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起来时，陆嘉显正在浴室洗澡。
他有些烦，连续不断地铃声即使隔着一扇门也很扰人。
他不想去接，站在花洒下发呆，流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他脑子里全是孟湘南。
无法不去想，无法不去猜，她是如何发现的，又打算做些什么？
也许被她发现真面目对他有害无利，但他却忍不住觉得这很有趣。
欺骗着她的同时还为此感到心动。他不想为自己的行径开脱，与她一眼可以看穿的单纯相比，他虚伪又卑鄙。
可想到这些天和孟湘南有关的一切，唇角还是会忍不住微微弯起。
关上花洒，陆嘉显扯过浴巾擦拭头发，在腰间随意裹了一下就走了出去。
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周政打来的，陆嘉显眸光微敛，按下回拨键。
“顾家又有动静了，要办画展。”电话接通，周政开门见山。
“什么时候？”陆嘉显问。
“下个月。”周政停顿了片刻，“你看一下邀请人员的名单就知道了。”
陆嘉显挂断电话，周政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拟定席位表，除了周政，几乎没有什么认识的名字。
周政大概也是才想起来他不是北城人，又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都是有点关系的。】
周政这话说得隐晦，但陆嘉显一瞬间就看懂了，眸光沉了下去。
做艺术品买卖的，接触的通常都是富人，如果用心经营，人脉资源是很可观的。
因此更容易变成资源掮客，用艺术品来为官商之间牵线搭桥。
江映雪现在看来也想吃这碗饭，用他母亲的嫁妆，行龌龊的事。
陆嘉显冷笑一声，把这张照片原封不动的发给了韦溪，让他去查贵宾席的人都是些什么来头。
做完这些，他坐在书桌前，看着昏黄的台灯。
顾家的公司现在几乎都是江映雪在管，做一些策展的工作，顾海并没有什么出色的才能，早些年是因为赶上风口加上陆晚萤的人脉才发了财，他没有留财守业的能力，所以顾家才每况愈下，大不如前。
如果江映雪打算走掮客的路子，那他就必须盯紧了她，最好的办法是直接住进顾家去。
这样一来，他和顾应昭之间，迟早要从不相往来变得势同水火。
台灯下是一只旧了的蝴蝶结，它被灯光照得发亮，将他的视线及思绪硬生生的扯了过去，是他从小熊公仔身上拆下来的。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孟湘南从保安室出来时那失魂落魄的脸。
他自作主张的换了一个新的，或许她并不会喜欢吧？
在他和顾应昭之间，也是顾应昭更阳光更开朗，更衬她的真挚与单纯，而他自己，只是一个站在泥沼中还要不断下陷、与污泥融为一体的怪物。
或许从今天过后，她的消息也再不会出现在提问箱中。
陆嘉显伸手拿起那只蝴蝶结，沉默地看了片刻，最后把它收进了抽屉里。
再抬头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你给小熊换了新的领结。】
陆嘉显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孟湘南的消息这么快又来了。
【是的，你介意吗？】他回。
【不介意。】
孟湘南趴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回家吃完饭，刷完题后，她越想越气。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发现她的身份的？
她非得知道这个人是谁不可。
为了不能打草惊蛇，她演一下。
【我听说这周末你们要去参加省级比赛。】她不是听说的，而是早就习惯了默默关注校篮球队的日程。
只是，现在既然知道对方不是顾应昭本人了，她决定称这个不明身份的对手为“X”。
她要把这个不等式解开，就需要循循善诱、需要足够耐心。
而“X”本人――陆嘉显，却有些诧异，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他不知道校队是不是真的有比赛，还是说孟湘南又在进行试探。
因为不清楚孟湘南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他看了下时间，直接打了一个电话给沈如琢。
“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学生会长显然还在奋笔疾书。
“篮球队这周有比赛吗？”陆嘉显问。
“校队？好像是这周末有省级赛事，怎么了？”
“没事，挂了。”
陆嘉显点开提问箱，再三斟酌，写下了回复。
【是的，最近训练强度都比较大。】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了，或许孟湘南想要他出现在监控画面里只是起了一点疑心，并没有真的发现什么确凿的证据，可是人不会无缘无故起疑心……
孟湘南没有让他久等，很快就回复了第二条消息过来。
【我今天好倒霉，掉了钱，找老师看监控也没找回来。】
陆嘉显的眸光闪烁了一瞬，肩膀不自觉的松懈了下去，原来这才是看监控的原因？
是他自己想多了。
