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凛知眸光幽深瞧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这个称呼并不陌生,许多来刺杀他的人,都是这样说的,诸如什么――
“狗皇帝拿命来!”
“狗皇帝受死吧……”
只是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挺新奇。
毕竟,她平日里装的太乖了。
“为什么这么说?他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了吗?”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寻常聊天一样。
虞甜难得有倒苦水的冲动,压根儿忘了对面坐的就是她口中的“狗皇帝”本人。
她开口,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多了一丝沉痛:
“狗皇帝,不干人事。”
傅凛知:“……”
他神情微妙:“哦?”
只是一个字,却仿佛打开了虞甜的话匣子一般,她掰着手指头细数对方的罪行:“第一次见面就掐我脖子!”
傅凛知顺着她的话,很顺利地回想起来那副场景。
他上一秒还在战场厮杀,昏迷多日,醒来便觉察到有人靠近,第一反应就是扭断对方的脖子。
直到看到这么一张脸……
他没想到虞甜表面上看上去不在意,实则暗地里把这件事记了这么久。
眉眼掠过淡淡尴尬,他不着痕迹清了清嗓子,淡定附和:“那确实干的不是人事。”
“是吧,你也觉得吧?”有人附和,虞甜的倾诉欲瞬间达到顶峰,神色也义愤填膺起来,“那么一个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他竟然下得去手!”
傅凛知:“……”
倒也不必如此自夸。
对上虞甜强烈期盼的眼神,沉默半秒,他出声:“你说得对。”
虞甜瞬间激动起来,下巴磕在桌上,她低呼一声,他抬手去扶,被虞甜不在意地推开,继续掰着手指数他的罪行:“还有还有,成日顶着一张冰山脸,吓唬谁呢!姑奶奶是被吓大的吗?”
傅凛知摸了摸脸若有所思:“你继续。”
虞甜:“动不动就威胁我!”
傅凛知:“嗯,还有呢?”
虞甜声音低下来:“欺负阿昭!”
傅凛知:“……我哪儿欺负他了?”
“就有!”她垂着眼睫,有一瞬间给人一种,她这会儿很难过的感觉。
虞甜确实很难过,她一想到傅明礼在爹不疼没有娘的岁月里遭受过的苦难和冷眼,她就觉得喘不上气。
她自己就是无父无母,太懂那种感受了,可她没有想到,她的儿子竟然也走上了和她一样的路。
傅凛知沉默一会儿,静静端详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你很在乎他,为什么?”
为什么?
虞甜眉眼间掠过苦涩和迷茫。
因为,那是她的孩子啊……
她张了张唇,却哑了声。
可她不敢肯定,阿昭是否想认她这个母亲。
在他眼里,她“死”了那么多年,缺失了他那么些年的成长岁月,如今却突然冒出来。
这对他而言,未必是好事。
所以即便她知道了真相,却没有考虑过要告诉他,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告诉他……
傅凛知从她的沉默里看出了什么,面无表情勾了勾唇。
很好,好得很。
想起了阿昭是她儿子,却没想起他么?
是没想起,还是不在意?
他的眼睛如一汪深潭,有什么慢慢起伏,汹涌,最后归于沉寂。
“灌醉我什么目的?”他冷不丁开口。
他知道答案,就是想听从她嘴里说出来。
虞甜从思绪里抽身,眼神懵然,呆呆看了他一眼,她认真回想一番,语不惊人死不休:“色诱。”
意料之外,傅凛知明显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扯了扯唇:“好啊。”
第142章 反了天了
说的时候理直气壮,可具体怎么色诱,虞甜并不是很清楚流程,毕竟这事儿她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虞甜看着傅凛知就那样懒散随意而坐,一副任她为所欲为的模样,心尖忽地有些痒。
老实说,傅凛知的长相并不是她的审美。
她喜欢温润如玉,又带点洒脱不羁的侠气,就像那个谁……巫隐,仿佛是照着她的审美长的!
傅凛知,他确实生的好看,可美的十分具有攻击性,有棱有角,还带着刺,美丽的外表下,藏着看不见的危险,并且他并不屑于掩藏这种危险。
但虞甜的确有被蛊惑,像是看到了话本子里的男妖精,克制不住地被诱惑。
她不自觉地身子微微前倾,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直直望着傅凛知,唇红齿白,十分无辜地问他:“然后呢?”
然后该怎么做?
……
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谁色诱谁。
傅凛知目光往下,添了几分意味不明:“要我教你?”
虞甜点点头,她不会了。
他眸光微动,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这会儿倒真有些意动,不知道想到什么,他低声问:
“铃铛呢?”
