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秋——途若【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9 17:19:13

  韶谌略显不耐:“老实点儿。”
  “我要洗澡。”
  “都说了明天自个儿洗。”
  “……放我下来!”
  韶谌强行将怀里闹腾的迟休扣在床上,再扯过被子裹住。
  见迟休勉强安静下来,他才退到床边替她脱鞋。
  被窝里的迟休低声碎碎念:“我要洗澡……”
  韶谌觉着好笑:“不是,你非得今晚洗吗?”
  “有味儿……”
  “这天儿也不热,今天你又没出门――”
  韶谌话还没说完,迟休忽又抬高声调严肃道:“我喝了四瓶半!”
  “……”
  韶谌愣怔两秒,眉头一锁。
  “多少?”
  迟休没管他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嘀咕:“所以……我要洗澡……”
  韶谌没好气地扳过她的下巴。
  “怎么个事儿你还挺骄傲是吧?”
  迟休定定与他对视,眼尾的微红晕染至脸颊。
  “韶谌。”
  “说。”
  “就不能……帮我洗吗?”
  “……”韶谌松开捏她下巴的手,别过脸,“不能。”
  得到回复,迟休终于放弃,将头缩进被窝不再吭声。
  韶谌走出卧室,半晌端上一杯蜂蜜水返回。
  “起来。”韶谌努力扒开捂紧的被褥,奈何迟休死死不撒手,“明天还要上班,到时候头疼我可不管。”
  言毕,迟休默默探头,依靠韶谌的手臂力道坐起身。
  韶谌把水杯边沿凑到迟休唇边:“喝。”
  迟休抬睫瞥他一眼,老实照做。
  韶谌小心扶住水杯,本想侧身换个不那么别扭的坐姿,手肘一动,不慎碰倒视野盲区的某样东西。
  他撇头,地板上的黑色礼袋惹眼。
  没注意正反,韶谌捡起袋子时,里面的东西扑簌掉落在地。
  本想着是迟休的东西便不去多管,指尖捻起地上类似衣料的东西准备塞回袋子,却在无意间掀开。
  韶谌一愣。
  意识到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时,回头瞥向醉得一本正经的迟休,又转回头。
  把东西放回原处,他摸了摸后颈。
  莫名口渴。
  迟休喝完蜂蜜水,扛不住困意沉沉睡去,韶谌坐在床边注视她良久,起身离开。
  打开花洒,韶谌站在冰冷水帘之中,胸口起伏,翻涌着不知名的燥火。
  眉头忽皱,他烦躁睁眼,耳稍的红晕被水汽模糊。
  终是拗不过欲念。
  -
  被敲门声吵醒,迟休忽地来了起床气,蹬开被子,不耐地望着天花板。
  “起了没?”韶谌懒散敲门,“挺晚了,出来吃饭。”
  见仍没动静,韶谌抬手打算继续敲门时,门锁咔哒一声响动。
  迟休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门缝之后。
  韶谌双手抱在胸前,歪头倚门。
  “不是要洗澡?去呗。”
  “……”
  迟休充满怨气的脸上几不可闻地闪过一丝诧色。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洗澡?
  韶谌注意到迟休的表情,啧声。
  “……又断片儿了。”
  迟休认真道:“我昨晚,干了什么?”
  韶谌扬眉。
  “没,挺老实。”
  迟休狐疑望他,须臾后放下疑心。
  淡定绕过韶谌,拐进浴室。
  再返回卧室拿换洗衣物时,她瞥见床头柜上的黑色礼袋。
  这才想起郑连依的话,好奇拿过,打开。
  脸色忽僵。
  从版型上看,她可以确定这是一条裙子。
  不过。
  裙身仅一层基本无法蔽体的黑色蕾丝,繁杂的绑带松散,吊带还被特意镶嵌上珍珠。
  迟休愕然良久,鬼使神差地目测起裙长。
  短得可怜。
  “磨蹭什么呢?”
  门口忽然传来韶谌的声音,迟休立时乱心,忙将少得让人骇然的衣料藏进怀里。
  韶谌淡淡敲了敲门板:“快点儿去洗,洗完过来吃早饭,不然凉了。”
  迟休强装平静,颔首。
  待韶谌走后,她找到手机开始质问郑连依。
  “这东西,能穿?”
  郑连依还半梦半醒:“什么啊……”
  迟休话语一噎,蹙眉:“裙子。”
  对面的人似乎被话音敲醒,反应过来后笑出声。
  “啊……哦!我想起来了。”郑连依揶揄道,“怎么样?他喜欢么?”
