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哪能看不出来他心里装着事儿?
可殿下不愿意说的事,他便是问破了天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他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那咱回去了?”
夜里起了风,燥热的气息被一扫而空。
隔了一会儿,傅明礼被风送过来:“不,先去一趟坤宁宫。”
“啊……哈?!”小六子正打着哈欠昏昏欲睡,闻言猛地瞪大了眼,怀疑自己幻听了。
这个点,去坤宁宫?!
他观察着傅明礼的表情,语气委婉地提议:“这个点,皇后娘娘肯定早就歇息了,殿下若是有什么事,不妨明儿一早再过来?”
傅明礼神情平静:“没关系,孤就是去看一眼,不进去。”
小六子:!!!
您到底懂不懂潜台词啊!
这大半夜的您不睡觉,奴才我还想睡觉呢!
你说你要是有急事呢,还可以理解,又没急事,大半夜的跑去看什么看?
多吓人啊!
然而他内心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一脸苦逼地跟在后头。
来到坤宁宫门口,不出意外,灯已经全部熄灭,里面的人早就歇下了。
小六子一脸果不其然的表情,困的眼睛都睁不开:“殿下,看完了吧,咱可以回去了吗?”
他真的好想睡觉啊!
毫不夸张,现在给他一个枕头,他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
没有听到动静,小六子勉强将眼睛眯开一条缝望过去,黑暗里,自家殿下目眺坤宁宫,动作僵直,神色复杂,眼神变幻莫测。
过了许久,他似乎听到他说了一句:
“住在那里的,本不该是她。”
小六子没反应过来,茫茫然瞪大了眼:“啊?”
傅明礼却没回应,眸色深沉注视着巍然矗立的宫殿。
没一会儿,若有若无的冰凉落在脸上,小六子仰起头仔细感受了一下,然后瞪大了眼有些惊讶:“殿下,下雨了!咱们快回去吧!”
傅明礼却纹丝不动,冰凉细密雨丝渐渐濡湿了他的头发,眉梢眼睫也缀着细小的雨珠,眼眸蕴着雾气,他神情毫无波澜。
小六子以为他没听清,冲上来朝他耳边喊:“殿下,咱快走吧,一会儿雨下大了就遭了!”
虽说这天气也不冷,可被雨淋湿了身子,没准儿也是要染上风寒的!
傅明礼抿着唇偏头看他,没头脑地问:“下大了不是更好吗?”
正好也让他更清醒些。
小六子听了一脸匪夷所思,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张大了嘴:“不会吧,也没发烧啊!”
傅明礼皱眉躲开他的手,又站了一会儿,他平静地敛了眸,眼睑处拓下淡淡阴影:“算了,回吧。”
小六子一脸大喜过望。
可算是能睡觉了!
……
第84章 替身竟是她自己
虞甜从床上醒来,乍一看到陌生的环境还有些发怔,她揉了揉眼睛,思维停滞两秒,回忆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这是乾清宫。
昨晚她因为宴会的一些问题来询问傅凛知,后来却被对方留下来,研了一晚上的磨!
想到这件事虞甜就忍不住咬牙切。
研磨!
美人在侧,却让她研了那么久的墨,恐怕也只有傅凛知这么丧心病狂的人才做得出来这种事。
手腕传来一阵酸痛,虞甜忍不住在心底骂娘,默默将傅凛知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记得她好像是因为太累所以不小心睡着了,如今却在床上醒来。
身上的衣裳还是昨晚的那套,虞甜撇了撇嘴,暗道算那狗东西有点良心,也没有饥不择食到这个地步。
她四处张望,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身,趿了鞋子站起身来。
拂月和惊蛰还没过来,无人梳妆,虞甜也不急着离开,她在寝宫里四处走了走,谨慎地没有乱碰东西。
虞甜忍不住回忆起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景,那时候的她连命都差点儿没保住,哪有功夫仔细观察这里的陈设?
可能那时的她也没有想过,还有如今的这番情景。
现在回想起来,虞甜弯了弯唇角,果然是造化弄人。
其实,傅凛知也没那么不好相处嘛,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爱吓唬人,可是除了刚来的时候掐她脖子那一次,也没有对她做出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虞甜暗暗心道,要是她体内的毒可以解的话,或许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少做皇后的好处很多,看谁不爽直接怼,她就喜欢别人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耀武扬威的感觉还不错,要是哪天不能仗势欺人了,她估计还会有一点小失望。
而且,别的不说,傅凛知的这张脸还是很对她胃口的,日日瞧着也赏心悦目,恐怕天底下也找不出几个人比得上他了。
最重要的是,无痛当妈,白捡一个儿子,这波不亏啊!