虞甜懵了懵,仰头看他,眼里疑惑。
铃铛?
什么铃铛?
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脚上,虞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电光火石间想起什么,大大咧咧将裙摆往上撩了撩,晃动脚腕,阵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她恍然抬头:“你说这个吗?”
傅凛知没说话,静静望着她的脚。
她沐浴过,没有穿袜,裙摆微微撩起,露出一截小腿,白皙纤细的脚腕,以及腕上的金铃铛。
她的足生的小巧秀气,无知觉地晃动着,铃铛发出连绵不断的声响,因材质特殊,并不刺耳聒噪,像一支杂乱无章的曲子。
虞甜似乎是觉得好玩,一边摇晃着脚听那清脆的声音,一边亮晶晶地望着他:“好看吗?”
不知道她问的是铃铛,还是别的。
视野里,她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喉尖轻轻滚动,眼底闪过狡黠的光,笑嘻嘻开口:“定是好看的吧?”
可能因为太过得意忘形,老天看不下去,身子没稳住,一下子扑了过来,眼见着要摔到地上,虞甜来不及反应,脸上还有些茫然。
傅凛知冷眼瞧着,在她要摔下去的前一秒纡尊降贵伸手一捞,被微润的冷香扑了满怀。
虞甜坐在他腿上,勾住他的脖子,笑得眉眼弯弯,像恶作剧成功一般,满是得意:“上当了吧?”
傅凛知身子微微一僵,抬眼看她。
她这会儿应该是真醉的厉害,脸颊晕开绯色,双眸波光荡漾,却有些涣散,呵出的热气吐在他脸上,透着淡淡酒香,以及她身上的香。
他知道她酒量奇差,所以应承的痛快,想给她个教训,这会儿看来却是自讨苦吃。
醉的是她,他很清醒。
傅凛知眼睫颤动一下,耷拉着薄薄的眼皮面无表情:“下来。”
这副模样其实很能唬人,清醒状态下的虞甜是绝对不敢和他对着干的,连滚带爬就得起开。
可这会儿她脑子里一团浆糊,做事全凭喜好。
若是好声好气哄着她还好,傅凛知这副冷冰冰不耐烦的模样,成功激起了她的叛逆心。
她摇摇头,语气坚定:“我不!”
说完,还挑衅般搂的更紧了。
她挑了挑眉毛,话音不满,“你叫我下来我就下来,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我就不下来!”
她很大声地说。
傅凛知:“……”
额角青筋微微跳动,他扯出个冷笑:“反了天了。”
下一秒,身子蓦地一僵。
只因虞甜抵着他的额头,若有若无哼了一声:“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打我?”
傅凛知:“……”
原来她也知道自己招打。
柔软的气息喷洒在他面上,他盯着她的眼睛,没动弹。
她觉得自己可聪明,猜到了他的想法,得意地逼逼赖赖:“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掐你脖子!”
她摇摇头,语气一本正经:“男人不能对女人动手的!打女人的那都不是男人!”
“唔?你怎么不看我,是不是被我说中心虚了?”
虞甜垂眸看他,没一会儿又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奇地睁大了眼:“诶,你睫毛真长!我可以拔两根吗?就两根!”
傅凛知:“……”
他终于忍无可忍:“能不能闭嘴?”
虞甜垮着小脸,幽怨地瞪他:“嚯,你嫌我吵,我哪里吵了?有这么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大美人陪你唠嗑,你就知足……唔!”
虞甜被他摁住脑袋,一个天翻地覆,并不算温柔的吻落了下来。
她眼睫迅速颤了几颤,眼睛睁得滚圆,像是呆住了,一动不动盯着他。
他的唇有些冰冷,像是融化的雪,带点横冲直撞的暴烈,逃不开,躲不掉,只能被动地承受。
宕机的大脑重新启动,虞甜下意识挣扎起来,她不太喜欢这个姿势,腰不舒服。
然而她的力道实在微不足道,加上喝了酒浑身软绵绵的,还未反抗便被镇压。
虞甜只能蹬着腿,脚腕上的铃铛发出阵阵声响,清越入耳,像是碎珠落玉盘,泠泠作响。
身上的人动作停滞一拍,然后像是受到刺激一样,更凶狠了。
虞甜双眼呆滞:“……”
禽兽啊!
她索性不再挣扎,安静躺平,仔细打量起了身上的人。
望着傅凛知紧闭的眉眼,虞甜莫名觉得这幅画面有点熟悉,好像以前也有过。
唔,具体是多久以前呢?
