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打量着那簪子,瞥了眼丽嫔得意洋洋的表情,语气懒懒:“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自然是不错的,可是对于丽嫔你来说是不是过于素了点儿,不符合你往日的风格啊?”
她还不了解这蠢货,竟喜欢一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越丑越好,正常人的审美在她这反而还嫌弃上了。
打蛇打七寸,果不其然,她这话一出,丽嫔的脸色微微有些僵硬。
丽嫔在心下暗恼:果然,皇后就是故意羞辱她,美名其曰赏赐,还竟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虞甜要是知道这蠢货心里这么想,一定连夜把那只上等和田玉打造的簪子给要回来!
野山猪吃不来细糠!
见她的表情贵妃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唇角勾起淡淡弧度,这蠢货不但不领情,恐怕还要在心里给皇后记上一笔!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就爱找茬儿,人生若是没有了热闹看,那岂不是无趣很多?
丽嫔强撑起一抹笑,神色颇有些不自然:“偶尔换换风格也挺好的……”
“是么?”贵妃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这才留意到她今日扑了很厚的脂粉,可是饶是如此,也难掩皮肤上大大小小的红疙瘩。
啧,陛下折腾人的手段只增不减啊?
她神情故作讶异:“妹妹的脸怎么这么严重啊?”
胸口再次被插了一刀的丽嫔:“……”
贵妃这婆娘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讨喜!
她拼命克制住骂人的冲动,嘴角的笑摇摇欲坠:“没办法,只要陛下开心,臣妾做出一些小小的牺牲也没关系。”
她一边说话一边暗暗观察贵妃的脸色,企图从对方脸上看出恼怒的情绪。
丽嫔心里不是不得意。
皇后进宫之前,宫里最受宠,话语权最高的无非是贵妃,她家世好,陛下也乐意给她几分薄面,虽说侍寝的机会也少,可比起其他人,也是风光无限了。
可自打皇后进宫,陛下竟是一次都没召过贵妃,贵妃失宠的传言没少被宫人们四处传播。
如今陛下越过贵妃召了自己,何尝不是在打贵妃的脸?
贵妃的神色看不出丝毫不虞,她眉梢轻挑,笑容颇有深意:“看来丽嫔还挺乐在其中。”
丽嫔扬了扬下巴,故作矜持:“能帮陛下分忧,都是臣妾的分内之事。”
贵妃唇角翘起,目光在她脸上转悠一圈,轻声叹息:“虽说如此,可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瞧瞧妹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得起来?”
丽嫔:“……”
能不能按照剧本走?
我在跟你炫耀呢你听不出来?
继虞甜之后,贵妃也留下了一瓶膏药,看够了丽嫔青白交加的脸色,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她跨出宫门,风情万种扶了扶云鬓,悠长地叹了口气:“果然呐,这人的快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来这儿走一遭,本宫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多了!”
宫女暗自腹诽:您是觉得神清气爽,丽嫔可就不一定了。
身后传来阵阵瓷器摔碎的清脆响声印证了宫女的猜测。
贵妃回头瞥了一眼,嘲讽地勾唇:“就这智商,还想跟本宫炫耀?啧,先回娘胎把脑子给捡回来吧!”
丽嫔摔够了东西,心里的怒气总算是发泄出来了,她咬着牙瞪着虚空,恶狠狠道:“你们给我等着瞧,等本宫翻身了,有你们好看的!”
她目光落在一地的碎片上,顿时皱了皱眉,心疼坏了:“这得多少银子啊?刚才你们怎么不拦着本宫点?!”
身为一个嫔,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有规制的,少了哪样物件都得用自己的月俸来贴,是以丽嫔才这么后悔。
这满地碎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宫女太监:……无语,就很无语。
搁你刚才那撒泼程度,谁拦得住啊?
……
丽嫔侍寝一遭,非但没有引来各宫的羡慕嫉妒,反而还招来了各种各样的同情和慰问。
说出来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总而言之,还是比较惨的。
大家心照不宣:侍寝好像也不是个好差事啊?
*
“娘娘,听说太子殿下病倒了。”拂月忧心忡忡,瞥了好几眼自家娘娘,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虞甜正往池子里撒鱼食,闻言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神色淡淡:“怎么病倒了?”
见她询问,拂月故意摇头叹息:“陛下禁了太子殿下的足,这孩子也是实诚,真就在地上跪了两天一夜,那小身板哪里受得住?”
虞甜懒洋洋转过头去,继续喂鱼:“病了该请太医才是,跟本宫说有什么用?”
第96章 白衣男子
拂月:“……”
她心下一沉。
不是吧,娘娘来真的啊?当真就不管太子殿下了?
