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选题——歪柒柒【完结】
时间:2024-07-09 17:14:18

  陆安屿一手攥着羽绒服,走起路来大摇大摆,看上去心情不错。他没留意到黎想的小情绪,胡乱吐槽:“大家审美为什么这么统一?全是格子衬衣,看得我眼晕。”
  “那你别看!”黎想撇过头,气鼓鼓的。
  空气里飘着虚张声势的火药味,还有黎想身上淡淡的蓝风铃香;二者一强一弱、一刺一柔,中合成一根毛笔,重新在陆安屿心中临摹出她的垂眸浅笑。他无辜地解释:“没说你。”
  “你指桑骂槐。”
  陆安屿伸出手敲敲她脑门,“傻不傻,别对号入座,真没说你。”
  力度恰到好处,刚好敲退了她的刺劲;黎想摸摸头,低头专注前方的路,喉咙里哼了哼:“陆安屿。”
  “嗯?”
  “过得怎么样啊?”
  她看似漫不经心地抛出一个问题,里面却包含了无数个引申话题:这些年谈过恋爱吗?有遇到喜欢的人吗?过得开心吗?分手之后,他居然一直和她家人有所牵扯...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你有毛病吧!”陆安屿压根没听懂,只觉得这个问题过于客套和官方,完全是在没话找话。
  黎想莫名挨怼,却没什么脾气。暖阳晒得人晕乎乎的,她跨着步子,力求每一步都能踩到石砖正中。途中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不小心风沙入眼,她不得不原定站定,揉了好一会。
  陆安屿绕到她左手侧,逼得她朝里挪了两步,“风小一点。”
  异物感越来越强,黎想不停擦泪,对着手机前置镜头拼命眨眼;她不由得增加揉眼的频率,烦躁地啧了几声。
  “别总揉。”陆安屿扯下她手臂,慢慢靠近观察好半天,“眼球都出血丝了。”
  “我难受啊…”睫羽碾碎了泪珠,折射出一道道五彩斑斓的光晕。黎想瞪着泪汪汪的眼,将好看到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陆安屿轻轻撑开她眼皮,吹了吹,“好点没?”
  黎想下意识闭眼,适应几秒后尝试睁开,连眨了好几下:“好像好了。”
  他依然保持刚才的距离,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眼球,轻柔的鼻息有意或无意拍打着她面庞,“再转转眼睛,舒服了吗?”
  黎想点点头,无端想起无数个瞬间,她也如今日这般哭唧唧地嚷着眼睛里进了沙。
  陆安屿呢,从一开始欠揍地摆架子:“叫哥,不然不帮忙。”然后百般不乐意地敷衍吹几下;到后来温温柔柔地吹,再情不自禁亲吻一下她的前额。
  眼下两个人僵在那,彼此的气息缠绕在一起,又很快被冬风吹散。陆安屿率先撇过脸,指着前方几米之外的牌坊,“去步行街逛逛。”
  这些年,老市区步行街不断翻新和扩宽,却依然维持了二十年前的样子。主干道人民路很宽,四车道左右的间距,两旁是商场和各类独立作坊。
  青石板路齐齐铺开,不规则的纹理记录下了岁月,也莫名见证了两个人在这条路上徘徊的身影。
  道路两边有四五条分岔路。黎想几乎能不假思索地说出哪条小路的鸡蛋煎饼最好吃,炸串最美味,抑或哪家手工店铺的首饰好看又廉价。
  久违的景致模糊了成年人该有的边界线。
  黎想东张西望,心里涌着别样的情愫;随手拽了拽陆安屿卫衣的帽尖,顺势又捋平了些,“诶,关庙街的鸡蛋煎饼店还开着吗?”
  “开着啊。”陆安屿转眼调整了方向,随即顿住脚步:“你还吃得下吗?”