  “……”迟休眉头皱得愈紧,“什么叫他喜不喜欢,这东西根本就没法儿穿。”
  “拜托――我的老封建姐妹儿。”
  郑连依拉长语调,语气里满是无奈。
  “正经事儿穿那么保守干嘛?”
  “……但不需要这种。”
  “不是,你懂不懂情调啊?”郑连依隔着屏幕摊手,“这叫,视觉诱惑。”
  “……”
  挂断电话,迟休又皱眉盯手里的衣料许久,转手扔进衣柜。
第69章 (六十九)爱
  韶谌正皱眉查看稿件,手机屏幕忽亮。
  目光淡然掠过,挑眉。
  点开。
  ―监控帮你调到了
  ―[视频]
  ―这人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应该能在朔柳近期发布的通缉令上看见他
  ―不管怎样,如果再遇到他
  ―立刻报警
  看完消息,韶谌眉头紧锁,打开对方发来的视频。
  视频中的迟休始终垂头,从监控的视角看去,整个头都被遮阳帽挡住。
  而迟宽则从一开始的安静靠立,到逐渐向迟休靠近,直至迟休在九楼走出也跟了上去。
  韶谌眉眼间的戾气愈重,指尖将进度条往前拨了一小截。
  看完后,又拨回。
  舌尖抵了抵上颚,他的视线随着画面反复,滞停在迟宽手里的匕首上。
  终于按下暂停,跳转页面,往搜索栏里敲字。
  看到搜索结果,韶谌眯了眯眼。
  排除开大篇的陈述,他的目光直接定格住那几行字。
  【朔柳市公安部】
  【迟宽】
  【A级在逃嫌犯】
  斟酌着,韶谌眸色渐暗。
  ……
  迟休走出电梯,抓果篮的手紧了紧,沿着走道开始寻找病房。
  正张望,她忽地看见走廊里打电话的迟奕,自己的手机也恰时响起。
  迟奕听见动静,撇头看向来人,脸上多了一抹温和的笑。
  “来了?”
  迟休含笑上前:“嗯。”
  迟奕接过迟休手里的果篮,引她到迟全的病房门前。
  “这会儿他应该是醒着的。”迟奕指指门板,“医生待会儿过来,到时候你跟他一起进去。”
  迟休微微颔首。
  “他现在情况如何?”
  迟奕沉口气:“心脏衰竭,加之其他器官都有大大小小的毛病,所以……”
  迟休眉梢一动,瞥向迟奕。
  “可能……熬不过四个月。”
  迟休睫羽微颤,抿唇。
  想不到什么能安慰迟奕,她只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半晌,三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近,迟奕打开门,悄声示意迟休跟进。
  迟休安静跟随医生们跨进病房,很快,病床上消瘦的老人映入眼帘。
  记忆里的迟全,除了他仿佛与生俱来的温柔,印象最深的便是他脸上永远不减的笑。
  而此刻的迟全骨瘦如柴,身体埋在被窝里,煞白的面孔半陷在枕间,沧桑的脸似乎再挤不出笑容。
  迟休不禁恍然,足尖一个不小心撞到旁边的椅腿,发出轻微响动。
  其中一个医生见状,立刻出声试图掩盖。
  “迟老先生,今天感觉如何?”
  迟全闻声缓缓睁眼,褪色的瞳仁木然直视天花板,毫无光彩。
  “哪位?”
  出声的医生有些尴尬,回眸看向迟休。
  迟休不想让迟全情绪波动过大,也不想让医生难堪。
  思量片刻,她干脆吱声。
  “老迟,许久不见。”
  迟全听言,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似乎怔了两秒,微皱的眉随即舒展开。
  “是你啊。”迟全虚弱得只剩气音,“还以为……你把我这瞎老头子给忘了。”
  众人都对迟全的反应感到讶异,面面相觑几秒后,照旧进行常规的问诊。
  迟全回答的过程中不时偏头,似在确认什么。
  待医生们离开,迟休朝门口的迟奕淡淡点头,拉开床边的椅子落座。
  迟全顺着声音来源侧过脸:“小迟。”
  “嗯。”
  “你跟我说实话行不行?”
  迟休大概能预料到迟全接下来的话,轻轻嗯了一声。
  “我……能不能等到明年木香开?”
  迟休长睫一颤,咬了咬唇。
  “能。”
  “唉……”迟全侧回脸,“连你也不肯说实话。”
  迟休一字一句道:“我说能就能。”
  迟全扬眉,失笑。
  “借你吉言。”
  迟休望着老人,低语:“你好好的,明年,回湛桥看木香。”
  迟全笑弯眼:“好。”
  “老迟。”
  “嗯?”
  “你说。”迟休垂头,“过去犯的错误,现在道歉,作数吗?”
