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妃们纷纷起身行礼告退。
贵妃来到虞甜跟前,向来高傲的神色透着几分忸怩。
虞甜眉梢微挑:“妹妹这是?”
话在舌尖绕了几转,贵妃终于憋不住了,清了清嗓子,暗示意味十五:“皇后娘娘上次说的保养的方子……”
她暗搓搓等了好些日子,哪想到这女人竟然转身就给忘了!
虞甜恍然大悟,唇边勾起笑意,语气不疾不徐:“这些日子忙昏了头,妹妹稍等,稍后本宫便让人给你送过去。”
贵妃轻哼一声,勉强满意了,她矜持地行了一礼:“那臣妾便谢过皇后娘娘了。”
看在方子的面子上,勉为其难给她几分薄面。
虞甜心想:贵妃倒是还挺好哄。
她眼神若有所思,似乎找到拿捏她的办法了。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虞甜抬眼,看着面前的人,眸色深了深,笑容未变:“贞贵人是还有什么事吗?”
贞贵人脸颊微红,她年纪不大,笑容也娇憨,像个领家妹妹似的,让人很难升起防备之心,可虞甜却不敢小瞧她。
只见面前的人抬起眼睛,朝她走近了两步,歪着头瞧她,嗓音带着天真的疑惑:“娘娘真的是单纯地想为太后娘娘办寿宴么?”
虞甜眼睫微颤,瞥了眼左右,唇角的弧度稍敛,不答反问:“贞贵人觉得呢?”
对方眼睛微微瞪大了些,她眯着眼睛笑起来:“嫔妾觉得,娘娘似乎和太后娘娘关系不大好呢。”
虞甜眼神微微冷下来,神色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她俯身,伸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旁边开的正艳的一株芍药,语调慢悠悠的:“贞贵人还真是关注本宫呢。”
说是关注,倒更像是监视。
这个贞贵人,看着不声不响的,手伸的倒是挺长。
许是听出她平静语气下掩藏的不悦,贞贵人眨了眨眼睛,神色诚恳:“娘娘误会了,嫔妾并没有想左右娘娘想法的意思。”
她抿起一抹害羞的笑,“事实上,只要不影响最终的目标,娘娘想对谁出手,想做什么,嫔妾都不会多说半个字。如果娘娘有用得着嫔妾的地方,嫔妾也愿意竭尽全力配合。”
虞甜动作一顿,手一滑,不慎将那朵花给折了下来,她抬眼认真地看了眼贞贵人,不紧不慢直起身子,把玩着手里的花,语气玩味:“听起来,贞贵人倒像是站在本宫这边的。”
贞贵人仰起脸,笑容腼腆羞涩:“娘娘不必怀疑嫔妾,嫔妾对娘娘并无恶意。”
虞甜琢磨着她这话的潜藏意思,不知信了还是没信,轻轻翘了一下唇角,上前两步,抬起手来。
贞贵人没有闪躲的意思,仰着头好奇地望着她。
虞甜挑了个角度,慢条斯理将那朵芍药簪在她的鬓间。
她打量着自己的杰作,语气柔柔,笑意盈盈:“这花呀,还是要长在枝头的时候最好看,被折了下来,到底失了几分韵致。”
她目光下移,对上贞贵人纯净的眸子,眉眼捎着浅淡的似笑非笑,“不过嘛,好在识趣。”
贞贵人愣了一瞬,摸了摸鬓间那朵花,也跟着娇憨的笑:“娘娘说的是。”
没脾气?还是挺能忍?
虞甜顿觉索然无味,眼神意味深长瞧了她一眼:“但愿贞贵人,说到做到吧。”
她退开两步,裙摆散开,金线绣着的花纹在光下闪烁着亮眼夺目的光,好似活了过来。
“行了,时辰不早,本宫也该回了,贵人也早点回去吧。”
贞贵人福了福身,温顺垂头:“恭送娘娘。”
待到虞甜的身影逐渐远去,她抬起眼睛,原本害羞的神色褪去,眼里掠过奇异的光,喃喃自语:
“真像啊。”
世间真的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
待到贞贵人也离开,躲在暗处偷听的丽嫔揉了揉酸痛的脚站起身,皱了皱眉一脸狐疑:“这两人搁这儿打什么哑谜呢?”
她看到贞贵人单独留下,以为是皇后娘娘要给对方开小灶什么的,心里正忿忿不平。
难得长了个心眼,悄悄摸摸留在这儿偷听,哪想到一句都听不懂!
丽嫔挠了挠头发一脸烦躁,下意识觉得这二人有些不对劲,偷偷摸摸的一看就没干什么好事!
然而她又找不出证据。
丽嫔灵机一动,如果真的掌握了这两人私下往来的证据,那皇后岂不是任她拿捏,今后这后宫还不是任由她横着走?!
丽嫔越想越激动,甚至已经忍不住幻想起来她坐上皇后之为的场景。
到时候她第一个要惩治的就是平时拿鼻孔看人的贵妃!