她打量着虞甜的神色。
今日她穿的随意且轻盈,淡蓝色的衣裙被风扬起一角,同色披帛随着她抛鱼食的动作轻轻晃荡,她挽了个流云髻,步摇轻晃,眉间点了红色花钿,唇瓣不点而朱。
不像是庄重的皇后,倒像是哪家的贵族少女。
矜贵灵动。
虞甜眼神专注地望着池子里扑过来抢食的金鱼,唇角勾起笑意,似乎并未受到刚才拂月那番话的影响。
拂月神情踟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开口。
她虽然同情太子殿下,看到真正的主子毕竟是娘娘,娘娘不愿做的事情,她自然不可能反复提起。
气氛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虞甜拍了拍手,挑眉看过来:“请过太医了吗?”
拂月愣了半拍,摇头:“应该是没有,没有陛下发话,谁敢擅自做主给太子殿下请太医啊?”
“本宫敢。”虞甜轻描淡写,移开视线望向远处,“找个太医过去瞧瞧,有人问就说是本宫的意思。”
气归气,她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屁孩儿过不去。
拂月抿了抿唇,极力克制嘴角的上扬:“奴婢遵命!”
虞甜瞥了她一眼,忽地开口:“这么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儿子呢。”
拂月脸色一变,眼神惊恐忙不迭道:“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讲!是要掉脑袋的!”
虞甜笑弯了眼:“怕什么?本宫就调侃一句。”
拂月瘪了瘪嘴,“您倒是不怕,可奴婢怕呀!”她顿了顿,语气很认真地开口,“奴婢是真的觉得,小殿下挺可怜的。从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父亲也是不管不问。”
她抬头瞧着虞甜,眼神透着光,“您可能没注意到,一开始的时候小殿下和人相处可谨慎了,看得出来他防备心很重,也是这段时日和娘娘已经接触下来,脸上才多了笑容,和其他人相处的时候,他可没像这样轻松。”
虞甜眼神若有所思,挑了挑唇淡淡道:“你观察的还挺仔细。”
拂月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家中有个弟弟,幼时也是奴婢在照顾,所以比较喜欢小孩子。”
虞甜还从未听她主动提起过家里的事,不禁多了一句嘴:“那进了宫你后悔吗?”
拂月讶异地睁大了眼:“这有什么可后悔的呀?”
“唔,进宫以后相对来说没那么自由,见到家人的机会就更少了。”她语气透着惋惜。
拂月却以为她是想家了,笨拙地安慰:“虽说奴婢进了宫,可好在娘娘您心善,并未有过苛待,月俸也比原来高出不少呢,每个月还有闲钱寄回家里。比起其他的姐妹,奴婢已经很好了,这么好的差事别人还羡慕不来呢!”
给别人当奴婢有什么好羡慕的?
虞甜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轻轻叹息。
“那娘娘呢?进了宫开心吗?”拂月望着她的神色,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虞甜愣了愣,好一会儿没答上话。
开心吗?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过着不属于自己的人生,直到现在她都还有一种浑浑噩噩的不真实感,明明她只是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就来到了另一个时空。
何其荒诞。
可很奇怪,她心里并未感觉到强烈的排斥,甚至有一种诡异的宿命感。
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就连她自己也觉得疑惑。
她来到这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她眼神怔怔,许久没答话,拂月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被迫进宫,给传说中的暴君冲喜,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拂月咬了咬唇垂下头,神色愧疚:“是奴婢多嘴了。”
“无碍。”虞甜从发散的思绪中抽离,神色平静摇了摇头。
不过她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恰逢一阵风吹过,湖面微微泛起了波澜。
虞甜腰间的手帕被风扬起,慢悠悠荡了起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手帕飘走,飞出好远,然后落在一人脚边。
直到一只白皙纤长,骨节分明的手将它拾了起来。
虞甜目光上移,猝不及防对上一道温润的目光。
男子身穿白衣,面如冠玉,眉眼落拓不羁,蕴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他直起身子,身形挺拔如松,白袍被风吹的扬起,轻袍缓袖,虞甜突然能体会那句诗句――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心里忽地有种奇异的感觉。
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人?
脑海里突然划过一张戴着狐狸面具的笑眼,虞甜恍然大悟。
是他!
乞巧节那晚她在河边碰到的人。
男子拾起手帕,见到失主也并未贸然上前,而是十分守礼地站在原地。
拂月惊呼一句“怎么会有陌生外男?”
