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南陆将目光转向车厢,“那,那这里头的人是……”
话音未落,马车帘子便被人猛地一把掀开,一个头顶扎着两个小揪揪衣着华贵的小姑娘从中钻了出来。
她看着南陆,皱眉道,“我小皇叔呢?”
南陆也从最初的愣神中恢复过来,忙收剑回鞘,后退一步规矩行礼道,“小的南陆,见过琳琅郡主。”
“刚刚南陆强行逼停马车,吓到了郡主殿下,是南陆过失,还望郡主恕罪。”
小姑娘手一撑,利落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不在意地朝他挥了挥手,又问了一遍,“起来吧,我小皇叔呢?”
瞧着南陆似乎还想扯开去,琳琅郡主眉头一皱,有些不高兴道,“让你去找小皇叔,你怎的废话这么多?要是你再不带我去找,小心我治你的罪!”
这话一出,南陆也不敢再说什么,忙又行了一礼,带着琳琅郡主往李玄知藏身的地方走去。
当淮王府的马车出现在琳琅郡主面前时,琳琅郡主提着裙子便越过南陆,直直朝着淮王府的马车跑去,边跑嘴中边喊着,“小皇叔!小皇叔!”
原本正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的李玄知一听到这个声音,他倏忽就睁开了眼睛,直到这个声音近在咫尺之时,他抬手掀开车帘,对上的便是一张笑得天真烂漫的小圆脸。
“小皇叔!”琳琅郡主看到李玄知掀开帘子接她,她的神情更加高兴,“刚刚追了小皇叔一路了呢,终于找到小皇叔了。”
可就在琳琅郡主手脚并用爬上车架的时候,李玄知忽然松了手,车帘“啪”地一声落回了原处,随后一声头痛的叹息从车厢中慢慢传出。
琳琅郡主愣在了原地,南陆垂头扶着额,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果然……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家主子见到琳琅郡主的第一面,就是甩下车帘装作没有看到,全然不顾叔侄情谊。
琳琅郡主愣了半晌,忽然嘟起嘴,两个大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一边抽泣着一边道,“是因为琳琅擅自跟着小皇叔的车,所以小皇叔讨厌琳琅了吗?”
南陆看了一眼泪汪汪的琳琅,又看了一眼车厢,他在心里默道,不出三息,主子必定会出声叫他送琳琅郡主回府。
约莫两息半的时候,南陆听到李玄知无奈的声音再次响起,“南陆,先送琳琅郡主回晋王府去,再同我二皇兄说一声,晚些时候,玄知再登门拜访他。”
第78章 兄弟相聚
当李玄知收拾完毕准备去找其皇兄晋王时,晋王已经提着酒踩着月色先一步上门了。
瞧见晋王边走边乐呵呵地朝他晃了晃手中提着的酒,李玄知也不由笑了起来,唤道,“二哥。”
李玄知边说着,边起身往晋王的方向迎了几步,晋王本还是笑着的,只是看到李玄知的脸色泛着青白,如今快值仲夏的日子竟然还披着一件外衣,他脸上的笑容倏忽就消失了。
晋王忙紧赶了几步扶住他,入手满是清瘦的骨头时,晋王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你,你这身子到底……”
李玄知将自己的胳膊从晋王手中不动声色地抽了回来,垂着眼笑了笑道,“就是身子弱了些,怕冷,其他倒是没什么。”
晋王看着李玄知一副不欲多讲的样子,他皱了皱眉道,“玄知,你同二哥说实话,你这身子如今是为何变成这个样子了?这些年我们的书信往来中,你为何一句不说啊?”