孟湘南并没有那么复杂、机关算尽的只有他自己。
他有些自嘲的摇摇头，用顾应昭的口吻回复她。
【监控有死角，不一定能拍到。】
【就当破财免灾了，希望你周日比赛顺利，让我也开心一下，晚安】
孟湘南关掉提问箱，自觉应该能用这个谎把自己的行踪圆过去。
她滚进被窝里，认认真真地分析起来，她已经看过无数遍提问箱的聊天记录了，没有什么会暴露自己的地方，反倒是对方有很多疑点。
比如知道顾家有司机却对不上号、对于她小时候在顾家的记忆一无所知，她之前只关注顾应昭本人，对这些可疑的地方或许留意过，可惜都没有认真去想。
唯一可能暴露她的只有那张纸条，但她又很肯定当时器材室只有她一个人。
这条线想不通，孟湘南翻个身又换了一条线――X大概率是从哪里知道了她会去看监控，否则哪有这么巧，偏偏就给她来了个“反侦察”。问题是X是怎么知道她要去看监控的。
两种可能，一个是沈如琢到处和人说她要去看监控，碰巧听见了；一个是她去教务处的路上被X看见了，他猜到了。
第一种可能几乎不太可能……
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
否则为什么上次让他去失物招领处领熊他还乖乖去了，这次就忽然换地方……
孟湘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等等……
上次对方通知她去失物招领处领她的回礼，她是因为确定顾应昭马上要跑短跑比赛，不可能出现在知行楼，她才直愣愣的跑过去的。
可如果对方不是顾应昭的话，这个时间差就不成立了。
那么当时，这个人很有可能就在知行楼等着，看谁上了二楼，然后逐个排查。
孟湘南这一刻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是在何时暴露的了，只有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她鸡皮疙瘩蹭的一下冒了出来，掀过被子就将自己裹住。
“变态……死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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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她不远的高级公寓里，刚刚关掉卧室灯的陆嘉显，连打了三个喷嚏。
第三十五章 她对你有意思
沈如琢通常都是班上来得最早的那个，但是今天他一进教室，就发现陆嘉显已经坐在位子上了。
他还没来得及调侃一番，陆嘉显就冲他勾勾手，示意他过去。
“你昨晚忽然问篮球队的事做什么？”走到他面前了，沈如琢忽然想起昨晚那个突兀的电话。
陆嘉显却不回答他，只说：“如果孟湘南今天来问你，昨天和谁说了她要看监控的事情，不要提到我。”
沈如琢抬眼打量他：“为什么？你和小南最近怎么都鬼鬼祟祟的？”
陆嘉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沈如琢了然，这是“你问了我也不会说”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沈如琢了解他懂分寸，于是也不再多问。
陆嘉显把课本摊开在桌上，人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远处校门口零零散散的人影在往教学楼移动，他昨晚几乎没有睡。
孟湘南不一定会找沈如琢打听，只是以防万一，以免她哪天忽然反应过来。
陆嘉显的手指无意识的抚摸自己的腕表，孟湘南距离真相其实很近，就算这次是他多虑了，下次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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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莹一大早就来六班门口找孟湘南，她和另一个高一女生接手了广播社的工作，孟湘南和曾絮虽然正式退社了，但新人们有问题还是会第一时间来找她们求助。
于是课间操时，孟湘南就溜去了知行楼。
她还惦记着X的事，先是在二楼转了一圈，感觉根本没有可以窥视的地方，又来到了一楼，每个房间都是上锁的，除了走廊就是大厅，实在没有一个适合监视来往人员的地方。
在她又一次认为自己猜错了的时候，门口那面巨大的镜子吸引了她的注意，路过的学生都免不了要在镜子前逗留几秒，打量一下自己，每天都如此，因为太过日常，才会让人忘了这其实是一扇巨大的单面玻璃，背后的杂物室孟湘南曾经进去过一次。
只有这里，能悄无声息的观察到每一个进入知行楼的人。
孟湘南站在单面玻璃前，脑海中浮现出那天的回忆，因为校庆和校运会的活动，知行楼很冷清，几乎没人，那个人一定就是站在这面镜子后，静静地看着她。
片刻后，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转身上楼去了广播室，帮张莹改稿子，张莹文字功底不错，只是没有写这类稿件的经验，改起来难度并不大。
“小南姐姐，咱们每周的节目是固定的吗？”张莹有些怯怯的问。
“怎么了？你有想法？”孟湘南问。
“我感觉形式有些枯燥，不够吸引人。”
