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你怎么来了？”
“见她。”沈清朗的手指向秦烟雪。
年轻女子挣扎抬头，眼前目光冷峻的青年男子让她害怕，不由得垂下了眸子。
山雨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他将秦烟雪的惧怕理解为羞涩，还以为是久别重逢的怨偶，很贴心地要回避。
“不用，你留下。”
留下是留下了，山雨站在了他的身后。
“你认得我吗？”沈清朗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与山雨认知中的谦和持重判若两人。
秦烟雪低低“嗯”了声。虽然他与四年前那个冬日初见时有些不同，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救了你，你却偷走了我的玉佩，是吗？”
秦烟雪想否认，但又不敢，她怕惹怒他。蒙他相救时他还是个少年将军，温和内敛又嫉恶如仇，至今仍记得他卸了恶霸一条胳膊那让她心惊胆战的一幕。
“我只是觉得玉佩很......很漂亮，一时错念。”
沈清朗冷冷道：“再漂亮也不是你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清朗，是沈清霜的哥哥。”
“我......我知道......”
沈清朗指着山雨手中的剑，他很麻利奉上。
尚未看清动作，就听两声凄厉的“啊”，山雨的耳膜都要震裂了。
一声来自秦烟雪。她的左肩被剑刺穿，疼痛让她疯子一般哀嚎，她长发贴额，面容扭曲，痛苦程度可见一斑。
另一声则来自静太嫔。她原本呆滞的双眼充满恐惧，有种被人掐住脖子的窒息感，生怕下一个就是她。
相比山雨的鞭笞，这个男人显然更可怕。
沈清朗将剑拔出时，剑尖还滴着血。
“谢谢，剑还你。”
“不谢，少将军走好。”
沈清朗“嗯”了声，又回头：“山雨，小二小三也会来，别让她死了。”
第255章 你就不怕遭天下人耻笑？
沈清朗刚出冷园的门，就见墙角缩着一个人，此时天色已晚，显得鬼鬼祟祟。
“宝萍？怎么是你？清霜让你来的？”印象中这个丫鬟一直小心翼翼，沈清朗怕吓着她，板着的脸缓和些了。
即便这样宝萍也紧张不已，支支吾吾：“大少爷......奴婢从小姐口中得知您来了冷园，所以想......想求大少爷带奴婢见见秦烟雪。”
见他眼中怀疑，宝萍便将她与秦烟雪的仇怨一五一十说了，沈清朗沉思半刻，答应了。
这让宝萍感激涕零，当即跪下给他磕头。
他抬手：“起来吧，我们家没有这么多规矩，好好伺候小姐就行了。”
他语气温和，笑容和煦，想到刚才他说的“我们家”，宝萍心中莫名感动。擦擦通红的眼角，加快脚步跟上。
沈清朗向后看了一眼，小丫鬟就差没跑着了，不动声色放慢了脚步。
宝萍抿嘴笑了，都说大少爷严厉，其实挺好的，真不明白二少爷和三少爷为什么那么怕他。
沈清朗去而又返，半条人命的秦烟雪浑身发抖，小屋里弥漫恐怖之气。
山雨也奇怪，难道刚才那一剑不够解气？又找补来了？
贴心地奉上刚擦干净的剑。
沈清朗接了过来，略一迟疑，问宝萍：“你脸上的伤是她弄的吗？”
秦烟雪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丫鬟，原来是那个丑丫头！
疤痕较之前淡了许多，有了些人样，可一样那么讨厌。想到她之前狗仗人势打了她那么多巴掌，秦烟雪眼里满是怨恨。
宝萍眼中同样怨恨，她的拳头紧紧握着。
“她抢了我的东西，还派人追杀我，这疤是她的狗腿子放火烧的。”
放火烧的？
秦烟雪的表情渐渐复杂，她的脑海中想到了一个人，顾不了肩上的疼，死死地盯着宝萍，企图从她这张丑陋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
时间像停滞了一般，但见秦烟雪的瞳孔倏地睁大，身子极力往背后的墙贴去，声音也开始发颤：“你......你......是......”
宝萍打断她的话，厉声道：“是我！林情，你是不是没想到我还活着？我拿你当亲人，你却要我的命，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人？”
左右各三个耳光甩得秦烟雪眼冒金星，长发覆面，邋遢狼狈至极。
宝萍还要再打，被沈清朗制止了。
她瑟瑟退后：“奴婢刚才放肆了，请大少爷恕罪。”
被沈清朗拉住了胳膊，抬头间对上他带笑的目光。
“跟了清霜这么久，还没学会以牙还牙？她毁你的容貌，你不做点什么对得起这么久忍气吞声的自己？”
“大少爷，你......”