如同拨云见日一般,沉闷许久的心情豁然开朗,虞甜挑了挑唇,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朝殿外走。
这会儿傅凛知应该在养心殿处理政务,她正要绕过屏风,突然听闻外面一阵吵闹。
“父皇觉得这样真的公平吗?对我母亲公平吗?对虞甜公平吗?对儿臣又公平吗?”
这是小崽子的声音,听上去还十分激动。
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虞甜的脚步立时顿住。
她唇角的弧度慢慢落下,眉尖轻轻蹙起,神色狐疑。
什么对她公不公平的?
怎么还和她扯上关系了?
傅凛知的声音冷极,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便是她听了都忍不住一个激灵:“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好凶!
虞甜暗自咋舌,这两人又是怎么了?
傅明礼却没有退缩,扬起下巴冷笑一声:“儿臣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可父皇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放肆!”傅凛知冷斥道,他浓黑的眉压得极低,全身都是低气压,“你最近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规矩学到狗肚子里了?”
傅明礼抿紧了唇,笑容有些嘲讽:“父皇别拿规矩压我,如若您觉得儿臣说的不对,事后只管罚便是,儿臣也认了。”
他身形笔直站在那里,小小的身板却爆发着一股巨大的能量,诘问字字逼人。
“儿臣已经知道了,父皇之所以对虞甜特殊,是因为她长得和我母亲一模一样,对吗?”
本来还在纳闷,这父子二人为什么突然剑拔弩张的虞甜神色一怔。
什,什么?
她,长得和傅明礼的生母一模一样?
傅明礼的声音还在继续,“您是把她当我母后的替身了,对吗?”
“你到底是听谁说的?”傅凛知眼微眯,很快反应过来,霍然起身,脸色冷戾,嗓音已然染了怒意,“你擅自去了摘星楼?!”
傅明礼无所畏惧,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现在这一步,他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他默默挺直了腰杆,脸色倔强:“儿臣若不是去了摘星楼,也不会发现如此精彩的事实,父皇还想瞒儿臣多久呢?”他扯了扯唇,嘲讽意味居多,“不然儿臣换个说法,父皇还想自欺欺人多久呢?”
傅凛知神色阴沉盯着他,许久没出声,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狠了。
这反而给了傅明礼无限的勇气,以为自己是戳到他痛脚了,他再接再厉,鼓起勇气开口。
“虞甜即便长得和我母亲一模一样,她也不是我母亲!没有谁能够替代我母亲!
这么简单的道理,连儿臣都懂,父皇会不懂吗?若是等到她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她又该如何自处呢?父皇有考虑过吗?”
他言辞激昂,没有一刻是如此的愤怒,他崇敬自己的父皇,认为他是个大英雄。
从前的被忽视被冷待他都可以照单全收,可他无法容忍,有人试图在他生母身上大做文章。
那是他的底线。
即便这个人是他的父皇,他也不能够允许。
虞甜已经完完全全地愣住了,她又不傻,在这听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即便是猜,也应该能猜出来事情的大概。
从不敢置信,到满心麻木,虞甜想扯唇,然而脸部却僵硬的厉害,挤出一个笑也很艰难。
失落是有点儿,难过算不上,她又不是爱傅凛知爱的死去活来,充其量也是觉得这是一个勉强能够凑合过日子的对象。
想到不久之前自己天真的想法,如今她只觉得荒谬。
白月光替身文,从前也不是没看过,只是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多新鲜呐!
她居然成了别人的替身?还是那位传说中大暴君爱到死去活来的女人。
应该说是她的荣幸吗?
虞甜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平静。
“叮咚――”
腕间清脆的铃声惊动了殿内的父子二人,两人面色一变,齐齐扭头看过来。
虞甜面色平静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也温和至极: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第85章 太子禁足
傅明礼愣住了,神色和大脑一起,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刚才的那些话她又听到了多少?
不知为何,傅明礼忽然有些不敢看虞甜的眼睛,尽管她面色平静,堪称波澜不惊。
傅凛知神色沉凝如水,眉头紧蹙:“谁让你过来的?”
他不悦的目光扫向李有福,责怪的意味不言而喻。
人醒了也不通传一声,这个办事不力的蠢货!
后者对上他犀利的眼神,下意识心虚地垂下了脑袋,暗暗叫苦:
他哪儿知道太子殿下会突然发难,皇后娘娘又刚好这时候闯过来,听了个正着呢!