  迟全眉尾微扬,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不作数。”
  “那补偿,来得及吗?”
  迟全依旧摇头。
  “水亲自砸穿的石头,是拼不回去的。”
  迟休低下声:“如果,我想拼回去呢?”
  迟全清了清嗓子,温吞回答。
  “这么说可能太绝对,但你也长大了,就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
  “犯错之后,你将永远找不到与之匹配的补偿或道歉,亦或者,它会成为一个或大或小的烙印,永远留在你走过的路上,只是你从未回头仔细掂量过。”
  “人常言赎罪、偿还,不过是换得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罢了,真正受过伤害的人,他所伤过的心――”迟全轻咳一声,又补充,“别人,无法衡量。”
  迟休沉默许久,再次开口。
  “那就只能悔了吗?”
  迟全缓了口气,语速明显比刚才慢下来:“你怎么想呢?”
  “我想,倾尽一切,去虔诚,去温柔。”
  迟全似乎明白了迟休的意思,笑得和蔼。
  “不过――”
  迟休又瞥向迟全。
  “挽不回的,终究是挽不回的。”
  一顿,迟全幽幽续上下一句。
  “能挽回的,不过是对方从来没想过离开罢了。”
  迟休眸间一亮,弯唇:“嗯。”
  “老迟。”
  “怎么了?”
  “你说――”迟休莫名感觉喉间一涩,“有些人,是不是一开始就不值得爱,或者被爱?”
  迟全失神的瞳仁往声源处转去。
  “为什么要这么问?”
  “只是在想,已经破碎不堪的人鼓足勇气,去尝试坚定地爱一个人,可那人后来发现,她所能给予对方的爱,好像远远小于对方付出的爱。”
  迟休视线不自觉从迟全的脸上移开,透过光景明媚的窗外,她好像看到那遥不可及的影子。
  “所以,她的爱,还有意义吗?”
  迟全的笑意敛了几分:“记得有这么句话,也不知道放在这里合不合适。”
  “什么?”
  “‘每个人都身怀天赋,但用会不会爬树的能力去评判一只鱼,它会终其一生以为自己愚蠢。’”
  迟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陷入沉思。
  迟全接着道:“这不是老迟贬你的意思,我想说的是,既然下定决心去爱别人,那么我相信,那人所能付出的爱也定是竭尽所能,即便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但或许是那人独有的爱惜别人的方式,也是她倾尽所能的爱意。”
  “爱是本能,是天赋,没人能评判本能和天赋的力量、价值,更不能比较。”
  “也没人能站在大爱的制高点上,去指点别人的爱有多么廉价。”
  说了许多,迟全示意迟休拿水给他,迟休沉默照做。
  “到底还是岁月跑得急了些。”迟全沉口气,“爱啊,逐渐被人传成一种矫情的代名词,泛滥得多廉价而寻常,直至不堪一击。”
  迟全长舒一口气,又偏头往迟休的方向望去。
  “大道理谁都懂,可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成为讽刺的主人翁。”
  迟休的拳头紧了紧。
  “老迟说了这么多,归结起来不过就一句话。”
  迟全说着,脸上的皱纹又被笑容撑开。
  “付出不一定要成正比,但爱,定要无愧于心。”
  迟休愣怔半秒,忽地释然般笑笑。
  “对。”
  迟全笑意不减:“能这么问,是有恋人了吗?”
  “嗯。”
  “哈哈……”迟全笑出声,别回脸,“现在啊,又多了个让我舍不得离开的理由了。”
  “什么理由?”
  迟全只是微笑,没应她。
  迟休也不想多问,细语道:“老迟,我们认识多久了?”
  迟全眯眼:“快……十七年了?”
  “十七年……”迟休低声呢喃。
  如果。
  你才是我的父亲。
  多好。
  她终是没能将话说出口,只安静看着迟全。
  迟全半晌没听见动静,蹙眉:“小迟?”
  “在。”迟休起身挪了挪椅子,“老迟,以你的阅历,会觉得我这些问题幼稚吗?”
  “怎么会?”迟全展颜。
  “人人都是第一次来这个世界,你我也是,我只不过比你先来些时候,经历过的人情世故比你多了些。”
  “我只能在我所涉足过的、而你暂时没能涉足的区间内为你指点迷津,而我无法触及的领域,仍需要别人为我或者我自己开路。”
  迟休斜了斜身子,倚在椅背上继续听他念叨。
  “干咱们这行的,纯粹是在海里捞月,想确确实实地干出什么成就,结果坚持了大半辈子才发现,自己穷尽一生追寻的月亮,不过是前人过于耀眼的光――留下的假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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