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苏婳抬眼看向此时站在四楼的小郑氏微微眯了眯眼。
你说苏家会贿赂京兆府尹,那我便说你是官家夫人的身份,官官相护,本就是比之贿赂更容易让人联想到,却又不能说出口的东西。
既然都是要利用旁人的想象,你有你的独木桥,我也有我的张良梯。
这话一落,众人皆是变了脸色。
苏婳刚刚说一半藏一半,可她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地都说了出来。
如今围观的人之中除了小部分同样是有身份的官家夫人,剩下的也多是一些家中有些钱财却总是被权势压一头的富商夫人。
瞧着那些富商夫人看着小郑氏的眼神从刚刚只是吃瓜看热闹到如今眼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忿忿不平,人群中其他一些官家夫人纷纷有些站立难安,仿佛这眼神是落在她们身上一样。
这时,人群中一位官家夫人最先开口道,“这事儿我看还是报官的好,京兆府尹大人最是公正无私不过了,必定会秉公执法,又怎么会因着旁人身份而随意下定论呢?”
这下,人群中其他的官家夫人皆纷纷应和起来,甚至还有那贴心地主动表示自己可以去做那个人证。
瞧着苏二夫人的情绪再次发生了变化,苏婳的声音又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二婶娘,我们还是回家吧,婳儿害怕。”
正当其他官家夫人想要再劝时,苏婳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刚刚苏夫人要我用免死金牌去救二妹妹,我不愿意,她便将我推下楼来。”
说着,苏婳又看了其他官家夫人一眼,柔弱委屈道,“今日若是真往官府走这一遭,婳儿怕是会……算了算了,二婶娘,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官家夫人听到苏婳的话先是一愣,继而眼睛微微一亮,表情都恍然大悟起来。
这动机……不就来了吗?
当时夏狩的那片林子里发生之事,即便是没去的人,也在之后也都知道了。
正是那苏梅心思歹毒,故意想要引虎下山残害长姐的事情。
若不是苏家大小姐有情有义救了那苏梅一命,如今那苏梅也早就是白虎口中之物了,且如果不是为了救苏梅,苏大小姐与淮王也不会一齐从那崖上跳下去。
一想到这儿,其他官家夫人再看苏婳时,脸上皆带上了一丝怜悯。
若李玄知还是当初那个在帝都纵马观花的鲜衣怒马少年郎,或许大家还会羡慕苏婳觅得一个好郎君,这苏梅也算是间接做了一桩好事。
可如今夏狩之后,李玄知的气色明显瞧着比之前更差了些,仿佛咳着咳着那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似的,看得人心都要揪起来了。
平心而论,大家膝下也皆有女儿,若是女儿被人这般设计最后不得不嫁给一个短命之人,怕是大家心中早已恨不能将那个始作俑者给千刀万剐了。
此时人群中的那些官家夫人看向小郑氏的脸色已经极为不好了。
听说当时那苏梅不仅毫无悔过之意,甚至还大放厥词,说她过成这样都是苏大小姐害的。
如今小郑氏也是这副不知悔改还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呵,可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也不知哪里来的脸,居然还敢要苏大小姐用免死金牌救那个始作俑者,苏大小姐拒绝后还把人推了下去!
这行径简直就是……畜生啊!
其他官家夫人此时已经被苏婳的零星半语和自己的想象给彻底整的怒火中烧起来,一个个嚷嚷着这事儿不能善了,必得报官才行。
看着众人的情绪愈发高涨,苏婳忍不住微微低头勾了勾嘴角,再抬头时,她假装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小郑,拽着苏二夫人衣袖的手微微一紧,又是一副仿佛害怕小郑氏不会放过她的可怜模样。
这幅样子落在众人眼里,引得众人情绪又高了一层,一个两个地皆温声安慰起苏婳来,同时还命自己带来的家仆扭着小郑氏往官府去。
瞧着氛围差不多到这儿了,苏婳假意被那些夫人感动,点了点头欲抬脚随她们一道往官府去,只是才刚迈出一步,苏婳扶着自己的脚娇娇柔柔地轻轻啊了一声。
这时,苏蔷在一旁略略有些紧张道,“大姐姐,你的脚踝可是又痛了?”
众人这才回忆起,刚刚苏婳那肿胀得那么明显的脚踝,此时苏婳又再次故作坚强道,“无事,各位夫人如今替我出头,我自然是要亲自往官府去走一趟的。”
苏二夫人忙道,“你这伤还是得好好休息才是,脚踝的伤最难养了,之前你不也伤在脚踝吗?”