李玄知抿了抿唇,沉默半晌,终究还是避重就轻道,“就是之前我同二哥说的,当年林胡那一仗伤到了身子,故而现在年纪轻轻就怕冷畏寒。”
晋王听着李玄知的解释,眉心皱得更紧,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太后共生了三个皇子,分别是长子陈帝、二子晋王和幺儿淮王,其中陈帝与晋王的年纪相差不大,两人年岁渐长时,李玄知才刚刚出生。
故而小时候,性情温和又没什么抱负的晋王便成了照顾李玄知最多的哥哥,毕竟比起要参与夺嫡的大哥陈帝,二哥晋王平日里也多是摆弄花草,抚琴焚香虚度时光罢了。
当陈帝终于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晋王的封地便也定下来了,同时还敕令他即刻启程,不得耽误,李玄知听闻这个消息后曾去宫中求了陈帝许久都没能让晋王晚一天启程,反倒太后还因为他这个求情把他叫去长乐宫好好说了一顿。
在那之后,两人一起喝酒的时间便少了,书信来往却多了,李玄知告诉晋王北境风光和帝都故事,晋王告诉李玄知他的儿女到底有多调皮捣蛋。
直到李玄知在林胡倒下被送回帝都后一直闭府不出,晋王连发了三封急信往淮王府去,李玄知对此依旧保持沉默,急得晋王一度想要违反规矩从封地赶来看李玄知一眼。
只是这个念头刚起,李玄知的信便到了,寥寥几句,只是什么都没说,唯报了一句平安。
之后他们的书信往来仍还维持着,只是李玄知写信的口气越来越平淡,说的事情也越来越琐碎,不似当初那副意气风发,年少轻狂的样子。
当时晋王便觉着他的三弟在林胡倒下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是查来查去,以他的人脉终究还是没能查出太多的东西,只知道当年在北境,他的三弟是好端端喝了酒后吐血昏迷才被送回帝都静养的。
在那之前,李玄知还曾在信里同他说过,他的身子好得都可以赤手空拳打死一只大老虎,这样的身子突然吐血昏迷,除了那酒中被下了药,他也想不到别的可能。
头一次,他有些后悔当年为了躲过大哥的猜忌,身边竟是什么人都没养,便是那些门客也多只是一些好弄风雅的文人墨客罢了。
除了与他一道吟诗作对,便再无别的用处。
正当他心里焦灼却又无可奈何之时,李玄知写信的口气倒是越来越平和了,甚至最近的来信还会说上一些他以前的性子根本注意不到的事情。
晋王看着手中的信一天比一天的明快,他的心里既有些高兴,又更加想要看一看自己这个从小照顾到大的三弟到底如何了。
所以,他便借着五年一次大办的中元节祭祀,提前从封地赶了回来,想着先来见李玄知一面。
只是他没想到多年未见后的第一面,看到的竟是这样的三弟。
瞧着李玄知还是不愿多说的样子,晋王抿了抿唇,忽地笑着扯开话题道,“不过,不管多少年没见,你瞧着琳琅就吓得落荒而逃的样子还是同当初一样的狼狈啊,哈哈。”
听闻这话,李玄知忙抬手朝着晋王拱了拱,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求二哥莫要再笑话我了,我本就不善应付小孩子,不然以前边关的那些百姓也不会拿我来吓唬不好好睡觉的小孩子啊。”
说起琳琅,李玄知的脸上的神色倒是生动了一些,他无奈又头痛地看着晋王道,“二哥,琳琅这个年纪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在外头跑呢?”
“当年,我在琳琅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可是把我管得死死的。”
晋王摆了摆手,睨了他一眼道,“这不正是从你身上得出的经验嘛,当年我把你管得那么死,可是你哪件事情没有偷偷做成?”
这话一出,李玄知倒是愣了一下,他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嘛,这还不如都敞亮开了管,这样起码琳琅还愿意同我多说说话,我也好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话一落,李玄知微微一愣,他飞快地看了晋王一眼,晋王依旧睨着他,只是神情与刚刚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
虽然他总觉得二哥刚刚那句话似乎是意有所指,不过瞧着二哥的样子,又似乎的确只是在说琳琅的事情。
李玄知收回目光,笑了笑岔开话题道,“虽然二哥带了酒来,不过我最近这段日子都吃不了酒,到时我与二哥便以茶代酒吧。”
说着,李玄知亲自带着晋王往后院走去,两人边走晋王边开口道,“如今你这身子瞧着就不像是能喝酒的样子,便是你想喝,我也不能让你喝。”
拂风很快便把后院的小桌子整理出来了,不仅摆上了晋王爱吃的肉脯,还摆上了小火炉让晋王用来温酒。
晋王瞧着拂风进退有度的样子,他不由笑了笑,看着拂风朝他们行了一礼退出院子的身影,挑眉道,“拂风这个丫头,也跟了你好多年了吧?”
李玄知将晋王带来的就倒入白瓷酒壶放在了小火炉上,净了净手,点头道,“嗯,她同祁年不都是我小时候,二哥你挑出来给我的吗?”
“对,当初我挑出来给你的时候,可没想过让她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丫鬟,我是想着等你到了年纪怎么都该有人暖暖房了。”
听闻这话,李玄知正在擦拭白瓷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继而他的声音才在小院中响起,“二哥,这话你莫要胡说,拂风以后还要嫁人的。”
“待她到时有了心上人,我便替她备一份嫁妆,以拂风的手段以后必定不可能在夫家吃亏。”
第79章 下帖
晋王听到李玄知这么说,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只是李玄知已经抬起头看着他道,“二哥你同二嫂两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怎的偏要往我房里塞人?”
这话一落,晋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约莫大概是想到了晋王妃,晋王脸上的神色都柔和了几分,停了几息才又开口道,“那我们这情况不是不一样吗?”
“有何不一样?”说着,李玄知将白瓷酒杯放到晋王面前,漫不经心道,“不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吗?”
“那当然是不一样的了。”晋王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你现在那桩婚事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与你二嫂当初可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的。”
听得这话,李玄知突然嗤笑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啧了一声道,“那当初是谁费尽心思地去打听二嫂坐在哪辆马车上呢?”
晋王瞪了他一眼,李玄知强忍笑意抹平了嘴角,只是兄弟俩再次对视了一眼,终究还是忍不住一齐笑了起来。
“臭小子!”晋王笑骂了一句,抬手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再次说道,“但不论如何,我是因着喜欢你二嫂去求的赐婚圣旨,而你是被迫要给那姑娘一个交待才去求的,能一样吗?”