他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这下可完了!
虞甜听出傅凛知语气里的责怪,险些气笑了,然而她生生克制住了冲动,唇角勾起一抹似嘲非嘲:“是臣妾的错,臣妾没有支会一声便擅自闯进来,还不小心听到了陛下和太子殿下的谈话,所以陛下要罚臣妾吗?”
傅明礼愣了一下,这似乎是她。头一次如此冷淡地称呼他为“太子殿下”。
他睁大了眼,眼睫慢慢垂下,心里说不出的空落落。
傅凛知的神色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唇动了动,半晌才出声,话音不甚自在:“朕不是这个意思。”
虞甜唇角弧度微扬,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既然陛下并没有打算惩罚臣妾,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关于刚才听到的内容,她只字不提,似乎完全不在意,又好像没听到似的。
然而她的表情却并不是这么回事。
以往的虞甜神色也温和,然而却给人一种温柔好相处的感觉,这会儿的她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却多了几分疏离。
不待傅凛知开口,她福了福身,昂首挺胸,抬步朝门口行去。
路过傅明礼的时候,她目不斜视,分毫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傅明礼抬起眼睫,只来得及看到一片衣角从眼前划过,再然后就是虞甜沐浴着光逐渐远去的背影。
李有福还追在她屁股后头试图挽留:“诶诶诶,娘娘,您要不再留下来用早膳什么的?再坐一会儿也成啊,这马上御膳房的人就该送过来了,回去多麻烦呀……”
虞甜语气温柔,油盐不进:“本宫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多留了,公公请回吧,免得陛下待会儿又要说您失职了。”
说完,她不再看李有福那张皱巴巴的苦瓜脸,慢条斯理敛起袖子,阔步穿过长廊,任凭李有福在后头喊破了喉咙也没有回头。
李有福看了看她决绝的背影,又望了眼里头僵持的气氛,双手交叠重重拍了拍,眉毛纠结地皱在一起:“这这这,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殿内,气氛沉寂良久。
傅凛知居高临下打量着堪称缩小版的他,傅明礼一声不吭垂着头,挺直的脊背给人一种倔强执拗,垂在地上的影子却莫名透着几分孤寂。
他倏地敛眸轻呵一声:“朕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货。”
傅明礼抬眸望向他,抿了抿唇,握紧的拳头松开:“父皇当真不觉得自己有错吗?还是在您眼里,您永远都不可能有错,错的只能是别人?”
傅凛知眼神很淡,客官又挑剔地望着他:“不要以为自己看到了一点儿东西就沾沾自喜,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想要指责我,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再说吧。”他蓦地一拂袖,神色冷下来,一字一顿,“现在滚回你的地方自省,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半步。”
*
“娘娘?娘娘??!”
拂月的声音惊回虞甜的思绪,她撑着额角望过去,小丫头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娘娘,您到底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奴婢都叫了您好几声了!”
虞甜眼底淡淡的鸦青,她缓慢摇摇头,语气很淡:“没什么,在想一些事情。对了,刚才你说什么?”
拂月没有多想,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哎呀,瞧奴婢这记性!”
她瞪大了眼睛一脸懊恼,“奴婢方才听说,太子殿下不知怎么的触怒了陛下,被陛下禁了足!陛下也真是的,干嘛总是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啊?太子殿下才那么大点儿,从小又没了娘亲,已经够可怜了……”
她一脸忧心忡忡地说完,却发现自家娘娘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附和她。
拂月疑惑地扭头望过去,发现虞甜似乎有些失神。
“从小没了娘亲……”虞甜喃喃自语,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回想起傅明礼言词激烈的模样:
“虞甜即便长得和我母亲一模一样,她也不是我母亲!没有谁能够替代我母亲!”
她哪里比得上人家的生母呢?
更何况,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比。
只是听到这些话,内心不可避免的,还是感觉到一阵失落。
扪心自问,她对傅明礼不好吗?
她已经竭尽全力用自己的方式关爱照顾这个小孩,避免他走上原著的命运。
可是现在想想,他真的需要这些吗?
或许她付出再多,在人家看来只会是别有居心吧。
活人怎么比得上一个死人呢?
还真是看得起她。
难怪傅明礼最近那么疏远她呢,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她长得像那个传说中的女人,是那个女人的替身,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一想到自己还厚着脸皮,总是上前搭话,换位思考一下,一个长得跟自己的生母一模一样的人,天天出现在自己面前晃悠,估计她也会膈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