  黎想没回答,只歪着脑袋眯眼笑,笑得极其做作和虚假。
  陆安屿皱了皱眉:“你至少得吃一半。”
  “嗯嗯嗯。”
  关庙街的建筑多半是清朝年间留下的,这些年政府费心维护的同时,还自作主张仿建了一些平房。
  现下一侧是阴暗漆黑、摇摇欲坠的木屋,窗檐和门框腐朽了大半,屋顶瓦片更褪了色彩;另一侧是刻意做旧,仍能看出现代感的商店。新旧混搭,谈不上突兀,却也不算好看。
  黎想置身其中,被现在和过去反复拉扯:一面提醒她什么都没变,都还在;另一面提醒她:怎么没变呢?几步之遥的邮局明明是这两年新建的。
  她眼神不由得飘向陆安屿,看他笃定地朝一个方向走,聚精会神,偶尔提醒她留意松动的地砖,免得溅一身水。她任由脑海中的记忆不停翻滚涌动,不知不觉落后了几步,忽然嗅到了再熟悉不过的香味。
  陆安屿站在摊前,熟稔地和老板打起了招呼。
  “还是老样子来一套?”老板轻掀眼皮,“有阵子没见你了啊,外卖倒没少点。”
  “海带丝和萝卜角都不要。”陆安屿嘱咐着,双手插进了卫衣口袋,耸耸肩:“医院太忙,这不是过年才有假期嘛。”
  老板麻利地翻饼、刷酱,将双汇火腿肠一切两半平铺在饼上,又补刷了一层辣椒酱,絮叨着:“本来今天不想出摊。但天气好,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他说话间朝身后吼了声:“葱花没了!”
  “马上切!”二楼纱窗里飘出一句回应。
  三分钟不到的功夫,饼已经做好。老板正要装兜,陆安屿忙出声提醒:“切一半吧,分两个袋子。”
  老板抬起头,方才留意到黎想的存在。他眸光一闪,举着铲子念叨:“嚯,黎想!多久没来了啊。”
  “好久了,超级想你家的鸡蛋煎饼。”黎想眉开眼笑,接过热乎乎的鸡蛋煎饼,迫不及待咬了一口。老板特调的甜面酱和辣酱鲜香可口,饼身软乎乎的,却筋道十足。
  “假话,这些年也没见你来吃。”
  “工作忙啊。”
  老板又舀起一勺面粉糊,“就知道搪塞我。年纪大了,我脑子里始终还是你们年少时候的模样。时间真快啊!俩人结婚了吧?”
  黎想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差点噎住。
  陆安屿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地咕隆着:“你儿子结婚了吗?”
  “结了呀,去年刚结。”
  “生孩子了吗?”
  “没呢。”
  “那赶紧催催。你老大不小了,该当爷爷了。”
  “哈哈,你这孩子…”老板利落地将饼装袋,递给外卖员,拍了拍手上的面粉:“你俩确定一个够吃?黎想怎么胃口还这么小?”
  “够,她小鸟胃,买多了又要硬塞我。我中午刚吃的饭。”陆安屿边回应,边挥手告别:“叔,生意兴隆啊!”
  黎想专心致志地吃饼,破天荒一口没剩,五分钟干掉半张饼,撑到打嗝:“我晚上绝对不吃饭了。”
  陆安屿也撑得够呛,“多走走路消食。你稍微控制一点,别弄得像刚从饿牢放出来一样。”
  “那不是担心回申城吃不到了吗?”黎想吃得意犹未尽,“我又不像你,想吃随时。”
  陆安屿递上一张纸巾:“擦擦嘴。”过了几秒,又轻飘飘地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没想好。”
  “回去前说一声。”他语气平淡,视线却始终盘绕在她脸上,眸底沉淀了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暗影,“我请你吃饭。”
  “哦。”黎想被他看得不太自在,别过脸,佯装眺望风景。
  陆安屿随手指了个方向,缓缓问道:“这些年在申城过得好吗?”
  “就那样。”
  “哦?”陆安屿有些惊诧:“工作不开心?”
