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地府吗?”苏老太爷撇撇嘴,不屑道,“老夫还没活够呢,不去。”
苏婳没有想到苏老太爷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本还觉得鼻子微酸,却又被苏老太爷最后的那句话给逗笑了。
苏老太爷瞧着苏婳眼眶红红地看着他,也笑了起来道,“我的大孙女是个有情有义有底线的人,那我又怎么会拖我大孙女的后腿呢。”
苏婳嗓音微哑道,“祖父……祖父。”
之前,她因着那一点善心不愿看到苏梅惨死虎口而出手相救,结果反倒差点害得她自己丧命,那之后她便想过这事儿必不能像以前那样轻拿轻放了。
既然苏梅要她死,那她又怎么好不回一份大礼给苏梅呢?
可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想起自己的祖父祖母,总担心老人家会念着旧情,她若是非要苏梅死,恐会与这两位疼爱自己的老人生了嫌隙。
所以刚刚在听到背后之人手脚干净查不下去的时候,她便一直在等着苏老太爷向她提出要用那块免死金牌来救下苏梅这事儿。
她虽然不愿,可是比起让苏梅死,她还是更愿意看到祖父祖母开心。
毕竟前世她还来不及尽孝,一直看顾她的祖父祖母便离开了,这事儿也是一直藏在她心里的一根软刺。
故而今世,她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连着前世的那份情好好尽孝,让祖父祖母们开心。
只是没想到……她想了这么多,原来都是她庸人自扰罢了。
比起她那份浅薄的孝心,祖父和祖母对她的疼爱远远不止这些。
这时,苏婳听到苏老太爷的声音重新响起,“还有,若是有那不三不四的人缠上你非得要你用免死金牌救苏梅那丫头,你尽管让陈平替你打出去就是,反正都有老夫做主。”
“谢过祖父,婳儿知晓了。”
说着,苏婳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明快,她又朝苏老太爷行了一礼后,便转身往外头走去。
苏老太爷看着苏婳有些一步一跳的高兴背影,微微挑了挑眉。
他当初做那除名的决定,可真是英明啊……瞧着苏梅那丫头的烂根性,还好没留在家中,不然他们苏家怕是真的要家宅不宁了。
毕竟家中无老鼠,才能熬成一锅好粥嘛。
想到这儿,他抬手捋了捋自己胡子,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回到自己小院里,苏婳便同桃子和崔嬷嬷说了明日要去南山赴约一事,崔嬷嬷眼神微微一闪,只是她很快就垂下了眼帘,苏婳并没有发现。
交待完事情后,苏婳便让崔嬷嬷与桃子两人下去做事,两人恭敬地应了一声便退下去收拾了。转过拐角,崔嬷嬷借口似乎有事情要做,便拿了对牌往后门去了。
苏婳弯腰抱起茶宝,顺了顺它头顶的毛,正欲抬脚往里屋走去之时,忽然听到茶宝轻轻咦了一声,“主人,崔嬷嬷瞧着有些不太对劲。”
“嗯,是吗?何以见得?”
“她刚刚一直在回头看你,眼神有些落寞,又有些坚定。”
苏婳被茶宝的描述给逗笑了,她抬手往茶宝嘴里塞了一根小鱼干,道,“那你就替我多看着她些,明日还有事,今日这块喜帕我得熬夜多绣一会儿了。”
茶宝喵呜喵呜地应了下来,乖乖卧在苏婳腿上抱着小鱼干啃了起来。
当第二日苏婳找着借口出门一趟时,她眼下的淡淡青色用细粉扑了两层才遮住,刚坐上马车她便已经倚着车厢打起盹儿来。
苏老太爷的人自然也跟着马车一道往南山去了。
从帝都南城门口出去,便到了南山山脚,南山素来便是个赏花的好去处,春桃夏荷,秋菊冬梅,一年四季花开不断。
与林墨约定的墨荷园,便是在南山阳面的山脚处。
北境的白水河自北南下,途经南山低洼处,便形成了一片小湖泊,每年夏季这边就会出现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景象,时有那采莲女划着小舟在其中采荷拾莲蓬,再挎着小篮子拿到岸上去叫卖。
只不过今日下着绵绵细雨,来游玩的人也少了许多,岸上的采莲姑娘便也少了许多。
当苏婳出现在约定地点时,林墨已经一身白衣负手立在湖边凉亭处了。
林墨选的这处凉亭位置较偏,地势较高,苏婳七歪八拐地走了好久才找到,不过这样一来倒也更能避人口舌一些。
苏婳抱着不愿走山路的茶宝,一级一级往上走去,苏老太爷的人便与崔嬷嬷和桃子一道守在了台阶之上,防着一会儿有人过来。
林墨听到脚步声回头看来,瞧见是苏婳抱着茶宝向他走来,他微微笑了起来。
他忍不住站到了凉亭口处,只是苏婳停在了离凉亭口三步台阶之处朝着林墨盈盈行了一礼,规矩道,“苏婳见过林三公子。”
苏婳疏离客气的态度也让林墨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抿了抿唇,身子往后退到凉亭的尽头处时,他才躬身执手回了一礼,“苏大小姐。”
苏婳点了点头,这才往上又走了几步,收起伞站在凉亭口子处的栏杆边笑着道,“昨日林三公子特意来寻我,说是有关于夏狩一事要同我说,所以今日我便来了。”
“之前,我曾听祖父说起过,夏狩一事至今一无所获,只是林家二公子任大理寺少卿之位,想来林三公子定是知道一些旁人不知晓的事情吧?”