山雨很有眼力见地拿来了烙铁：“少将军，是要这个吗？”
沈清朗将剑还给他，将烙铁接了过去。通红的烙铁，映着他的脸泛着红光。
秦烟雪歇斯底里吼着：“沈清朗，你用这么狠毒的手段对付我一个小女子，你就不怕遭天下人耻笑？”
沈清朗淡淡望着她墙上的影子，因为当事人的惊恐，影子随着烛光摇曳，更添了些诡秘的氛围。
“耻笑？我沈清朗七尺男儿，保卫大齐多年，上阵杀敌无数，谁会耻笑于我？可若连家中之人被欺负都无动于衷才会被天下人耻笑！宝萍，去！”
他字字铿锵，负手而立，给了宝萍极大的信心。她双手握着烙铁的柄，一步一步走近秦烟雪。
秦烟雪的眼睛越睁越大，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不敢想象那么烫的烙铁落到脸上该有多疼，会不会直接烫成焦炭。
恐惧阴魂般侵袭着她，她连思考都不能了，嘴唇一张一翕，哀求宝萍过她。
宝萍深吸一口气，眼睛一闭，铆足劲对着秦烟雪的右脸烫去。
“滋啦”声，秦烟雪的凄惨哀嚎声，吓晕了一旁的静太嫔。
屋内充斥头发和皮肉的焦味，宝萍放下烙铁，浑身力气被抽干一般瘫在了地上，紧接着捂着脸失声痛哭。多年的积郁仇恨、夜夜侵扰的梦魇，泄洪般有了发泄口。
如同积云已久的灰暗天空迎来了一场暴雨，冲刷一切，给了她久违的晴空。
山雨望着秦烟雪脚下被踢乱的稻草，默默拿起了笤帚，吴伯爱干净，又刚受了皇上的气，可不能触霉头。
沈清朗到家时顾云间仍在，在弹琴。
他妹妹在打盹。
他不懂琴，直接掠过这个话题，将去冷园做过的事简单说了。顾云间只说“知道了”，继续专注指尖。
沈清朗去了书房，又向老父原原本本汇报了一遍。
“都伤了哎，皇上不去怜惜怜惜？”沈清霜打了个哈欠，枕着胳膊看顾云间。
他斜了她一眼，“在楚国时我就要杀她，是你阻拦，现在还嘲讽我。”
“此一时彼一时，谁想到还和皇上又多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事？”
顾云间忍。
“你真不去见见？万一她死了就没解药了，吴伯可说了，御医现在还一筹莫展呢！”
“不去。”
“这么坚决？让我猜猜看，呀，难不成她让你娶她作为解毒条件？”
琴声停了，某人脸红了：“你怎么知道？”
“皇上长得魅惑众生，又处处留情，不动脑子也知道。”
顾云间再忍，随她说吧，说多了心里憋的气就少了，他的日子就好过了。
他不理她，继续弹琴。
不得不说，人长得好看，怎么样都赏心悦目。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跳跃，悦耳的琴音如泉水叮咚，心情都跟着好了。
一曲毕，顾云间忽然问：“清霜，你家是不是有个思过堂？”
“嗯。我们兄妹三人都去过，不过我只待过一会大哥就放我出来了。问这个干什么？”
他站起了身，走到她身边，露出好看的笑容：“我去面壁思过，你原谅我好吗？”
沈清霜觉得他有毛病，顾云间却表示他是认真的，他真的长记性了，也实在过不了这若即若离、这一刻不知下一刻的日子。
“手给我。”
他欢喜地递过去，以为她要牵手，谁料是把脉。
边把边看他，眉头还皱在了一起，仿佛他得了绝症似的。
第256章 皇上，你也帮我下一道圣旨呗？
他想把她的眉头抚平，手被她打开了：“别闹。”
“很难治吗？”他隐隐不安。她都如此严肃，难怪御医束手无策。
他的生命要止于与她相识的第一年吗？
一刹那心里酸楚异常，假如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选择在楚国就杀了秦烟雪，早除后患。
可现在......