  怎么说呢,每一种生活都是围城。
  城外的人永远都在翘首以盼,等待时机进到城内一探究竟,不然总惦记着,心里直痒痒。可城内的人往往会苦口婆心:别来,没你想象中那么好。
  过来人的话通常只能作为参考,好的坏的,黎想都想自己体会。
  她领悟过周末孤单一人绕着市中心从早走到晚,打发时间的寂寞;也体验过深夜发高烧到神志不清,摔倒在地,结果头上砸出包的疼痛;还领略过一旦预感又要犯颈椎病,忙乖乖躺到床上,等待晕眩来袭的无奈。
  都没什么大不了的,都过去了。
  “你呢?”
  “就那样。”
  “为什么一直让徐婉住你那?”
  毫无铺垫的问题,陆安屿没有心理准备,脱口而出:“和你前脚刚分手,后脚把你表妹赶出去?不合适吧?”
  “那至少也得收房租吧?”
  “你是不是在申城呆傻了?”陆安屿笑笑,“人情上的来往,谈钱不就等于变相撵人吗?”
  黎想眨巴着眼,质问道:“不然呢?一直吃哑巴亏?再被人倒打一耙?”
  陆安屿懒得费力和她掰扯。他和黎想一样,一贯厌恶这些七拐八绕的关系网,却在工作之后时常被迫接受。而对于徐婉,他不算被迫,一切都是看黎想的面子,哪怕分手了,他也做不出撵人的事情。
  “我不介意那几块钱。”
  “我介意。”黎想盯着他,神情严肃:“我不想欠你。”
  她还有一番大道理没有讲完:比如亲兄弟明算账,再亲近的关系也经不起金钱的考量。再比如帮忙需要适可而止,一开始徐婉说短期借住三个月,住了就住了。可她后期一直拖着不肯搬,那就需要签订一份租赁合同,从情面过渡到合约。
  陆安屿却兀自琢磨出别的意思:不想欠他无非就是要撇清关系,光以后保持距离还不够,还得把以前的账也算得一清二楚。他面色转冷,一句话都没说,径直朝前走。
  “徐婉快结婚了。”黎想没察觉出他的异样,自嘲般地笑笑:“我前几天见到她都没听她说,还是今天出门前听我爸说的。”
  陆安屿目视前方,鼻腔嗤笑,语气冷冷清清:“以前为了这人,你和我吵过多少架?我是不是提醒过你很多次,不要犯傻,和她保持距离?”
  不提倒好,提了陆安屿更是无名火蹭蹭直冒。薛文燕之前没少组局撮合他和徐婉,他一面顾及着是黎想家人,态度不能太冷淡;一面要听黎想的,暂时向长辈们隐瞒二人的关系 - 他们还没毕业,一旦被家里人发现同居,会很麻烦。简直两头为难。
  他无数次直接或间接地点拨黎想:长点心眼,尤其别把谈恋爱的事情全告诉徐婉。
  黎想可倒好,傻子一样,天天抱着手机秀恩爱,嘴上没把门。
  徐婉更不是省油的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知道二人的关系,还在饭桌上配合着长辈们的打趣,私下也常发信息找他问东问西。
  关系层层叠加,他话说重了说轻了都不合适。陆安屿始终得拿捏好分寸感,还不能和黎想抱怨吐槽,以免引起新一轮争吵。
  黎想今日异常乖巧,老老实实挨训,心虚地解释:“我那会一直当她是亲妹妹,是家人。”
  “那我当时还是你男朋友呢!算不上你家人吗?!”话音未落,陆安屿气急败坏地跺跺脚:“算了,我犯不着和你翻旧账。”
第三十七章 以后常回来
  石板路凹凸不平,黎想穿着高跟短靴,脚底板生疼,还时常踩到松动的砖缝,好几次差点崴到脚腕;不得不放慢步速。
  陆安屿察觉到身后脚步声渐小,回头见到她费力迈步的模样,心又软了软,折返到人跟前:“大过年的,我可不想为徐婉再和你吵架。”徐婉算老几啊?