意想到平时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的贵妃娘娘,可怜巴巴地匍匐在她脚下,丽嫔一阵飘飘然。
呵,到时候皇后都得给她提鞋,更别说一个小小的贵妃!
等着瞧吧!
丽嫔搓了搓手,心里暗暗盘算起来。
刚才皇后和贞贵人,好像提到了太后娘娘?
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丽嫔想的入神,额头“啪”地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一手黏稠,脸色登时绿了:
“哪只鸟这么没有公德心乱拉屎?!还有没有王法了!”
第89章 开枝散叶
轻浅的檀香从掐丝鎏金壶嘴里缓缓吐出,袅袅盘旋几圈复又散开,细腻的香气四散,似乎能安抚心神。
虞甜注视着这一幕,模样看似温顺,实则眼神放空在走神。
这龙涎香价值千金,她在乾清宫都没见着过,太后这老妖婆倒是会享受。
愣神之际,太后轻啜口茶,敛目扫她一眼,语气喜怒不辨:
“皇后进宫也有些时日了?”
虞甜收敛了思绪,唇角绽开温婉的笑:“回太后,有两三个月了。”
她心里有些摸不准,太后突然把她叫过来,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闲得慌想被怼吧?
心里思绪纷杂,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
太后觑她一眼,不轻不重搁下茶盏,慢悠悠道:“依哀家看皇后确实是个有福气的,进宫不过这么些时日,陛下的身子的确是有所好转,哀家瞧了也甚是欣慰。”
虞甜暗忖,这是在故意试探她吧?
这话可不能随便应。
眼珠转了转,虞甜状若羞涩地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嗫嚅着唇:“太后娘娘谬赞了,说来也惭愧,陛下的腿一直没有好转,臣妾心中也忐忑的很。”
太后噎了噎,淡淡瞥了她一眼,心说没有好转才对,不然还能留你到现在?
不过想归想,到底还是要装装样子。
她故意叹息一声,宽慰虞甜:“你也不要多虑,陛下这腿是战场上落下的伤,连太医都治不好,岂是那么容易好转的?”
虞甜眼睫微垂,叹息一声。
“知道哀家今天叫你过来的目的吗?”她突然话锋一转,虞甜暗自警惕起来,抬起眼睛面露疑惑。
“恕臣妾愚钝。”
太后眉尖微蹙,面色忧虑:“相信你进宫这么久,对宫里的大致情况也有了个了解。你也看到了,如今陛下就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子嗣,到底单薄了些。”
虞甜恍然大悟,这是长公主那边不成,所以太后打算亲自出马了?
太后叹了口气,倒像是一副真心为傅凛知考虑的模样,“这两年皇帝都不怎么踏足后宫,乃至于嫔妃们的肚子没有半点动静,太子还是那个女人留下的种,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得皇帝喜欢。”
她提起傅明礼生母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轻鄙,似乎很瞧不上,虞甜心下有些微妙的不喜。
太后抬眼看向她,笑容瞬间亲切起来:“不是哀家说你,你还年轻,也不为自己留条后路?太子如今年岁也大了,再抱在膝下来养也亲近不起来,毕竟是后娘,哪里比得上自己的生母呢?!”
这话听上去似曾相识,没想到短时间内竟然能够听到两次。
虞甜唇角的弧度慢慢落下。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来提醒她,她比不上傅明礼的生母呢?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谁比,更不想成为谁的替身。
太后没察觉到她微妙的变化,自顾自的继续,对她来说甚至称得上是苦口婆心了:“这儿子呀,到底还是要从自己的肚子里出来才好,你也能在宫里多个倚仗不是?”
她掩着唇,眼里闪过一抹嘲讽,“哀家说句不好听的,依着陛下如今的身子状况,说不定哪天就……”她抬眼看向虞甜,状若关切,“到时候无依无靠的你又打算如何自处呢?”
虞甜抿了抿唇,神情多了几分犹豫,她眼神一定,语气迟疑,“可是……可是这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真的能想生就生的话,那这宫里岂不是人人都能生了?”
看似温和无害的话,像一颗软绵绵的刺,扎进了太后心里。
她脸色有瞬间的僵硬。
谁不知道她自己就是个不能生的,不然何至于扶持如今的皇帝登上帝位?
她有心怀疑虞甜是故意讥讽她,可对方的脸色看上去十分的自然,眼里满是忧虑,全然没有嘲讽的意思。
太后心想,莫不是她多虑了?
这女人只是单纯的蠢而已。
压下心底的那股不适,太后浅笑着开口:“只要有这个想法,自然就有把握。”
虞甜微微皱眉,眼神疑惑。
“太后娘娘这话的意思是?”
太后抿唇轻笑:“你尽管去试便是,身为皇后,有责任也有义务劝陛下开枝散叶,当然同时也别冷落了其他宫里,省得招来不满。”
虞甜心下略有思量:“可是谁来母后跟前说了什么?”