张莹毕竟才高一，学习压力还没那么大，心思自然活跃一些。
“那你想做什么新节目？”孟湘南微微一笑。
“自制广播剧！”
“咳……这个工程量也太大了。”孟湘南没想到张莹上来就甩王炸，差点噎到自己。
“不可以吗？”张莹瞪着眼睛，可怜巴巴。
“不是不可以……是太难了。”孟湘南直白道，虽然广播室内经过简单的改造，墙面贴有一层简陋的吸音材质，但配广播剧的人员也会是一个大问题。
“没关系，我可以先从篇幅较短的名著片段开始，其他问题，我想办法解决！”张莹很有信心的说，“你会支持我的对吧？小南姐！”
孟湘南知道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却也不想阻止兴致勃勃的她，只得点点头。
谁不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呢，只是后来学业压力越来越重，大家都不同程度的牺牲了自己的爱好。
“那你现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张莹见她点头，赶紧满脸笑容的请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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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操快要结束时，孟湘南到了操场，因为张莹要准备午间的节目，所以托孟湘南回教学楼的路上帮她给她哥哥送一下家里的钥匙。
张莹的哥哥今年高二，课间操后是他们班的体育课，孟湘南根据张莹的描述，在操场一旁找到了她的哥哥，送完钥匙，走出操场后，却在一旁的篮球场看到了顾应昭。
十班下节课也是体育课，上课铃还没响，顾应昭已经在球场上和同学SOLO起来。
他的动作极敏捷，孟湘南忍不住驻足凝视。
处心积虑的在网络上绕了一大圈，她以为的暗恋其实还停在原地，她的心声，他一句也未曾收到，他们的距离还是那么远，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的闹剧。
想到这件事，孟湘南一时看着他出了神。
坐在一旁的刘晋冲顾应昭吹了一声口哨，用眼神示意顾应昭，顾应昭不明所以，看向他示意的方向，只见到孟湘南匆匆离去的背影。
上课铃响了。
“那是广播社的妹子吧？她对你有意思。”刘晋坏笑着凑上来，用胳膊肘撞顾应昭。
“乱说什么。”顾应昭白了他一眼。
他对孟湘南印象虽然很好，但始终是点头之交的程度，从来也没有多深的接触，刘晋说的话，他只当是无聊的笑话。
谁知刘晋却认真的起来：“真的，你每次比赛她都来看，我都见过好多回了。”
“你闲得发慌啊。”顾应昭转身收起篮球。
“不信算了，啧。”刘晋贱兮兮地道，也不再多说。
顾应昭往集合的地方走，心里却还在回味刘晋刚刚说的话。
来看他比赛的女生太多了，他从来没注意过都有哪些人，不过那也是从前。
现在陆嘉显才是学校里最炙手可热的，连之前殷勤得不行的李彩妮，现在都和其他花痴一样每天有事没事就往学生会凑。
仔细一回想，他的确是在比赛时见过她几次的。簇拥的人一少下来，孟湘南倒是显出来了。
好几次碰见她时，陆嘉显也在旁边……
顾应昭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可是一想到上次校庆时，和外校学生起的那场冲突里，陆嘉显看孟湘南的眼神，他就有了别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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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时候，沈如琢在出校门的路上碰见了孟湘南，她站在教学楼下的花坛边，像是专程在等他。
想到今天早上陆嘉显那句嘱咐，沈如琢喉头微微滚动，迟疑着，还是和她打了个招呼。
“会长。”孟湘南笑着走上前来。
她从来不用这个称呼叫自己，沈如琢不禁吞了下口水，有些麻烦的预感从心底冒上来。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孟湘南直截了当地说。
――懂，陆嘉显这家伙已经跟我说过了，不要提他知道你要看监控的事，沈如琢胸有成竹。
“嗯，你问。”他在心中预演着孟湘南要问的问题。
“知行楼一楼门口杂物间的门，哪些人可以打开？”孟湘南说。
“……啊？”
沈如琢愣住，这怎么和他预想的问题完全不一样。
“不只有教职工能打开吧？学生会有钥匙吗？”
孟湘南盯着他，黑白分明的杏眼挑起一抹敏锐。
沈如琢很少见她这样强势直白的与他人对视，不容人回避，他的嘴角在这目光注视下僵住了，抿了抿唇，只能如实回答。
“对，学生会这里保管了知行楼所有储物间的钥匙，我就有一份。”
“就你一个吗？还有谁？”孟湘南上前一步。
沈如琢感觉今天的孟湘南似乎和平日里随和的模样有些不太像，他喉间不自觉吞咽一下，他本就不擅长撒谎，更不擅长和女生周旋，虽然不知道孟湘南问这些做什么，还是被她诱导着说出真实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