“如今这官府,我与其他夫人一道去一趟便是,你莫要勉强自己的身子。”
苏二夫人这话一落,其他官家夫人忙附和着应道,“就是就是,苏大小姐你还是先回府好好养一养身子吧。”
苏婳还欲说话,只是苏二夫人和其他官家夫人已经转身扭着小郑氏往官府去了,最终苏婳只好看着众人的背影,满脸感动地在原地默默行了一个大礼。
其他人看到苏婳懂礼知恩的这幅样子,纷纷暗自嘀咕起这苏大小姐同传言似乎的确不一样了啊。
第83章 一箭双雕
之前大家不都说她是个白眼狼吗?如今瞧着,恐怕是小郑氏这个继母自导自演,就是为了搞臭继女的名声弄出来的一桩事儿吧。
啧,到底这继母还是与继女难为啊,以后自己家中的事儿也得再多多拎得清一些。
看着众人的眼神越来越柔和,苏婳虽然心中暗自诧异,只是面上她并未露出什么端倪。
也有那关切上来询问她伤势的人,她一一认真回答再道谢,在苏蔷扶着她上了马车后,她还特意再回身盈盈朝众人行了一个拜礼。
待苏婳回了府,她便又让桃子准备食材,她打算做一些水晶糕作为谢礼送到今日出言相帮的各位夫人府上,如此一来,既全了礼数挽回她之前的名声,又能为棠云小筑打一波名气。
到时,若是夫人们觉得好吃,自然还会再去棠云小筑的,这样一来,棠云小筑的收入就能上涨,那她的分红自然也能多一些。
一箭双雕。
就在苏婳美滋滋地想着之后数钱的日子时,南陆已经悄摸着离开了苏府回李玄知身边禀报了今日发生在百韶楼之事。
听完南陆的禀告后,李玄知提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落在纸上,氤氲开了一朵花。
“那苏婳她……现在如何了?”
“苏大小姐目前应当是没什么大碍,现在正在厨房里做糕点。”
南陆看着李玄知皱眉疑惑地看了过来,他忙又解释道,“她似乎是打算做些水晶糕给今日出言相帮的夫人送去表示感谢,刚刚我还听到她让桃子去店里找伙计要了些写着棠云小筑字样的包装纸呢。”
听到这儿,李玄知微微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之前,是苏婳建议他在打包糕点的油纸上写上棠云小筑的字样,说是这样一来的话,也是无形之中在为棠云小筑的糕点打广告。
虽然他不是很懂广告这个词的意思,不过想来应当就是让更多的人知道棠云小筑糕点的意思。
而如今,她给别家夫人送糕点作为谢礼,却还要特意用上那写着棠云小筑字样的油皮纸……
李玄知忽地轻轻笑了起来,瞧见南陆疑惑看他,他微微收敛笑意,清了清嗓子出声吩咐道,“一会儿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找京兆府尹,就说这事儿让他好好看着办,孰对孰错,莫要徇私。”
当南陆领命前往京兆府尹处时,李玄知又吩咐月见到时陪着苏府上门去送糕点的人,除了苏婳送出那些糕点外,再给那些官员送些今年进贡的上好竹叶青过去,也算是淮王府表示的谢意。
有了李玄知的令牌,这事儿自然很快以小郑氏被杖责十大板作为结局妥帖收尾了。
当苏二夫人回到府上的时候,用写着棠云小筑字样的油纸包着的五色水晶糕正好也送到了各家夫人府上,随之送到的还有淮王府送出的贡品竹叶青。
棠云小筑的糕点有些夫人听说过但没吃过,有些夫人则是连听都不曾听过,只不过今个儿一尝,大家都知道了这不甜腻还好看的水晶糕,只有棠云小筑有,且还是全帝都独一份。
而那些官员收到李玄知送来的竹叶青后,先是多少有些诧异,毕竟李玄知这几年来一直闭府不出,几乎不与其他朝臣来往,如今突然送了谢礼过来,倒是叫人心中有些发毛。
直到今日百韶楼的事情传开,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竹叶青竟是为着苏婳送的。
一夜之间,苏婳的名声好了不止一点点,也有不少贵女和夫人从一开始的怜悯苏婳到如今隐隐有些羡慕起来了。
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枕边人也能这般细致体贴,将自己放在心尖尖上呢。
也因此,各家后宅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家宅不宁起来,那些已成了亲的夫人想着法子折腾自家的夫君,未嫁的贵女们则一个个感慨嫁人当嫁李玄知啊。
当那些官员皆有些苦不堪言的时候,终于有个御史大人忍无可忍,决定将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矛盾,矛头直指苏诚,直接上本参奏工部侍郎御家不严。
这一例开了头,其他官员恍然大悟,纷纷撸起袖子有样学样,各种挖掘苏诚做过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丑事,甚至连苏诚小时候抢了邻家孩子一根糖葫芦的事情都被扯了出来。
苏诚也因此从最先的惊慌辩解,到如今的麻木阴沉。
直到那些本就与他不合的人抓着机会也开始下场参奏,苏诚气得回家后就休书一封,送小郑氏去孙姨娘的庄子上陪她。
一时之间,陈帝桌子上参苏诚的奏折也整整齐齐地码了厚厚一叠。
陈帝看着那叠奏折真是气得发笑,他转头对着洪喜道,“不是说这个苏家大小姐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甚至还是个不懂感恩的白眼狼吗?”
说着,陈帝往桌案上摔了一本奏折,声音都微微高了一些,“不懂感恩,还知道送礼感谢?还将那些朝官之间的关系理得妥妥帖帖的?”