太后神色淡淡:“午前丽嫔来了一趟。看看,你不上心,自然有的是人上心!不过也不怪她急,丽嫔进宫这么多年,连见到皇帝的机会都没几次,再蹉跎个几年,有新人进了宫就更轮不到她了。”
原来是丽嫔,倒像是那个蠢货能做出来的事情。
虞甜心里有了计较,眼里若有所思。
太后担心她心有芥蒂,主动出声:“你也不要太过忧虑,你毕竟是皇后,谁也越不过你去,这些低位嫔妃嘛,即便是有了子嗣,你也大可以抱过来自己养。”
夺他人子嗣这种事情,在她看来是如此的理所应当,看来是没少做。
虞甜垂眸,掩下眼底的嘲讽,她可没有这样的癖好。
事实上,傅凛知乐意宠幸谁,她也不在意。
“臣妾谨遵母后教诲。”
虞甜不是傻子,太后这番话听起来句句都是为了她考虑,可世界上真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傅凛知如今腿有疾,从古至今,便没有残废当皇帝的例子,朝中也渐渐有了其他声音。
兴许一开始这些人以为他苟延残喘不了多久,却没想到本来只剩一口气的人,竟然又生龙活虎起来,重新执掌大权,所以坐不住了。
如何名正言顺的逼皇帝退位呢?
一个刚出生的幼帝,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太后未尝没有自己的野心,她想要垂帘听政,就需要一个傀儡皇帝任她拿捏。
傅明礼和她不对付,人也知事了,并不是最佳选择。
所以太后把主意打到了后宫,以及她身上。
太后大概搞错了一点,后宫至今只有傅明礼一个皇子的根本原因,是傅凛知不想留下子嗣。
只要他不乐意,其他人使尽浑身解数也没办法。
第90章 雨露均沾
傍晚时分,乾清宫。
李有福望了眼里头伏在案前隐约的剪影,眼里闪过一抹纠结,深呼吸几口气,他咬了咬牙,弓着身子小心翼翼迈进去。
傅凛知正在看折子,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他本就阴沉的脸色霎时更阴郁了些,眼里攒着怒火,猛地将奏折往地上一摔:“一群饭桶!平日里没少中饱私囊,遇到正事就只知互相推诿!”
折子恰好摔在李有福脚边,将他吓了一跳。
他本就忐忑的心情更忧愁了几分。
好死不死,还撞到陛下发怒的时候,他这时候上去找不痛快,可不就是找死么?
李有福有心想退出去,可一想到自己身上的担子,他咬了咬牙,不退反进,还未开口,脸上已露出谄媚的笑:
“陛下消消火,先休息一下吧,折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看完的,别为那些不值当的蠢东西气坏了身子。”
傅凛知抬头扫他一眼,眼轻眯:“你今日怎的不躲得远远的了?”
李有福身形一僵,不禁惊诧于自家陛下的敏锐,原来他平时偷奸耍滑的行为都被陛下看在眼里?
他眼神透着心虚,讪讪笑了下:“瞧陛下这话说的,奴才平时不敢往上凑还不是怕惹您心烦嘛?奴才自个儿挨骂倒没什么,可若是累的您气坏身子,那可就是天大的罪过!”
傅凛知冷眼旁观,唇角扯了扯,懒得揭穿他:“有什么事就说吧,少在这里拍马屁。”
见他看穿了自己的意图,李有福也不再藏着掖着,笑眯眯呈上东西:“果然,还是陛下英明神武,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傅凛知瞥了眼案上的东西,眉头微皱,抬了抬下巴:“不解释一下?”
李有福觑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开口:“您已经许久没去过后宫了……”
面前的人眼神微冷,唇角勾起似笑非笑:“谁给你的胆子,管到朕头上的?”
李有福也摸不准他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他苦着一张脸,态度越发谨慎:“冤枉啊!您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干涉陛下您的决定啊!”
他顿了顿,眉头紧紧蹙着:“您也知道,如今风头正紧,太后和文武百官那边也盯得厉害,今儿皇后娘娘都找到奴才这里了,奴才可不得应承下来?”
傅凛知一顿,神色淡下来,喜怒不辨地问:“你是说,这是皇后的意思?”
李有福听出不对劲,连忙摇头:“也不能这样说,皇后娘娘估计也是被逼无奈,据说午后娘娘去了趟慈宁宫,想必这也是太后出的主意,和皇后娘娘没什么关系。”
他话音刚落下,傅凛知眼风扫了过来,语气不冷不热:“朕还没说什么,你倒是替她急上了,这么积极,看来乾清宫是容不下你,不若收拾收拾去坤宁宫当差?”
李有福心里一惊,手里的拂尘差点儿没掉地上,手忙脚乱地跪下:“是奴才僭越了,还请陛下恕罪!”
陛下这哪里是没生气?分明是气狠了!
想必那天皇后娘娘一声不吭离开乾清宫,让陛下大为光火,更别说如今娘娘又主动让陛下去后宫。
傅凛知冷眼瞧他半晌,眸光变幻莫测,半晌冷哼一声:“既然是她提出来的主意,那今晚便让她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