李玄知张了张嘴,只是还未说话,晋王已经又开口道,“我与你二嫂对你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只是总归希望你的身边有一个贴心人。”
说着,晋王侧头看了一眼守在院子门口的拂风,压低声音道,“拂风这个小丫头就很不……”
“二哥。”
这次,晋王还未说完,李玄知已经淡笑着打断道,“二哥焉知我不是因为喜欢人家姑娘才去求的圣旨呢?”
“那姑娘长得好看,有情有义,还会做很好吃的糕点,也会为我调理身子。”说着,李玄知突然笑了一下,轻声道,“我什么都不会,我还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呢。”
这话落下,晋王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李玄知,只是下一息,他愣在了原地。
比起记忆中李玄知少年时漫不经心的恣意样子,又或是比起刚刚见到的那副脸色青白的病弱模样,现在看到的他微微低着头,黑沉的眸中带着暖暖笑意,仿若有光洒在里头,嘴角微翘,神情温和。
这样的三弟,他从未见过,却莫名地叫他忽地有些放下心来。
晋王收回眼神,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李玄知抬眸看他,却见晋王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晋王笑了一会儿,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才又开口道,“那会儿知道你被赐婚后,我便很担心你。”
“你的性子,从小就不会多说什么,哪怕真不喜欢也不高兴,也会自己憋着一句不说,受尽委屈。”
“之前的信里,我从未听你提起过这个苏大小姐,自然便以为又是母后那儿强塞了什么她看上的姑娘给你。”
“不过如今看来……倒真是我瞎操心了。”
说着,晋王抬手又抿了一口杯中酒,一边嫌弃一边又忍不住翘起嘴角道,“瞧你那笑的样子,比我当初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以后可别再拿我当年说事儿了。”
“那我可没因为看人家姑娘太专注,就从那坡上滚下来摔了个嘴啃泥呢。”
“诶,你这臭小子,你可真是……!”
“而且,我也没因为担心人家姑娘夜深还未归家,就巴巴儿地出门去接,哎呀那月上柳梢头,小手勾一勾的……呀,二哥你怎么还恼羞成怒了啊?”
“臭小子,我看你是多年没被我打,皮痒痒了!”
说着,晋王佯装就要打下去,李玄知下意识抱住自己脑袋,结果晋王忽地把手往下一垂开始挠李玄知的咯吱窝,笑得李玄知一边求饶一边咳嗽。
瞧着李玄知的咳嗽似乎越来越厉害了,晋王忙停下手,一手扶着李玄知的胳膊,一手拍着他的背,脸上微微扶起一些忧色道,“三弟,你的咳嗽怎么这么严重,你的身子到底……”
话还未说完,李玄知拍了拍晋王的手,边咳嗽边轻声道,“二,咳,二哥,我没事,你咳咳,你放心。”
这时,守在院子门口的拂风听到了李玄知的咳嗽声,匆忙去书房将苏婳最早送给李玄知的那瓶止咳药丸拿了过来,李玄知吞了一颗下去,慢慢地咳嗽声渐渐弱了下来。
晋王瞧着李玄知手里的那瓶药,边给李玄知递了水,边随口问道,“这药可就是你信中所说的那位沈神医所制?”
李玄知笑着摇了摇头,“这是苏大小姐给的。”
“苏大小姐?苏老太傅的嫡长孙女居然还会制药?”
晋王的神情微微有些诧异,这时他忽然想起刚刚李玄知说的调理身子那话,当时他只是下意识以为那不过就是些寻常的吃食上的调理,没想到竟是……
一想到李玄知刚刚脸上的笑容,晋王心下微微一动,他收手坐回原处,执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笑道,“说起来,我与你二嫂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如今你这当年的小皮猴儿都有喜欢的人了,怎么都该带来给我们先看看吧?”
闻言,李玄知笑了笑,“我与苏大小姐的婚事在即,我现在随意去找她,她会被人说道的,我可不愿意。”
晋王听得此话,颇有些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道,“若是偶然在宴会上遇到,那可不就不会被人说道了?”
李玄知抬眸有些疑惑地看了晋王一眼,晋王看着他慢慢道,“过几日,我与你二嫂打算在随园办一场赏花宴,正好也给苏家的姑娘们下一份帖子一起游玩。”
说着,晋王朝他扬了扬眉毛,乐呵呵笑了起来,“怎么样?二哥替你考虑得周到吧?”
确实……有些周到。
李玄知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忍不住也跟着晋王笑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晋王府赏花宴的帖子便已经送到了苏老夫人的手上,苏老夫人看了半晌,便吩咐下头人将苏二夫人叫了过来。
当苏二夫人笑盈盈地走进松鹤堂时,苏老夫人便将这个帖子交到了她的手里,交待道,“一会儿今日下晌,你便带着蔷儿和婳儿去置办一些衣裙和首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