  “我为什么要因为她和你吵架?”黎想疑惑不解:这人什么脑回路?吵架上瘾?
  陆安屿觑见她的神色,“走不动了?”
  “脚疼。”
  “为什么你总要穿不好走的鞋子出门?”
  “为什么你看到我穿高跟鞋,还要拉着我逛街呢!”
  陆安屿深呼口气,二话不说拉她到右手侧一家奶茶店坐下,点了杯热柠檬茶,“坐着。”
  “你去哪?!”
  “给你买双鞋!”陆安屿头也不回地朝商场的方向走,自动屏蔽了她吼出的三个字 - “不用了”。
  黎想坐在那,双手捧着柠檬茶,喉咙干到冒烟,却撑到连一口都咽不下去。她鼻尖靠近杯盖口,热蒸汽混着柠檬的清香,熏得她暖乎乎的。
  来老街打卡的多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小情侣们手牵手,在每一处旧建筑前驻足,不厌其烦摆出各种姿势拍照打卡。对话总是千篇一律:「丑死了,重新照」 - 「你本来就长这样」;「你怎么拍的?双下巴都出来了!」-「你本来就有双下巴啊。」
  黎想心里暗自嘲笑这些年轻男生的「求死欲」,再看女孩子们气咻咻跑远些,用力甩开对方的手,连锤了对方胸口好几拳都不解气。
  她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情侣们的打打闹闹,想起以前和陆安屿在一起时也是这样,拿吵架当情趣。可她从不会为了拍照斗嘴 - 陆安屿摄影技术很好,好到他曾经总爱嚷着结婚时要兼任新郎和摄影,信不过别人的技术。
  她在脑海中翻阅了些老照片,凭记忆将自己的身影安插到眼前的角角落落,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
  一刻钟之后,陆安屿气喘吁吁跑回来,二话不说将鞋盒塞到她怀里:“换上。”他从口袋掏出一盒创可贴,一并放到鞋盒上,“哪疼贴哪。”
  黎想昂起头,被阳光晒眯了眼:“谢谢。”
  “别假客气。”他逆光站着,目光有些居高临下。他语气不够热络,却没了刚才拌嘴时的气焰。他不停调整呼吸 - 自重逢那日起堵在心头的郁结,随着每一次吸气被稀释些,再随着呼气释放一点,直至胸腔起伏逐渐恢复平静。
  黎想皱皱鼻子,不明白这人怎么一会晴天一会多云。她换上新的帆布鞋,是她大学惯爱穿的款式,色彩和她今天的这身打扮还挺搭。
  她跺跺脚,每一步都踏实舒适了许多。不适感骤减,她话头也密了起来,一个劲感叹:哇,这家店还在,那家店老板换人了,这家店之前是网吧怎么变成甜品屋了。
  她一路嘴没歇着,吐出的字节在陆安屿耳道里横冲直撞,“多久没回来了?”
  “每年都回来啊。”只是行程匆匆,没时间到处乱逛,也不会特意打卡这些老地方。
  “那你怎么和领导视察一样?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准备一段城建发展总结汇报?”
  黎想忙笑着解释:“太久没细逛了,新鲜。”
  “新鲜劲还没过呢。”陆安屿别开眼神,云淡风轻般的:“以后常回来。”
  “尽量吧。”
  风悠悠的,逐渐由寒转暖;黎想刚才话说到一半被打岔,这会又忍不住重新启唇。
  其实她压根犯不着和陆安屿说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无奈心里实在憋闷,总担心薛文倩犯傻犯病,一心奉献,再被人倒打一耙。
  她不清楚细节,也摸不清其中可能会有的坑,索性和陆安屿吐露个干净,问问他有什么看法。
  要是换做从前,陆安屿定会不停打断黎想的倾诉,同时反问无数个问题;最后成功转移矛盾,搞不好俩人还要大吵一架。
  而今日他一反常态,当了名极其合格的听众,只不时点头示意黎想继续说。
  他其实从陆昌勇那听说过毛纺厂厂区开发的事情,多少知道些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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