林墨没有马上说话,他只是定定看着苏婳,眸中神情莫名。
苏婳看着林墨眸中的怜惜与愧疚,她有些不适地微微轻咳一声,敛眉出声道,“林三公子……”
只是这次苏婳还未说完,林墨已经看着她轻声开口道,“你我许久未见,比之那日在茶楼相见,今日苏大小姐的气色并不好……想来这段日子,你过得应当很不开心吧?”
苏婳:?
多日不见,这人的中二气息……怎地不减反增呢?
昨日因着熬夜绣花,苏婳的脸色的确不太好,如今又因着林墨这番自以为是的话,苏婳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毕竟,她现在正在强忍着胸口不断泛上来的恶心。
瞧着苏婳的小脸微微有些发白,林墨眸中怜惜更甚,他忍不住上前一步道,“都是我不好,若是我能早些上门提亲,婳儿你也不会被下那劳什子的赐婚圣旨了!”
苏婳:???
等等,等等……之前他们两人之间,不是一直都是原主追着林墨跑的吗?
怎么现在就变成了林墨后悔没有早点提亲了?
我的个老天爷爷……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第74章 王爷,您怎么来了?
苏婳蓦地瞪圆了眼睛,抬头呆愣愣地看向林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墨瞧着苏婳这副欲语还休小脸俏白的样子,他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一步,“婳儿,赐婚淮王殿下这事儿……叫你受苦了。”
苏婳:?
什么叫做她受苦了?
李玄知虽说是任务绑定的对象,但也是她自己愿意报恩的对象,一个什么都不清楚的外人凭什么自以为是,对着她和李玄知指手画脚的?
苏婳皱眉往外走了一步,微微吸了口从湖面吹来的清风压下了胸口的恶心,才又疏离冷淡地开口道,“还请林三公子您谨言慎行。”
“我今日来只是想听关于夏狩之事的,若是旁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请林三公子闭嘴,莫要再说了,免得旁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若是夏狩之事,林三公子其实没有什么可说的,那我便就先告辞了。”
说罢,苏婳朝林墨行了一礼,转身提起裙子就要往台阶下走去。
这时,苏婳听到林墨在身后乍然道,“婳儿,我们私奔吧,我带你去旁人都再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南山往南十里的地方便是渡口,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苏婳:……???
淦,这个男人到底是有多中二病啊?!还为人清正……祖父这是有多看走眼啊?
按照大陈律例,奔者为妾。
私奔这种事儿……当真是话本子里听着叫人心神荡漾,实际生活中却是委实上不得台面的。
这林墨嘴上说着心疼,开口就是撺掇她与其私奔,感情是觉得她是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傻子恋爱脑是吧?
苏婳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极重道,“还望林三公子自重!”
听着苏婳已经几乎称得上是愤怒的口气,林墨忙又解释道,“我本欲于秋闱高中之后,再请人上门向苏老太爷提亲,迎娶婳儿你过门的。”
“之前,因着我的缘故,害你一直被汝阳公主针对,我感到愧疚,所以才想着将你迎娶过门,亲自保护你。”说着,林墨的语气又微微沉了下去,“只是没想到会出现夏狩这种事情……”
“最近若不是崔嬷嬷找到我,我也不知道你一直夜里以泪洗面,我心中既是愧疚,又是悔恨。”
苏婳听到崔嬷嬷的名字时不由微微一愣,她忽地响起昨日茶宝说的话。
她猛地转头看向台阶下的崔嬷嬷,顺手还重重拍在了茶宝的屁股上。
茶宝有些理亏地缩了缩脖子,在苏婳脑海中小声嘀咕道,“昨日到今天,我真没发现崔嬷嬷做了啥事儿啊……”
林墨的声音还在继续,“……所以,我才想着带你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到时我出去教书,你在家焚香抚琴,我们两个……”
这次,林墨还欲说话,苏婳已经冷冷出声不耐烦打断道,“闭嘴!”
林墨乍然听到苏婳这副口气,他微微一惊,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苏婳猛地转身看向他,神情冷漠道,“你说对我感到愧疚,这个没毛病,你的确应该感到愧疚。”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被李如月浸在池塘中差点丧了命,我也不会在涂林宴上差点失身,我更不会因为王爷救了我而被李如月这般大肆拱火,让那种谣言在营地满天飞。”
“可是,谁告诉你我嫁给李玄知就是被迫的?”说着,苏婳侧头冷冷看了一眼垂首站在一旁的崔嬷嬷,“又是谁教你下人说的话也能当成是主子说的了?崔嬷嬷吗?”