洪喜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袖着手将身子垂得更低。
又过了好些时候,陈帝阴沉沉地嗤了一声,“合着我这一桩赐婚,还是为三弟与其他朝官平日里往来送了个桥梁不成?一群废物东西!”
话音落下,陈帝抬手就将手边的茶盏狠狠掼在了地上。
瓷声碎裂得很清脆,吓得洪喜同殿中伺候的其他小太监忙磕头在地,连声道,“陛下息怒!”
陈帝许久未说话,大殿之中安静地都能听到火烛发出地噗噗声。
直到洪喜跪得腿脚发麻之时,陈帝阴沉沉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之前,三弟在巷子中被林胡细作偷袭时,不是说过要将帝都留着的林胡暗桩都拔干净吗?如今这事儿如今进行到哪一步了?”
洪喜一开始还未明白陈帝问这话的意思,才刚回了一句差不多了,他看着陈帝的眼神忽而就明白了。
他再次恭敬笑了笑,俯身在地答道,“既然是暗桩,又怎么可能真的都拔干净了呢?”
陈帝听着这个回答,微勾嘴角,只是眼中并无笑意,“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就暗中帮我三弟一把吧。”
“到底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我怎么忍心让他如此操劳呢?”
洪喜微微弯腰,笑着道,“是,陛下,奴才这就去做。”
第84章 南陆的画
外头的那些纷扰其实对苏婳的影响并不大。
因着之前在百韶楼滚下楼梯又伤了脚踝,是故这几日她总是翘着脚躺在软榻上,一边听着苏二夫人同她将各家的八卦,一边用签子剔着桃子剥好的果肉吃。
很是惬意。
而百韶楼那边也因着这个事情,特意吩咐楼掌事上门为苏婳裁量尺寸做衣,同时还带了不少定制的饰品去。
苏二夫人微微有些诧异,楼掌事解释说,楼长觉得那日让苏婳滚下楼梯受了惊吓,也是她们最开始没能及时发现这个问题,故而便想着补偿一下苏婳。
苏二夫人一听,顿时乐得合不拢嘴了,拍着苏婳的手笑着唤她小福星。
毕竟这样一来,苏家等于只花了两位姑娘的衣裳钱,还白得了一些全帝都只有独一份的饰品。
这些饰品若是拿去市面上卖,怕也是有市无价的东西呢。
量好尺寸,挑好布料,楼掌事又坐了会儿便回去了。在去赏花宴的前一日,百韶楼定做好的衣裙便送上了门。
苏二夫人为苏婳挑了一套淡黄抹胸青灰裙摆的对襟襦裙,裙摆之上银杏叶微垂枝间,偶有几片碎叶飘在空中,袖摆用浅灰轻纱制作,很是飘逸,再配以兰花状的羊脂玉耳环,每一片花瓣都削得极薄,还散发着淡淡兰香。
茶宝蹲在一旁歪头看着苏婳裙摆上的银杏叶半晌,忽然扑了上去,用小爪子一直拨着裙摆上的银杏叶,时而还歪着头喵唔叫两声,好像在疑惑为什么这叶子还不掉下来。
惹得众人纷纷都笑了起来。
南陆趴在苏家的横梁上看了此时下头欢笑声不断的苏家人,又看了看此时正软软笑着在原地转圈逗茶宝玩的苏婳,他忽然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如今,主子每日都要他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情况,甚至连苏大小姐今日吃了什么都听得津津有味。
那既然这样的话,如果他将此时这副场景画下来给主子看,那主子岂不是会更高兴?
想到就做,是南陆的性子,只见他立马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和一支炭笔,趴在横梁上细致画了起来。
入夜,李玄知握着一卷书册披着外衣倚在书房的软塌上,拂风在旁煮茶焚香,替李玄知收拾桌案上的其他东西,这时南陆的身影出现在了淮王府的墙头之上。
瞧见南陆兴冲冲地朝自己走来,李玄知微微抬了抬下巴,出声道,“今日倒是比往常来得更早些,瞧这表情……可是遇到什么高兴事儿了?”
南陆闻言,先朝李玄知行了一礼,随后又冲李玄知挤了挤眼,将一块看起来脏兮兮的布递到李玄知面前,道,“的确是高兴事儿,不过不是我的,是主子的。”
这话一落,勾得李玄知的兴趣也起来了,他放下书册轻咳两声,抬手接过了南陆手中的那块布,展开一看,神情先是一愣,继而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瞧着李玄知举着那块布沉默坐在原地的样子,拂风忍不住也微微侧头看向了那张脏兮兮的布,下一息她的嘴角微微抽了抽。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那用炭笔画出来的线条东一块西一块的,根本分辨不出上头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只能隐约判断出在这张画布的右下角还有半只糊了泥的猫爪子。
瞧着一人沉默,一人抽嘴角,南陆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直到嘴角上扬的弧度彻底消失,他也忍不住勾着头凑过来道,“主子你看不出吗?你们真的看不出吗?!”
李玄知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出声迟疑着问道,“所以……我应当看出些什么?”
“这里是松鹤堂小院的树,树下坐着苏老夫人和苏二夫人,苏大小姐与苏三小姐都在这处,那只绿瞳狸花猫在院子里扑草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