旋即小步跑了过去,隔得远,虞甜听不清他们谈话,只见拂月十分客气地说了句什么,男子随即双手将手帕奉还。
两人又聊了两句,拂月拿着帕子往回跑,而那男子则朝着虞甜的方向遥遥抱拳一礼,温润的眉眼舒展,洒脱惬意,也不待虞甜反应,他便转身缓步离去。
虞甜望着空无一人的小道,眼神若有所思。
拂月喘着气小跑回来,便听到自家娘娘好奇的声音:“那人是谁?本宫好像从未见过?”
拂月笑吟吟道:“娘娘可知十万运河修缮银失窃一事?”
虞甜自然是知道的,懒洋洋点点头。
“那可是整整十万银子!陛下为了这事发了好大火,运河修缮可不是小事,事关民生,一个不好可是要出大问题的!可国库空虚,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银子顶上,您猜怎么着?”拂月眨了眨眼卖了个关子。
虞甜瞟了她一眼,十分配合:“怎么?”
“就是这位江南来的富商,献出十万白银,主动解了燃眉之急。”
虞甜的关注点很清奇:“富商?”
瞧着那气质,她还以为是个读书人,没想到居然是商人?
没有满身铜臭气,反而出落的仙气飘飘,倒是难得。
不过,这人出现的是不是太巧了点?
第97章 确实俊美
十万修缮银不翼而飞,这人这时候冒出来,就没想过风头太盛,反而会惹人怀疑吗?
这两种可能一是胸襟坦荡,无所畏惧。
二嘛,兵行险招。
虞甜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她能想到的傅凛知就想不到吗?
他自会去查此人的底细。
拂月纠正她:“如今不是普通富商了,是皇商。”
“嗯?”虞甜轻轻挑眉,随即意识到什么,“这是陛下的旨意?因为他捐了那十万两白银?”
拂月笑吟吟点头:“娘娘果然聪明。”
虞甜眼神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这马屁拍的没水准,不如惊蛰。”
拂月委屈地瘪了瘪嘴,不过很快又抛到脑后:“不过话说回来,奴婢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俊美的商人,瞧着不像是商贾,倒像是哪家的世家公子!”
大齐并不轻商,可是商人的地位依旧不高,大家对商贾的印象也很刻板,认为商人无非是奸诈狡猾,个个满脑肥肠大肚便便,毕竟无奸不商嘛。
虞甜赞同地点头:“确实俊美。”
她话音刚落,便见拂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疑惑发问,“怎么了?”
拂月鬼鬼祟祟瞟了眼左右,压低了声音提醒:“娘娘怎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夸其他男子好看呢?”
虞甜挑了挑眉,一脸理所当然:“可这不是实话吗?”
那人生的确实好看,很符合她的审美。
拂月见她理直气壮,“哎呀”一声拉了拉她的袖子,“这种话心里想想就好了,干嘛要说出来?万一被人听去了,传到陛下耳朵里,那可就糟糕了!”
虞甜看她一脸着急的模样,没忍住唇角勾起打趣的笑意:“怕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本宫行得正,坐得端,还怕别人说不成?”
她抬手挠了挠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小丫头,看不出来啊,鬼精鬼精的!小脑袋瓜想的倒还挺多。”
虞甜想到什么,问她,“对了,刚才那人叫什么?”
拂月想了想,下意识答:“好像是叫……巫隐?”
因为这个名字挺特别,所以她印象比较深刻。
“巫隐?”虞甜喃喃自语,“这个姓氏倒是挺少见,别说,还挺好听的。”
拂月瞪圆了眼:“娘娘不会真对他感兴趣吧?这可不能啊!”
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那还不得翻了天啊?
她年纪轻轻,可还没活够呢!
虞甜戏谑睨着她:“你这丫头,脑子里都在想些啥呢?我就夸了一下人家的名字,你至于这么草木皆兵吗?小小年纪不学好噢……”
拂月懊丧地耷拉着嘴角:“讨厌,娘娘就知道逗奴婢!”
虞甜哈哈大笑起来。
*
“殿下,您喝口水吧?”小六子捧着一碗热茶,神情担忧,望着床上的人。
傅明礼唇色苍白,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纤长浓密的睫毛有气无力地半垂着,他开口,嗓子沙哑虚弱:“拿走。”
小六子满眼心疼:“您还在病中,这样不吃不喝的身子怎么受得住?”他突然站起身来,眼神坚定,握着拳头,“奴才这就去给你找太医来!”
刚跑出两步,床上传来虚弱的声音:“回来!谁允许你去的?”
小六子脚步僵在原地,转过身一脸焦急:“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置气呢!您摸摸您那额头,烫的都可以在上面烙饼了!”
傅明礼:“……”
又是想把这个蠢奴才拖出去砍了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