她脑袋昏沉沉的,意识也逐渐迷糊,慢慢阖上了眼。
傅凛知感觉到她的顺从,动作也慢慢温柔下来,结束了这缠绵的一吻,再睁眼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虞甜躺在他怀里,睡着了。
睡着了。
着了。
了。
“……”
这简直是对他赤裸裸的挑衅。
他深吸一口气,几番隐忍,克制住把她掐醒的冲动,冷眼盯着她半秒,然后憋屈地两人抱到了床上。
虞甜沾了床便就地一滚,自发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拿屁股对着他。
傅凛知:“……”
他转身,盯着紧闭的门,唇角扯出个冷笑,手腕蓦地翻转。
“砰――”
门打开,几道身影叠罗汉似的摔了进来。
第143章 父凭子贵
跌在地上的几人低呼一声,你抱怨我我抱怨你。
惊蛰抬手在小六子腰间一掐:“都怪你,非要凑那么近!”
小六子直呼冤枉。
拂月回过神来,连忙将傅明礼给扶起来:“殿下没摔着吧?”
李有福揉着老腰正要埋怨,抬手对上傅凛知的眼神,顿时一怂。
他就不该上这条贼船!
傅凛知冷笑一声:“挺热闹啊。”
一行人顿时动作一僵,齐齐埋下头。
傅明礼攥了攥手指强作镇定,抬起头来:“是儿臣的主意,父皇要怪就怪儿臣吧!”
他得知父皇今晚要留宿坤宁宫就特意赶来了,没想到来的却不是时候。
但他又实在好奇父皇对虞甜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这才怂恿着几人一起听墙角。
当然,他们答应的也很痛快就是了。
惊蛰飞速抬头觑了他一眼:呜呜呜太子殿下果然够义气!
拂月紧张地攥着衣袖,眼里闪过担忧。
李有福脸上闪过懊恼之色。
被逼迫的小六子委屈,但小六子不说。
傅凛知扯了扯唇,眼神讥讽:“急什么,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傅明礼:“……”
看着眼下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傅凛知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忍耐:“都滚出去站着。”
于是一个个乖如鹌鹑地出去罚站了。
傅凛知瞥了眼睡的正香的虞甜,在原地定了片刻,半是隐忍半是不耐地上前,除去她的鞋,卸了她头上的钗环。
长长的发丝勾住了一支金簪上的蝴蝶,加上她睡的姿势不方便取,傅凛知以手托起她的头,动作添了几分小心翼翼,这才成功取下那支簪子。
尊贵的皇帝陛下伺候起人来竟然没有一丝生疏,若是让人见了必定要大吃一惊。
虞甜毫无知觉,安静地阖着眼,白皙的脸蛋透着淡淡的粉。
傅凛知看了一会儿,拉起薄薄的被子给她盖上,转身出了门。
院子里,鹌鹑们按照身高由矮到高排排站着,十分乖觉地低着头听候发落。
罪魁祸首傅明礼更是十分有自知之明,低眉垂眼抿了抿唇:“和他们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父皇要罚就罚儿臣吧。”
傅凛知闻言目光落在他身上,小小的人站在那儿,脊背却挺的笔直。
他想到虞甜的话,不禁垂眸思考,他是不是真的对这个儿子过于苛刻了?
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傅明礼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倒是有些惴惴不安。
父皇又要怎么罚他?
关禁闭还是罚跪?
倒不是害怕,可他才解了足没多久……这样一来,不是又好长一段时间看不到她了?
一派寂静中,傅凛知淡声开口:“下不为例。”
嗯……?
傅明礼诧异地抬起头来,眼里还透着淡淡茫然。
其他人也惊讶万分。
傅凛知不耐地蹙眉:“还不快滚?”
他想,他果然做不来慈父。
抿了抿唇,傅明礼唇角克制地稍弯一下,眼睛亮亮的:“儿臣谢过父皇。”
傅凛知冷哼一声进了屋。
李有福眼神若有所思:“陛下今天心情很好吗?”
他摇摇头,喃喃自语,“瞧着也不像啊。”
白日里才处置了一个大臣呢。
奇怪,没被骂居然还挺不习惯的。
拂月眉开眼笑,压低了声音小声道:“看来咱们都是沾了太子殿下的光呢!”
惊蛰眨了眨眼睛:“没错!”
傅明礼眸光怔怔:我么?
……
*
虞甜醒来的时候是在半夜,渴醒的。
屋里燃着烛光,落在床幔上的影子轻轻摇曳着,安静的出奇。
她仰面躺了一会儿,脑袋放空盯着那影子,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之前的事,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傅凛知呢?
他们不是在拼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