,我也去帮忙吧。”阿满坐不住了。
虞甜没反对,只交代了一句:“那你小心些。”
阿满点头,跳下马车加入战场。
他们此行低调,带的人也少,对面人多,又都是死士,一时间战况僵持不下。
虞甜的目光紧紧盯着傅凛知,见他穿梭在好几个黑衣人之中,手起刀落,面不改色结束了一条性命,看上去游刃有余,这才松了口气。
傅明礼抿了抿唇:“我以后也会像父皇那样厉害!”
虞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他的头:“当然。”
就在这时,两个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马车,有人掀开车帘钻了进来,虞甜眉眼一冷,抬脚便是狠狠一踹。
她将其中一个黑衣人扑倒在地,正愁找不到趁手的武器,身后传来傅明礼急急的声音:“娘亲,接着!”
虞甜想也没想抬手,一把匕首落在手里,她勾起唇角,拔出匕首迅速割断黑衣人的喉咙。
另一个黑衣人见势不对,眸光闪过狠色,竟然朝着马狠狠刺了一刀。
马儿受惊,顿时痛苦地嘶鸣一声,扬起前蹄,虞甜被这力道冲击的身形不稳,身子重重撞在车壁上。
“娘亲!”傅明礼惊呼一声。
虞甜还来不及出声,下一秒,那马跟疯了一样载着两人疯狂往林子里冲去。
其他人也终于发现这边的状况,阿满瞪大了眼:“姐姐!阿昭!”
他们想追上去,然而黑衣人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只见一道黑影迅速掠过,人群里,傅凛知迅速解决了身边的黑衣人,朝失控的马车追去。
马车里,因为马儿横冲直撞带来剧烈的颠簸,虞甜几次想爬起来都失败,傅明礼跌跌撞撞扑过来扶起她:“娘亲你没事吧?”
“没事。”后腰处隐隐作痛,虞甜摇摇头,眉头紧拧,“得想个办法让马车停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马儿受惊发了狂,这会儿肯定不受控制,得把缰绳给割断,她握紧手中的匕首,忍痛咬牙站起身掀开帘子。
马车外的黑衣人竟然还在,见状持剑刺过来,虞甜险险侧身躲避开,颠簸的马车让这场打斗变得极为艰难。
她不仅要躲避黑衣人的杀招,还要艰难稳住身形。
虞甜一个不防被黑衣人扑倒在地,锋利的刀尖看着就要刺下,黑衣人突然瞪大了眼。
她抬眼望去,原来是傅明礼用缰绳勒住了黑衣人的脖子,小孩儿因为用力脸都涨红了,虞甜没有犹豫,匕首捅进了黑衣人的身体,滚烫的鲜血喷洒在她的脸上。
她费力地将黑衣人的尸体踹下马车,突然听到傅明礼惊慌的声音:“娘亲!”
虞甜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马儿狂奔,竟载着他们来到了一处悬崖!
再有几步的距离,这辆马车就会掉下悬崖粉身碎骨!
这会儿割断缰绳已然来不及,仓促之下,虞甜眼里闪过破釜沉舟的决心,她扑过去抱住傅明礼,从窗户将他推出去。
她不敢保证这样傅明礼不会受伤,可受伤总比摔下悬崖要好!
傅明礼看出了她的打算,瞳孔猛缩,目眦欲裂:“娘亲,不要!”
虞甜深深看了眼傅明礼,眼神似乎有千言万语,可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马车坠下悬崖的前一刻,她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傅凛知阴沉的脸。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傅明礼被一个冰冷怀抱接住。
他呆呆地仰头,脸上挂着泪痕:“父皇,娘亲她……”
傅明礼话还没说完,只听头顶落下一句沉沉的“好好待着”,下一秒,他人被放在地上,视野里,傅凛知以毫不犹豫的姿态跳下了悬崖。
短短的时间内,傅明礼迎来二次重创,眼尾发红趴在悬崖边:“父皇!”
匆匆赶来的季明轩等人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
失重的感觉让虞甜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她闭上眼,像是认命了。
这么高摔下去,不死也得残。
还好,还好在最后一刻她把阿昭推了出去。
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似乎看到了傅凛知。
可是,怎么可能呢?
*
“阿昭,你……多少吃点东西吧,不吃饱怎么有力气找人呢?”众人你挤我我挤你,最终阿满硬着头皮被推了出来当说客。
傅明礼一动不动坐在窗边,眼眸涣散,神色呆滞,他们在悬崖下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找到虞甜和傅凛知,他从一回来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不吃不喝,话也不说,让人看了担心。
季明轩沉默也跟着劝:“你说父皇那个人本事如何你还不知道啊,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这会儿他们指不定在哪一个地方等着我们去救呢!”
菩提老道紧跟着附和:“是啊,我们在悬崖下找到了破烂的马车,却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这不就是他们还活着最好的证据吗?”
傅明礼眸光微动,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他抬起通红的眼睛:“真的么?”
小孩儿巴掌大的脸上露出这样小心翼翼的表情,实在是惹人怜惜,众人心下不忍,语气越发笃定:“当然是真的!你父皇娘亲还等着我们去找,你可别先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
那么高的悬崖摔下去,其实谁心里也没底他们俩还活着,可必须稳住阿昭,那么小的年纪,不吃不喝身体怎么受得了?
万一他们二人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阿昭又出了事,他们怎么好交代?
傅明礼沉默片刻,微一抿唇:“我有些饿了。”
阿满连忙把吃食端到他面前:“快吃吧,还热着。”
他端起饭碗,默默用了起来,乖巧又沉默。
肯吃东西就好。
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可一想到还没找到的二人,眼里不免添了几分沉重。
好好的两个大活人,怎么就消失了呢?
*
虞甜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睁开眼睛。
浑身的疼痛提醒着她,她确实还活着。
“果然,主角掉下悬崖不死定律是真的。”
虞甜挣扎着坐起身,突然愣住,她打量着陌生的环境,眼底添了几分茫然:“这是哪儿啊?”
泥土做的土胚墙,漏光的瓦片,充满农村乡土气息的陈设让她本来就疼的脑袋更疼了。
她不会……又穿了吧?
“哟,姑娘,你醒了?”陌生的女声拉回了虞甜的思绪。
她抬头望去,面容纯朴的妇人端着木盆,一脸惊喜地望着她。
她穿着荆钗布裙,是最普通不过的乡下妇人装扮,因为常年劳作肤色有点黑,眼神倒是赤诚。
不像是坏人。
虞甜默默在心里道。
“你好,请问你是?”
“我姓刘,你可以叫我刘婶。”妇人将木盆放好,笑望着她,“我夫君打猎的时候捡到了你们,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竟还留着一口气,要我说,姑娘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