林墨有些讷讷,他瞧着苏婳如今的样子,满脑子回想起的却都是她之前那副惹人怜爱的柔弱模样。
一时之间,他的心里更加愧疚,如果不是他晚了一步……他的婳儿也不必被逼着学会强硬。
若是苏婳知道林墨此时心中的想法,大概怕是真的要忍不住吐出来了。
天真无脑,自以为是。
也难怪原主能这么喜欢他了,这可不就是一类人吗?!
她微微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还有,我从来就不喜欢弹琴,当初的确因为林三公子苦练过一段时间,不过我现在已经没有兴趣了。”
“以后再相见,还请林三公子自重,若是再胡说八道,我怕我就要忍不住做出一些不得体的事情来。”
苏婳说完,草草行了一礼,伞都未撑便转身就朝着台阶下走去。
路过崔嬷嬷身边时,她停下脚步定定看了崔嬷嬷良久,冷冷道,“崔嬷嬷,一会儿你来我房中,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小小姐……”
苏婳没有再与她多说一个字,转头提起裙子继续往台阶下走去。
此时崔嬷嬷的心中除了忐忑不安外,剩下的就是对林墨的嫌弃。
她大概也是真的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那日知道小小姐要入淮王府后,既担心着小小姐以后年纪轻轻便要守活寡,又担心皇室之间尔虞我诈小小姐吃不消……所以她才想了个法子,出门采买时见机去找了林墨一趟,盼望着林墨找着法子让小小姐从与淮王府的这门亲事中脱离出来。
可是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林墨想出来的法子不是去证明小小姐的清白,而是要带着小小姐去私奔!
若是她早知道这林三公子竟是这般不着调的人,她说什么都不会去找他的。
崔嬷嬷嗫嚅着动了动嘴,转头追着苏婳的身影而去,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只是下一息她便看着苏婳站在台阶上停住了脚步。
台阶之下,一个身着紫色锦服围着黑色鹤氅的男子正撑着一柄十二骨油纸伞背手而立,他的身形清瘦单薄,脸色苍白隐隐还带着些青色,目光清幽,衣袖微湿,显出一段模糊的水痕。
苏婳看着台阶下的人微微发愣,茶宝在她怀中甩着小脑袋抖了抖雨滴,忽然冲着台阶下酿唔酿唔地亲昵叫了起来。
许是听见了猫叫声,那人微微抬起伞,仰头看她,四目相对之际,苏婳急急往下走了几步。
还未等她落下最后一个台阶,那柄十二骨伞已经斜斜遮到了她的头上。
绵绵夏雨,淅淅沥沥,在菡萏清香之中又夹杂着一股淡淡药香,熨帖而微苦。
苏婳抬头看向来人,眸中染着些许诧异也带着些许笑意,许久,她软软出声道,“王爷,您怎么来了?我刚刚还想着要不要去看您一趟,今日雨天,我也是有些担心你的身子。”
第75章 臭皮糖精!
李玄知看着苏婳笑盈盈的眉眼,他也微微翘了翘嘴角。
他刚想说话,斜风细雨吹来,不小心吸了一口凉气,李玄知抬手虚握抵在上唇,轻声又咳了起来。
听着他的咳嗽声,苏婳先是心下一紧,继而松了口气,眉眼舒展道,“昨日那药还是有些效果的,王爷今日的咳嗽声听起来都不一样了。”
李玄知慢慢放下手,轻笑着道,“嗯,今早醒来的时候便能感觉到与昨日的不同。”
这时,茶宝忽然抖了抖身子,原本落在它身上的水珠全都飞了起来,溅了苏婳和李玄知一身。
“茶宝——!”
苏婳忍不住拖长音叫了一声,还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茶宝的小脑袋。
“喵——呜,喵呜。”
茶宝边叫着,边又甩了甩小脑袋,水珠飞溅得很多。
瞧着苏婳更气的样子,茶宝一个扭身从苏婳怀中落到地面,高高翘起尾巴小跑到李玄知身后的南陆脚边,一个跳起,直接跃上了南陆的肩上。
刚一坐稳,它就伸出爪子扒拉南陆怀中藏着小鱼干的荷包,扯得南陆衣襟微乱,羞恼得南陆一把提溜住它后颈,托着屁股稳稳停在了半空中。
李玄知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苏婳看着茶宝还忿忿不服的样子,也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苏婳想起了刚刚的问题,随口又问起道,“不过王爷,您今日怎么会来这南山呀?”
还未等李玄知回答,身后的台阶上再次响起了林墨的脚步声,这次苏大老爷派来的人直接抬刀面无表情地拦住了他。
“婳儿……”
陈大管家拦着林墨的手一紧,面无表情打断道,“还望林三公子自重,莫要坏了我家小姐名声。”
此时,李玄知微微侧头看到苏婳沉默又讪讪的表情,他微一挑眉道,“刚刚……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