即便她原谅他了，也时日无多。
顾云间有种十年前父皇母妃相继离世时的悲伤，先是留下他一个人槁木死灰般活着，现在又要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离开这个世界。
沈清霜收回手，重重叹了口气，眼里流露出惋惜：“太晚了。”
果然是这样！
他尽力忍住难以言喻的哀痛，强展笑颜：“生死有命，是我咎由自取。”
故作的坚强碰上她黯淡的眸子时霎时土崩瓦解。
“贺连朝给的药被我给卖了，没库存了。”
顾云间听得发怔，额头被她拍了下，脸上已换了得意。
“我写张方子，你让人去御药房取药材，如果不全，让贺砺从琼林阁调些来。”
顾云间欲哭无泪，她故意的，她居然拿这种事吓他！
但他惹不起她，他只能忍。
他的心路历程全反应在小表情上，她尽收眼底。
“你给我医治吗？”
“你来不就为了这个吗？”
“不是，是为了见你。”
“我何其荣幸？回冷园见你的美女蛇吧！”她扭过头偷笑。不知是不是习惯了，总想蹭他几句。
他不介意，相比刚才，这算什么？
又凑过去，眸子漾着笑：“真刻薄！冷园明日就要拆了，我可以住你这里吗？”
“为什么拆？”
这又不是拆迁有补贴，纯自费的得花多少钱啊！
顾云间悠悠道：“因为被烂桃花污染过，我的小姑娘不愿意去。”
沈清霜屏住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板着脸：“不可以住我家，回你的长华宫住！”
顾云间当没听到，直接去找沈清朗。沈清朗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皇帝住臣子家算什么事？万一和秦悠兰似的，直接住到成婚，他们家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本来就不喜欢上朝，皇帝再搬他家，全年无休！
不能，绝对不能！
他推脱做不了主，要请示亲爹，沈南方自然又将球踢了回来。
父子俩颇有默契地推来推去，顾云间只是静静看戏。
作，继续作！
“皇上，您还是回宫住吧，臣这里简陋嘈杂，偶尔留宿可以，常住实在委屈了皇上。”
沈南方诚惶诚恐，顾云间云淡风轻。
让追云取了纸笔，洋洋洒洒写下两行，玉玺一盖：“沈南方接旨。”
沈南方接了这道旨。
他想享受最后一晚自由日子。
“皇上，要不您今晚先回去收拾收拾，明晚再住过来？”
顾云间转向追云。
少年昂首挺胸、字正腔圆：“回皇上，行李都放好了，还在花海阁。”
沈南方：“......”
既然全都安排好了，还假惺惺地征求他的意见，仿佛他的意见有用似的！
次日一早，秦悠兰揉着惺忪睡眼去找沈清霜，想与她探讨探讨今日去哪儿吃喝玩乐。
小院拐角处差点撞上一人，她还以为碧玉或者宝萍，定睛一看，居然是个男人。
慢慢抬头，吓了一跳。
“皇上，你怎么在这里？”
“闲来无事，随便逛逛。”
“哦，你以往不都午后才来吗？今天真早！”
“朕已经在这里住下了，也许你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在这儿碰到朕。”
秦悠兰不知该作何反应，半天回了个“哦”。
一路小跑将睡梦中的沈清霜摇醒，找她答疑。
“皇上什么意思？”
沈清霜重新闭上眼睛，“冷园拆了，他说没地方住，下了道圣旨，非要住我们家。”
秦悠兰喜了，圣旨还能这么下？
又是一路小跑，左寻右找，终于在假山旁找到了赏花的顾云间。
“皇上！”
这一声清脆直接打破了顾云间平静的心境。
又瞧她笑得花枝乱颤，不由得心中发毛。
“公主，找朕有事？”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好些。
“有有有！”秦悠兰觉得这个距离不适宜说事，往前追了两步，眼睛里的光彩遮都遮不住：“皇上，你也帮我下一道圣旨呗？”
顾云间哑然失笑，她是楚国的公主，又未嫁给沈清疏，要他的圣旨做什么？
秦悠兰一脸央求：“皇上，你就写不许清疏哥哥纳妾，这一辈子只能娶我一个，爱我一个。”
顾云间无语了，他可以管国事，还能管臣子的家事？更何况这爱不爱的都是思想层面的东西，能管得了？
婉拒了。
秦悠兰不依不饶，顾云间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真小气！”秦悠兰嘟囔着，当初明明帮她写了让沈清疏娶她的承诺书，这不过是承诺的延伸，有这么为难吗？
怏怏而走，扯着路边不知名的花就是一阵薅。
被宝萍看到了，上前询问是否有需要帮忙之处。
“你帮不了我。”
想来是极其棘手的事情，自己一个丫鬟，确实没那个能力。
秦悠兰却喊住了她。
“宝萍，你说怎样让一个男子忠贞不二？”她歪着头望着天，若有所思。
“公主指的是二少爷？”
秦悠兰叹了口气：“肯定啊！”
宝萍为难了，这果然不在她能力范围。忠贞不二向来只用来约束女子，男子全都三妻四妾，别说忠贞不二了，一妻一妾都很少见。
秦悠兰自顾自说着：“这都几个月了，清疏哥哥好像还木头木脑，他都没拉过我的手呢！”
她翻来覆去看她的手，白皙，柔嫩，多好看的手，他怎么就不拉呢？
宝萍抿嘴笑了：“公主，二少爷也没拉过别的姑娘手啊。二少爷他是御前侍卫统领，做的都是打打杀杀的事，感情上内敛拘谨也正常。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公主美貌可爱，他会动心的。”
一番话让秦悠兰高兴不已，直接从发上拔了一支玉簪给她。玉兰花样柔美温和，是楚皇在她幼时赏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